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1)

阿弯从来不是个愚钝的姑娘, 只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言怀瑾的意思, 顿时心中也变得暖融融的, 不自觉地就往言怀瑾面前又凑了凑,很是不好意思地轻声说道:“公子, 是阿弯错了。”

说的话与先前没有什么两样,语气却截然不同,柔柔的声音仿佛一缕细丝,从言怀瑾的面上拂过,叫他抬起眼帘注视阿弯,又问道:“那你错哪了?”

“我应当好好保护自己,不叫自己受伤。”

“嗯。”听了这话言怀瑾的脸色才缓了几分,直起身来在靠枕上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 说道,“这回就先饶了你。”

于是阿弯便高兴起来,一高兴就想起来自己还握着言怀瑾的手掌呢, 顿时忍不住拿自己的手又摩挲了两下, 又凉又滑, 很是舒服。

然而言怀瑾的一张脸早就“蹭”地一下红了,他总觉得阿弯这次回来之后特别喜欢在他身上东摸西摸的, 她都这么大个姑娘了, 到底是怎么被带坏的?

想到这里言怀瑾就很想把手一把抽回来,又有些不忍心吓到她, 琢磨一番,字斟句酌地说道:“男子的手, 你不能乱摸,男女大防不是早就教过你吗?”

“哎?”阿弯抬起头,眨巴眨巴眼,“可是师父说我们行医之人百无禁忌,就应该多摸一摸才好,手感都是练出来的。”

呵,王有才。

言怀瑾在心里冷笑一声,恨不得把王有才大卸八块,面上却还是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你这些年……难道在外头都这么……摸别人的手?”

“那倒没有的,我也不给别人看病,只给公子把脉。”

“嗯。”既然这样就给王有才留个全尸吧,言怀瑾想道,又补充了一句,“那你得记住,旁的男人不光是手,哪儿你都不能碰。”

他自己就算了,横竖他心里有数,断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与她计较,也明白她一片赤子之心不会想歪,努力努力也就心如止水了,她真爱摸就摸吧,少不了一块皮。

阿弯闻言也很是乖巧地应了。

言怀瑾不放心,又说道:“比如三才,就不行。”

“嗯,我晓得的。”

“还有同光,更要离远点。”

“嗯嗯,前几天给同光送东西的时候我可小心了,没挨着他!”阿弯赶紧汇报一下。

言怀瑾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你又给他送什么了?”

“河婺那边看到的琉璃珠,五颜六色的可好看了,我还给素梅姐姐带了好多绢花,都是寻常地方见不到的,不值什么钱,叫他们看个新鲜就行。”阿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言怀瑾顿时就垂下了眼帘,面无表情道:“……我的呢?”

“嗯?”

“你给他们带了这许多东西,缘何偏偏漏了我的?”他扯扯嘴角斜了阿弯一眼。

阿弯这会儿整个人都坐在床沿上,弓着腰趴在言怀瑾的旁边,仰着脑袋看看他,又低头手中握着的他的手掌,捏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鼓了鼓脸小声道:“想送来着,想给公子带个最好最好的东西,可是怎么挑都觉得不够好,拿不出手。”

言怀瑾嗤笑一声:“行了,就属你会说话。”

他原也不是真的贪图她那么点礼物,不过就是想问个心意,知道阿弯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小白眼狼也就心满意足了,伸手想点点她的脑袋,却鬼使神差地还是覆在了她柔软的发丝上。

果然青丝如绢,倾泻如墨,和他想的一样。

素梅推门进来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房间里本就昏暗,床幔还只掀开了一角,阿弯的裙摆垂在了外头,看得出她趴坐在床沿,而言怀瑾靠在一边,一只手被阿弯紧紧地抓着,另一只手正挑起她散落的长发卷在指尖,两个人相对时脸上俱是一片笑意。

这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吧?

素梅脚下一顿,差点就不敢上前,怕自己坏了言怀瑾什么好事,也怕他俩真的生米煮成熟饭……想都不敢想。

还好阿弯及时看到了素梅,她心中坦荡,面上自然就没什么异样,直起身来笑眯眯地招呼道:“素梅姐姐来了,有什么事吗?”

素梅自己心中因为之前遇到的那个歹人也有些发虚,便不好多耽搁,稳一稳心神,上前隔着床幔对言怀瑾说道:“公子,大乘寺那边派人过来,说是昨日的事惊动了住持方丈,想叫阿弯过去问问情况。”

言怀瑾闻言沉吟片刻道:“知道了,我与她一道去。”

素梅脸上有片刻的惊讶,劝道:“公子的身体刚刚恢复,还是应当静养才是。”

阿弯也在一旁附和地点头。

言怀瑾却不是轻易会被人说动的性子,一旦做了决定便不爱被人质疑,顿时脸色冷了几分,不过睨了一眼素梅,就叫她住了嘴,低下脑袋应声出去准备。

等言怀瑾和阿弯带着身后不放心的三才和几个侍卫走到大乘寺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住持方丈正在大殿前的广场上打一套拳。

别看方丈这个人身材圆圆胖胖的,打起拳来倒是有模有样,身姿看着还挺矫健,动作也有那么几分韵律在,是个十分敏捷的胖子。

方丈见言怀瑾来了,便收了拳,取过汗巾抹了一把脸,示意言怀瑾和阿弯跟着他去大树荫底下的石凳上坐着。

阿弯从外头游历回来后还是头一回见方丈,方丈笑呵呵地问了问她这几年的情况,阿弯便眉飞色舞地讲了一通,方正听得也是津津有味。

等到叙旧叙得差不多了,方丈才问道:“昨日的歹人,到底是何情形?”

