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1/1)

阿弯被言雨澜说得有点懵, 便转头去看庞氏。

庞氏倒是一脸笑容, 对着婉太妃道:“六殿下太抬举我们阿弯了。”

这话不是没有道理的, 阿弯初初从永山来到凤中,虽说先前在卫津已经结识了不少人, 几乎勋贵里就没人不知道景川侯家多了个养女,及笄礼还是大殿下亲自坐镇的,但到底凤中的各方势力更加繁杂,庞氏拿捏不准言怀瑾日后的打算,便也没急着带阿弯出去赴宴。

然而阿弯日后终究有抛头露面的那一天,若只是一个养女的身份,难免会让一些不长眼的世家给看轻了,在外头容易受委屈, 若是能再加上与六公主言雨澜闺中交好这一条,谁要给阿弯脸色看,那也得掂量掂量。

六公主再怎么低调不惹事, 那也是皇家的公主, 姓的是言, 若是欺负到她的好友头上来,那是准没好果子吃的。

因而庞氏对言雨澜留阿弯住几日这事, 是喜闻乐见的。

婉太妃向来为人随和, 只要女儿高兴了就没什么不答应的,当下安排人手将言雨澜寝殿的侧殿收拾出来, 就命人去景川侯府取阿弯的日常用度。

反倒是阿弯有些放心不下,细细叮嘱了庞氏这些日子用药和调理的一些注意事项, 就怕自己不在身边时出什么岔子。

庞氏被阿弯说得心里暖融融,只觉得真要有个女儿,还未必能有阿弯这般贴心。

待得一切安顿好,婉太妃叹了口气,道:“旁的都好说,既然留了人,总要给太后娘娘打声招呼的。”

这是宫中避不开的礼仪,后妃公主们私下里要见谁也没人管,递了帖子约好时间也就罢了,但是一旦留了人在宫里小住,那总不好不去见一见太后。

阿弯闻言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她竟然就这么着,要见到太后了?

这个害得言怀瑾至今都还要每隔大半个月喝一次药,到了冬日里时不时还要再吐上两口血的妇人,阿弯不止一次在心里想过到底是怎样恶毒的人才会做出这种事,不知道长得什么模样,待见到了自己会不会也忍不住往她脑门心上来一根毒针什么的……

然而这回真见到了,反而也就那么回事。

太后是在慈宁宫西侧殿的暖阁里接见的婉太妃一行,听婉太妃讲了讲原委,只说言雨澜最近食欲不佳,景川侯家的义女在调养方面有些心得,正好又是同龄人,便接到宫里来小住几日,也帮言雨澜调养调养身子。

阿弯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回想着方才言雨澜吃炸圆子时那风卷残云的气势,还真没觉出有什么食欲不佳的,那宫里的菜得难吃成什么样才能让她食不下咽啊。

太后江怜雪心不在焉地听着婉太妃胡扯,视线只落在阿弯身上。

她自然知道阿弯便是当年言怀瑾从泸月庵领回去养着的小丫头,然而永山别院里头的情形她探不到,能传出来的消息极少,只知道早几年她跟着一个叫刘发财的赤脚大夫下了山,原本以为这是言怀瑾好心给她谋的一个生路放了她走,没想到今年竟然又回来了,言怀瑾还张罗着给她抬身份,办笄礼,也不知是个什么打算。

江怜雪的嘴角扯出一丝笑,倒没有驳斥婉太妃。

阿弯这会儿也正在悄悄打量太后。

太后比她以为的要年轻一些,保养得十分得宜,姣好的面容却在脂粉的掩盖下透着股说不出的疲累,叫阿弯有些好奇,忍不住轻嗅了几下。

正在走神间,就听太后说道:“景川侯什么时候收了个这般标致的女儿,快过来让哀家瞧瞧。”

阿弯不太懂得宫中礼仪,言雨澜便拉着她的手一边教她如何行礼一边将她带到太后面前。

太后的眼中透着几分高傲和嫌弃,这乡野间的姑娘长得再美又如何,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去到哪里都是上不得台面的样,也就是男人们爱宠着几分,才叫她飞上枝头变了凤凰,还指不定变不变得成,不如放在宫里观察几日。

这般想着,太后便又懒得和阿弯多说什么,口是心非地夸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就把她们几个人都送走了。

言雨澜很是高兴,一路上拉着阿弯看宫里的各处景致,顺便给她指指每一处宫殿该怎么走,结果一行人走着走着,却发现不远处树荫下站着一个人。

那身姿如此玉树临风,不是言怀瑾又是谁?

