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白月光9(1/1)

这场别开生面的比试被京城人士津津乐道了很久。不过荣平倒是表现的非常淡然, 这日她如常在屋子里看书, 却听到外面有人吵闹,她走出门去发现是母亲正在发火。原来父亲南下办差刚回来了, 荣夫人非常高兴亲自带领手下筹备饭菜, 结果那负责煮饭的婆子却睡着了, 好好的白米饭都糊了锅。

荣夫人急得拍手跺脚,那婆子吓得磕头告饶。

荣平眼瞧着荣宰辅已经进了大门, 便叫荣夫人先去伺候, 这里由她来安排。荣夫人忙不迭给丈夫备水洗脸,嘘寒问暖, 脸色却格外不安。自己男人好不容易从外面回来, 结果四冷四热八碟菜只做成了七个不说,连米饭都弄糊了。

就在这时, 厨房里却又冒出一股香味儿, 却是荣平热锅烧油,爆香葱姜, 汤底一加,玉兰片肉片一下,混了豆瓣酱翻炒。

荣大人好奇的扭过头,便看到自己女儿端着托盘笑意盈盈的走过来, “父亲大人尝尝,今天的惊喜菜式,锅巴肉片。”

她方才进厨房看,这饭糊得不算太厉害, 颜色深黄而尚未变黑,那一炸就能筹备好一个菜,至于米饭,她用冷水泡着糯米准备酿酒,直接从冷水里捞出来一加热,很快就熟了,比一半蒸米饭少用一半的时间功夫。

荣夫人巴着头看:“噫?锅巴肉片就是锅巴和肉片吗?”

荣平笑脸莹莹:“当然不是!”

她在父母的注视下,把锅巴圆盘一往桌子上一放,紧接着右手一翻,大碗中的滋汁冒油的肉片全都淋在了锅巴上,顿时锅巴噗嗤嗤白烟乱冒,噼啪啪米粒作响。

热腾腾,煊腾腾,闹腾又欢腾。

“好!”

荣大人鼓掌称奇,开怀大笑,有什么比外出回来后,吃上妻女亲手做的饭更幸福的事呢。荣夫人也笑了,看着女儿的眼神不仅有欣慰还有感激,她这是修了什么福缘,得了这么个宝贝女儿。

荣大人稍作修整,进宫述职,这一去就听说了女儿名扬京城,才名远播的事情。这才半年不见,他女儿真成了有口皆碑各个夸好的仙女儿了。

那个父亲不为儿女的成就开心呢?荣大人乐得眉眼不见,但到家见到荣平却又收敛神色,摆出一副威严父亲的模样,对荣平进行一番庭训。“有道是树大招风,名高人嫉,你越是名气大盯着你的人就越多,就需要你有更强的自我约束能力,凡事三思而后行,不可强出头,更不可乱伸手,你可明白?”

荣平躬身聆听了父亲教诲。荣大人却又拍拍手示意人抬出一张琴来,亲手交给荣平,哈哈笑道,“怎么样?喜欢吧?长庆王非要送的,说它白放着寂寞,要为它找真正的主人,上古名琴,太衬你了!”

荣平看着得意的老父亲,嘴角的笑容微妙的收了收,这琴不是那谁,不是苏萱花了大价钱买得的吗?

不过这琴还是真不错,指尖一触其音清脆,如鸣环佩。荣大人差事办的漂亮,皇帝赏了他休假,他带了荣夫人去自家的山庄修养,整个荣府只剩下荣平一个人。

这天却忽然有门子来报,说外面有一堆老大人要找她。

荣平却以为门子话传错了,她一个姑娘家,又没有什么官职,官爷找她做什么?还是一堆官爷。于是便吩咐道:“你告诉他们,父亲和兄长都不在,有什么事情留了条子便是。”

哪知过了一会儿,门子便又来报,那一堆老大人都哭着喊着一定要见到小姐。荣平这就更纳闷儿了,但一群年纪老大的官员在这家门口围着,还是觉得于心不忍,况且影响也不好,便只得先把人请进来。

还真不止一个人,而是有七八个,荣平一看着阵势,心里不由得打鼓。等到年纪最长的一个,摸着花白胡子道明来意,荣平这才弄清楚原委——原来是一帮忧国忧民的士子和直言敢谏的臣子来找她帮忙的。

“自古盛世明君,只有轻徭薄赋的,没有增加赋税的,现如今令尊大人去江南考察了一趟,回来之后向陛下报告江南物阜民丰,这皇帝陛下便变动了加赋之念。令尊大人既有宰辅之器,就该辅佐陛下兴利除弊,而不是滋扰民生啊。”

“江南虽然物产丰富,但是苛捐杂税本也不少,虽然米多了但价却贱了,老百姓的生活成本变高了,日子依然过得水深火热,实在承担不了过多的负担了。”

荣平闻言有些茫然,怎么听你们这话,倒是我父亲夸一句“江南富有”引来的加税?但父亲既然担了巡视之责,自然得实话实说不然就是欺君罔上。荣平推测是皇帝先想着要加税了,所以才派父亲去巡查摸底,看加多少比较合适。不过——你们有意见去找我父亲啊,找我做什么呢?

