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1/1)

萧则厚脸皮不是一日的功夫,最近更发展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将人惹火了, 就对着她的眼睛亲亲——这是他近日发现的,天气热了, 温之玉不爱搂抱,唯独这个能让她高兴点。

虽然高兴得不太明显就是了。

去后园扯了一把荷花插在装满清水的白玉瓶里, 萧则看了眼迷迷糊糊小睡的人,将东西小心摆在床边的小桌上, 然后换了身衣服离开。

温之玉醒来时头脑还有些昏沉, 鼻尖嗅到丝清冽的荷香, 才不紧不慢地起身。

没叫丫鬟伺候,待身上的疲软褪去, 她便下榻径自去了书房。

彼时,萧则正靠窗坐着写折子, 这人待在自家书房向来是没个正经的, 如瀑般的乌发随意散落着, 大半张脸都露在窗外照进来的斑驳光影中, 懒洋洋的,却有种刺眼的好看。

温之玉进门时一抬头, 就正好撞进他琉璃似的眼里,她飞快地眨了下眸子,心中一悸,“你的眼睛……怎么又变回去了?”

萧则一愣,若无其事地笑了下, “忘和你说了,之前练的秘法有些残缺,作用到眼睛上,这一月用了药,便恢复了些。”

温之玉皱眉:“什么药?怎未见你喝过?”

“御医做的小药丸,不碍事。”

他不说,温之玉便就没再问,心里却打定主意去问曹公公,是药三分毒,若非没有要紧事,萧则又怎么会去请御医。

却不知某人只是嫌弃自己黑黝黝的眼睛没之前好看,才绑来宫廷老御医瞒着她治疗罢了。

“沧国使节何时到京城?”她问。

萧则似是终于觉得光刺眼了,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阿玉问那些人作甚……唔,许是七日后,边境刚传出消息不久,到驿站最快也要七日。”

温之玉心想,那些人来得可真是凑巧,七日,正好是元帝寿辰之日。

萧则放下笔,轻轻吹干墨汁,行云流水般往旁边一扔——旁边堆着一座小山样的折子。

“阿玉,出府玩儿么?”他问。

“不了,殿下您还是早点把折子批完罢,别又等到晚上让小喜儿给你掌灯。”温之玉起身向外走去,免得让他一直琢磨些有的没的。

出了门,她轻车熟路地穿过花厅,在路口一拐,就到了云新的院子。

饶是过了几日,这院子也还和几日前一样,堆满了木柴,唯独多了条供人走的路。

云新正坐在院子里树下打瞌睡,此时换了件褐色的衣裳,不注意看几乎淹没在一堆木头里。

他听到脚步声,急忙站起身,拿起随身砍刀就开始装模作样,“啊,我砍了哈!”

“是我,别装了。”温之玉道。

云新闻言看向来人,松了口气,“你早说呀。”

他将砍刀一扔,又懒洋洋躺了回去,自他发现只要装装样子就能吃到饭时,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砍一根木头的。

而温之玉恰好就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偷懒的范围之内。

“你来找我做什么?可先说好了,不逮兔子。”少年道。

温之玉挑眉:“你整日就知道偷懒等饭吃,帮我点忙怎么了?”

云新摇头嘟囔:“我又不是傻子,这等事不划算。”

“那你哥呢,划算么?”

云新一惊,猛地睁开眼,“找到我哥哥了?”

温之玉:“打听到城东有一家屠夫是那个名,年岁也刚好对的上,打算明日带你去看看。”

少年闻言,呆呆地重复了句,“屠夫?”

温之玉点头。

娃娃脸少年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半日才品出一点他哥是屠夫的滋味,那一刻的心境无法言说。

温之玉本就是来与他说一声,见人知道了,便也不多待,只叮嘱道:“明日早点起,我在门口等你。”

这一宿,云新辗转反侧,到次日起床去见人时,大大的眼睛下青黑一片。

他难得在萧则面前没虚张声势,垂着头就兀自上了马车,静静躲在一边不说话。

温之玉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扭头低声问,“他这是怎么了?”

萧则勾了勾唇,“估计是见到哥哥太开心了吧。”

云新闻言幽怨地抬头,觉得这辈子叫哥哥来替他撑腰的可能性算是没了。

马车行至城东集市时就要下车步行,此地繁华,集市上买卖的东西花样多,萧则往外看了一眼,对着温之玉道:“今日无事,不如我们在集市看一看,买点新奇的玩意回去打发时间?”

云新:“不是去找我哥……”

话还没说完,一抬头,萧则已经把帷帽给温之玉戴好了,“阿玉,这个戴着遮太阳,等下去我再给你买把扇子。”

云新:“我想找哥……”

萧则下了马车:“阿玉小心,我扶着你。”

云新:“……”

很好,被无视得很彻底。

温之玉心里惦记着少年与屠夫,可还没等她说什么,萧则已经决定好她接下来半日的行程,牵着她的手颇有兴致地穿行在人群之中。

云新莫名觉得自己很多余,但碍于大魔王的凶狠,只能愤愤不平地下车跟在两人身后。他转得百无聊赖,目光随意地扫在来往的人身上。

突然,他一旁的眼皮毫无预兆地跳了两下,心中隐隐有些不祥。

就在这时,几个人影蓦地闯入他的视线中,为首青年打着竹伞,身穿青衣,似乎见着什么都很有趣的样子,时不时拿起一个物件细看。而他身后的人则默默呈保护姿势,围在青年身边。

