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1/1)

刘珠在外面战战兢兢, 她怕的东西太多了。

她怕再面对阮澜,那么好的个姑娘家, 年纪也还这么小,就要遭这样的苦;她怕于衡好事被打断, 恼怒之下对陆己安做些什么;她更怕自己的丑事被于衡戳破, 那该怎样面对别人。

原本外人说是外人说, 她不承认便是, 可若是于衡把自己和他的事儿说出去, 那便真的是一辈子头都在也抬不起来,还不如死了。

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她难道不想死?可家里母亲和弟弟们都要活啊。

刘珠心里乱,不敢靠房间太近, 可她等了许久,也未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甚至阮澜的尖叫声、于衡的叫骂声什么都没有。那三个人在房间里, 就像没了声息似的。

待她终于熬不住了,推开门向里看, 却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僵住。

地上倒着于衡的尸首,地上到处都是血,床上也溅上许多, 小小的房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殷红的像是地狱业火, 妖鬼邪崇影影绰绰。

而这事情的始作俑者,此刻竟然躺在床上,和阮家妹子拥在一起!

那景象温馨却又带着一股格外的荒诞和阴戾,就像白骨之上开出了娇艳的花朵, 空气中似乎也不再是腥臭,而是种甜腻的裹挟。

“啊——”过大的恐惧反而让她发不出声,只张着嘴发出一下下的喘息。

床上的人早在她走近房间的时候便听到了,陆追抬眸看他,冰冷的眼神刺的人心里发毛。

“闭嘴。”陆追轻轻的说了一声。

刘珠吓得捂住了自己的嘴,她丝毫也不敢怀疑若是自己再发出什么声响,便会落得和于衡一样的下场。但眼前的景象又太过于惊悚,她看了一眼陆追,腿不自觉地软了下去,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阮澜迷迷糊糊的听见刘珠尖叫,肩膀微微抖了一下,眼睫轻动,含混地哼了一声。

陆追轻轻地拍了拍阮澜的后背,动作轻缓,像是在哄弄孩童一般。在他的安抚之下,阮澜又睡沉了,陆追这才慢悠悠的从床上坐了起来,轻柔的半点声音都没有。

陆追走到刘珠面前,低头看着地上紧紧捂着自己的嘴,颤抖不已的女子。

他早就知道了,刘珠就是这样的性子,她怕惹事上身,怕活不下去,你让她闭嘴就闭嘴,你让她开门就开门。可真的是她自己没得选吗?只不过是自己给自己找了一出出的借口,给自己落了枷锁罢了。

“滚出去。”陆追脚尖踢了下刘珠的小腿,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想法。

刘珠战战兢兢的出了房间,她还是没办法相信,白日看着算是彬彬有礼的陆己安,方才在床上还那般温柔的陆己安,竟然……竟然将于衡杀了?

她甚至不敢细想,为什么于衡一点挣扎的声响都没有?为什么屋子里这么多血?为什么杀了人还能安然躺在床上?

刘珠的脑袋里一片混乱,惊恐让她丧失了思考的能力,只像个木桩似的,跟着陆追亦步亦趋。至于陆追说了什么,要做什么,她也只是跟着点头,一一应了下来。

于衡已经让她做了这么些事儿,眼前这人将于衡杀了,她哪里有不应的气力?

陆追用井水将自己手上脸上洗的干净,露出洁白的皮肤,愈发显得眼眸墨黑,深不见底似的。

在月光的掩映之下,他那高挺的鼻梁在脸上划出一道阴影,硬是将一张漂亮的脸庞分成了两半——一半干净清明,一半低沉阴暗。

陆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服,上面溅的都是血,换衣服暂时是来不及了。

刘珠颤抖地跟着陆追又进了小屋,走到床旁,陆追将阮澜打横抱了起来,一言不发便向外走。

阮澜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面前的陆追,他长长的睫毛上还挂了一滴未擦净的井水,悬而欲滴的,像颗细碎的宝石。

阮澜抬手沾了那井水下来,刚要说话,陆追便开口了:“有人来找刘珠,你暂时去我房里睡一下。”说完,他补充道:“我睡地上。”

阮澜哪里会想到他方才做了什么,夜又深,她只点了点头。

陆追将她安置到自己那屋的床上,低头看了她半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么大动干戈,只是,不想从她脸上看到些许的恐惧和慌乱吧。

他伸手将阮澜脸上沾着的血擦干净。

这血太脏。

一如那些神情,都不应当出现在她的脸上。

就像小时候那只白猫,动起来的时候最是可爱。但当它惊慌的时候、死了的时候,丑的让人作呕。

刘珠就这样在旁看着,她看着陆追对阮澜态度温柔,与方才对自己完全不同,似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人。可他越是这样,就越让人害怕。

阮澜睡沉了,陆追这才慢慢的站起来,和刘珠一起将于衡的尸身抬到井边。他让刘珠抬了水进房间,随便她怎么折腾,但要将屋子里擦干净。而自己则坐在于衡的尸体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谢谢。”刘珠鼓足了劲儿,对陆追说了一句。