直到这时,终于有人挑明了来意。

“我们有心为国家,为老百姓做些事情,但是却人微言轻,而荣姑娘即是宰辅之女,又美名在外,全京城谁不夸你一句好?如果您肯站出来说几句话,只怕影响力就大的多了。”

“荣姑娘聪慧过人,又是慈悲为怀心地善良的仙女,哪里能让百姓受苦?只要您费些笔墨,那只怕比我们费干了唾沫都有用。”

“荣姑娘满身才华,那么请问你的才华是为谁学?”

“我……”

青年人慷慨激昂,荣平还在迟疑,他已挥拳舞袖壮怀激烈:“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现在正是我辈为生民立命的时刻,劝阻皇帝不要做虎狼暴君,哪怕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

荣平的热血都要被挑动起来了,她想起父亲“约束自我,莫要强出头”的告诫,便平复了心情,问道:“公子可有把自己的心声告诉皇帝陛下?”

“我……我白身一个,哪里有机会呢?”

“陛下喜欢听我弹琴,我可以给你引荐,你当面跟他说,虽然陛下脾气不大好,曾吼着一个以死劝谏的老臣让他死远点,但看在公子忠心为国的份上,应该不会责罚你的。”

青年人眼神微微慌乱,“我,其实我没有那样的才学写的出好的进谏文章。”

“文章我帮你写,你到时候去背就可以。我会写刀笔血墨,写的辛辣锋利,气壮山河。”

青年人顿时不说话了。

荣平轻轻笑了笑。“诸位大人,正所谓明人不说暗话,如果你觉得一个人做的不对,那就要当面告诉他,而不是在背后议论谴责,更何况那个人是皇帝。所以写文章抨击,作诗批判,只是发泄了情绪,却于事无补,甚至可能更糟。我不过小才微善一届弱女,对朝政是不太懂的,若是大家谁愿意面刺圣人之过,那就留下名字,我甚至我爹爹都会想办法给大家机会。至于写诗作文批判,我就不参与了。”

众人面面相觑,却又无法反驳。荣平客客气气留大家吃了茶,最后又完完整整把人送走,始终也没有人留下名字表示要当面给皇帝进谏。

但此事并没有到此终了,“不肯为老百姓出头”这件事,多少还是影响到了荣平,从此在一部分人心里,她再不是完美无缺的仙女,而是个不知民生疾苦,只图自己享乐的无知贵女了。

荣平初开始还不做理会,渐渐的,有些言论却不堪起来。说女人再怎么又才华,胸襟气度终究有限,无法治国平天下,也无法匡扶社稷,什么荣才女,也不过是吃饱了撑得捧出来的小玩意儿。

苏萱人在青州,却还关注着京城的动向,闻说这些消息,忍不住抚掌大笑,荣平啊荣平,你拉拢了那么多文人捧你的臭脚,有想过会被他们反噬吗?该!该!只可惜自己现在不在京城,不然一定可以目睹荣平的窘态!

只是她心里还有些隐秘的不甘,怎么荣平这辈子不“非议朝政”了?她上辈子可是被一票落魄文人捧得飘飘然,自以为一言九鼎,写了长长的文章讽刺文论,经过松浪轩扩散,皇帝一气之下,连松浪轩被平了。

不过没关系,你的低谷就是我的机会。苏萱立即组织了家人奴仆在路上散铜板分发馒头,还为一些清贫的读书人提供笔墨纸砚,于是很快整个青州城都在传苏萱的美名。

这边荣平终于忍够了,索性趁着为皇帝抚琴的机会,直接把事情原委讲清道明。

皇帝闻言冷笑:“朕有满朝文武,数万臣工,但他们却骂你个小姑娘不做事,这是什么道理?”

他一边派人去查,一边安抚荣平:“荣家女儿,你很好,知本分,懂进退。”

荣平低头:“人所处位置不一样,考虑问题的角度便不一样,那些大人多是江南人士是以看得是江南一方利弊,陛下却总览全局,管控的是天下所有,我相信陛下的决策有充分的理由。”

素来心思难测的帝王罕见的笑了笑:“还真是个妙人。”

于是荣平捧着皇帝的一大堆奖励回府,而荣大人对女儿事件前后的沉稳表现也很满意。只是看着她愈加瘦弱苍白,心中忧虑,便派人送她出城疗养,暂离了京城的风言风语。

随后皇帝查到了源头,却是几个书生得了人挑拨,前去怂恿荣平参论,而那个怂恿的人却是苏萱。

皇帝这就不高兴了,东昌伯府这是想干什么?有意见朝堂不提在背后憋坏水?于是把东昌伯提到宫殿,一通臭骂,而东昌伯却一头雾水,完全不知自己为何惹了圣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