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 58 章(1/1)

这一日晴空万里, 天空如水洗过的轻纱,浅蓝色天幕上点缀着几朵白云。在郊区宽敞的官道上一辆辆马车精巧华贵, 不见头尾。

尽头是一处富丽堂皇的宅子, 雕漆大门上铜钉在薄阳的照耀下闪烁,姑娘们的车马从此处经过, 驶进侧门。此处乃是长公主定的歇脚地儿,先在此集合, 随后便登船游湖。

沈清兰下了车子, 四处望了一眼,眼熟的人不多。由丫头们引路进了院子, 前头有人悄声说话, 声音恰好前后的人听的清楚。

“说是长公主的陪嫁庄子, 还是先前圣母皇太后的, 里头的小别山庄也极有来头。先皇在与皇太后成亲三月后受命出征,皇太后舍不得,先皇便将自己名下的庄子送给她, 还取了这么个雅致的名字,里头的建筑皆按皇太后的喜好所建,这门前的匾额、对联全是先皇的手书。”

这样浪漫的故事,正对闺中少女的胃口, 讲到后面, 连沈清兰也忍不住认真听。听众这么多,讲故事的人兴致更高,有的没的将先皇与皇太后之间的恩爱轶事一气儿说了许多。

有人提问, “这庄头这样贵重,自己留着多好,如何到了长公主手里?”

易地而处,叫人来说,哪里舍得送人,便是请人进来瞧瞧也不乐意的。那讲故事的人轻咳一声,敷衍道:“这不是先皇先皇太后一步走了吗?触景生情,便送与长公主了。”

众人一阵唏嘘,艳羡者有之,向往者有之。沈清兰哼笑一声,瞥了出头的那姑娘一眼。什么恩爱故事。

她上辈子嫁进皇家,在场的人没有比她更清楚的,先皇与皇太后新欢燕尔,确实恩爱非常,只是红颜未老恩先断。

皇太后出嫁几年未诞一子,先皇的恩宠渐渐淡薄,后来横空出来一个敏贵妃,绊住先皇的脚,自此两人疏远的越发厉害。

皇太后将庄子陪嫁给长公主,哪里说得清是因为触景生情,或是暗生怨怼呢?

长公主早在庄子里住了几日,带人收拾屋舍,到了春日宴这一早,起来梳洗。且刚弄好头发,前头有人来报,说是小郡王与六皇子过来了。

长公主忙叫人请进来,自己也从里屋出去,笑道:“昨儿睡这里可还好吗?怎生来的这样早,吃过饭了没?”

赵楚铮行过礼,便在下首坐了,赵文柏嘻嘻笑着回了话,迫不及待道:“早等着呢,想着今日能跟母亲一道游湖,儿子就高兴的睡不着了。”

虽知儿子是逗她开心,长公主还是笑成了一朵花儿,道:“油嘴滑舌。”

赵文柏连忙赌咒发誓,所言非假,长公主身后的女官想来也是极亲近有体面的人,笑道:“小郡王是孝敬公主呢,做母亲的哪里不知。可不敢胡乱立誓。”

这样,说了会子,长公主见赵楚铮坐在下面一言不发,听他们说话脸上也没什么表情,顿感头疼。

她这位六侄儿的性情她也摸不准,只是皇兄交代的话不好不办,又是热不得冷不得。她是个喜欢在夫人圈子里走动的,好些宗亲贵族也乐意请她拉纤保媒。

只是这么个半路皇子当真叫她无从下手。贵门大族有底蕴的,不乐意将家里姑娘许给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小门小户清贫的人家,又唯恐委屈了六皇子。

前后头尾一掐,就那么些人,还要找个各方面合适的,十全十美的哪里那么容易。好在算在她的面子上,今儿也请了好些公侯之女来撑门面,就不知有几个上心的。

想到这里,长公主笑的慈爱,“小六儿,等会子文柏那些发小好友过来,你们一道去游湖,今儿姑姑在这儿,好好玩儿。”

赵楚铮嘴皮子扯了扯,露出个笑,“姑姑费心,知道了。”

赵文柏眼珠子转了转,一掌拍在赵楚铮肩上,嘻嘻道:“娘你别演了,我俩又不是不知道干嘛来的,放心放心,就是拖我也拖小六上船。”

赵楚铮冷冷的睨他一眼,视线落在肩上,赵文柏连忙将手收回来,嘟囔一声小气。

长公主忍住抽儿子的冲动,笑道:“我陪姑娘们坐牡丹船,不是说湖东岸那边有一片野生的花。宝石蓝的,去过的都说好看,你俩去摘几朵来我瞧瞧。”

这样,坐了一会儿,叮嘱了一回,下头人回说姑娘们都来了,长公主便带人出了门。

早起的时候寒气还重,这会儿雾气一散,暖融融的太阳刚刚好,照的人昏昏欲睡。赵文柏与几个好友汇合,众人朝赵楚铮行过礼,便开船朝湖中心去。

长公主带姑娘们走的花船在前头,周围围着护卫乘的小船,乘风破浪,朝着水天相接的远方去。赵文柏是最活跃的一个,跳上船便叫人赶紧去采花。

此湖颇大,浩浩荡荡无边无际,湖面上波光粼粼,清澈可见群鱼穿梭。一层水汽笼罩着水面,恍若仙境,丝丝的寒气激的人分外清醒亢奋。

众人皆站在船头,对着大好的春光美景大肆夸赞。赵文柏转了一圈没见赵楚铮,进船舱找人,果然坐在里头呢。

他凑过去瞥了一眼赵楚铮手里的书,“你也太无趣了,大家都在外头玩儿,你躲在这里做什么?诶,我娘叫咱们去采花呢,怕是要送人,你给谁啊?”

