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1/1)

“我艹!”同伴叫起来, 手忙脚乱把他扶住,酒馆里的人注意到门口动静,也纷纷过来帮忙。

然而血还是不停地往外淌。

男人感觉体温正在急速下降, 他越过人群, 震惊地朝门外看。

少年站在夜色中, 黑袍乘风翻飞,仿佛勾着来自地狱的暗火。明明是毫不起眼的小鬼,竟让他从骨子里害怕起来!

“抓住他!”男人的同伴忽然喊起来,顺手拎了桌上的酒瓶就往门外去,“今天非打死这个小鬼不可!”

那几个魔术师高举复仇的旗帜, 朝少年气势汹汹而去。

酒瓶砸下去的那一刻, 被一只有力的手劫住。

来人虎背熊腰, 丰硕的肌肉几乎要将衣服都给撑破, 他扫了眼被团团围住的少年,厉声呵斥:“你们想对一个孩子做什么?!还有没有王法?”

同伴被伤,魔术师们正在气头上,仗着人多, 对阻拦的来人骂道:“滚一边儿去!这里没你的事!”

话音刚落, 就被一击重拳砸得飞了出去!

其余几人呆了两秒,纷纷落荒而逃。

威猛的男人不屑地嗤一声, 蹲下来问少年:“你没事吧?”

假面遮了少年的表情, 但从脸颊滑下来的两行眼泪,足以言明一切。

男人搓了搓手,有些无措地问:“你家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家?小烟就是他的家。

可现在……

“没了。”少年开口, 声音颤个不停,“现在没了,被他们…毁了……”

“你说刚才那几个恶棍?”男人眉拧紧,后悔没狠狠收拾他们一顿,拍了拍少年肩膀,回头想询问殿下的意思。

一个金发碧眼的少年站在三米之遥的地方,左右手分别捏着洋娃娃的头身,冲这边喊:“喂!这不是你那个道具洋娃娃吗?”

男人没来得及摆表情,身旁少年已经风一样窜了过去,一把抢回了她。

金发少年挠了挠头,摊手解释:“我看到它在地上,就捡起来了,没别的意思。”见他心疼地捧着已经坏掉的娃娃,清了清嗓子,宽慰道,“今天我看到你们的表演了,很棒!娃娃是刚才那几个人毁的?”

见对方表现出友善,少年也收敛了浑身的刺,点头回答:“嗯,说我抢了他们的生意……”

“真可恶!”金发少年以上位者的口吻宣布,“本王子一定要裁决他们!”

壮汉也走了过来,有些无奈:“殿下,不是说好了不能暴露身份吗?”

王子?殿下?

少年诧异地抬眸,眼前的人和他年龄相当,却穿做工精良的衣裳,踩着蹭亮小皮靴,脸庞帅气又干净,浑身都像那头金发一样闪闪发亮。

和灰扑扑的他,天壤之别。

少年自卑地低头,诚惶诚恐行了个礼,准备就此告别。

王子却叫住他:“那帮人看着就不是善茬,估计之后还会找你麻烦,你要是没地方去,就跟我回皇宫吧!我那里有数不清的洋娃娃,比你手里的旧娃娃好看多了!”

“再好看的娃娃也比不过我的小烟。”少年捧着残缺的洋娃娃,眼泪顺着下巴一滴滴滚落,没了小烟,去哪里都一样,于是他谢过王子的好意,决定离开这个繁华新奇,却让他伤心绝望的地方。

就在他错身而过的那一刹,手里的洋娃娃像是刚睡醒般,瞪圆眼睛尖叫:“啊——!完了完了!我居然变成两半了!”

失而复得的喜悦,让少年顾不得旁人,脱口便道:“小烟!小烟你没事?!”

“当然有事!没见我被手撕两半了吗?啊啊啊!快找个地方帮我缝上!我不要顶着这么惊悚的身体!”

“小烟别怕,我现在就带你去找裁缝!”

“不要!之前买的针线还有剩呢!你来给我缝!”

两人叽叽喳喳着远去,被留在原地的王子,错愕片刻后,目光陡然间变得深沉。

他望着少年离去的方向,问身旁侍卫:“刚才那个男孩,有施展魔术吗?”

***

一顿饭从6点过吃到将近8点,而后众人移步休息室喝茶玩牌到10点,老爷子终于有些犯困,杵着拐杖直叹“岁月不饶人”。

“爸,您还年轻着呢!”仰仗贺家的几个女婿,抓紧机会拍马屁。

老爷子喝了酒,两颊酡红,乐呵呵道:“年轻的是贺政他们,我们老一辈的已经退出历史舞台喽,以后便是小辈们的天下了。”

一群人点头附和,将他送到门口。

老爷子摆手:“留步,你们继续热闹,别被我这个糟老头扫了兴。”他偏头咳了两声,佣人赶忙掏药。

毕竟是曾经叱咤京市的人物,即便嘴里调侃自己年龄,但骨子里又怎肯服老?见状,不悦地摆手,让她收回去。

“难得一家子人聚齐了!就别拿这东西出来扫兴。”

大女儿劝说:“爸,身体是自个儿的,不舒服就该吃药,别硬撑。”

“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见女儿还想劝,老爷子不耐烦地摆手,“好了好了,我回房休息了,免得被你们念叨。”

转身前他视线扫过站在角落里的贺莲,浑浊的眼珠起了波澜。

恍惚间,仿佛瞧见早已离去许多年的小儿子。

当年也爱穿一身白,温柔又谦和。

“爷爷,您怎么了?”贺政唤他,拉回不小心飘远的思绪,老爷子勉强地笑笑,亲切拉过孙子的手,器重地拍了拍。

“没什么,年末公司很忙,你也要注意身体。”

