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白月光2(1/1)

《姽婳辞》是一首长篇叙事诗, 讲述的是某皇朝护国长公主的故事。该公主自幼秀异, 细小处能嗔莺斥燕,关键时能召将飞符。退婚另嫁招来一片非议, 扶弟登基又立下赫赫之功, 而后大胆启用新人铲除权臣, 为维护帝业鞠躬尽瘁。通篇采用先抑后仰的手法,展示了公主颇具传奇色彩的一生。

荣平看到诗的一瞬间, 就觉得熟悉, 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公主,做过那些事, 见过那些人一般。

“这首诗是谁写的?”

荣夫人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什么谁写的, 当然是你写的,不过林缈给你破了题又参与讨论罢了。”

林缈是她祖父的关门弟子, 瞧着倨傲冷淡, 但行事洒脱,对荣平争“才女”名头的事, 只当是哄小女孩儿玩耍,因此对她的要求很少拒绝。这《姽婳辞》的故事,就是他写的,荣平当日一见就爱上了, 便向林缈讨要,林缈志在政务,素来不以闲散诗词为业,更不图用这个获名盈利, 当即就给了她。

给了我便算是我的吗?荣平又细细看了两遍,沉默了半晌,重新研磨铺纸,沉吟徘徊,良久琢磨,最后端坐于椅子前,对该诗进行了大刀阔斧的修改。

改完以后,重新誊写,一份送给了林缈,一份送去了松浪轩。

松浪轩的主事正悠闲的摸着胡须品茶,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他几日前就收到了东昌伯府三小姐苏萱的诗词《姽婳曲》,读完以后,只觉得辞情并茂,文采斑斓,故事曲折离奇,人物新颖独特。

写的好,实在是好,不仅好,而且奇!他有预感,这首诗一旦问世,绝对能引起轰动,而松浪轩必然人气大涨,不在局限于文人淑女舞文弄墨,还将走入朝堂民间。

只是作者苏萱名不见经传,在文人雅士圈也没什么影响力,她崭露头角是从牡丹花会上书法胜过荣平开始的——这么一想,松浪轩主事立即冒出一个念头,荣平已经得到好几届诗歌魁首,这次若形成双姝斗艳的局势,势必吸引大众眼球,苏萱也可一炮打响,成为松浪轩新的顶梁柱,岂不妙哉?

于是他立即下帖子给告了病假的荣平,请她积极参赛。他一点都不担心荣平会拒绝,松浪轩一系列活动是当朝酷爱风雅的长庆王攒的头,帖子一下没有人会不给面子,更何况宰辅家这位才女本就颇为争强好胜,最爱做的事就是“立展才华,将众人压倒”。

果然,荣府的泥金花笺过了两天就送到了。主事赶忙接过来,结果拆封一看,就傻了眼。“怎么又是一首姽婳诗?连人物和故事走向都一样。”

再仔细一看,又不大一样,苏萱的诗作侧重于客观展示和讲述,是局外人在评述她人的故事,而荣平的行文却是以人物为主体,加上了人物的性格转换,描述了其心路历程,写的极为真实自然,倒仿佛她就是那个公主一样。

“现在怎么办?把两首诗都张贴出去吗?”

主事在两首诗中犹豫良久,最终还是决定采用了荣平的。因为感受是骗不了人的,他看完苏萱的诗,觉得有趣,想鼓掌叫好,但读了荣平的诗却回味良久,深受触动,仿佛眼前真有那么一个公主的形象,可敬可叹可恨又可羡。

况且荣平本就声名在外,这煌煌长诗倒与她的目前的声望地位极为相称。

主事预料的不错,这一首诗刚刚悬挂出来,就引来一片喝彩,大家纷纷吟咏唱和,三天便火爆全城,人人传抄,各个议论。

“真不愧是荣大小姐,这样新奇精妙的诗文是如何写出来的?怕不是梦中有神仙送来七色笔。”

苏萱听到消息,一撇嘴微微冷笑:这松浪轩果然是专门吹捧荣平的地方。她先送去的姽婳诗,主事却闭口不提,非等到荣平送去才发出来。幸好她早有准备,直接把诗投给了长庆王。长庆王一见就拍案叫绝,还要请她喝茶呢。

苏萱带了礼物,还特意换了一身清新俊逸的豆绿衣裙奔赴长庆王府。一见长庆王,就换了一副抑郁而又不安的面容。

“王爷,你要为小女做主啊。我送去的姽婳诗,松浪轩置之不理,现在却挂在荣平的名头下问世了。”

“有这等事?”

长庆王素来自许正直,当即怒了,带着苏萱去松浪轩一探究竟。松浪轩门庭若市,人来人往,当空悬挂着一个巨形条幅,远远望去那条幅上《姽婳辞》三个字如同斗大,笔力逎劲,夺人眼目。

“王爷,您看,若不是我事先把这首词送给了您和几位老先生,如今荣平堂而皇之抢占名目,据为己有,我又如何为自己张目呢。”

长庆王闻言,果然面显怒色。

苏萱趁机道:“这松浪轩主事是王爷您聘任的,为了荣平,竟然敢张冠李戴,说不定他以前吞没了不少好诗文呢。”

她说的都是上辈子查出来的猫腻。荣平为了保全自己才女之名,借助松浪轩不知搞了多少移花接木的事。现在她不会再让荣平搅风搅雨,而是要尽早让真相大白于人前。

长庆王脚步很快,走近前了,却不由得噫了一声,紧接着就昂着头站住了脚。这悬挂的根本不是苏萱呈送的诗,细心看,完全两样嘛。

标题用的斗大魏碑体,正文部分用的方方正正的小楷,走近了才能看清,字迹秀雅舒展,宛若仕女簪花,正是荣平常用的笔体。

“……你确定这是你的那一首?”