这事言怀瑾本也要问阿弯来着,只可惜后来发病昏睡了一夜也没顾得上,这会儿正好也听听她怎么说。

阿弯便老老实实地将自己听到对方的谈话,又是如何引开对方,后来在对打中滚下斜坡的过程都讲了一遍。

方丈听完摸了摸自己肥厚的下巴,琢磨道:“恕老衲直言,这么明目张胆地冲着别院来的,只怕……也只有那位了吧?”

“直说是太后就行。”言怀瑾很是不屑地笑了一声。

“罪过罪过,出家之人不好妄自揣测,公子听个意思就成。那公子有什么打算呢?”

言怀瑾风轻云淡地敲了敲石桌,道:“身为臣子,自然要替陛下分忧。”

方丈也不意外,这几年和言怀瑾相处下来,算是摸清楚了他的脾性,他虽然待人很少有亲近的时候,但也不会乱发火,大多数时候便是稍微越界了一些他也不会很在意,然而一旦触碰到他的逆鳞,就又是一番风景。

可以想象,这位运筹帷幄于千里之外的殿下,这段时间怕是要在朝中给江家添上不少堵了。

方丈不过随口问问,朝中如何横竖也闹不到他头上,只是与言怀瑾如今还算投契,便关心一二,闻言顺势嘱咐道:“听说凤中如今十分剑拔弩张,公子若是去了可要千万小心。”

言怀瑾却有些不解:“我何时说要回京了?”不过就是拔掉点江家的势力,还不值得他跑一趟,说不准修书一封送到言怀瑜手上也就办妥了。

方丈闻言愣了愣,随后又想通了什么似的,笑了笑道:“是老衲想岔了。”

如此这般问询完,言怀瑾又与方丈商量一些近日里讲学的事,便带着阿弯准备回去。

不想还没走到山门,却看到同光等在了路边。

“阿弯。”看着他们一行人走进,同光出声叫道,难得的声音里有了几分拘谨。

言怀瑾停下脚步,袖着手打量他一番,又拿眼去看阿弯。

阿弯自昨晚被同光接回来之后还没和他好好道过谢,这会儿见到人了便迎了上去,道:“同光,你在这等我吗?”

“嗯,有点事和你说。”同光应道,看了看言怀瑾,似乎是在征求他的同意。

阿弯便也扭头看他。

言怀瑾见这一对小儿女齐刷刷地等着自己的反应,眉峰一动,只淡淡说道:“莫要太晚回去。”

便带着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同光将阿弯带到了后舍,久违地坐到了膳堂外头的廊下,这会儿不是饭点,膳堂里空落落的半个人影都没有,刚好适合他们叙话。

阿弯一路上已经谢了同光好几次,同光都不冷不热地应了,看上去也没见脸上有多高兴,等到坐下来后,反而从袖子里掏出个长盒子来。

长盒子上什么花纹都没有,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同光用手抚了抚盒子的表面,也不急着递给阿弯,只道:“我记得你的生辰在秋日里,及笄礼也应当是那个时候吧?”

“嗯,多半是。”寻常姑娘家都是在十五岁生辰的前后几天办笄礼,想必她也没什么可例外的。

“那个时候我可能要准备受戒的事,不能陪你过生辰,也不能观礼你的笄礼了。”同光这般道,“和从前不一样,受具足戒是寺中比丘的一件大事,容不得半点马虎,且俗世因缘业果本就不能过多牵扯,我不好随意破戒。”

阿弯闻言有一瞬的失落,然而想想这就是同光的人生道路,是他必经的修行,自己已经受他照顾拖累他这么多年,断不可在这种事上勉强。

便歪过头很是郑重地说道:“同光,你要好好努力,早日成为得道高僧啊!”

同光的眼神一滞,其实他原本想说,若真的想要他去观礼,唯有还俗一途,然而看着面前这张明媚俏丽,眼神中不含一丝杂质的脸,又将那些话都咽了下去。

只是递过那个盒子,道:“这是我闲暇时雕的一支梨木簪子,做你及笄的贺礼。”

阿弯打开一看,木质的簪子雕刻成几朵含苞待放的花苞样式,十分小巧精致,便很是喜滋滋地收了下来。

又与同光叙了一番旧,想起言怀瑾的叮嘱,站起身来准备回去别院。

“阿弯。”冷不防同光又出口唤她。

“嗯?”

同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昨天夜里我找到你的时候,你看到我的脸,是不是有一点失望?”

阿弯不明白他在问什么,却直觉地愣了愣,似乎回答不出来。

同光也不用她的回答,只是苦笑一声,又道:“那个时候,你想见到的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