第108章(1/1)

待到晚间的时候, 自云尘派而来的修士便抵达了浩渊宗。

掌门人在前几日就已经收到了消息,早早的就将场地准备好了, 还特地出来迎接他们。

只是此时天色有些晚, 便先招待好了他们, 安排好了住处叫他们先休息一晚, 待到明日早上再开始物色弟子。

子千城作为较新一代弟子中,已经有了些名声的, 此次也随着来到了此处。

他早先与浩渊宗的弟子没怎么打过交道,不太清楚这里的弟子的实力。

但是他却对柳长风的那位小弟子印象深刻。

上次祁岩一人战那一群妖兽, 打的难分高下的样子,可是叫他颇有些震撼。

况且当时临近凡人城镇, 若是祁岩抛下凡人们便跑了, 未必真的会被妖兽缠上。而祁岩却以己身护着,使得未有一个凡人因此丧生。

那次的那个小仙们世家, 在事后感激他们之余, 也曾多次夸赞过祁岩的行事作风。

可以说这位祁师弟, 无论是从德行还是到能力,都十分叫子千城钦佩, 配的上云尘派弟子应有的样子。

使他格外想将对方拉拢到自己这边来。

这次也正好过来看看, 是不是浩渊宗的弟子, 每一个都如祁师弟一般后生可畏。

然而第二日自天亮开始一直到正午,子千城都没看见祁岩的身影。

其他有资格前来的弟子已经差不多都陆陆续续的过来报名了,子千城又来回巡视了两圈之后,便皱着眉头去找花名册看去了。

依然没有, 怕是真的没来。

浩渊宗本次是以入门时间不相差三年为同一级,进行的仙门大比。

一来是叫云尘派的修士从中物色挑选弟子,顺便再看看这三年来浩渊宗实力的发展。

二来则就是希望借由切磋的机会,叫弟子们互通一下有无,清楚自己的水平。

然而浩渊宗中上到内门弟子,下到小小杂役,弟子众多。若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参与比试的话,难免人员错杂,耗时很多,还可能叫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弟子出洋相丢人现眼。

因此只有入门时间过了四年,已经由浩渊宗培养了一段时间,但却没有超过二十年的弟子方有资格参与,通常由自己的师父带领而来。

如今算算,那位祁师弟应当已经入门六七年了,又有了自己的师父,应当是一定会来的才对。

子千城又皱着眉等了片刻,却连柳长风也没见到。

除非是柳长风因为担心他被选中了去云尘派,而故意拦着不让他来。

子千城便趁着此时还在登记弟子们的名讳,而没正式开始比试的间隙,去找了自家领队的师长,交代道:“师叔,弟子早先曾有幸与浩渊宗的一位师弟共过事,有了些交际,对他颇为钦佩。此次本是想看看他的,却不知他为何没来。不知弟子可否趁着比试还未开始,前去问询问询?”

那领队的修士将目光从手下的花名册上挪开,抬头看向了子千城。

像子千城这般的青年修士,虽还称不上傲才视物,但眼界多少还是有些放的高的。

能让他说出来“颇为钦佩”的小辈修士,还真是有些叫人好奇到底有些个什么能耐了。

领头的修士便问:“你认得路吗?”

子千城点点头:“上次那位师弟在门派之外负伤,恰巧是我送回来的。因此多少认得些路。”

那修士便点了点头:“左右也没什么急事,那你便先去看看吧。”

子千城得了应允,便告辞离开。

边上的修士未见的他有需要求助的样子,便也无人凑上来问询。

子千城顺着上次来时的记忆,沿着小路一路顺利的找到了柳长风的院子。

他敲门的时候,前来应门的是一位没什么印象的小弟子。

那弟子见他着的是云尘派的衣裳,便立刻让开了门,问:“师兄前来所谓何事?”

“来找人。”子千城点头致意,“请问祁岩祁师弟在吗?”

那弟子一听祁岩的名字,脸色就变得有些古怪了起来,支吾了一下才应道:“祁师弟不在。”

子千城一看,就心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又问:“那柳师叔在吗?”