她是要谢谢他的,谢谢他将自己从这无边无尽的噩梦里解脱出来。

陆追眼睛轻瞥了她一眼,一句话都没说。可就是这一眼,吓的刘珠再也不敢多说一句话。

那是野兽的眼神,没有理智,只有饥饿。

所有的东西所有的人在他面前都只是微不足道的猎物,旁人的生死只是他用来充饥的物件。不存在男女老少,不存在怜悯和情感。

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向人讨命来的。

不知怎的,刘珠脑袋里不停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刘珠强忍着战栗的心,拿着抹布进了房间,一边擦一边小声啜泣着。

终于,这么久了,她终于能从这样的噩梦里解脱出来了。她环抱着自己的肩,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院落当中,陆追将于衡的尸体投入了井中。他机械的沿着关节切开,好似很久之前就做过这样的事,无比熟捻。又将分成一块一块的尸首扔了下去,每一块入水都发出轻巧的声音。

幸好此刻院中没有人,刘珠也不至于再受到惊吓。

一切都在寂静当中进行,只有月亮看得见这一切。

苍白的月光之下,少年动作干净利落,方才清洗过的手和脸难免又沾上血,但他并不在意。他也从未在意。他在意的只是不让阮澜看见罢了。

可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内心的挣扎。

陆追竭力和那股戾气争夺着自己的身躯,他不能再失去理智,他要用这戾气,用这梦境,不能被它们夺走自己。

翌日,太阳方才微微亮,阮澜便醒了。她这一夜睡的并不算好,总觉得颠簸挣扎了许久。

她低头看了眼地上,陆追正躺在床的不远处,和衣而睡,黑色的长发卷在脸颊上,好看的不像话。

阮澜砸吧了下嘴——这要是放在现代,妥妥的流量小鲜肉。

她想起昨晚被陆追抱了过来,说是刘珠那处来人了。她也没多想,毕竟刘珠这个年纪在古代都当妈了,还不能有点夜生活吗?倒是自己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人家了。

她吐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可能有点恋床,不然昨晚也不会做了那么多的梦。

先是下鱼雨了,又是杀猪了,然后竟然还梦见陆追杀人了,当然最后还是挺好的,梦见了自己养的那只猫,也不知道现在谁喂它。

阮澜趿着鞋,把身上的衣服理了理,走到陆追身旁,低头看他。陆追似乎也做了什么梦,眉头微微的蹙起。

阮澜:看看这小可怜的样儿,还杀人呢,人不杀他就不错了。

陆追躺在地上只铺了薄薄的一层布子,身上连席被子都没有,原本夜里就凉,地上湿气也大,他半蜷缩着身子,侧躺在地上。

这一夜,他不会就一直这样睡的吧?

阮澜心里想着,竟然有点心疼。

她从床上抱了被子下来,给陆追好好的盖上——伙计不能生病!回家还要干活呢!

霍然之间,一股气味从陆追的身上钻到了她的鼻子里——皂角?

阮澜低头仔细闻了闻,没错,阿追头发都是刚洗过的味道,是皂角。

她恍然大悟如遭雷劈,莫非!莫非昨天晚上刘珠房里去的人是阿追?!不然他为什么要洗澡?明明睡觉之前还没洗的!

阮澜又低头直愣愣的看着陆追,吞了下口水——这样不好吧,虽然阿追在古代确实是能娶妻生孩子了的感觉,但你还小啊!你还要长个子啊!不能这么糟蹋自己的精气神啊!

她转念一想,阿追这样是不是有点渣男不负责?怎么又跑回来睡了呢?还是刘珠不满意,把他赶出来了?

一时之间,阮澜的脑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各种看过的本子情节轮流无限上演。

陆追其实没睡,他只是想试探下阮澜,见她给自己盖被子的时候心里倒是很受用,只是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她的手突然僵住了。

陆追慢慢的睁开眼,就看见阮澜紧盯着自己,瞳孔晃动,神情里有遮掩不住的惊慌。

昨夜被她看见了?亦或是有什么痕迹留下被她发现?

陆追蹙眉,沉声问道:“怎么了?”

阮澜想也没想的就问道:“不会是豆芽菜吧?”

“嗯?”陆追眉头蹙的更紧。

他又猛然想到昨晚阮澜含混的说的那两句,开口问道:“什么豆芽菜?”

阮澜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遮掩道:“没没没,没什么豆芽菜,我就是突然想吃豆芽了。家里没种豆芽哦。”

陆追上下打量了她片刻,清了下嗓子,为自己澄清道:“我不是豆芽菜。”

男人的第一尊严绝对不能被随意践踏!

“嗯?”阮澜哪里知道昨晚自己梦里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她尴尬笑笑,自认为顺着陆追的话圆了下去:“做梦做糊涂了,把你当成豆芽菜了。我还在想,哪里有这么大的豆芽菜呢。”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阿追的神情怎么突然僵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阿追:我到底怎么了?!能不能从这个豆芽菜上面跳过去?!

阮阮:心痛,我家孩子是豆芽菜,还被嫌弃了。

阿追:别胡说我不是我没有!总有一天让你见见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