眼见着那几人就要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云新一急,低着头就冲着萧则的身后躲去,借着萧则的身躯挡住那几人的视线。

——为什么选大魔王而不选温之玉……云新还不想在被发现前就被萧则扔出去。

两行人交错间,他闭上眼睛,直到自己的后颈一紧。

“怎么,是不想见你哥哥了?”萧则阴恻恻地说道。

云新茫然地睁眼一看,发现他们已经停在了一个街口前。

温之玉指了指左边的一条小路,“那家屠户就在路的尽头。”

云新心还未放下,又陡然提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他舔了舔嘴,带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紧张,“要进去么?”

温之玉点头:“自然。”

话落,萧则看了眼人满为患的长街,道:“阿玉,我带他去见人,你留在此地等我。”

云新刚想说不要,就被人拎起领子往那边走去。

“放乖点,不然就把你扔给刚才那群人。”

耳边响起大魔王淡淡的声音,云新大惊——这人是怎么发现的?

温之玉倒是不担心萧则会带着云新出事,看着他不由分说将人拎走,又抬头看了下天色,发现时辰还早,就在一旁看起集市上的小玩意。

然后在一个胭脂铺前,她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的确是意想不到,毕竟作为温府大小姐,未来的皇子妃,即便是脸上戴了一层轻纱,温韵也从不会落足这种人满为患的集市。

至于她身边的人,温之玉眯着眼确认再三,才相信他是林景寒。

林景寒此时依旧穿着他钟爱的青衣,只是脸色苍白,气色极差,削瘦的颧骨高高凸起,整个人像是大病了一场,眼下更是青黑一片,早已没了一月前的翩翩公子模样。

由于隔得远,温之玉只能见两人似乎是在争执。温韵的态度一直冷淡,始终没有大的起伏,倒是林景寒神色激动,想要抓上她的手说什么,结果被温韵甩开了。

温之玉评价道:“这林景寒不行啊,事情都成定局了,怎么还没缓过来呢。”

她的心声并没有避开温团子,温团子慢吞吞冒出头,奶声奶气道:“姐姐,都绿了,给他点时间吧。”

“你当真以为林景寒才知道温韵牵扯在三个男人之间?”温之玉挑了一块胭脂轻轻嗅了下,“哪怕他之前不知道,他爹林丞相也会让他在接触温韵时知道一切,自己选的路罢了。我只是好奇他竟然傻到以为温韵会嫁给他,啧啧,一大好青年,怎么就想不开把自己折磨成这样了呢。”

温团子:“惨哦……姐姐你在干什么?”

温之玉:“这块胭脂多少银子?”

店铺老板笑着说了个价钱,温之玉将银子付了,随意在路边找了个小童,给他三个铜板当跑腿,让他将胭脂送给一个人。

温团子愣了愣,不懂她的操作,直到它看见小童将东西塞到失魂落魄的林景寒手上,面如白纸的林公子一看时,脸上顿时浮现出的乍青乍白的脸色。

温之玉夸赞:“看他多聪明,一下子就知道我想让他多擦点胭脂,遮遮他的脸,这是关心他呢。”

紧接着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对温团子说:“作为一个系统,你除了小奶音,还有其他功能么?比如像能看到某个人此时的样子?”

温团子理直气壮:“没有哦。”

温之玉大失所望:“那我只能下次见到顾骁时,再看看他的反应了,希望他能坚持到那个时候吧。”

温团子:“……”

见林景寒开始四处寻找送胭脂的人时,温之玉溜了,但也不敢溜太远,免得萧则找不到她,来回转了一圈,发现林景寒还站在原地。

“冤家路窄,狭路相逢啊,这次且让我去会会他。”她感叹道。

温团子:“难道不是因为人家发现姐姐了么?”

林景寒径自朝着温之玉走来,没了平日那幅翩翩公子的脸,着实有些令人惊恐。

“温之玉。”他声音沙哑地叫道。

“咳咳——林公子有何贵干。”

林景寒淡淡看了她一眼,黑黝黝的眼睛里无喜无悲,“离那个人远一点,不想出事的话,就把他赶出承王府。”

温之玉摸不着头脑,怎么觉得林景寒受了一番刺激后,变得奇奇怪怪。

见她不说话,林景寒冷冷笑了一声,“你不信我也没事,把这个交给承王,他知道该怎么做。”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递给温之玉后,就摇摇晃晃形同鬼魅般走了,仿佛他只是单纯地想把东西交给她一般。

温之玉很冷静地问温团子:“你说他是发现我给他胭脂了呢,还是没发现呢?”

紧接着,她就想到无论对方知不知道,现在他的行为都古怪到几乎换了个人。

她摇了摇头,垂眸看向手中的荷包,里面似乎还有些银两。

不想将这东西与自己的荷包混在一起,温之玉便提着荷包上的细绳继续往回走。萧则还没回,她想着要不要去找两人。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奇怪的人。

在周围一众普通百姓中,只有他打着一把雨天才会用的竹伞。

伞下,一双眸子定定地盯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