婉太妃一向守礼,对言怀瑾也不错,只是身份使然不好经常见他,如今能在宫道上偶遇,自然要过去行礼,言雨澜又拉着阿弯跟上。

当着外人的面,言怀瑾不曾多说什么,不过与婉太妃简单寒暄几句,等到话头都说完了,才若无其事地道:“景川侯世子托我转交一些东西给他妹妹,劳烦阿弯跟我走一趟了。”

婉太妃自然不会阻止,反而是言雨澜不知想到了什么,看看言怀瑾再看看阿弯,突然就憋着笑挤眉弄眼了起来。

等阿弯跟着言怀瑾快要走到东宫门口了,都没搞懂言雨澜那变幻莫测的脸色到底是怎么回事,只是想到方才言怀瑾当着婉太妃的面一副假装和自己不熟的模样,还要找个如此蹩脚的借口才能领着她到东宫来,不禁觉得有点好笑,想着想着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言怀瑾皱眉。

亏得他听说了婉太妃带她去见太后,心里放心不下却又不好明目张胆地去太后宫里给她撑腰,直埋怨小六做事太没有章法想一出是一出,好在他也料定太后不会对阿弯怎样,只是终究要亲眼确认才行,这才巴巴地放下手中事务等在官道上。

结果这小没良心地竟然走着走着还笑起来了。

阿弯又哪里会说自己在笑他装样子,只抬起头说道:“小六叫我在宫里住几日,那是不是就能经常见到公子了?我心里高兴呢!”

言怀瑾对她这句话是一个字都不信,但是眼角隐约溢出的笑意却掩不住,只还端着,说道:“在宫里处处要小心,太后那里便是传唤也可以不用理,有我给你兜着。”

“嗯,我省的。”阿弯乖巧地应了。

“有事就叫小六的人过来东宫送信,她手下都是我这头调教好了送过去的,不用担心。”

“嗯嗯。”阿弯继续点头。

“有想要的东西也可以让人来东宫取,莫要因为在宫里就委屈了自己。”

阿弯不吱声了,侧过脸来打量言怀瑾。

晌午的阳光正是暖洋洋的时候,给言怀瑾原本就瓷白的皮肤又衬上了一层光,叫他整个人都透着股仙气。

阿弯只是因为今日见到太后端坐于大殿上那般目空一切的模样,忽然想到言怀瑾的身世。

他本是元后嫡子,又天资聪颖,生来就集万千荣宠于一身,他也曾被当作储君教导,他的父皇一定也曾指着脚下江山训/诫他该如何护佑黎民百姓。

可是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

回想初见言怀瑾时,十三四岁的少年裹着一身厚厚的毛皮大氅,面容苍白,长发披散,在永山别院那间放了两个炭盆的正屋里坐着,身上寻摸不到一丝热气,整个人都融入到周遭的冷清之中,生死皆不在眼中留痕。

想到这些,阿弯十分心疼她的公子,脸上便浮现几许悲戚来。

言怀瑾不明所以,看她这样连忙问道:“……怎么了?”

阿弯吐出一口气,忽然就很想问问这么多年来,言怀瑾心中到底还有没有留存几分不甘。

她从不在言怀瑾面前掩藏半分心思,看看四周一片空旷没有人影,于是便直接问出了口,道:“公子,你……想当皇帝吗?”

言怀瑾不妨她突然问这个,停下脚步,有片刻沉默。

他的心思比阿弯要复杂许多,却又足够了解她,几乎只是一瞬间便明白她想到什么才会是这般神情。

眼前这个小姑娘是真的长大了,会心疼他,也会思考这样的事了。

于是言怀瑾便也不瞒着她,看着阿弯的眼睛正色道:“想。但是……”他转头又望一望视线尽头看不到边的蓝色天空,和那下面长长,长长的宫墙,道:“若能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我也没什么不可放弃的,五弟并非无能之辈。”

阿弯的心,就随着言怀瑾说的这句话,以及望着远处的侧颜,漏跳了那么一拍。

她家公子,果然是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人。

这般想着,伸出手来拉了拉言怀瑾的衣袖,待他收回视线看着自己时便说道:“那公子可要记着早些接我过去啊!”

言怀瑾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两个人走进东宫,阿弯忽又想起一件事,凑到言怀瑾跟前跟他咬耳朵:“公子,我今天发现一件事。”

“嗯?”她的声音在言怀瑾耳朵边上细细小小地,温热气息拂上面颊,倒叫言怀瑾脸也有些发烫。

阿弯却没发现,继续说道:“太后娘娘,可能有顽疾。”

“你怎么知道的?”

“她在殿里用了熏香,一般人察觉不了,可我不是一般人呀!”说着她又得意起来,“师父说了,天底下比我还厉害的也就是他自己和我上头那三十六个师兄师姐了,连秋哥哥都要靠边站的。从太后娘娘用过的药看,应当是脾胃上的毛病,且还不轻,用了有段时间了。”

言怀瑾看着她这小脸蛋就想伸手捏一捏,终究还是作罢,只拍拍她的头,道:“我知道了,莫要告诉旁人便是。”

这回顾及到太后那边,阿弯在东宫没有逗留,只一盏茶的功夫就回去了,澹台进还当真是送了不少东西去东宫要交给她,都是些日常用度,一看就是庞氏叫他送来的。

澹台进对此很是不屑,宫里什么没有啊,用得着这么巴巴地送进去吗?

庞氏一听就恨不得把这榆木脑袋的倒霉儿子给扔了,直呼道“你懂什么,做你的学问去”就把他赶出了家门。

所以阿弯回到婉太妃宫里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串抬箱笼的人。

只是她一进门,就被等在那里的言雨澜给抓进屋里,关起房门来,言雨澜笑得十分鸡贼。

“嘿,嘿,嘿,阿弯啊,你和我大哥都说了些什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