“在。”那弟子又让开了些,“师兄随我来。”

子千城随着他进到院中,并未有其他弟子迎上来,只看见了有个小姑娘正蹲坐在墙边,看似正在发呆的样子。

子千城认出了这是柳长风的侄女,便对着她笑了一下,但对方似乎依然在发呆的样子,没有半点反应。

看来之前的事情似乎对她影响不小的样子。

子千城也并不生气,只是沉吟了片刻之后,突然又问:“对了,你们那位大师兄呢?怎么未曾见到他。”

那领路的弟子脚步顿了一下,回头看向子千城,脸上又露出了一种古怪的表情。

子千城疑惑的歪了歪头:“怎么了?”

“它……”那弟子似乎有些词穷,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叹了一声,抬手指了个方向,“还留在它的房中。师兄想看的话也可以去看看。只是有些……吓人……”

他最后的话几乎已经听不清了。

子千城心下好奇:“那我顺路也去看看他吧。”

他说着便叫那弟子引路,去到了白浩的房间。然而那弟子到了门口却不愿进去了,也不敲门,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什么来。

子千城一眼便扫到门居然是从外面锁上的。

那弟子又小声的说了一声:“窗户是没锁的。”

子千城听他这么说,虽然奇怪但还是点点头,推开窗子。

只见屋中的地上画了密密麻麻数个阵法,一打开窗子便感觉到一阵死气沉沉的阴冷自窗户中传了出来。

子千城顺着窗户进去的时候,只觉得仿佛是进了冰窖中一般。地上那几个阵法居然都是用来制冷的,这屋子根本不像是活人能住的。

即使他无礼的闯了进来,也未有人应声。

只见屋中并没有什么人,却在床榻之上放了一口透明的冰棺。

五分钟之后,子千城便撑着窗沿,又顺着窗户爬出来了,脸色也有些发绿了,嘀咕道:“是有些吓人了。”

等在外面的弟子抬手将窗子合上了,低声道:“师兄,待会见到师尊的时候,最好不要提起此事。”

不用他说子千城也知道,便点了点头。

那冰棺中的人,其实已经看不出来是个人了。

它面部看起来颇为狰狞诡异,周身青黑,身上还满是细细小小的孔洞,孔洞之外还有些已经干涸却没有清理掉的黑色血液。

它的肌肉都已经骤缩干瘪失了本来的形状,尸体整个呈现一种脱水骤缩的样子,确实有些吓人。

但综合那弟子的话,以及那尸体身上的服饰以及停放的位置,子千城其实已经有些猜到他是谁了。

“祁师弟那里其实也遇到了些麻烦。”那弟子一边领着子千城往里面走,一边继续低声道,“所以师尊近日来状态都有些不太好,总是把自己关在屋中不出来。希望师兄能劝劝师尊。”

子千城走几步路的功夫,其实已经有些缓和过来了,便爽朗的笑了一下:“自然,师弟放心。”

那弟子便不说话了,领着他一路到了柳长风的屋门外,敲了敲门:“师尊,是子师兄来看望您了。”

里面沉默了一瞬,才传来了些许脚步声。

柳长风将门打开了,静静的看着屋外之人。

此时的柳长风虽还如子千城记忆中一般的冷硬,面无表情,却不知为何,看起来萎靡极了。

他眼下有一圈青黑,似乎这几日未曾梳理过头发一般,发髻乱糟糟的。

子千城见他这样,思及方才所见,也有些心生怜悯了。

但他并未表现出来,只是单纯的笑了笑:“柳师叔。”

柳长风“嗯”了一声,让开门向里面走去。

子千城见了便也跟了进去。

待到他们二人进去之后,外面那小弟子便颇有眼力的将门拉上了。

“祁岩被人抓走了。”柳长风不等子千城问,便已经猜中了他的来意,答道,“不是我舍不得徒弟走,不想叫他去。我本是希望他能借由此次机会离开浩渊宗的。但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却有人来找麻烦。说是我教导不利,叫他和邪魔歪道牵扯上了。”

子千城眨了眨眼,迟疑道:“可我见……祁师弟品行端正,如何会和邪魔歪道牵扯上呢?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柳长风抬手扶了下额头,叹了口气,看起来已经颇为疲惫的样子:“是我派掌门人的外孙。他空口白牙的就说祁岩与邪魔歪道牵扯了,无论如何也不肯放人。现在还在天牢中。”

子千城微微皱眉:“那是有些过分了。”

柳长风看了他一眼,又问:“你刚刚,去看过白浩了吧?看着有些吓人吧?”

