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1/1)

阿弯这个小话痨刚才边走边向秋涵宇询问他在外的见闻, 秋涵宇便与她讲了自己出生的东都河婺是如何富饶秀丽, 两人正讲到兴头上, 阿弯羡慕得恨不得拍手叫好的时候,一抬头, 就对上了屋里言怀瑾那双宛如嵌了冰渣子的眼眸。

虽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阿弯就是莫名地有那么点心虚,顿时缩了缩脑袋,敛起神色行了个礼,按照素梅先前教她的规矩,将秋涵宇引到屋里坐了。

这才开口道:“公子,这位秋大夫原先帮忙接生过的你还记得吗?他医术很不错呢!”

说完就眼巴巴地看着言怀瑾。

那次为青衣女子接生时兵荒马乱的,秋涵宇又走得早, 言怀瑾没能见到他,这回上下打量一番,见他一张脸长得人畜无害, 笑起来憨憨的, 确实像是个朴实敦厚的人, 也懒得绕弯子,便直接问道:“你想为我诊脉?”

秋涵宇也老实应道:“早前就听阿弯提过公子身中剧毒, 久治不愈, 在下愿勉力一试,或许能有所转机。”

言怀瑾不置可否地勾了勾嘴角, 道:“口气不小,你师承何处?”

被问到这个, 秋涵宇脸上的笑容更诚挚了几分,道:“在下不才,师承医圣王有才,是他的第三十七位弟子。”

嗯?言怀瑾挑了挑眉,今日他刚在信里扯了谎说自己被医圣断言,竟然就真的遇到了一个医圣弟子?

医圣王有才这个人,光听名字实在是俗得宛如镇上西街当铺的老掌柜,但偏偏却是大燕国公认的头一号神医,便是先皇也不止一次地派人寻过他,奈何他这名字实在是太大众了,恨不得每个镇上都能揪出三五个叫王有才的,且他本人云游四方居无定所,能不能遇上全看运气,竟一次也没能叫人找出来过。

先前言怀瑾中毒的时候,太医院也曾动过再去寻访医圣的心思,终究因为宫中的种种变故而耽搁,没有了下文。

然而言怀瑾脸上也没有半分听到医圣名头就动容的模样,只一手撑着头,继续说道:“就当你是吧。只是年前那一回,你蓄意接近阿弯,因为没做什么我便没有计较,这回又黏上来,是图的什么?”

什么?蓄意接近?

阿弯一双眼顿时瞪得铜铃大,她当然不会怀疑言怀瑾的话不对,只是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没心眼的秋涵宇,那次自己撞上他竟然不是一场意外吗?这么一说那个挑着扁担的挑夫也确实走得太快了些,而且正好撞到会医术的秋涵宇,还又是好心给她包扎又是赠药的,委实很可疑。

顿时她也不笑容可掬了,往言怀瑾身旁一站,气鼓鼓地瞪着秋涵宇,倒要看看他如何解释,她可是实打实的手臂擦破了皮。

秋涵宇明显地楞了一下,他原以为都隔了这么久也没人提及,定然是没有被识破,没想到才刚说了两句话,就叫人给点了出来,实在是很挫败。

好在他也没什么可遮掩地,当下就将来龙去脉讲了起来。

原来医圣王有才,平日里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便是搜集天下奇毒和它们的解药,穿云香作为流传在民间最为如雷贯耳的一种毒/药,医圣更是花了许多心思在这上头,比起旁人来又更了解一些。

当初言怀瑾中毒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王有才原本也没有在意,不就是夺嫡之争嘛,这种事无甚新奇的,直到他辗转得知一些太医院那边的线索,感觉言怀瑾中的可能是穿云香,顿时热情十分高涨,因为自己走不开,就修书一封给远在河婺的小徒弟,直接叫他“给老子去永山诊一诊大殿下”。

秋涵宇这老实巴交的孩子在永山地界打转了半天,琢磨着言怀瑾身为皇子也不是自己想见就能随便见的啊,于是在镇子上白耗了许多时日,直到偶然间遇见了从山上下来的素梅和阿弯。

他也不知道这两人和言怀瑾是什么关系,但是见她们穿着打扮和气质皆是不俗,若能结识了总没坏处,说不准就通过她们能找到言怀瑾,他也没那个胆子真的把阿弯撞伤,就是让那挑夫稍微一撞,他再趁势上去扶一扶,搭两句话,这不就认识了吗?

