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1/1)

温之玉想从萧则身上下来,却被他一巴掌按在怀里, 并问道:“别动, 砸珠子好玩吗?”

温之玉顿了顿,立即将“找谁治病”这个问题抛之脑后, 咳了一声小心询问:“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的事?”

萧则看也不看她,面无表情地往偏院走, “承王府的事没有我不知道的,今天就把那东西拿走, 省的你日日惦记。”

温之玉唉唉了几声:“别拿, 你的病还没找出原因, 你不能碰。”

萧则垂下眼,盯着她看了一会, 温之玉抓紧时间冲人笑了一下。

萧则嘴角微抿,冷冷地说:“不行。”

温之玉:“……”

她料到萧则会固执一下, 可没料到他这么不留余地。

她一巴掌拍开他惹人生气的脸, “放我下去!”

萧则皮笑肉不笑, 牢牢将人给搬到了偏院。

温之玉瞧着满院子的柴木, 沉默了片刻,“你说的治病, 就是来云新的院子?”

睡得今夕不知是何年的娃娃脸被人从柴堆里拎到温之玉面前时,没忍住自己的一脸茫然,一双猫眼瞪得极大,“看病?我不会啊。”

萧则的回答冷漠无情,“看, 不然今天没饭吃。”

云新呆了,面色异常纠结,温之玉的表情比他好不了多少。

双方的思想在此时难得达成一致——萧则/大魔王怕是疯了。

“快点。”无视云新脸上的抗拒,萧则将人往前推了一步,威胁道,“让你看你就看,不然……”

没饭吃!

云新了然,当即装模作样拉了个小椅子坐上去,表情变得严肃。

温之玉看着他俩的模样,终于还是忍不住问温团子,“我真的有病么?”

温团子自信满满:“姐姐没有哦。”

温之玉明白了,权当这次是让病得不轻的承王殿下放放心,结果当然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少年哭丧着脸,就差抱上萧则的腿让对方饶了自己。

萧则皱着眉头,用他那种特有的深深目光盯着云新看了半晌,不知道想到什么,浑身冒着冷气地又把温之玉给抱了回去。

全程不说一句话。

云新啃着压惊用的包子,泪流满面,心道这种被冷气包围的日子太难挨了,他要撑不住了。

——

温之玉的晕倒毫无头绪,她虽坚称自己无碍,萧则还是强迫她远离那个圣物,自己明日就将东西收走。

温之玉心想:“等萧则收走,若他犯了病,到时她连砸都砸不成。”

她知道萧则是担心她砸红珠会惹上什么不知名的病症,也知道他很难相信她的话,因为那次晕倒的时机太恰巧了,换作她,如果没有温团子,说不定也会怀疑自己。

于是,她决定趁着萧则不在,自己先去把东西藏起来。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

自己埋东西竟然被萧则发现了,铁证如山,连狡辩的机会都没有。

地点后花园。

温之玉讪讪地丢了手中的花锄,又将脚边的几颗灰蒙蒙珠子往一旁踢了踢,“今日的折子挺少,这么快就从书房出来了哈。”

萧则面色平静,“不快,毕竟阿玉已经挖了好几个坑了。”

温之玉衣角还沾着一些土,她伸手拍了拍,结果反倒因为手上也有土,越拍越脏。

她一顿,眼神飘了飘,“挖坑怎么了,我刚和曹公公学了种花,这下试一试罢了。”

所幸那些珠子沾了灰,脏兮兮的,看不太出原来的模样。

“是么,”萧则忽然想看看她要装多久,于是淡淡问道:“花呢?”

“我这就去拿。”温之玉正色道,“殿下若是无事,可与我一同前去。”

不管了,先把人支走,万一与那东西离近了,又出现毛病怎么办。

这样想着,她伸手就想推萧则走,却不想看到自己全是泥的手,以及萧则手中的一颗珠子。

“……”温之玉动作一顿,倒吸一股凉气,怒道:“萧则,你从哪儿来得!这玩意儿是你能碰的吗?”

说罢,伸手就把那珠子夺了过来。

萧则也不恼,等人将东西抓进手,他才凉凉道:“一颗夜明珠罢了,阿玉在担心什么?我又没有正好发现树下的土有翻动过的痕迹,更没有恰好挖出来,又恰好碰到阿玉背着我埋东西。”

话落,温之玉脸上神色顿时变来变去。

见她僵着脸,萧则笑得温柔,将人拉到水边净了手,才慢慢道:“今日花就不种了吧,我饿了,阿玉随我去用膳,那些东西自会有人来收拾。”

温之玉:“……”

她还能说什么呢?

回去的时候,她碰上云新,对方明显是吃撑了出来的,看见她和萧则时,两眼一亮。

“我想找姐姐说些话。”他对着萧则道。

萧则:“不给。”

云新磨了磨牙,若按照平日他早溜了,许是今日吃饱的肚子给了他勇气,少年大喝一声,“我就要说!我已经吃饱了,不怕你扣饭!”