方才那弟子说柳长风还在挂怀此事,叫他不要去提及,不成想这会柳长风自己居然主动问了。

子千城谨慎的没敢提及自己的主观感受,只是简单的答道:“路过的时候恰巧看了两眼。”

“前日,那掌门人的外孙问我,‘想必死状很是凄惨可怜吧?’我总觉得他不怀好意。”柳长风又叹了一声,扶着桌子坐下了,仿佛在这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我真的怕,祁岩到最后也只落得如此下场。”

“师叔不要过于担心。”子千城见状安慰道,“待会回去我便替师叔去问问,看能不能想办法把祁师弟解救出来。”

柳长风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

“还请柳师叔多多保重身体。”子千城又道,“纵使他是浩渊宗掌门的血亲,若是心怀不轨,此处也不该容得下他!”

子千城又一连说了许多安慰柳长风的话,柳长风都心不在焉的听着。他见再多说无益,便告辞离开,准备回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子千城听到柳长风又自言自语一般的嘀咕道:“怪只怪我教导无方……”

他便回头看了对方一眼,最后的安慰了一句:“师叔千万别多想,不怪师叔。”

等到子千城再沿着原路返回的时候,师长那里已经差不多登记好了弟子名册。

在那长长的花名册之上,领队的修士把五个人的名姓用笔圈了起来之后,方才卷了卷,递到了浩渊宗主管此时的修士手中,由他去安排比试去了。

子千城心里知道,那五个人是在出发之前,便已经提前挑选好了,一定会入选的弟子。

这是这种事情,不好在众弟子面前做的太过明目张胆,因此多少还需要稍微掩饰一下,走个样子。

等到各项事宜准备完成之后,便见到有一名与其他浩渊宗修士不同,身着一身的华服,看着颇有些威严的修士御空而来了。

是浩渊宗的掌门也带着几名弟子亲自到访,要来一起看看最新的这几代弟子们,如今成长的如何了。

几名修士见状立刻起身,拱手行礼,齐声道:“掌门。”

那修士摆了摆手,一掀衣摆带头落了座,其余的修士才跟着也坐了下了。

子千城站在高处,盯着下面的弟子们互相切磋了有一会,暗自略微皱了皱眉头。

说是花拳绣腿倒不至于,但又实在是不怎么样,和他预期中的略有区别。

他这一个小动作,便被旁边的师长看见了。

那人低声对他宽慰道:“千城,这才刚开始,有些耐心。”

子千城点点头。但看了一会之后,还是转身向着浩渊宗的掌门一抱拳:“掌门。”

掌门人便看了过来:“小友,何事?”

“其实在下早先曾有幸与贵宗中一名弟子有过些交际,其修为与行事让在下颇为钦佩。此番前来便想着,能否将此弟子带入我派中。”

云尘派与浩渊宗的传承和管理方式不大一样。

虽然几名修士是一同从云尘派中来的,平日里也都认识,有些交际,但实则却代表的是不同的峰头,他们彼此之间还多多少少有些竞争关系。

此时,子千城这么早便说自己相中了一个弟子,就有些抢人的嫌疑了。剩下几名修士便一齐看了过来。

掌门人一挑眉:“哦?”

子千城道:“此弟子名叫祁岩,为最新一批可来参战的弟子。在下本已相中他,却不知为何今日却未曾出现?”

子千城会提及,想来应当已经有了些名声。

但掌门人不会对每个新生弟子都了如指掌,便侧头看向了自己的外孙:“池儿,可有此人?”

