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妒心过盛(1/1)

柳长风耐着心思听柳司楠磕磕绊绊的说完之后, 并未勃然大怒,而是露出了一丝爽朗的笑容, 格外好脾气道:“受伤啊……舞刀弄剑, 有时候在所难免。现在伤一伤都不是大事, 只要学到了日后保命的本事就行, 不然现在不伤, 日后可是会丢了命的。”

柳司楠看着他,一时没说出话来。

她是被柳长风带大的, 自然知道她这位叔叔历来大条, 甚至有点一言难尽。

小时候她走路摔一跤, 摔破了皮, 疼的直哭, 对方都能不先说把她扶起来, 而是在边上冷漠旁观,然后充满希冀的鼓励她自己爬起来。

叔叔带着幼年时期的她养,可真是还活着就好。

而柳长风微微目露怀念,又道:“我还是未出师弟子的时候,天资算不得最好……甚至有点难当大用。我的师尊是个很柔和的人,对我的要求不是很严格, 有的地方提点两句, 就点到为止了。”

“我那时总有一两处要害防不住。就是疏漏了, 想不起来要护住。我师尊提点了我五六次, 见我还改不掉, 就不再提了。”柳长风眉头微微舒展开, 露出了一丝笑意,

“但我当时有位……格外没大没小的师弟,他无论是在剑法格斗还是修炼上都天资比我高,比我更有造诣。有一次我与他提起了此事,从此以后他只要见到我,就会先叫我一声师兄,然后就用各种法子的照着我护不住的那几处要害踢了又踹。”

“他腿快,我初时反应慢护不住,一天从早被踢踹到晚,但是踢着踢着就习惯了,后来一看见有人有类似动作就会立刻格挡,在后来出师之后,那几个下意识的行为救过我很多次。所以有些时候,看似是受苦,实则却有大收获。”

柳司楠听着他的话,自然知道自家叔叔又在说自己那打是亲骂是爱的思路了,过往无数次曾这么教导过他们。

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的道理虽然在很多地方都适用,但大师兄看着可不像是在帮助祁师兄的样子,他是打到祁师兄站都站不起来的单向殴打。

进步的前提是教导者点到为止的收敛着,还能让被教者还手,而不是被人揍趴下,腿肿到不能下地。

但柳司楠心知总不能直接说是大师兄故意殴打祁师兄,便只简单道:“叔叔,你还是去看看祁师兄吧,他听起来伤的很严重。”

柳长风剑眉一皱,柳司楠知道他想说“师父去找徒弟成何体统”,便抢在他前面放软了声音:“叔叔,昨天大师兄确实对祁师兄要求太高了,还是我扶着他回去的。叔叔去看看他吧,师尊关怀座下弟子是亲和仁厚,算不得掉面子。叔叔不会这么爱面子吧?”

柳长风被“爱面子”这几个字刺到面上挂不住了,干巴巴道:“自然不会。只是也不清楚他具体住在何处。”

柳司楠立刻应道:“我认得,早课结束后我带你去吧。”

“行,快去上早课吧。”柳长风笑着应了一声,看着柳司楠跑开了。

依着柳长风的性子,不说是拜师第一天,哪怕是平日里,该来找他的弟子没来,他都是要心生厌恶的。

他历来严于律人,也严于律己,忍受不了他人懈怠,像祁岩这种情况,便是爬也该爬来见他的。若非如此,他能暴躁的把那弟子一脚从座下踹出去。

但他此时看着柳司楠离开,又重新板起了脸,垂下眼眸挽了挽袖口。

他站在原地等了片刻,等到有自家弟子从院中出来,便招手叫住了对方,问道:“你可知道你们大师兄在何处?”

“师尊。”那弟子应了一声,“知道,大师兄去帮其他长老炼丹药去了,师尊回来前才刚刚出去。”

柳长风“嗯”了一声:“把他叫来。”

那弟子一点头,领命而去了。

而白浩早上挤兑过程然之后,看着他劈好了柴才离开,此时刚走到要炼制丹药的长老的丹房边。

他远远见到自己的师弟追了过来,便回过头,温润的笑着:“师弟,什么事情这么急?”

那弟子跑到了近前先谨慎的问候了一下他,才道:“是师尊,在叫大师兄回去。”

柳长风叫他,他自然不敢怠慢。虽然他也很想继续在此处帮着长老炼丹,但还是点点头快速走进了丹房内,与那长老交代好了,再三致歉之后才随着自家师弟回去。

他本以为师尊找自己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路急急的就赶了回来,回来的时候却见到柳长风正在院门口站着,负手而立。

见他来了,便抬眼看向他,问道:“听司楠说,你昨日,可是把你那小师弟教训狠了?”

白浩是怎么也想不到柳长风把他叫回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他笃信对方管都不会管的小事。

他心中觉得别扭,但还是顺从的一做辑:“弟子昨日探了探小师弟的底,但小师弟功底实在是太差,弟子下手难免一时没有摸清楚轻重,是将他伤了的。”

柳长风“嗯”了一声:“你知道他的住处在哪吗?”

