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1/1)

言怀瑜看着似乎挺好脾气, 依旧笑笑地, 道:“偶尔有这么想过, 但是……果然还是不行,我也挺想当这个皇帝的, 这么多年都努力过来了,舍不得放弃。”

“嗤,就努力出个这样的结果。”

“难啊,没有大哥帮我,怕是做不好。”言怀瑜放下茶盏,总算说到了一点正题。

他登基已有十年,眼看就要弱冠,迟迟还不曾大婚的原因就是因为太后不肯放权让他亲政, 原本就已经刻意将他架空不叫他接触到朝堂政事了,如今更是伙同司礼监和中书省把持朝政,在关键位置安放的都是江家一派的重要人物, 寻常要想看个请安折子以外的奏折, 都很是需要动一番脑筋。

在宫里举步维艰寻不到帮手, 言怀瑜就得在宫外下功夫,虽然凤中有一些年轻朝臣的亲信, 但终究太过稚嫩, 比起从小就在学习参政理事,即便来了永山之后也一直不曾松懈的言怀瑾来说, 实在算不得什么。

因而当察觉了言怀瑾在朝中的一些动作之后,言怀瑜不仅没有生气, 反而不辞辛劳千里迢迢地亲自到永山来,存的便是请言怀瑾出手帮助自己的心思。

言怀瑾又如何听不出言怀瑜的言外之意,他本来也不曾担心过会被猜忌,只是依旧兴趣缺缺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许久之后才淡淡地开口道:“然而我却不想离开这里。”

一缕晚霞映入窗棱,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言怀瑜抬头看着自家大哥的侧影,不知为何竟看出几分萧索来。

这十年来他在永山的情况,起初言怀瑜无从得知,后来渐渐大了他也有一些自己的消息来源,便也了解一些,脑海里就总是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那个板着脸教训自己的大哥,当真是长兄如父,所以不自觉地就又想要依赖。

然而十年却不是一段很短的时间,足够改变一个人,叫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宫里。

言怀瑜抿一抿唇,不甘心地又说道:“太后仿佛注意到永山这边的动静,连派了几拨人过来,都叫我应付过去了。”

“我知道。”言怀瑾点点头,“陛下费心了。若再有常正初这般的事,我会递个消息过去。”

这便够了,等于是将他手中的情报网间接提供给言怀瑜来用,对如今的言怀瑜来说无异于如虎添翼,总算是可以松一口气。

这一松懈就听到院外隐隐约约传来一些人声,似乎是什么人从外面回来在向素梅和小少年轻声地搭话。

言怀瑜便想起来与他一道搭车回来的阿弯,当做个话题对言怀瑾提前这段事,调侃道:“大哥何时金屋藏娇了一个这样的妙龄姑娘,看着那般容色可不像是寻常的丫鬟啊?”

他是一心觉得阿弯是言怀瑾的什么人,听在言怀瑾耳朵里却是一声惊雷。

阿弯竟然回来了?

阿弯回来了怎么不先来见自己?

顿时很是不耐烦地打发走了言怀瑜,对多年不见的弟弟非常不留情面。

阿弯哪里知道这些事,她从大乘寺回来,还莫名其妙地被同光塞了一堆卷宗在手里,叫她带给言怀瑾,让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回来后估摸着言怀瑜还在院子里没走人,就回去先拾掇了一番换身衣裳,这才拿着卷宗往正院过来。

抬眼先看到的是在耳房里与小少年相对而坐喝茶的素梅。

小少年的脸色就没有好看过,阿弯跟他一路过来,也不稀奇,只拿眼去看素梅。

素梅比起五年前阿弯离开时变化不大,只是脸色有些严肃,穿着打扮也越发端庄,乍一看去说是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只怕也有人信的。

阿弯踏进正院,素梅正巧察觉了抬头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先前因为猛一见到言怀瑜时太过震惊,她完全没有注意旁边的阿弯究竟什么模样,只记得穿着灰扑扑的衣服仿佛和当初自己刚遇到她时没有两样,这下再一看才知道自己是大错特错。

素梅稳了稳心神,站起身来迎着阿弯过去,亲亲热热地拉着她的手,笑道:“可算是回来了。”

阿弯嘻嘻一笑,掏出一方小小的锦盒,说道:“素梅姐姐,送给你的。”

素梅挑了挑眉,打开一看,是几支绢花,因为用了层层叠叠的细纱,在不同的角度光线下看颜色竟然全然不一样,很是绚丽,便是素梅在从前的世界里见惯了各种光怪陆离的东西,也觉得有几分新奇。

“这是南方那边的东西,寻常可见不到呢,我买了几支带回来。”阿弯凑在素梅耳边小声介绍着,顺口又问道,“陛下还在里面吗?他真的是陛下啊?看着真不像……”

“嘘——!这说的什么话呢?”素梅低斥道,“小心叫别人听去了。陛下向来礼贤下士,出了名的平易近人,但也不是你可以随便编派的,知道吗?”