苏池听到这个名字,便有些面色不善起来。

他躬身道:“启禀掌门,我宗中确有此人。只是数日前,此人因为私通邪魔歪道,已经被收押了起来,现正在地牢中,由执法长老代管。”

掌门点点头,看了回来:“原来如此。”

苏池继续道:“此人品行不佳,怕是难以入了师兄的眼。”

苏池与浩渊宗掌门一般,板着个脸,眉宇间是十成十的相似。

腰间又带有玉佩佐证身份,子千城一下就认出了这是掌门的那位血亲。

只是认出归认出,但他其实对浩渊宗的了解还不够多,不知道掌门其实有两位外孙。

看见苏池便将对方当做了柳长风口中提到的,空口白牙不讲证据,还对着柳长风口出狂言的那位了。

他便当下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口气不善的冷声道:“可我怎么听说,师弟不过是凭空一句话,便趁着我等前来挑选弟子的前夕,把人给关起来了?不知师弟何意?”

虽说看似子千城的身份比起苏池的,还不足够高贵。但此时他是以云尘派的名义来的,便代表的是整个云尘派。

是以这会他一句话直直的插了过来,还在质疑自己的为人,苏池也不能给他脸色看。

苏池只好反问:“不知师兄为何会听到这种说法?”

“若是果真该弟子有什么不端行径且证据确凿,那便无论是逐出门派还是废了他一身修为,都该依着贵宗的规矩处理。”子千城道,“若是根本没有什么证据,那师弟空靠着一张嘴便将其关押了起来不让我等看见,未免太过了吧?还是说要等我等一离开,便要再将他放出来了?”

苏池:“师兄误……”

子千城冷眼看着他,直接打断了他的话:“那以后浩渊宗若是再有天才弟子,是不是都该如此藏着掖着了呢?如此的藏私,那日后我等再来之时,贵宗还打算用什么样的弟子来招待我等呢?”

云尘派领队的修士眼看着子千城这就要闹起来了,便也轻咳了一声,帮衬着道:“子师侄如此重视的弟子究竟有何等天资,我等也有些好奇了呢。”

子千城答道:“上次得见此弟子之时,恰见他为了保护凡人,以一人之力独战十数只大型妖兽,长达半个时辰,未见其落下风。”

“哦,那是有些厉害了。如此天资,藏起来不让我等看到确实有些不该。”那领队修士惊叹一声,看向掌门人,“那掌门看……?不如让我等见上一见?”

他话一出,其余几名云尘的修士也跟着起哄道:“对啊,我等也想看看。”

“此等天资,实属难得,为何不让我等见识见识?”

这群修士虽互相之间还有些竞争关系,但每当有人成功将话头上升,引到云尘派的时候,不管其中是何种逻辑,他们便都会出奇的一致。

掌门人扫了苏池一眼,苏池就抱拳又道:“虽未有切实证据,但当日此弟子被带出宗门之时,确是有鬼物趁机偷袭,试图夺走此弟子。弟弟亲眼见到了那鬼物,还因此负伤,更有此弟子的师妹证实所言非虚。算不得空口白牙,此子确实行事不端。”

掌门人听到苏池提起了“弟弟”,便知道此事错不在他,而是苏木又在乱惹是生非了。

“原来是木儿的事情。”掌门人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慈祥的光芒,而后对一众弟子道,“诸位,实在是不好意思,并非是诸位所误会的一般。我浩渊宗从不对本宗藏私,还请诸位放心。而此弟子,只是恰巧赶上了此时被抓,还未来得及处置罢了,我会尽快督办的。”

子千城还想再反驳几句,掌门人却一摆手示意他不必说了:“虽说我浩渊宗历来不会对云尘派藏私,但也请诸位尊重我浩渊宗。我宗中的私事,似乎与诸位关系不大吧?还请诸位便不要胡乱插手了。”

子千城见他都这么说了,只得作罢不再去自讨无趣,笑了笑之后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师侄,别人的家事,我们似乎确实不太好多加管束。免得人家待会把话说的更重了。”领队修士低声安慰他,“但没了那一个总还有其他的。你便耐下心来,好好再寻一个吧。”

子千城也只得笑了一下:“师叔说得对。”

而另一边,浩渊宗之外。

棺材脸再度收到了一条暗语传来的消息。

他仔细听了之后,立刻翻抄下来,而后上楼去敲响了方云了房门,等到里面人应允了一声“进”,才依言推门走了进来。

棺材脸单膝跪在了方云面前,汇报道:“大人,之前吩咐的,叫属下们去彻查浩渊宗那五名内定弟子的任务,已经有了消息。”