“……”蠢得萧则想发笑。

他眸中神色沉沉,变还不明,就在云新忍不住想溜的时候,他突然轻声道:“随你,只给你一盏茶功夫。”

幸福来得太突然,云新晕晕乎乎,不敢置信,连忙让温之玉随着他到一边。期间,还防着萧则不让他偷听。

温之玉问:“有什么事吗?”

云新挣扎了下,吞吞/吐吐地说:“今早大魔王说你病了,我没看出来。但是,我最近觉得府中有些奇怪,就是、就是那种……”

“嗯?继续。”温之玉挑眉,有些好奇他发现了什么。

云新:“就是很难受,像是有奇怪的东西在府上。”

有点像当初他在家时,从君上那感觉到的东西,但云新没敢说,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种感觉。

见温之玉目光诡异地盯着他看,云新一急,张嘴道:“你信我,我没胡说。”

殊不知她只是震惊云新竟然能感受到那圣物,那萧则今早带她去见云新,是不是也知道了些什么。

温之玉心中吃了一惊,面上却尽量不动声色地试探道:“府中是多了一件东西,那是沧国送来的圣物……”

话落,云新的猫眼瞪得极大,仔细看,其中还有几丝畏惧。

温之玉垂下眸子,心中有了些思量。

云新开始紧张起来,他以为躲在承王府内就能逃开闻朝季的追捕。那日他在街头看见闻朝季,吓得他立即躲回府,连找哥哥的计划都暂时搁置了。

当时他还以为,闻朝季只是来找他,凭借他在京城的势力,应该不会那么快发现自己。可没想到闻朝季居然混了个沧国使节的身份,还和萧则接触过。

这样的话,再留在承王府就有危险了,时刻有被他发现的可能。

回到自己的院子,云新开始盘算起来,为今之计,只能离开承王府了。

“虽然王府的包子很好吃,但为了哥哥,为了自由,逃吧!”他吃着今晚最后一个包子,捡了两块衣服,又把最近的工钱给小心藏在贴身的地方——这还是曹公公看他劈柴可怜,给他的铜板,足足九十个呢!

够吃三十个大包子了,云新超满足。

离开的时候,他想起温之玉口中的沧国圣物,哼哼唧唧道:“什么圣物,闻朝季就会吹,不过他竟然把那个东西送给晋朝了,还放在了承王府……看在姐姐的份上,就留个纸条提醒吧。”

云新溜了,带着自己的包袱,凭借一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骗过守门的侍卫,一去不复返。

消息很快就传到萧则耳中,他看着暗卫递过来的纸条,沉默了一会。

“主子,可要把人追回来?”暗卫轻声问。

萧则摇摇头,“派人跟着他就行了……另外,不要让他被人骗走。”

温之玉已经睡了,面容平静,脸颊上还带着点健康的粉。不像萧则,整日都是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

而在她晕倒的这一天,萧则几乎时刻紧绷着神经,唯恐她与自己遭受到同样的折磨。

现在看来,一切还好,他的阿玉没有任何问题。

许是真的像李御医所言,这几日累到她了。

也对,阿玉这几日都在盯着他,连晚上也没放过,只有在他表露出一点好转时,她才会松口气。

萧则想,终究还是自己连累了阿玉。

三更天时,他在房内点了安神香,等温之玉睡得更熟了,便悄无声息地打开门出去。

屋外,曹公公挑着一个灯笼,静静地等着他。

“殿下。”

萧则:“那个东西呢?”

曹公公担忧道:“都从园子里挖出来了,您要亲自去毁吗?”

“不。”萧则摇头,“那物毁不掉,即便隔之千里,也会起作用。”

他想起云新留下的那张纸条,“但却对常人无害,就放在府中吧。”

曹公公:“可它明明让您……”

“不必说了。”萧则打断他,“我有一事吩咐你。”

曹公公见他面容陡然严肃,挺起脊梁沉声道:“殿下尽管说,只要老奴还活着一天,就势必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萧则看着他,有了笑意,“这倒不必,老曹,倘若有一日我受那物控制不再识人,你就同阿玉说,把我锁起来,另外关上承王府的大门,让暗卫护住你们。若是我死了,那就……”

曹公公脸色一变,“殿下慎言!”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萧则眨了下眼,“不过你不用担心,离我死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他还要很多的事没做没想,譬如怎么照顾好阿玉,怎么让阿玉一直开心。

譬如怎么为四哥报仇,找出当年的真相。

譬如母妃未仙逝,他为何又多了个弟弟。

……

翌日,温之玉一觉睡到晌午,颇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的感觉。屋外一片大亮,隐隐约约的声响从外面传来,想必是府内的丫鬟开始在忙绿。

已经这么晚了?她迷迷糊糊想着,脸颊蹭了蹭,然后就觉得身下的这片床有些硬。

萧则:“醒了?”

温之玉微顿,一下子反应过来,然后默默将自己的脸移到真正的床上。

萧则伸手摸了摸她鼓着的脸:“怎么了,还在生气昨日我不让你种花?”