白浩点点头:“弟子知道。”

“那便带我去看看他吧。”

师尊要去看祁师弟……听着不太像是在责怪师弟的样子,反而像是真的要去看看他的伤。

白浩微微挑起视野,看了他一下:“是,师尊随我来。”

他言罢转身在前面为柳长风领路,心里却开始反复思量起来。

往日莫说是该来的时候不来,就算是来晚了,师尊都会勃然大怒,从未有过还问清了缘由之后要去看看座下弟子的道理。

哪怕是他白浩,师尊座下最优秀受宠的弟子,他都不曾受过这种待遇,反而是年幼贪玩的时候,因为迟到,被柳长风罚着在外面站了一整天,哭着领悟了做人做事要守时的道理。

他越想越觉得心里酸的厉害,但还是强忍着脸上不嫌露出分毫来。

而此时祁岩正直着腿默默坐在榻上。

他本是打算着等到程然回来,便过去找柳长风的,但清醒过来之后,因为反复的运动,膝盖关节处肿胀的更加厉害了,此时已经无法弯曲,从榻上下来都是剧痛难忍,更不要说走路了。

所幸早上一起来他便将裤子套好了,不然这一天真是过得难看的厉害。

程然回来的时候见他如此,便跟他说已经和柳师妹讲好了,柳师妹答应了会去告知柳长风,强行将祁岩留在了屋中。

柳长风进来的时候,他正对着自己的脚尖发呆,脑中纷乱的想着杂七杂八的事。

一会想到了方哥哥对他期待的眼神,那具黑色的石棺,一会又想起了大师兄对他的敌意。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和大师兄闹翻了,虽然他现在也厌恶对方厌恶的厉害,但为了方云,他都要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吞。

柳长风见他没注意到自己,便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己来了。

祁岩听到声音,即刻回神,立刻看向门边,便见到柳长风带着白浩正站在门边。

“师尊,大师兄。”祁岩便挣扎着想站起身迎上去,但挤压到了肿胀的膝盖让他一阵剧痛,面庞猛的扭曲了一下。

柳长风自然已经注意到了,心知自己这新收的徒儿怕是此刻连腿都弯不了了

柳长风便大步走进屋中,对着祁岩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起来了。

祁岩便看着他微微颔首:“多谢师尊。”

柳长风走到了他的榻边,抬手将自己的袖口微微挽了起来,伸出两根手指隔着裤子在他膝盖窝上按了几下。

祁岩猛的脸色巨变,惨白着面孔“嘶”了一声。

他昨日脸上被抽的肿起来的地方还未消肿下去,此时半边脸青一块紫一块的,另一边俊美的面庞却一片惨白,看起来还有几分滑稽。

柳长风经验老到,触了几下便知道祁岩这是伤到筋了才会如此,伤的还颇重,若是再强行叫他站起来,怕是会落下病根。

受了如此的伤,怕是真的不是什么受到了师兄的教导这么简单了。

柳长风便松了手又缩回袖中。

他纵使有些严肃过了头,木讷的厉害,但也是从别人的弟子学上来的,对于弟子之间的那点歪门邪道的花花肠子也是多少知道些。

他便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大弟子白浩,天资卓绝为人温润做事也叫人满意,哪里都好就是妒心太重。

已经重到了有些不正常的地步,甚至见不得别人比他好。此次自己这小弟子受的伤,便怕是这大弟子又妒心作祟了。

只怪先前除了自己座下的大弟子之外,另外七名弟子都有些不成器。他一直待在首徒的位置,自视甚高,大师兄做的尽职尽责,便认为自己是柳长风最得意的弟子了。

此时突然多了一个天资不凡的小师弟,被他领进门后看着前途无限,未来是否会成为柳长风座下第二名得意弟子,甚至是否会超越他,都是未可知的。

他竟一时心态改不过来了,妒意上来了,趁着自己不在殴打了这位小师弟。

柳长风抬头看向祁岩一边青紫一边惨白,渗着冷汗的面颊,笑了一下:“很疼?”

