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1/1)

这个“他”是谁, 不言而喻。

也不知道江怜雪是被这句话给镇住了, 还是顾及到日后要稳住言怀瑜, 一直到将言怀瑾发配到永山为止,倒是当真不曾再对他做什么。

“其实这件事上, 太后做了什么都不奇怪,毕竟她的用心慎之心里早就有数了,无非是有输有赢罢了。”澹台进坐在书房的窗边,望着外头一株没有开花的海棠花说道,“最叫慎之寒心的,是大长公主府和何家。”

大长公主府阿弯知道,她还小的时候那个哭哭啼啼地来找言怀瑾的高仪郡主吴釉儿,就是大长公主府的嫡孙女, 这些后来素梅都说给她听过。

可是何家……

“那不是公子的外祖家吗?”阿弯很是不解。

“大长公主府是因为高仪的事,不过早几年大长公主对慎之就已经不冷不热的了,慎之心里也有准备, 关键还是何家……是啊, 明明是外祖家啊……”说到这里, 澹台进难得地叹了一口气,“按理说慎之那些舅舅舅妈, 外祖父什么的, 不应当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吗?偏偏听说他中毒倒下了,而太后扶持了五皇子继位之后, 一大家子人都夹起尾巴关在府里,连进宫探望一下慎之都没敢, 那段时间慎之刚刚醒过来我去看他,偌大的宫殿里连个人影子都没有,只有素梅和三才忙前忙后的招呼,再就是小六趁着没人管的时候溜过去,看着真是……”

真是怎样,他没有说。

阿弯却明白的,明明是人生最低谷的时候,身边却没有一个家人的陪伴,只剩自己一个人,面对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威胁,乃是世间最最最寂寥的一件事。

所以在那之后,刚刚到永山住下时,言怀瑾看着对什么事都没有兴趣,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毒还能不能解,一定是因为心中早就没有了羁绊,连生死都能看淡。

阿弯很庆幸,如今的言怀瑾已经挺过了那段时期,可她同时也很心疼,心疼得想要立刻见到他。

“世子哥哥,我想回去。”这般想的,她就这般说了。

“嗯……啊?”澹台进懵了,这不是好好地在说言怀瑾中毒的事吗?

这破丫头怎么想一出是一出啊?肯定是言怀瑾教坏的!

因着笄礼的准备已经告一段落了,也没阿弯什么事,且她想回别院的心情太过迫切,澹台进最终拗不过她,还是派了个车夫将她送回去。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走的时候太匆忙没有仔细检查的缘故,马车在行到永山半山腰的时候,车轴坏了一根。

车夫很是过意不去,把阿弯请下来之后说道:“对不住大小姐,这车轴我得重新固定一下,需要点时间,劳您耽误一下了。”

阿弯自然不会与他计较,想想这里离别院还有段距离,自己走上山花的时间有点久,不如还是等一等车夫好了,便走到道边的树荫底下坐着消磨时间。

此处是半山腰一处颇为宽阔的大道,偶尔也有山民三三两两的经过,阿弯也不在意,只撑着个脑袋打着哈欠看车夫忙碌不休。

忽然间,身后隐隐约约传来一些动静,听上去有些古怪,阿弯顿时一个激灵坐直了身体往声音来处探去。

声音是从距离她这片树荫有些远的矮木丛里传来的,似乎是两个人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阿弯一时好奇,看看车夫似乎还要忙一阵子,便猫着腰往那边凑了凑。

等她找到个不错的隐蔽之处蹲下来探出脑袋往那里一看,却是两个做寻常猎户打扮的男子,正一边检查手边的武器一边躲在角落里悄声地说话。

从阿弯的角度刚好可以勉强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其中有个刀疤脸的瘦高个,一边把腰上匕首取出来检查一边问身边另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汉子,道:“大哥,这趟买卖到底靠谱不?你有没有事先收好银子?”

络腮胡子拍了拍身上的短衫,低声道:“自然是收了,这种提着脑袋的活,不狠狠敲他一笔怎么行?你别说,这次这个金主看着不差钱,说多少给多少,还都是现银,稳得很。”

“但我听说,那山头上住着的是个大人物啊?前几天也去探过了,护卫的人不少,听说上个月癞七那伙也去摸了一趟,叫人给直接摔下了山,惨得很。”刀疤脸似乎有些不情愿,皱着眉头跟络腮胡子抱怨。

络腮胡子却不在乎,只道:“那是他蠢,要不是大人物能找上你我这种道上数前排的?明知道人家侍卫多就别正面硬拼,咱们兄弟俩的本事可比他厉害多了……”

“那倒是,金主怎么说来着?要……这样不?”刀疤脸拿手往脖子里一横,做了个刀砍的动作。

“不用,金主吩咐啊……”说着络腮胡子压低了声音在刀疤脸耳边嘀咕了几句,阿弯就听不清了。

只见刀疤脸面色有些古怪:“就这么点事?”

络腮胡子“嘿嘿”一笑,拍了拍刀疤脸的肩膀,道:“你大哥我这张脸就算了,到时候给你打掩护,老弟你可加油啊。”

刀疤脸只道:“行了,知道了,是主峰下面那个别院是吧?”

