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1)

尽管如此笄礼的准备依旧在有序地进行, 甚至景川侯夫人庞氏还由澹台进陪着亲自到永山别院来了一趟, 当面和言怀瑾提了要收阿弯做义女的事, 言怀瑾倒也爽快地应了,只说阿弯愿意就行, 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等阿弯回过神来时,已经到了要离开别院去往卫津的那天。

她先前有几次想要开口问问言怀瑾,然而终究顾虑到他的身体会不会太勉强,如今已经到了深秋时分,最是需要注意的时候,关系到冬日里他的发病次数。

掩下眼中的落寞,自我安慰着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言怀瑾为了她好才安排的,她不能辜负言怀瑾一片心意, 走到屋外对着素梅挥了挥手就要往马车上爬。

这时突然从门后闪出一个裹着厚厚狐裘大氅的身影,对着日渐寒凉的天气深深吐了一口气,接过身后三才手上捧着的暖炉, 往阿弯身边走来。

言怀瑾的脚步却没有在阿弯面前停下, 而是径直走到马车旁, 踩着脚凳就坐了进去,过了一会儿还掀开帘子皱着眉头问正在呆傻发愣的阿弯:“怎么还不上来?”

阿弯这才回过神来, 言怀瑾这是……要和自己一起去?!

登时连高兴都顾不得了, 连忙跳上马车,钻进车厢就对着言怀瑾甜甜一笑, 道:“公子,你对我可真好!”

“嗯?”言怀瑾不知道这一大早的他还啥都没干这个小狗腿怎么就拍起了马屁, 只是把暖炉往她手里一塞,“在外面站了这半天,先暖暖。”

阿弯哪里需要暖炉,这会儿打心里都是暖融融的,赶紧把马车帘子压压好免得漏风,又帮着言怀瑾把狐裘裹裹紧,靠垫放放舒服,确保没有什么会让他舟车劳顿体力不支。

言怀瑾看她这一通忙碌也觉得好笑,这才回过味来敢情她一直觉得自己要给她在卫津办笄礼是不打算亲自观礼来着,一时有些好笑,一时又有些唏嘘。

一转眼,他已经有十年不曾走出永山了。

原本他觉得也没什么,便是终老在这也行,再过些年身体若当真好了,下山游历一番也行,他怎样都可以,横竖此生不过如此。

可是看看面前这个小姑娘,想想她身体里怀抱的秘密,不知怎么地就觉得有些坐不住。

这是他悉心教导着长大的姑娘,懂事,明理,热心,还有一颗千金不换的赤子之心,全心全意地只为他着想,便是为着这么多年的情谊,他也得还她一个明白,叫她活得比别人都舒心。

阿弯经过好一通折腾,总算满意了几分,这才与言怀瑾面对面靠在马车里休息。

去到卫津有大半日的路程,总要找些事做才行,言怀瑾便问道:“还不曾好好问过你,先前陛下说你搭他的马车,与他讲过这几年见识的各处风光?”

“那不是不知道他是陛下嘛,顺嘴就多说了些……”提起这茬阿弯就有些不好意思,哪有人像她这样的,对着皇帝陛下大放阙词还得意洋洋。

言怀瑾歪过身子往靠垫上一靠,说道:“路上无聊,说来听听吧。”

这可就是阿弯的拿手活了,顿时眉飞色舞描述起来,不过对着言怀瑾她可没胆子说王有才带她睡过的那些破庙坑过的那些富户,便只捡了风景秀美的独特景致,还有好心施舍流民以及帮贫困的村庄免费看诊的事迹说了,直说得她自己都要信了,好像王有才当真是行侠仗义医者仁心的圣人似的。

言怀瑾也就这么随便一听,王有才这人,说正不正,说邪不邪,行事全没有章法,只看一时喜好,虽然不会刻意去做大奸大恶之事,却也未必就像阿弯说的这般高洁清廉,若说这几年没做过那么一两桩偷鸡摸狗见不得台面的事,言怀瑾还不信呢。

起初他也担心过,怕阿弯叫他给带歪了。

不过转念一想,阿弯自小得他教导,饱读圣贤书,跟着他学习了许多为人处世的道理,若是连这点判断是非的能力都没有,他也就白教一场了,便由得她去历练一番,兴许会吃一点苦头,但也能磨练心志。

只可惜这心志都磨练到他身上来了。

哪怕是现在一想到那天推开房门时,看到她蜷缩在床上苦苦忍耐的可怜模样,言怀瑾都还气不打一处来,她怎么就不想想,自己若是知道了会不会心疼。

景川侯夫人对阿弯的笄礼是极为看重的,早早便下了帖子广邀正在卫津休养的各家贵夫人和小姐们,帖子上的名义便写的是“小女阿弯”。

一时间众家也是摸不着头脑,只知道前段时间景川侯夫人庞氏身边跟着的那个如花似玉的姑娘似乎就是叫阿弯,可是都以为是给澹台远预备的媳妇,怎么一转眼变女儿了?景川侯难道在外面有私生女?那庞氏还不打爆他的狗头?