他兴趣盎然的问,无时无刻不在打探赵楚铮的意思,没办法,母上大人下的命令不敢不从。赵楚铮随手将书丢在桌上,端起茶喝了一口,“横竖不给你。”

赵文柏夸张的往后一躲,仿佛谁要非礼他,瞪大眼睛道:“你给我,我还不要呢。”

“滚。”

“不滚不滚,话说,你喜欢哪样儿的?我瞧这次皇帝舅舅是铁心要给你选妃的,还不如找个喜欢的。几位皇子都成了家,昨儿听说又有御史上书立东宫,你这一成家,大家都齐全了。”

有些话他不好说,虽说宫里几位给永嘉帝诊脉的御医口径一致,皇帝的身子尚还康健,只是亲近的人都知道,永嘉帝身子每况愈下,近来更添了咳血之症。

朝堂上表面一派风平浪静,底下的暗涌汹涛已经初现端倪。各皇子之间也不大太平,尤其大皇子与三皇子,一个居长,一个母妃受宠,争执不下。

其余五皇子存在感不强,赵楚铮半路杀出来的,也唯有亲近大皇子有了一席之地。

再者西北局势不明,朝堂风云诡谲,上头怕也是急了。

赵楚铮瞧了赵文柏一眼,情绪不显,长公主作为永嘉帝一母所出的姐姐,尊极贵极,在如此波澜的时期,大郡王与三皇子同出同进,小郡王赵文柏便亲近大皇子一派,确实是最保险的做法,可惜谁都不傻。

旁敲侧击敲不出一句话来,赵文柏朝后一靠,翘起二郎腿,闲闲道:“我母妃说了,只要你喜欢的,她就亲自去跟舅舅说,保管成全你。”

赵楚铮端起茶杯的动作微顿,似乎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一见有戏,赵文柏顿时兴奋了,两眼放光,“是谁是谁,兄弟铁定也要帮你。”

“你猜?”他挑眉道。

在一处混了这许久,赵楚铮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一出,赵文柏就懂了,这人根本没信他。

这时迎着河风,帆船飞梭行驶,赵楚铮望着水面闪烁的波光,其实有一瞬间动摇。若是真表明心意,会不会有人成全,不过,片刻便打消了念头。

如今时期特殊,他更惹人注目,怎么敢将她暴露在人前,他豁的出去一切,独独不敢拿她冒险。他所能笃定的,无非一定会登上高处,对自己承诺,给彼此一个明朗的未来。

赵文柏等人开的船停在东大岸,长公主的花船距离岸边不过十来里。沈清兰立在夹板上,身边是叽叽喳喳兴奋的议论。

“那边岸上的花海倒是漂亮,一阵风打过去,与船下的清波没什么两样,还是蓝色的。”

“是呢——诶?那边那船与咱们坐的这艘倒相似。”

“不知道了罢,那边也是长公主家的,小郡王和六皇子坐的。”

这一声一出,一道道专注的目光皆望了过去,跟在后头的嬷嬷笑了笑,“姑娘们仔细,湖上风大,要看花儿,等会子有的是。”

沈清兰思索片刻,有些了然,隔着遥远的水幕,她似乎准确的找到了那个人。他正在采花,立在山腰之上,身后湛蓝的天幕烘托的人凌然,贵气萦绕。

望了一圈周围,她嫌恶的蹙了一下眉,若不是为了他,她永远也不会沦落到与这些小门户出身的人站在同一个地方。

她付出那么多,若不能成全自己,怎么能甘心?

豪华富丽的船身,与之匹配的是布置的舒适奢华的内仓,长公主靠着一人宽的矮塌,闭着眼睛。门外进来一个四十开外的妈妈,从表情到穿着是一般无二的严苛端庄。

听见细微的脚步声,长公主睁开眼睛,笑微微道:“如何?”

那妈妈想必是宫中掌事姑姑,一双挑剔的眼睛活似一把标尺,大家闺秀小家碧玉自有严格的标准。

毕恭毕敬的行完礼,笑道:“这也不好说,身份最高的自然是安国公家的;活泼热闹的数温侯爷家的;再有温柔可人的数李原大人家的——倒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长公主笑道:“我意下如何有什么用,还是你眼睛毒,瞧你说的那几个,分毫不差了。这样今儿过去,我也有个交代。”

挑皇子妃不就是选家世、选性情、选人才,既然有了数,这一趟也不算白来。

那妈妈笑道:“原也不该我多嘴,只是瞧皇上倒是极上心,恐还要问六殿下的意思呢。”

长公主换个姿势靠着,“可不是,你当我凑今天这个局做什么,我瞧着竟是安国公家的更妥些。我那六侄儿,且试他一试,你过来,我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