方云将目光转过来,“嗯”了一声示意他说下去。

“大人英明。”棺材脸继续道,“果然如大人所言,其中确有行事不端之人。有一名为郭森的弟子,半年多前因外出醉酒,强行与一名凡人少女行苟且之事,为此还打伤了数名凡人。如今那少女已经身怀六甲,其父却因重伤,依然卧病在床。那弟子却至今概不负责。”

“好啊……强抢民女,居然还概不负责?”方云听了就一拍床榻,“此等行径,纵使是我魔宗也颇为不齿。此等德行,似乎并不足以入了那云尘派。”

棺材脸应道:“大人说的是。”

方云又问:“他们知晓了么?”

棺材脸:“属下马上安排他们知晓此事。”

“干得好。”方云点点头,“只是此事便不劳你费心了。可有此女现下的住址?”

棺材脸道:“来信中并未提及,属下这边去问询。”

方云闻言站起了身:“好,快些问吧。”

然后便率先出了屋子,下楼去了。

棺材脸与他的手下之间的暗语通信颇有效率,半个时辰不到便得到了回信。

他将来信内容翻抄下来,递给了方云:“请大人过目。”

方云接过来看了一眼,点了点头之后没下茬了。

棺材脸便主动请缨:“大人可有什么吩咐?属下愿为大人效劳。”

“你?”方云抬头,上下在棺材脸那死硬似棺材板的面孔上打量了片刻,晃了晃手中的地址,“你长得过于凶悍,容易吓到她。她已身怀六甲。”

女魔修殷勤的媚笑着:“属下也愿为大人效劳~”

“你?也不可。”

你去容易把她气死。

方云抬手揉了揉自己雪白的面皮,又捏了捏自己瘦削的下巴,露出了一个柔和的笑容,眉眼弯弯:“当然是本……咳,我去最为合适。”

因为你们都歪瓜裂枣,只有本座长的最为衣冠禽兽了。

几名魔修被他笑的心里一寒。

只有棺材脸狗腿子的应道:“大人说的是。”

他们其实都觉得,方云才是最吓人的那个。但显然他自己不这么认为。

于是待到下午的时候,浩渊宗之外的另一座凡人村庄中,有一名女子正在空地上翻动稻谷。

她看起来年岁不大,整个人都瘦瘦弱弱的,但是肚子却出奇的大,导致她弯腰的动作极其艰难,压的她仿佛要喘不上气来了,空旷的胃中还一阵作呕。

就在她抬起头,直起身子喘了口气,顺带擦擦额头上渗出的汗之际,便见到远处半空之上,有个什么东西快速飞了过来。

少女的双眸一下就亮了,整个人都仿佛在这一瞬间活过来了一般。

那……那是什么?

那是仙人么?

少女等了片刻的功夫,便见到那个东西已经飞到了近前。

那是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脚下踏着一把长剑,飞到近前便慢了下来,悬停在了半空中,问道:“刘氏?”

“对的,仙人。”少女激动的挺着大肚子站起身,招呼道,“仙人进来喝口水?”

看来找对地方了。

方云看着她的肚子,略微摇了摇头:“不必。”

“是他来接我了吗?”少女羞怯的搓着自己的双手,激动的盯着他,“是他来叫你来接我的吗?”

方云默了一瞬,从剑上跳了下来,并指在空中一挥,长剑便在空中挽了一道剑花,应召落入了他的手中。

他手握长剑,寒光四溢,向前走了一步:“不是。”

少女闻言,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稍稍向后退了一步:“那您是来……?”

方云笑看着她:“你觉得呢?”

……来杀我?

少女并不是傻子。

半年以前,那个因醉酒而强行玷污了她,还打伤了她父亲的人,虽在清醒之后对她好一通甜言蜜语,郑重的承诺,将她稳住了没有闹事。

但自那之后数月,都未再有过一丝一毫的音信,她便知道那人根本不会信守承诺。

此时她的肚子已经大到会影响她的日常生活了,那人却依然未曾露面,而只是派来了面前这满身戾气的青年,还能是什么意思呢?

