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假千金7(1/1)

安国公府常年盘踞京城, 也算树大根深, 但仇家对家也从来不少,尤其安国公陆大人打了败仗, 现在停职待参, 盯着陆家的人可是瞅准了机会下刀子, 于是很快就有人把消息报给了皇帝。

皇帝一看奏折,这要告的状是“强抢民女”, 以为又是哪个位高权重的大臣, 养出了个纨绔子弟,结果又仔细一看, 这故事跟他想象的差距有点大。这民女竟然是强行带来, 非要让人家给他们当女儿的。

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

安国公吃了败仗,皇帝本就在气头上, 当即就派人去详查此事, 结果查到他陆家竟然逼迫养女和亲。皇帝下诏申斥,那劈头盖脸的一顿骂让安国公头都抬不起来。

“陛下, 当务之急,是稳住外邦啊,他们已经看上了荣平那个丫头,为了国家献身, 这么光荣的事情,那是民女的荣耀,也是她祖上积德啊。”

“这荣耀给你你要不要?”

安国公顿时沉默。皇帝冷笑一声,让他好自为之, 并派人督查和亲一事。

陆荣画在家中着急等待,看到父亲完好无损的回来,顿时松了口气:“爹爹,陛下是不是答应了让荣平和亲了?”

安国公灰着脸点了点头,神情却颓丧之极。他知道皇帝没有追究,只是暂时没有追究,因为边疆事务太过紧急,他顾不上,但这件事过去了,安国公府只怕就危险了。因为看今日这情形,皇帝明显是怒了啊。

陆荣画却不懂这些,她一看自己不用和亲了,立即浑身一轻,下巴都抬高了。

结果当天晚上就出了事,荣平出逃了……

月黑风高,两只轻舟把一条乌篷船牢牢堵在了江面上。陆荣画在婢女的搀扶下,来到船头,死死的盯着对面船只:“荣平,你要往哪里跑?”

哗啦一声,乌篷船上悬挂的青竹帘子被揭开,一个姑娘闪出身来,昂然立于船头,俊眼修眉,在火光的映照下,一张俏脸,如描似画,正是荣平。“公府千金就可以胡作非为吗,你没有权力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发现你还真是会收买人心,竟然忽悠了当年的老奴婢帮你逃出府。”

陆荣画暗自磨了磨牙。她现在看到荣平就一肚子气,这人在公府娇养了十几年,现在让她回报公府,她哪来的底气拒绝。陆荣画从乡下回到京城,本来就在名媛圈中有些尴尬,这么多年过去,好容易话题淡去一点,结果王氏一闹,又吵嚷起来了,而且比她刚回来的时候还要过分,简直就像是闷了多年的粪池又被人丢了串鞭炮一样,又丑又脏又晦气。她现在走到哪里都被人指指点点,连其他几个姊妹也不好出门,憋在家里全怨她,各个使劲儿跟她别苗头。

陆荣画的日子从未这么糟心过。

“你纵容你娘,在外面胡说乱讲,造谣生事,败坏我公府名声,你以为我和我爹会轻饶了你们吗?我们两家本来可以和睦相处的,是你娘那个无知的村妇,把体面闹得不成体面,脸面闹得不成脸面了。现在你的资料和画像都已经呈递上去,你再肆意妄为,就是蓄意破坏和亲,意图扰乱好不容易换来的和平,你对得起那些战场牺牲的战士,对得起渴望太平日子的边镇百姓吗?”

“败仗是你父亲打的,你怎么不问问他对不对得起牺牲的将士,边镇的百姓?”

荣平被气笑了。陆荣画双眼一瞪:“我发现你这个人忘恩负义不讲道理,难道我父亲不是你父亲吗,那是养父,那是让你呼奴使婢锦衣玉食十二年的养父。”

荣平回身示意船夫:“我们走,不要理他。”

船家闻言便开始撑篙掉头,陆荣画见状立即命令自己的手下堵住:“不许她走,把她拿下,这是外邦使者看上的人,对我们公府,对我们整个皇朝都非常重要。若是她丢了,安国公和皇帝都饶不了你们。”

荣平越听越汗颜,陆荣画扯虎皮做大旗的本事倒是越来越大了。但闻得她一声令下,她带来的两船人立即行动起来,碰撞荣平的船只,殴打船夫,还要跳上船来打荣平。小小窄窄的船只,一时间如滚锅里的丸子,左摇右摆,荣平把持不住平衡,来回踉跄,说时慌那时乱,只闻得扑通一声,水花溅起老高,再定睛一看,荣平已不见了。

陆荣画顿时傻了眼。

“她掉河里了。”

“快捞人啊,愣着干什么,她淹死了谁去和亲。”

……

皇帝想的是赶紧把外邦稳住,但这不代表他对陆家的所作所为毫无芥蒂,在督查人员上报和亲女子失踪后,皇帝出离的愤怒了,大骂陆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先是打了败仗,又搞坏了和亲大事,震怒之下,皇帝直接革除了安国公的爵位。

圣旨传来,安国公府上下,一片凄惶。眼瞧着传旨公公离开,大伯娘对着陆荣画劈手一个巴掌:“都是你,都是你把事情搞坏的!你老老实实和亲不就行了,偏出这些幺蛾子。”

“你为什么不稳住荣平?你两只眼睛干什么用的,看个人都看丢了。”

“当初就不应该让你从乡下回来,你就是个扫把星。我们陆家本来可是人上人,怎么到你回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刑克六亲的丧门星。”

“早先王氏在闹得时候,我怎么说的,让你赶紧拿点钱打发了她,结果你连一二百两的小钱都舍不得出,现在看看,出大祸事了吧?”