祁岩紧抿着唇摇了摇头。

可柳长风却已经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疼的直哆嗦:“修士尚且还是肉体凡胎的时候,在师门中受些伤是在所难免的,学到了本事便好。先前你过得安稳,只是因为先前授课长老带着的弟子太多,无法一一教导,只能纸上谈兵,但你入我座下之后,情况便不同了,难免会严格些,受伤的机会便也大了,你该尽快适应。”

祁岩心知他已经看出来了自己是如何受的伤,才会如此的和颜悦色,而不是因为他拜师后第一天都未出现而博然大怒。

“弟子懂得,多谢师尊提点。”但祁岩还是咬着牙点了点头,并未抱怨或者打白浩的小报告。

柳长风见他懂事,满意的点了点头,探手入袖,从袖中掏出来了些丹药:“怪就怪我竟没有提前料到,耽误了你,也没早些给你备上些伤药。裤腿挽上来,我替你上药。”

祁岩乖乖的将裤腿挽了上来,柳长风便沾了些药膏,抹在了祁岩肿胀的地方。

祁岩不认得,白浩却是认得的,那是自家师尊平日里连用都舍不得乱用的珍贵外伤药,效果奇佳,却不成想现在这么轻易的就给了祁师弟。

柳长风又叫了一声:“白浩。”

柳长风往日从不连名带姓的叫他,此时应该是也看出来了他是故意刁难师弟,在责怪他,便乖顺的低着头应声:“师尊。”

柳长风转头看向他,浓浓的剑眉皱了起来,语带责怪道:“你既知道你小师弟初入我座下,还没来得及学什么东西,能力不足不如你,你就如此不知轻重?就算是师兄弟之间实打实的比划,也该懂得点到为止,可你呢?”

白浩恭敬的应道:“弟子知错,往后会把握好分寸的。”

“知错便好。”柳长风点点头,又看向祁岩,“你这两日便安心养着吧,不必偏要过来见我了,不要因为一些虚礼落下治不好的毛病。这两日你便多看看我给你的秘籍吧,两日后我会亲自考察你的。”

“多谢师尊。”

柳长风又鼓励了祁岩一番之后,便带着白浩离开了。

他出了屋之后,沉默着未说话,白浩便也摸不清楚他的心思了。

但方才师尊给祁师弟用了最好的伤药的事,却让他格外在意。

柳长风板着脸走出去了很远,才再度开腔:“你……”

白浩抬头看着他的背影,等着他把话说完。

“你可真是……”柳长风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轻甩了一下衣袖,长叹一声,“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师尊看出来了他的花心思,当面没有直接揭穿,现下私下里却开始责怪他了。

他欺辱了小师弟,心胸狭窄的样子叫师尊失望了。

师尊头一次对他说出这般的话。

白浩抿了抿唇,心中难过了起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做下这种事情来了,但往日里师尊都是懒得过问的,自然也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

但这个祁岩,却不成想如此受重视。拜师后第一日面儿都不露,师尊却非但不生气,还为了他,屈尊降贵的亲自前来查看,甚至还责骂了自己。

如此这般,都怪这个祁师弟。

白浩心中厌恶,却还是乖乖道:“弟子知错,不会再犯了。”

两日之后,祁岩靠着柳长风给自己用的那极好的疗伤药,脸上的青肿和腿筋上的伤便都好了起来。

第三日一早,他便早早的起床,来到了柳长风院中,依着白浩最开始的意思,将院中水缸的水打满了,柴也劈好了。

白浩远远的看着他来回忙碌,却无论如何也痛快不起来。

他看着小师妹兴奋的围着对方打转的样子,心下格外的有危机感起来:一来便是如此,怕是日后真的会将他替代下去吧。

无论是师妹还是师尊,他们的好,此时似乎又原封不动的迁移到了祁岩身上。

而之后数日,祁岩的伤彻底好了之后,他便日日起早贪黑的往柳长风这里跑,柳长风也乐得他如此勤奋,每日一有闲暇时间,便将祁岩叫到身边指导。

反而格外凸显出冷落了白浩。

似乎就是因为不喜他的妒忌心,不喜他以权谋私的行径。

白浩心中窝着气,看着祁岩眼睛直发红,却再也不敢胡乱欺辱祁岩了。

现在祁师弟,似乎更受师尊的重视和喜爱了。

他心里难受的厉害,却无可奈何,没有任何办法。

而此时,浩渊宗外十数里地外的大坑中。

本是好好用草席裹好了,放置在黑棺材中,一片死寂毫无生机的肉身突然翻滚了一瞬。

方云睫毛颤动了一瞬,在一片漆黑中睁开了眼,只觉自己身上被裹得紧紧的,带着一种冰冷的憋闷感,还有一股子霉味儿。

该死,没有棺材盖果然靠不住,几日没来这草席居然受潮了,箍在身上难受的要死。

方云便挣扎着从草席中挣脱了出来,又小心翼翼的谨防着撞到脑袋,扭曲着从棺材中爬了出来,一路爬出了土洞,这才能站直了身子

方云在新鲜的空气中喘息了片刻倒匀了气,吸了吸鼻子,又拍了拍衣袖,随即轻盈的一跃而起,敏捷的顺着坑壁爬了上去。

一炷香时间后,方云便来到了繁华的凡人村镇中,寻到了一间酒馆,他一进到酒馆中话不多说,直接走到柜台边上,抬手掀开门帘走进了内堂。

内堂中坐着两男一女,见有人进来立刻警觉的站起了身,却在看到是方云之后又微微松懈了下来,做出了一副尊敬的样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