谁想到阿弯就被擦破了皮,倒是进展得比他料想的还顺利,这主要还是归功于阿弯的开朗活泼,只是后来在别院远远见到了言怀瑾那冷若冰霜难以接近的模样,立刻就打消了上前去搭话的念头,直接下山写信通知医圣他老人家,大意就是“师父啊,大殿下我给您找到了,但您还是自己上吧,我不敢啊”。

“那你怎么今天又来了呢?”阿弯听秋涵宇讲的有趣,都忘了自己正在生气,连忙要问个清楚。

秋涵宇袖着手耷拉个脑袋,叹了一口气,道:“师父说我要是不来,他就要把我逐出师门,还要把这事告诉我娘,说我给老秋家丢脸了,那可就不得了了。”

……怎么听着比起医圣,他更怕他娘呢?

事情分说清楚,秋涵宇倒确实也没干什么大坏事,不过是耍了点小心机,阿弯就决定大度地原谅他了。

至于诊脉的事……

阿弯扭头看看言怀瑾,从方才开始言怀瑾就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始终没说话,也不知心里是什么想头,阿弯只好轻轻拉一拉他的袖子,提醒他这事。

另一边秋涵宇也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位经历传奇至今还是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热门话题人物的大殿下,看他愿不愿意帮助自己免去被娘亲呵斥的苦。

言怀瑾是真的无所谓,他病了这许久早都习惯了,当初还在凤中的时候大大小小的御医太医神医的没少看,最后也无非就是这样一个结果,医圣虽说可能要比他们更高明些,但他显然也并没有治愈的法子,于是诊不诊脉的实在没什么意义,不过徒增失望罢了。

只是看着阿弯那殷切期望的模样,这是她头一回为了自己的病症而努力,言怀瑾就有些不忍拂了她的好意。

最终他还是矜贵地点了点头,伸出白皙的手腕搁在了腕枕上。

秋涵宇喜出望外,手指搭脉细细诊治起来,诊完左手诊右手,还把言怀瑾如今正在吃的药方拿出来研究了半天,忙得不亦乐乎。

过了许久,才总算告一段落,对着言怀瑾正色道:“我师父曾经提到过,殿下若真的是寒毒入体却不曾殒命,很有可能所中之毒并非真正的穿云香,如今看来只怕确实如此。”

这倒是头一回听说,连言怀瑾都罕见地露出惊讶之色。

秋涵宇继续道:“师父说有一种寒毒也是源自北方鲛人,与穿云香十分相似,鲜有人知,它毒性不如穿云香,发作起来也慢,不至人死却能折磨终生,十足是个麻烦玩意。但是此毒若能以温养治疗,便能减缓几分畏寒症状,虽然时不时吐两口血,倒是也能多活个几年……”

感觉说了跟没说也差不多。

“那有解药吗?”阿弯赶紧问道。

“师父手上应当有方子,但是他说这方子不似寻常的记载方法,有些部分他还没参透,需要些时日琢磨,他嘱咐我若真是如此,先给殿下调养起来,等他老人家的消息。”

如此一来,便当真是有希望了。

言怀瑾也没料到秋涵宇竟然真的能给出几分有用的消息,一时间心绪十分复杂,只随口应了秋涵宇要留在别院的要求,叫素梅下去收拾出一间客院来。

且不提素梅听到秋涵宇要留下,是如何越发地认定他与自己注定有一番纠葛,惹得秋涵宇更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待他两人离去后,屋里只剩下了言怀瑾和阿弯两个人。

阿弯挺开心的,觉得没白忙活这一场,忍不住趴在榻上就心情极其美丽地哼起了歌来。

言怀瑾看她这模样觉得好笑,又不忍心看她太过乐观,便敲敲桌面提醒她:“莫要高兴得太早,他如今也不过就是能帮我减缓症状。”

“嗯,我省得,该吐的血还是要吐的。”

“……”

凤中,皇城。

一位瘦瘦高高的太监低着脑袋匆匆踏入慈宁宫的正殿,一路长驱直入,直走到最后头的暖阁里,对着坐在描金紫檀贵妃榻上的一位妇人跪下便拜道:“参见太后娘娘。”

妇人便是当朝太后江怜雪,看着不过三十多岁年纪,此刻正端着一碗小盅享用午后的汤点,见到来人微抬了抬眼皮,翘起带着累丝嵌珠护甲的小指虚虚一点,道:“都有些什么消息?过来说话吧。”

太监得令,站起身来凑到太后的耳边,轻声低语了几句。

江怜雪越听脸色越古怪,问道:“他当真领了个小丫头回去养着?”

“回娘娘的话,千真万确。大殿下的院子不好接近,属下的人是从泸月庵那边打听出来的,大殿下为着那小丫头还发作了一个方家的小尼姑,如今已经送回京城,被方家人关在了庄子上。”

“他一个将死之人,倒还有这份闲心。”江怜雪嗤笑一声,丢开手中的小盅,“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需要属下再派人去探一探吗?”太监闻言低头问道。

江怜雪却是琢磨了许久,才叹了口气,道:“罢了,再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