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番外(1)(1/1)

那年, 他娘说:“家里实在困顿,养不了这么多儿女,你是兄长,便是你去吧。”

于是他做了清平宗外门弟子, 离家千里之遥。

清平宗,数一数二的仙门宗派,不是第一也差不到哪儿去。

清平宗外门弟子,顶着弟子的名头, 说穿了就是杂役,只不过月奉抵了所谓的束脩,真真儿只是混口饭吃,旁的一文银钱也是没有的。

送来做外门弟子的, 大都是出身贫寒, 为了活命, 不得已才入了这“一入宗门,死生不离”形同卖|身的山门。

屋外寒风呼啸, 大雪漫天, 七岁的他穿着单薄的弟子服, 同师兄弟们一起冻冻索索的扫雪,已经四更天了, 时间不多了,今日是百年一度的朝圣大典, 拜祷九重天帝尊, 须得赶在那之前清扫出路面。

可是他太冷了, 真的真的太冷了,他们不比内门弟子多少都有些灵力护身,他们大多废灵根,或者根本就没有灵根,修不得仙术,也没人教他们,平日教导的,只是些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的大义,再无其他。

他不停的扫雪,不停的跺着脚活动着,可还是没能顶住,头晕眼花一头栽倒。

血,溅染了刚刚清扫干净的圣殿台阶。

“何人污了圣殿?!”

恍惚间,似乎听到凌厉的怒斥。

他被人架了起来,周围不知何时围拢过来许多内门弟子,长老冷眉怒视着他,广袖一挥。

“玷染圣殿,罪不可恕,拖下去雷刑十二道,丢入后山自生自灭!”

雷刑一贯是内门弟子受的刑罚,他一个毫无灵力的外门弟子,莫说十二道,只怕一道就劈死了。

众人神色冷漠,没人帮他这名不见经传的小野娃求情。

执刑弟子过来,拎着雷刑法器。

轰隆!

一道裂天雷迎头劈下!

小男娃蜷缩在冰冷的雪窝,满脸是血,浑身哆嗦,根本无处可躲,眼看便要一命呜呼!

突然!

天降金光!

那是难以言喻的灼眼极光,所有人俱都掩目,整个清平宗无一人能睁眼。

金光渐消,一红衣女子紧紧抱着那小男娃,脚边,一只火狐迎风而立,金绯色的异色瞳凌光摄人。

长老瞬间瞠目,扬手祭出本命长剑,遥指那女子。

“何来孽畜,胆敢闯入我清平宗玷污圣殿!”

女子红唇妖娆,绯瞳如焰,不过一个抬眸,诸位道修皆是心头一颤。

国色天香,倾国倾城,都不足以形容她的姿容卓绝。

她真的是太美了,大抵只有传闻中摄人心魄的九尾狐妖才能有此殊色。

再看她脚边那只灵气逼人的火狐,众人几乎已笃定她便是狐妖。

女子一个覆手,流萤自小男娃脚底缠绕直头顶,单衣变狐裘,额角伤口自愈,原本冻得青白的小脸,瞬间恢复了白皙红润。

女子垂目,微微一笑,颠倒众生,却不是对着众人,仅对怀中瘦小的男娃。

“可还有哪里不适?”

小男娃痴痴地望着她,尚且年幼的心不懂情爱,自然不分美丑,可偏偏见了她,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

他忘了回答,女子也没追问,直接转了话题。

“你……可愿拜我为师?”

小男娃怔住,不等开口,长老已脸色不善的怒道:“我清平宗弟子,岂能改投他门?!何况还是你这妖孽!”

话音未落,一道剑光直扎过去!

那可是大长老的本命仙剑!能让大长老祭出它,可见这狐妖也不简单。

可再不简单又如何?这可是清平宗大长老,清平宗数一数二的修士,也是整个天下数一数二的修士,普天之下,没有几人能毫发无伤躲开他本命仙剑的攻击!

众人瞪大了眼,等着看那狐妖溅血。

却不想,狐妖纹丝未动,只一个眼神,那剑突然转头,直朝大长老扎来!

噗!

大长老一口鲜血撒在殿前,长剑仓啷啷扎入殿柱。

刹那间,全场震愕。

剑未伤到长老,这纯粹是本命法宝强行易主造成的气血逆行。

强行易主本就不易,何况还是名震天下的大长老的本命仙剑,即便是天下第一的尊者也无法轻易做到。

方才分明没看她施任何法术,她是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众人惊骇,长老却是颜面尽失怒不可遏,一声令下,着众人围击那女子。

众人便是心有惧意,也不敢公然违抗长老,只得祭出法器一拥而上。

一场混战一触一发。

宗主匆匆赶来,一见那女子,瞬间瞠目,纵身一跃入了包围圈,周身灵气爆然,威压尽施,瞬间便将众人三震出圈。

长老本就本命受损,又受这威压侵蚀,不由又是一口老血。

“宗主!你为何要帮这孽障?!”

“住口!”

宗主满头冷汗,倒地便是一拜。

“吾等拙物不识泰山,望阳冕帝尊宽恕!”

阳冕帝尊?那不是圣殿供奉的五帝尊之首吗?

虽不知宗主是如何知晓她的身份的,诸人还是吓得跪伏一片,山呼帝尊千秋。

阳冕帝尊搂紧怀中男娃,只淡淡说了一句:“这娃儿我带走了,以后他再不是你们清平宗之人,他是我阳冕亲传弟子,仙号行尘。”

宗主赶紧领着傻眼的长老弟子齐齐叩首,“恭送阳冕帝尊!”