温之玉拍开他的手,心里想着怎么骗到那东西的位置,昨日一回来,萧则就让人把东西收了起来,还避着她,不与她说。

萧则深知进退,明白此时再惹她,恐怕就不是哄哄能解决的事。于是只勾起她的头发,轻声道:“那个爱哭鬼今日留了封信走了。”

温之玉还在想铃铛的事,此刻猝不及防听到云新走了,惊讶地转头道:“为何走了?”

难不成是昨日她试探他,所以让他有了警觉?

萧则垂下眼:“找哥哥去了。”

他又取来一把梳子,专心致志将她的发丝梳理整齐,其中有几丝头发,总不安分地翘起来。他就伸手按了按,意料之中地又被拍了一巴掌。

“找哥哥?该不会过几日又惹一身麻烦吧。”温之玉喃喃,心中开始琢磨着去城里捡人,她还有些事没问出来,可不能让人跑了。

萧则其实不太担心云新,只要不惹事,他派去的暗卫足以护着他在京城里行走。可惜,这是在他不惹事的前提下,几乎是在云新离去的第二天一早,暗卫就传来消息——人失踪了,并且是在他眼前失踪,两人之间不过隔了三四人而已。

“我如果是你,就不会把一个还在长身体的少年锁在屋子里,并且不给他饭吃。”云新扒着门幽幽道,他实在是饿到了,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躲在承王府打死不出门!

杀千刀的闻朝季!

门外,随从一板一眼道:“小少爷,少主吩咐我们,不许给您饭吃,让您饿上两天,作为这次离家出走的惩罚。”

云新:“敢不敢让闻朝季来见我!”

随从:“属下不敢。”

“……”

闻平皱眉听了片刻,然后转身进了另一间黑漆漆的屋子,支吾道:“少主,我们就这样饿着小少爷吗?万一饿坏了……”

黑暗中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半晌后,才听见闻朝季不紧不慢地道:“饿不死就行,等他什么时候听话了,再放他出来。”

如今已是八月中下旬,闻朝季算了下时间,距他启程来京城已有三月,是该回去了。此行除了抓回族中离家出走的小孩,他也碰上了当年那个人。

终究有他族中的血脉,闻朝季轻轻蹙起眉,吩咐道:“送封信去承王府。”

……

萧则一目十行地扫过暗卫送上来的信,然后对着火烛将信烧了干净。

“阿玉,宫中传来信,让我去一趟,晚膳莫要等我了。”他道。

萧则花了一个时辰,按照信上的指示来到京城郊外的湖边。这是京城范围内少有的人迹罕至的地方,适合杀人越货等一切非法勾当。

周围杂草丛生,水质却意外的清澈见底,遥遥望去,显得湖中小舟格外显眼。

舟上有一人执青伞跪坐于舟头,见萧则来了,他微微一笑,执起手中黑棋道:“承王殿下,好久不见。”

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要快不少,是不是证明闻云新对他而言,是个重要的人呢?闻朝季漫不经心地想。

萧则皱了下眉,本能地感受到心跳在加快。与此同时,他耳边再次响起了那股熟悉的铃铛声。

一阵风吹过,随着铃声的加大,萧则眸子中的墨色越来越深,那股压抑在血脉之间的力量又开始在他体内横冲直撞。

可那圣物明明放在府内,这么远的距离不可能会对他造成这么大的影响,除非那圣物就在此地。

另一头,闻朝季脸上似笑非笑,“承王殿下为何还站在那儿,不上船一叙么?闻平,去请殿下上来。”

“是!”

话落,一人陡然跃出小舟,足尖在湖面一点,就执剑冲着萧则迎面而来。

萧则垂着眸子,两手自然垂落在身侧,一动不动。

他还不躲,难道真以为我是来接他的?闻平眯起眼睛,在他眼中,眼前之人脸色苍白,唇色极淡,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值得让人警惕的地方。

越来越近了,闻平心中忍不住开始兴奋。

恰在此时萧则微微掀抬起眼,两人目光相抵,闻平脸上的笑意瞬间僵住——那双眼睛,阴沉无光,里面的戾气让他陡然间产生后退的念头,直觉告诉他,快跑!

……

温之玉自萧则走后,便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她有种萧则出事了一样的感觉,可想来想去,也没找出原因。宫中守卫比王府多了几倍,他在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心不在焉地熬了一个时辰后,温之玉还是决定去一趟皇宫,她有牌子,出入比较方便。途中遇上曹公公,她压下不安编了一个原因,就让人准备马车。

就在要登上马车的时候,她突然看见迎面跑来一个身影。

“姐姐姐姐——”一连串的声音匆匆响起。

“云新?”温之玉皱起眉,诧异道:“怎么是你?”

“还有你的脸,你是怎么在短短两天内,就把自己弄成个乞丐的?”

云新含着泪包,抹了一把脏兮兮的娃娃脸,哭唧唧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终于逃出来了!”

“我偷听绑架我的人说话,他们要去见承王,我趁着人都走了,才装成乞丐逃出来的!”

“他们的老大可坏了,姐姐你快想点办法找人吧!”

若按照平日,云新肯定不会管,可今天他居然偷听到萧则是因为他才去见闻朝季的。

呜呜呜,是他错怪大魔王了,他是救人于水火的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