听到这句话,阿弯脸色骤变。

怎么她不过是一时兴起跑来偷听别人说话,就碰上了两个鬼鬼祟祟准备对言怀瑾不利的歹人?看这两个人的样子,要说不是太后派来的她都不信!

当即一颗心疼言怀瑾的心,就化作了熊熊怒火蹭蹭蹭地往外冒。

既然叫她碰见了,那怎么也不能让他们顺顺当当地就潜上了山,万一真的对别院做了什么,那可怎么办?

阿弯环顾四周地形,眼珠滴溜溜一转,当即便有了主意。

她从前和同光在这座山上来来回回走过不知道多少个来回,对猎户们的陷阱是再清楚不过,甚至后来她搬出了泸月庵之后,同光为了给她改善伙食,还悄悄地与她一道做了几个陷阱,叫她莫要告诉旁人知道。

仔细回想着陷阱的位置,阿弯故意露出些许身形,从草丛里一穿而过,发出“沙沙”的声响吸引对方注意。

“谁在那!”络腮胡子果然非常机警,当即低喝一声,见一团黑影往山里方向而去,担心方才说的话都被人听了去,立刻示意刀疤脸跟着自己过去看看。

阿弯一路迂回曲折地向着记忆中铺设陷阱的山腰走去,还要时不时注意身后的动静,好叫对方两个人能紧紧地追上来,拨开树枝往前飞奔,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等到了地方巧妙地避开了几处关键地形,终于听到身后传来“噗通”“噗通”两声响,还有络腮胡子愤怒的咒骂声。

阿弯得意地一笑,总算停下了脚步,抚了抚砰砰砰直跳的心口,转回头探头探脑地张望了一番。

这一处是当地有名的猎户挖的几个深坑陷阱,专门用来对付野猪的,虽然阿弯这么多年了也没能见到一头野猪,深刻怀疑永山上到底有没有这种生物,但是不妨碍她和同光顺着记号走到这里来掀开陷阱上头的草皮张望一番内里乾坤。

因此她对这几个大坑的印象特别深,人一掉下去,绝没有那么容易上来。

她小心翼翼地往陷阱那处挪了挪,心想着络腮胡子骂了半天怎么突然没声音了,别是出人命了吧?

然而就在片刻间,“蹭”地一下一道人影闪现出来,手中匕首发出寒光,定睛一看,竟然是本应掉在陷阱中爬不上来的刀疤脸!

这就是阿弯思虑不够周全了,当初她看到这个陷阱的时候还是个不足十岁的小毛丫头,自然觉得这陷阱深不可测,是个人就得老死在里面,可是对一个成年人,特别是一个武功还不差的成年人来说,真心算不上多大威胁。

刀疤脸眼看着阿弯愣在那里,目露凶光就欺了上来:“竟然是你这丫头片子在戏弄我们哥俩!”

阿弯吓得“啊”一声大叫,二话不说连滚带爬赶紧逃命!

不得不说,这些年跟着王有才在外面正经事没学到多少,逃命的本事倒有几分熟练,阿弯专捡了那弯弯绕绕的小路飞奔,不管见到啥都顺手往身后拨,能阻止一刻是一刻!

刀疤脸真是气得要死,络腮胡子摔下陷阱的时候脚给崴了,这会儿定然是追不上来,接的活就得全都着落在自己身上,偏偏这次的行动风险极大,全都被这死丫头给搅和了!

越想越气,提了一口气就运起轻功往前几个纵跃,眼看着就要追上这不知死活的丫头,定要好好剜下她一层皮来好叫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阿弯心中也很是惧怕,没想到刀疤脸身手这般好,自己怎么跑都甩不掉他,他手中的匕首不断往自己的方向比划,若真是被追上了还不知道下场会怎样。

等到她转过一个山崖,终于还是被刀疤脸给追上了。

刀疤脸面目狰狞,高举匕首喝道:“给我找死——!”

说完就要往下劈砍。

阿弯又如何会坐以待毙,弯腰就地一滚,双手捧起脚边的石块就照着刀疤脸的脑袋兜头砸去。

刀疤脸不妨她还有这么一手,被砸了个措手不及,登时额上血流如注,流到眼角边叫他忍不住低头要擦。

阿弯觑着他有破绽,咬着牙再接再厉随手拿起所有能拿到的石块木桩就往刀疤脸那里砸去,直砸得刀疤脸连退三尺。

刀疤脸头痛欲裂,但终究是习武之人,哪能被一个小丫头这么几下就制住,重整身形握着匕首就往阿弯胸口划了过去。

阿弯反应十分机敏,身子往后一仰,堪堪避过了匕首的刀锋。

可是她却忘了一件事,此刻他们正身在一处半山腰,身后就是山崖下的斜坡,她这般一仰,脚下没能撑住,整个人就仰倒过去,顺着山势骨碌碌地一路滚了下去。

刀疤脸抹一把脸上的血,沿着斜坡往下一看,斜坡极深又极陡,下去了怕是难上来,一时半会儿他也没寻到阿弯的身影,想着金主交代的活还没干,当下犹豫片刻,也顾不得那许多,扭头就放弃阿弯往山上赶去了。

而沿着斜坡滚了半天才摸到底的阿弯,扶着晕头转向的脑袋,是真的欲哭无泪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哪里,迷了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