“知道知道,这不是在素梅姐姐面前嘛,对着别人我可不说。”阿弯眨眨眼。

正说着就看到正屋的帘子一掀,言怀瑜一脸憋闷地走了出来,对着小少年吩咐道:“走了。”

小少年二话不说放下茶盏就站起身来往前头去牵马车,言怀瑜走到门口回头又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阿弯,勾了勾嘴角。

阿弯被看得莫名,后知后觉地想着是不是也应该跪下行个礼,她还没应付过这等大人物,一时之间反应比较慢,然而一眨眼言怀瑜的身影就消失了,连素梅都没来得及行完全礼。

随后素梅就转身进了正屋去收拢茶具,听到里面说了几句什么,很快她端着茶具出来,望了站在门外不知为何有些踌躇的阿弯,笑着说道:“公子叫你进去呢。”

阿弯应了一声,抱紧了怀里的卷宗,掀开帘子进去了。

言怀瑾的正屋摆设几乎没有变化,让阿弯产生一种错觉,这仿佛是整个别院里最难以感受到时间流逝的地方,而端坐在桌案后面抬眼看着她不说话的言怀瑾,也如五年前似的,一双古潭般深不可测的双眸,冷淡地打量她,偏她就觉得格外亲切,好像自己从来没有离开过一样。

然而言怀瑾心里却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般平静。

当年离开时尚且十岁,虽已有些身段却依旧是个小毛丫头的阿弯,如今穿着一件藕荷色梅花竹叶裙,石榴红的软烟罗束在腰间显得小腰不盈一握,窈窕又清丽,头上梳的是时下流行的望仙髻,垂下的几缕鬓发将一张杏仁小脸勾勒分明,从儿时就不曾变过的明眸大眼正水盈盈地凝视自己。

当真应了那句话,女大十八变。

他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在言怀瑜面前耍的那些威风荡然无存,只好垂下眼帘,干巴巴地道了一句:“回来了。”

“嗯。”阿弯轻声应了,往前凑了几步过去,将卷宗摊开放在桌案上,说道,“同光叫我带给公子的,说是讲经堂那边请你过目的卷子。”

“唔。”言怀瑾伸出修长的手指挑了挑其中的几张,有些心不在焉。

“公子,这是什么呀?”阿弯低下头顺着言怀瑾的手指看了看,似乎是做的什么文章。

“学子的文章。”他收回手指,抬起头看着阿弯道,“所以你回来了这么长时间不露面,就是去见同光了?”

这问话的语气听着不是那么愉快,阿弯眨巴眨巴眼,斟酌一番应道:“我怕路上说错了话,被陛下怪罪,就躲出去了。”

言怀瑾斜了她一眼:“有我在,你怕什么?”

阿弯便又往前凑了凑,习惯性地拉了拉言怀瑾的袖子,说道:“公子愿意给我撑腰我自然是知道的,可是……我也不能给公子添麻烦呀。”

话语的尾音不自觉地带了一点儿时的亲昵,眨眼间就让言怀瑾的心服帖了下来,顺势问道:“这几年在外面,过得如何?”

“挺好的,师父教了许多东西,师兄也把我照顾的很好,这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嘛!对了,”阿弯又想到了什么,“师父他老人家可是吩咐了,叫我一回来,赶紧给公子诊脉呢。”

言怀瑾闻言,倒也想看看阿弯究竟学得如何,便应了下来,将衣袖往上拉了拉,手腕摊开在桌案上。

阿弯从腰间掏出一方白白净净的帕子,宛如当年王有才诊脉前一样,先将手指细细地擦净了,再搓搓热,小心翼翼地搭在了言怀瑾的腕间。

言怀瑾的手腕始终比寻常人要凉一些,指下的触感如同软玉一般滑溜,叫阿弯不知为何有些不自在,几乎不敢上手去探脉搏,手指有些犹豫地摸了又摸。

而对言怀瑾来说,他能感受到的就是阿弯微烫的指尖,轻轻柔柔地在他手上挠来挠去,挠得他心里直发痒,便是再怎么外行也知道诊脉不应当是这样。

等阿弯摸了第三个来回的时候,言怀瑾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问道:“是有什么问题吗?”

阿弯闻言一愣,傻乎乎地看了看言怀瑾,这才回过神来,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鬼迷心窍了,只好讪讪一笑,道:“……嘿嘿,公子这皮肤,保养得可真好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吹弹可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