这,便是他与师尊的初遇。

从那日起,他改了名,不叫李三,叫了行尘,还有了小名晨之。

也是从那日起,他有了师尊,还是九重天顶顶顶头的帝尊师尊。

习惯了挨冻受饿遭人冷眼的日子,突然走了大运,他简直难以置信。

他发誓要好好修行,要给师尊长脸,绝不能让天下人笑话师尊捡了个蠢徒弟。

他知道废灵根很难修行,可他已做好了承受一切磨难的准备!

来吧,师尊,徒儿什么都不怕!

然后,师尊递给她一支笔,一张纸,笑得明艳又温暖。

“你可想学丹青?”

师尊没教他仙诀,却找来了九重天三十宫之首的尚日仙尊教他丹青。

尚日仙尊是师尊亲子,丰神俊朗,还特别爱笑,尤其看到他总会扑上来抱着亲好几口,还总说些奇怪的话。

譬如,“往日都是阿爸宠我,今日我也宠宠阿爸。”

虽然尚日仙尊很好,总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可他想快些修成正果,不能给师尊丢人。

他忍了又忍,没忍住跑去找师尊。

“师尊,我能不能……学点旁的?”

师尊摸了摸他的头,温柔似水。

“你的丹青九重天上下无人能及,我不过着言儿点拨一下,看你今日所画,已有当日神韵,也是该学些旁的了。”

他很欢喜,这下师尊该教他修行了吧?

第二日,师尊又请来了尚昂仙尊,教他博古通今。

这些当日在清平宗也是有教的,对修行虽有助益,却助益甚微。

他又去找师尊,这次直奔主题。

“师尊,徒儿想修习法诀,早日飞升成仙。”

师尊上下打量了他两眼,美眸漾着笑意,“你还小,不急的。”

怎么不急?!

人生短暂,区区百年,他又是废灵根,若不赶紧修行,怕是寿终正寝都不得筑基,唯有筑基方能延寿,方能有更多时日修成正果。

他很急,真的很急,他真怕他百年之后化为一捧黄土,再不能留在师尊身侧。

可师尊却丁点不急,没过几日又请来了晔昊帝尊,教他五行八卦,推演之术。

说来也怪,这些东西,他明明闻所未闻,却一点便通,进步神速,学起来也十分欢喜。

可这些依然不能助长他的修为,他还是想修行,想早日位列仙班,给师尊长脸。

一来二去的,眨眼便是十一年,他已从懵懂小童,长成十八岁少年郎。

他越发焦急,恨不得立地成仙,可师尊却依然推脱着,只道“不急不急”。

师尊不急,他却是要急白头发了。

难不成,师尊知晓他是废灵根,无论如何也不可能飞升成仙,所有才不肯教他?

想到这可能,他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短短一个月便瘦了一圈。

师尊看在眼里,却并未说破,找他一起赏月。

夜风徐徐,竹林清幽,月影斑驳在廊下,满院银霜。

师尊抱着火狐,他规矩地坐在师尊身侧,仰头望着夜空如黛。

师尊问:“你可看出了什么?”

他道:“月明星稀。”

月光遮掩了星辉。

师尊又问:“因何月明?”

他答:“十五将近。”

师尊笑道:“不错,十五月盛,自然比这十三明月更为明亮,差一刻都不算极致。”

遂抬手摸了摸他的头,“二十八日都等了,还差这最后一两日吗?”

摸头是师尊常有的,自小到大他都习惯了的,可最近每次师尊摸他,他都会心跳加速,得了病似的。

“晨之?”

“啊?什么?”

他恍惚了一瞬间才意会师尊话中暗喻。

“那徒儿还要再等多久?”

“四年。”

四年,好,他等。

又过了几日,竹园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

“不过是颗万灵丹,何必如此推脱,我又不求你什么。”

尚心仙尊拿着枚晕光的仙丹递给师尊,师尊却不肯收。

“多谢尚心仙美意,这丹药十万年才能炼出这么一颗,太过贵重,我受不起。”

“别唤我尚心,唤我时晟也好,时望归也好,总不至于那般疏远。”

师尊微叹,“总之,我不能收。”

尚心仙尊铁塔一般坐在桌旁,沉默了许久,突然隔桌抓住了师尊的手。

“我只问你一句,你可曾对我有过情意,那怕只丁点?”

师尊缓慢却坚定地推开他,淡淡道:“你该明白的,一切都是任务,是师父父为了救我设下的局。”

尚心仙尊黑瞳暗沉,透着痛苦,“当真丁点没有?”

“没有。”

“你可是还在怪我?”

“凡间种种,不过都是因果,有何怪的?”

尚心仙尊攥紧了拳头,却终究松开了,将那丹药搁在桌上。

“便是没有男女之情,同门之谊总还是有的,况且,越清帝尊助我了却心结,我总是要回报的,区区万灵丹真算不得什么,不是给你的,你就要不要推脱了。”

尚心仙尊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又顿住,突然回身抱住了师尊!

师尊刚要挣扎,尚心仙尊沉声道:“只这一次,最后一次!”

师尊便没再动。

他抱着小火狐渊儿在屋外看得真真切切,突然觉得这一幕格外刺眼!

不,不止刺眼,连心肝脾肺仿佛都刺到了,说不出的难受。

渊儿似乎也看那尚心仙尊不顺眼,呼噜噜呲着尖牙,突然自他怀中跳下窜进屋里,一口咬在了尚心仙尊的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