可是她还不能死啊!母亲已经病重亡故了,父亲至今却仍瘫痪在床,若是缺了她,很快便会因无人照料而死去。

少女将双手在身后蹭了蹭,而后探手入怀,掏出了一个手帕,试图收买他:“仙人……他走的时候,曾给我留下一件信物,想必也值些钱,仙人看看?他给了我信物的……”

少女满脸希冀的将帕子小心翼翼的掀开,只见其中放着一条用一条黑色绳子串成的项链,链子上挂着的只是一小块带着些杂质的灵石。

不过是一小块最低品质的灵石罢了。

方云看着她满面希冀,也有点不知该作何感想了。

凡人不识仙门之物,便将此物当做价值连城了。

他道:“不值钱。”

方云言罢顿了顿,抬手假模假式的挽了个剑花,剑锋的寒光一闪而逝:“如今……”

少女不等他把话说话,便“啊!”的惊声尖叫了起来,反倒是吓了方云一跳。

她看着方云的剑,颤巍巍的祈求道:“仙人……仙人……”

方云平复了一下心情,接上自己方才的话,继续道:“如今他已然有了准道侣,即将完婚,他马上便要走上人生巅峰了。他叫我前来看看你,却没想到你已有了身孕。那便只有对不起了。”

“仙人!”少女哭诉着,“仙人!求求你……我家里还有一位卧病在床的父亲!不能没有我的!”

“多谢提醒,那么便送你们一齐上路吧。”方云顺着说了下去,口中吐出的话,阴寒至极,“毕竟你肚子里的,是他不能见世的丑闻。是万万不可生下来的。”

少女来不及思考太多,但方云却说得头头是道,仿佛下一秒便会来取她性命一般,显然是把她吓坏了。

但偏偏少女这个时候,是最禁不起恐吓的。这会听他这么说,一口气没喘匀,便觉天旋地转,双眼一翻要摔在地上。

唬人归唬人,可别把人唬得摔地上了。

方云见她要摔,“哎”了一声,立刻将长剑背在了身后,一个箭步便冲过来将对方扶住了。

她缓了一会,再睁眼时便见到那青年非但没杀了自己,反而还正小心翼翼的扶着自己。

少女一拉方云的袖口,哭诉道:“仙人!求求你放过我,我一定不会找回去的,求求你放过我。这个孩子……这个孩子也不是我想要的啊,明明是他强迫我,为何如今却要我来尝这恶果?”

“你那所谓的信物,不过是块送人都无人收的略等灵石罢了。”方云皱着眉头不去看她,抬手捏了捏鼻梁,做了个为难的表情,“你倒是叫我觉得有些可怜了……”

少女一看有门,再度哀求:“仙人,只要仙人愿意放我一马,我来世愿做牛做马孝敬仙人。”

“你倒叫我想起了我的一位姐姐。”方云叹了一声,收敛起了身上锐利的气息,开始无中生姐,“我那位姐姐也如你一般,身怀六甲,痴心苦等,却只等来了一道追杀。她也如你现在一般,哀求杀手不要杀她,借此躲过了一劫。但不成想几日之后,雇主再次买凶,到底是将她杀了,死的时候凄惨至极。”

少女在方云加重了调子,说到“凄惨至极”的时候,吓得一哆嗦。

方云情真意切的看着自己扶在手中的少女:“我是真的想放过你啊。但是单单只我放过你,是没有用的,你明白么?我走了,还会有其他人来。”

当方云收敛起身上锐利的气息的时候,便只剩下一种很难形容的温柔。

当他这么真切的看着人的时候,只叫人觉得仿佛温柔到了骨子里一般。

少女直接被他的皮相给骗到了,只觉他此时因为心软,变成了个好到不能更好的人。

少女哆哆嗦嗦道:“我立刻走,我带着我爹立刻走……”

“跑?你能跑的多快呢?能快得过我的飞剑吗?”方云摇了摇头,“他是叫我扯出你肚中的孩子,带回去给他看,以证明你确实为我所杀。……你总不能再叫我在半路上挑个孩子扯吧?”