长庆王再看苏萱,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苏萱的脸刷的胀的通红,再看空中高挂的诗,眼中的惊愕藏都藏不住。怎么会这样?荣平修改了姽婳诗?不,她哪有这个本事。上辈子为了斗败荣平,她绞尽心力,因此对这位老对手甚为了解?她固然有才,也不过小才,填个小令已是极限,哪里有本事做这样富丽的长诗?而且还旧诗翻新写出花样来了。

长庆王仰头看着那诗,口中啧啧称奇,一边看一边不住赞叹,最后脖子酸痛的无法支撑,这才不得不作罢。

“好啊,写得好!”长庆王抚掌赞叹:“文辞富赡,气韵纵横,一个行事有主张,胸中有沟壑的公主形象跃然纸上。”

苏萱顿时急了:“可是王爷,姽婳诗明明是我先写的,这您知道的。我把诗送给您的时间是初八,而荣平呈送松浪轩的时间是廿三,比我晚了半个月呢。”

“你那个诗确实不错,读完后就让人感慨那离奇曲折的故事,但荣平的诗读完后却叫人看到了诗中人。你的诗是好,荣平的诗是魅力,你明白了吗?”

苏萱哑然。长庆王不擅作却擅评,松浪轩的诗集由他评论出版,无人不服。连他都夸这首好,那荣平自然又赢了。

奇怪,荣平为什么忽然改了诗,以至于逃出她准备好的陷阱呢?难道她也重生了?不,不可能,这是我一个人的机缘。

苏萱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把这个想法驱逐出脑海。

是她大意了,自以为重生就胜券在握。

苏萱认清状况,立即重整旗鼓,继续发挥。于是《姽婳辞》大热的形势下,忽然出现了另外一道声音,说姽婳公主的故事本就是东昌伯府苏萱小姐的创意,苏小姐创设了这个人物,并将人物的一生安排明白。结果荣姑娘横插一杠,夺走了她的人物和故事,还写成了诗大出风头。

苏萱准备的非常齐全,事先接到她分送的《姽婳曲》的人都站了出来,为她作证。

“你看,这是寄给我的,下面还有创作日期呢。”

“查遍古籍孤本,都不见姽婳公主的出处,明显是苏小姐自出机杼!”

“荣平怎么写出成长经历一模一样的公主?即便不是剽窃也是看了苏姑娘的文章受了启发。除非你想说你的脑袋长的跟苏姑娘一样!”

“荣平写字还败给了苏姑娘呢,什么才女,我看盛名之下其实难符。”

“她这也算仗势欺人了!打量苏姑娘不混这个圈儿,就仗着自己名气大为所欲为。”

……

荣平初开始不做理会,渐渐的,流言越来越凶猛了,仿佛有人推波助澜似得,一丈高过一丈。后来连她哥哥和父亲都遭人指点了。文人最为注重清誉,她哥哥荣曲脾气暴躁些,一出了学堂就跑来找荣平。

“你个蠢丫头,你看你惹下的祸事?还是爹爹说的对,一开始就不该让你读书识字,认了几个字在肚子里就被捧的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有多大斤两,我不清楚?以后不许你再抛头露面拔尖要强。”

荣平劈头挨了一顿怼,刚要反驳几句,荣夫人子闻声走了出来。“你满口胡说些什么,什么叫“你有多大斤两”?你看看你妹妹写的字,再看看你的字!妹妹练字练的胳膊都肿了,你也不说表扬几句,张口就乱骂。”

荣曲低头一看,桌案上摆着的条幅,笔走龙蛇,端正逎劲,竟然是士子必修的馆阁体,而且间架从容结构完美,俨然上乘之作。

“平儿就是有才学,那诗分明是平儿自己在屋子里闷了一下午写出来的。你这当哥哥听了外人说妹妹,不替妹妹争辩,怎么反倒怪起自家人来?”

荣曲顿时哑然,他秉性刚直,看不上母亲和妹妹“求名谋嫁”的行为,但若妹妹真有才学,那自然是另外一番光景了。

荣平看他终于冷静下来,便道:“那姽婳公主的故事真要寻根究底,是林缈的。只是林缈本人并不在意,我也犯不着跟她计较。苏萱是什么角色?我又是什么形象?我若理会她,她便更得意,由她上蹿下跳去吧。”

荣曲闻言,诧异的看着妹妹。这个妹妹到底成熟多了,她以往最为在乎浮名,谁说她一个不好,就要跟人争上好几个回合,现在这样沉着大气,倒真是静下心来下苦工的态势。

真好!

但是荣平不理会,他却不会不理会,当他妹妹好欺负的吗?一盆盆脏水往荣家头上泼。

荣曲暗暗握紧了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