猜也猜不着,唯有余北侯夫人知道些内情,当天早早就赶了过来,拉着庞氏一通问:“那位到底什么来路?真的和大殿下有关?怎么就被你收作义女了?有什么打算吗难道?”

庞氏本就为了笄礼的事很是忙碌,被她烦得不行,干脆一把抓了她的腕子,道:“你这么好奇,横竖人快到了,来跟我一起去迎一迎。”

“迎?迎什么?”余北侯夫人一头雾水地被拉到庄子大门口,“不是,就算是收做义女了你也是长辈吧?哪有做娘的到门口迎女儿的,不像话吧?”

“呵。”庞氏扯了扯嘴角回她一个干巴巴的笑。

不消片刻,就有一辆青布马车远远行了过来,行到庞氏他们不远处停下。

车夫下车后还没将脚凳放好,车里就蹦出来一个欢脱的妙人儿,不是阿弯又是谁?

“干娘!”她如今唤庞氏时已经改了口,很是亲热地跑过去拉起庞氏的手,又给余北侯夫人行礼。

余北侯夫人是见过阿弯几回的,打心底里也喜欢她,顿时就忘了刚才自己问的那些话,兴冲冲地和阿弯叙着话就想往庄子里头走。

谁知道,马车上又走下来一个人。

许是因为一直在马车里坐着有些闷热,言怀瑾已经将狐裘松开了许多,斜斜地搭在肩上,一踏出来便长出一口气,抬眼打量一番周遭。

庞氏看着眼前这个终于走出了永山的身影,明明前些时候刚刚见过,不知为何此刻心绪却也不平静,她敛了神色走过去,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见过殿下。”

言怀瑾哪里会受她的礼,连忙扶住了,道:“伯母不必如此,此次仰赖伯母帮衬了。”

“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我打心底里疼爱阿弯,哪里好叫帮衬。”

如此这般又寒暄几句,余北侯夫人才终于回过神来,也过来见了礼,大家就一同往里面走去。

一路上余北侯夫人落在后面,拼命扯着庞氏的袖子小声说道:“不得了?这是大殿下吗?真的是大殿下?我竟然见到大殿下了……他还冲我点头笑了……不敢相信……这都多少年了……”

庞氏一面不动声色地听着,一面依旧笑笑道:“把嘴角的口水擦擦,你再这么一惊一乍地,我就拔了你的舌头。”

余北侯夫人压根不理她,一直探着脑袋观察走在前面的阿弯和言怀瑾,阿弯似乎是在向他介绍庄子上的景色,言怀瑾就始终微微侧过脑袋专心听她说。

“嘿,”余北侯夫人看着看着琢磨出点味道来,“我算是知道你为什么要收这么个女儿了。”

“嗯?那你倒说说为什么?”

余北侯夫人翻了个白眼,道:“当谁看不出来似的,是不是想给阿弯抬抬身份?”

庞氏便笑了笑没有搭腔,说到这份上余北侯夫人也不需要答案,她光是看着大殿下的身影就够激动的了,琢磨着回去一定要赶紧写封信给自家老爷说说这不得了的大事。

可想而知,当前来参加笄礼的众位夫人小姐最终发现,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小女阿弯”的笄礼上最重要的客人,竟然是十年不曾走出过永山的大殿下言怀瑾的时候,心中都是怎样的惊涛骇浪,甚至有那年纪大的,一看到他,眼眶都忍不住红了几分。

阿弯却不在意这些,方才马车快要行到庄子的时候,言怀瑾突然掏出一个盒子给她,叫她转交给正宾用以加笄,她没忍住偷偷打开看了看,是一支再普通不过的花蕊状白玉簪,只是在簪脚处刻了一个精巧的“弯”字,顿时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她很是开心,虽然笄礼的过程中一路被人像个木桩似的东摆布来西摆布去,行了很多自己也看不太懂的礼仪,到后来晕头转向地连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唯有正宾——庞氏请来的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夫人——将那支白玉簪插在她发间的时候,心里才多了一丝沉甸甸的实感。

仪式的最后,她走到庞氏面前郑重下拜,庞氏一脸春风和煦,轻声训诫道:“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阿弯便再拜,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余北侯夫人作为有司,也很是开心,将阿弯扶起来时还不忘悄悄说道:“这下就真是大姑娘咯!”

阿弯闻言,看一看站在远处凉亭上观礼的言怀瑾,笑得眉眼弯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