那倒是不会的,她没有那么狠的心。

少女听了这话,再度思及仙家的能耐,忍不住又啜泣了起来。

方云用袖口帮她抹了抹眼泪,柔和的安慰她道:“别哭了,小心伤了身。”

但少女心中的哀伤如海潮,止也止不住。

此时她六神无主的抬眼看向方云时,仿佛就又看到了些许希望,哀求道:“仙人哥哥,那我该怎么办啊……求您救救我。”

这话问到点上了。

“你跑是跑不过仙家法器的,况且你这副样子,又如何能跑呢?听你叫了我声哥哥,我便替你想个主意吧。”方云沉吟片刻,“为今之计,倒不如你亲自去仙门请愿。”

少女看着他:“请愿?”

“对。”方云一点头,“他的行为只是他的个人行为,但是仙门还是会意在庇护凡人,不会胡作非为的。若你请愿,反而还回惩处他的不端行径。”

少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但还是拘谨的搓了搓衣角:“但我……我没有银两,我担心……仙人们不会想听我的诉求。”

“没事,我有。”方云松开了手,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收纳袋,然后又问,“你知道他的名字吗?那个强迫你的人。”

少女睁着大大的眼睛,没说出话来。

真是可怜。方云暗自摇了摇头,继续道:“记住了,他的名字叫郭森。”

少女默念一遍之后,点了点头:“记住了。”

方云又问:“你已怀胎几月?”

少女摸了摸自己圆滚滚的肚皮,答道:“已经八九个月了。”

“想必再过个把月,便会出生了。”方云道,“你总不想他一生出来,便是个吃不饱穿不暖,还没爹的孩子吧?”

这话戳中了少女心中的隐痛。

她虽恨郭森,但思及这个无辜的孩子,还是奢望着有朝一日,那个人能过来接自己的。

她突然觉得不甘心极了,但显然现下峰回路转的机会就在眼前了。她抿了抿唇:“多谢仙人哥哥。我要去请愿。”

“好。”方云应了一声,又从袖中掏出两个瓷瓶,先将一个递了过去,“此丹可安胎保胎,为防你情绪激动发生意外,便先吃下吧。……你还记得他长什么样子吗?”

少女一口将丹药吞下,恶狠狠的一点头:“我忘不了他的长相。”

“那好。”方云应道,“带上你的信物,我们即刻出发。我带你去见他。倒时我就在边上看着,若是出现不测,我会立刻前来帮你的。你只管放心。”

“嗯。”

“答应我,无论到时候他说了些什么,你都不要信,也不要害怕。仙家自会为你做主。”

“嗯。”

浩渊宗中的比试与切磋,历时两日便差不多结束了。

子千城总是心心念念的想着祁岩小小年纪独战群妖,两相对比之下,便没几个人能入得了他的眼了。

最终他只相中了一名弟子,便作罢了。

此项任务结束,众修士便准备启程回云尘派了。

因为浩渊宗的掌门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把祁岩放出来,子千城觉得自己到底是没帮到柳长风什么忙,实在是不好意思再去道别,便只得不告而别了。

当晚,一众修士刚自浩渊宗中出来,还未来得及御剑升空,便见到一名大腹便便的女子正跪在宗门前。

看样子像是怀孕了。

见到他们,便抬起眼泪汪汪的面颊,大声哭诉道:“请仙人替奴家做主!”

其他人看着,倒是只觉得不明所以,而那队伍中那名叫郭森的弟子,却一下就认出了面前人是谁,脸色瞬间青白交加。

领队的修士看了,轻咳两声,上前来扶:“咳,可有什么诉求?站起来说,地上凉。”

少女却不依,含泪抬手指向队伍中那个让她咬牙切齿之人:“就是他!八个月前,他因醉酒,对我行不轨之事,我母亲欲拦,他便直接将我母亲一拳打死了,我父亲也听到了声响过来,这禽兽便将我父亲的脊椎骨直接打断了!现如今我腹中孩儿已经八九个月大了,他却又为了掩盖此事,买凶杀我!”

领头的修士闻言皱起眉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不要急,若此事当真,我等自会替你做主。你先说,是哪位?”

他扶着少女站起身,少女便径直走到了人群中,指向那名叫郭森的修士:“就是他!”

说着从怀里又掏出了那个帕子,将其中的那条廉价项链也那么出来,举到了对方面前:“你给我的信物!我未曾想你居然如此的言而无信!”

那名叫郭森的修士脸色发白:“你……你乱说!谁跟你有牵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