一众女眷一起上手,硬是把陆荣画揉搓成了一团面。陆荣画一边招架一边哭,心里充满了无限委屈。这怎么能是她的错呢?这分明是父亲没有把仗打好,若是父亲前线胜利了,不就没有和亲,没有后面这一串子事了吗。你们不怪父亲,都来怨我。

可这些话她不敢喊出来。她无助的看向自己的生母,却发现端庄高冷的陆夫人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对她被围攻视而不见,又仿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祖母,祖母”她哀叫着扑进老太太怀里,“只有您疼我了,您得帮我,我有麻烦的时候,她们都在看热闹,现在麻烦大了,全都在赖我。”

她喊着喊着却发现不对。这几天本就有点病的老太太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一言不发,但眼珠却是直的。

陆荣画瞬间被吓蒙了。“老太太,老太太……”

“老夫人过世了!”

陆家的报丧梆子敲响了三声,所有灯笼从红色变成了白色。

御林军进入安国公府,摘掉了那“敕造安国公府”的牌匾,安国公被判处流放,又因他母亲要理丧,允许他稍作延迟。

陆父披麻带孝一脸丧气,陆荣画匍匐在地上哀哀哭泣。她进入公府后便渐渐发现,这繁华富丽的大宅下,也藏着不少隐患,养尊处优的日子下,也存在一些风险。比如大伯好酒好赌到处欠债,母亲几乎不交际应酬,逐渐在上流圈淡漠,嫡哥哥虽然努力,但总是没什么成效。一家子上上下下几十口,却都指望着父亲。而母亲和祖母不合,后院交斗又总消耗父亲的精力……这些问题她看到了也无能为力,却总是存着侥幸,想着至少自己眼前荣华是能保证的,然后只要嫁给姬表哥,进入东昌伯府,那后半生也有着落了,但万万没想到祸患这么快就到了。

“这么多年,大宅原本就是靠二叔撑着的,若是没有二叔官场打拼,公府哪来的田产庄园南北奇货?”

“这话说的,难道大伯就是吃干饭的吗?要不是大伯留在祖母身边尽孝耽误了,出去随便干点什么,也不会比二叔差。至少不会害公府被削爵!”

“不管怎么说,祖母那个大理石紫檀屏风,她老人家在世的时候就许给我了,还有老家那个温泉山庄……”

陆荣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根本插不进话。

事到临头,原本就宅斗不停的人,现在彻底撕破了脸,连形象都不顾。大伯娘大伯父吵嚷着要分家,其他几个姊妹吵着争嫁妆,唯有她,这么多年没攒下什么钱,也没有助力,好容易抱住父亲这条大腿,结果大腿这么快就崩塌了。现在她严重怀疑,荣平能顺利逃跑都是其他几个姊妹使得坏,因为她们就是看不顺眼她占嫁妆,就是想让她和亲。

“父亲大人毕竟年纪大了,这次流放边疆,环境苦寒,劳役又疲累,身边若是无人照应,只怕根本活不下去。那一路的伺候,还有边镇的打点总要有人做啊。”

大伯娘一边说一边把视线投向陆荣画,其他姊妹也一起看向陆荣画。

“你可是跪着上佛山给父亲祈福的,你这一片孝心感动菩萨感动上天,我们自忖比不上,这个时候你怎么不主动请缨了?”

“儿女孝顺父母乃是应该的,大哥哥还要顶立门户,接下来你最大,这种事你当仁不让。”

……

陆荣画彻底傻了眼,她只觉得自己好命苦,怎么好事轮不上,祸事全沾染。陪父亲去边镇流放?那还不如去和亲呢,和亲至少能当酋长夫人啊。

她再出去悄悄打听,看还能不能和亲,却被人嗤笑异想天开。

“现在后悔,那你早干嘛去了?王公贵族之女可以封公主和亲,你这罪臣之女只能当女奴,被送去了也是婢女。”

陆荣画直挺挺的躺在床上,想到迢迢山路,大漠风沙,泛着咸味的水,粗暴野蛮的外邦人,愣生生把自己吓病了,噩梦连连,胡话不断,竟是发起了高烧。然而府中这帮所谓亲人姊妹,是最牙尖嘴利,喜欢隔岸观火,找茬挑事的,表面假惺惺探病,背地里斗说她不孝,乃是为了逃避陪父亲流放,而使出的苦肉计。

她病的口干舌燥,晕头胀脑,却连个合适的大夫斗请不来,她恍恍惚惚的想,若是她还在乡下,必不会如此,王氏会为她熬药,给她煮鸡蛋汤,用额头来试她的温度。

不不……她赶紧把这个念头驱逐出脑海。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哥哥还在边镇效力呢。以往打了败仗的将军也是可以罚金赎罪的,陛下只是一时气头上才这么对安国公府,安国公府架子倒了还留着一点底子,刮刮地缝也比农户日子好。这辈子,当什么都不能再当平头百姓!

荣平呢?她迷迷糊糊的想,若不是荣平不懂感恩不肯配合,她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