明明是同一个父亲所出,贺政的性格却跟贺莲完全不同,前者张扬,后者内敛,俨然昼与夜的差别。

大概是身份使然,贺莲是从外面带回来的私生子,别说是二十年前,就算是现在这样的开放社会,也会遭受异样眼光。不怪贺家上下在小儿子去世后对他百般欺凌。

他一直对洋鬼子没好感,混血儿?可不就是杂/种吗?况且小儿子被贺莲母亲迷得要死要活,在她病逝后一直郁郁寡欢,最后也撒手归去,对这个最小的孙子,他从没给过好脸色。

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的缘故,如今想来,倒觉得自己当年心肠太硬。那么小的孩子,懂什么呢?陆续失去双亲,又要为他们造的孽来承担后果。

老爷子抚摸腕部的佛珠,觉得自己这辈子做过的最大恶事,就是当年儿媳指使贺家上下欺凌那孩子的时候,他选择了袖手旁观。

“行了,你们都别送我了,继续玩儿你们的。”老爷子往前走了两步,想起什么,忽又回头,对贺政道,“阿政啊,贺莲难得回家一趟,你们多说说体恤话,别生疏了兄弟间的情谊。”

老爷子的这番话,让众人都变了脸色。

四个女婿琢磨老爷子话里的意思,好见风使舵。

贺政失了笑容,他怎么也没料到,一直当那个私生子是透明人的爷爷,会突然提起什么狗屁兄弟情。

贺政母亲表情难看,待老爷子走后,冷冷剜贺莲一眼,也不顾其他人在场,扬声警告:“老爷子年纪大了耳根子软,容易受人蛊惑,但我可不糊涂!别以为送些稀奇古玩就能在贺家讨得好处!我告诉你,哪怕是一根草,都休想从贺家带出去!”

贺莲从墙角的阴影中走出来,灯光铺开在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鼻梁撑开一片灰影,投进祖母绿的眼里。

不同于妇人的失态,他神色依然平静,闻言只轻轻弯了弯唇,笑容意味不明。

一根草都不准带走?

真是对不起,如今整个贺家早已成为他的囊中之物,只待一个恰当的时机,向众人宣布。

——明晚老爷子的寿宴,正合他意。

轻蔑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仿佛在看一群待宰的羊羔。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大反转”,他可牺牲不小,明明早就摁住了他们的喉咙,偏还要配合地演一出小可怜的戏。

贺莲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主楼,留背后一片窃窃私语。

通往小楼的路偏僻而安静,地上有未扫的积雪,踩下去,回响的全是寂寞。

他记得,第一次来到贺家的那天,也是这样寒冷的夜晚。

天上飘着小雪,仿佛不断坠落的繁星。

父亲将车开进一座气派的大房子里,漂亮的喷泉池、宽阔的草坪、以及正中央亮堂堂的三层大楼。

陌生的环境让他感到不安,晃着两只小脚问:“爸爸,我想回家……”

男人腾出一只手,揉揉他脑袋:“这里就是小贺莲的新家。”

他绷着小脸,有些闷闷不乐。

他的家是藏在森林里的小城堡,有花花草草,还有羞嗒嗒来要食的小松鼠,才不是这里……

小嘴动了动,想反驳,但妈妈说过,在她回精灵王国的这段时间,要乖乖听爸爸的话,否则淘气的小朋友是不能变成精灵的。

他想变成一只小树精,这样就能和松鼠当伙伴啦!所以只好咽回递到唇边的话,乖乖跟着爸爸下了车。

室外寒意刺骨,微张的小嘴里呼出团团白气。

有两个叔叔过来迎接,神色严肃,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对男人说:“先生他没说什么,只是……”

“知道了。”男人打断,“艳明那儿我之后再劝劝。”

大人们说什么,他听不懂,睫毛被飘落的雪花弄得发痒,挠了挠,伸手去抓这些调皮的冰晶。

过了会儿,温暖的大掌盖住他脑袋,替他把帽子扶好,轻声问:“我们的小贺莲在玩什么呢?”

他摊开小手,腼腆地说:“我在想如果能抓到一只雪精灵的话,就能问问她,我妈妈什么时候回来了!”

等了会儿不见回答,他疑惑地抬头,就看到面前的男人红了眼睛,忽然抱住小小的他,压抑地哭起来。

他僵住身体,小脸写满不安:“爸爸…我、我是不是做错事了?”

“没有,我们贺莲很乖,没有做错事。”男人胡乱抹了把脸,握着他肩膀,一字字强调,“是风太大,爸爸眼睛疼。”

他如释重负,解下脖子上的松鼠围巾,踮起脚笨手笨脚给男人套上,又上前害羞地亲了亲男人的眼角,难为情地说:“妈妈说我们精灵族的人,只要亲亲就能治愈所有的伤,爸爸,你眼睛好点了吗?”

明明眼泪止不住地流,偏还睁眼说瞎话:“不疼了,贺莲和妈妈一样,都是爸爸的小天使。”

“是精灵啦,精灵!”他一本正经地纠正,见迎接他们的人还等在一旁,便晃了晃男人的手,提醒,“爸爸,那两个叔叔好像还在等你。”

“好,那我们进去。”男人缓了缓情绪,拉起他小手朝灯火通明的大厅走。

迎面而来的光那么亮。

身边男人的脸色,却清寒如雪。

那时他并不知道,所谓的“新家”并不欢迎他,对于女主人而言,他只是个肮脏的入侵者,是两大家族联姻的笑柄!

遥遥望着小楼的一角,贺莲眼底晦暗涌动。

是时候让那些人也尝尝,像老鼠一样挣扎在下水道里的滋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