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最后的叮嘱(1/1)

青璃国启元十六年九月, 太子方承尧突发恶疾病倒,经查证乃夜流岛的销骨毒咒所致, 而始作俑者正是青璃国四皇子, 或者更确切地说, 是借胞兄方慕慈之名欺上瞒下至今的四公主,方彦熙。

尽管因着羽妃的缘故, 方宇对于四殿下极为爱重,可欺君罔上和戕害兄长之罪实在太过骇人听闻, 她甚至连申辩都没来得及做出,就被方宇一道圣令押入了天牢。

所住的芷熙宫也被列为重点监视区域, 在一切真相水落石出之前, 任何人等都不得擅自离开,此间消息也被严令封锁,不得外传半句。

被围困在芷熙宫中不得而出, 反倒给了骆华卿自由活动的好机会, 趁着众人不注意, 他便叮嘱陈茗施放灵力营造出二人一直在房中的假象,随后换上夜行装束, 脚踏元力悄然溜出了九阙宫。

陈茗也是在这时得到了系统姗姗来迟的任务通知,因为夜流岛副本的插入,剧情发生了重大变化, 原本靠后的皇权斗争戏码大大提前,甚至女主的金手指都被虐得渣也不剩,生生沦为了阶下囚。

至于他目前的任务, 是设法替女主角洗刷冤屈,并且揪出幕后真凶。

伏在骆华卿的肩头,他刻意地后退了几分,避免通过肌肤接触开启心意联通的效果。

实话说,眼前的情形骆华卿完全可以置身事外,毕竟青璃国的一切都与他没什么利益关联,甚至作为玄胤国人,对手越是内部混乱,对他而言越是有利。

如今他只需要设法从九阙宫带走澜蓁古剑,再依靠未名教的力量重回玄胤,想必即使不能占据上风,也能与他的长兄骆骞争个旗鼓相当。

这样一来,他又有什么立场要求骆华卿为了自己的所谓任务,再平白卷进这场腥风血雨之中?

陈茗默默计算着任务失败可能扣除的生命值和亲近值,一张脸简直皱成了包子褶,骆华卿在夜色中飞驰,百忙之中还能留意到他周身的低气压,温柔笑道:

“怎么了,小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我……”陈茗张了张口,随即想起自己不能将系统的存在泄露给他,一时想不出合适的理由,只得随口胡诌,“我是担心小德子小方子他们……”

他留在芷熙宫的时间并不算长,只对于骆华卿的几名室友有着隐约的印象,慌乱之下想也没想就拿来搪塞。骆华卿喟然长叹,伸手提溜着他的后颈托在自己掌心,失笑道:

“你我之间不需要顾左右而言他,其实你是想设法救出四殿下,是不是?”

这这这……男主角啥时候成了自己肚子里的蛔虫?

发觉自己心底的小九九在骆华卿面前根本不够看,陈茗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

“难不成看到四殿下落难,咱们就这样一走了之?”

不过话一出口他就觉得有些站不住脚,毕竟女主角除了和骆华卿朝夕相处的那几年还算温柔可亲,其他时刻可是坑害了他们好几回。

如今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麻烦,他却要求对方不计前嫌去救人,怎么说都有点……强人所难。

“你说的有理,而且原本救援这位线殿下,就在我的计划之中。”

骆华卿的回答完全出乎了陈茗的预料,然而还没等到他联想起“一日陪伴百日恩”之类的危险角度,对方已经求生欲极强地开了口:

“我这么做绝非有私情的缘故,只是骆骞的势力过于庞大,甚至试图拉拢丹阳等国,我也不得不考虑寻找可依靠的其他势力,青璃国正是很好的对象。”

“可是……”陈茗依旧觉得不够稳妥,“青璃国称王称霸这么多年,和各国都积怨颇深,你选择青璃作为伙伴,难道不怕与其他国家生出嫌隙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平心而论,即使丹阳和琅轩的力量加总起来,也抵不过青璃国现有的积淀,纵然它已经渐趋式微。”

骆华卿莞尔一笑,气定神闲道:

“再者说了,四殿下毕竟是女儿家,她的心思,你我都心知肚明。”

本就情愫暗生,生死危机之下不顾一切相救,事后必然会倾心信任死心塌地,加上问鼎青璃的巨大诱惑,届时即使向对方挑明了身份,也不会掀起太大风浪。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

联想到女主角被翻来覆去利用的悲惨命运,陈茗忍不住在心底默默为她点了支蜡。

骆华卿等了良久也没得到陈茗的回音,心中一紧,生怕他因为自己的冷血筹谋不悦,连忙低下头,在他光洁的前额上轻啄一口:

“别忘了,这世上我只会对你一人毫无保留,至于旁人,我顾不上,也不想去管。”

“小明,只要你陪在我身边,一切都足够了。”

“嗯。”

陈茗郑重点点头,埋首在他的衣襟中,近乎贪婪地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

这是他的少年,有那样火热真挚的一颗心,任凭风霜摧折,岁月淘换,都会光洁如初,毫无转移。

他这样天真又执拗地坚信着。

夜幕低垂,天幕中幽暗无星,隐约给人一种黑暗沉郁之感。

明琊宫中,宫人们纷纷放轻了手脚,唯恐惊扰了内殿那气息奄奄的人。

尽管已经细致清扫过,空气中依然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床边的烛火也明灭摇曳,仿佛只需一阵微风,就会立刻归于熄灭——

一如那人悬于一线的孱弱生命。

窗外传来窸窣的声响,紧闭的窗扇敞开一道缝隙,漏进清冷的夜风。

方承尧被动静惊醒,低低咳嗽了几声,挣扎着拿起手帕拭去嘴角溅出的血,喘息道:“……你来了。”

“承尧兄……”

来人身着一袭夜行衣,长身玉立,眉目如星,抬手取下遮掩的面罩,露出一张俊逸的脸庞来,正是明长晔。

下午方慕慈被秦琇意外撕破衣衫,暴露了背后的恶诅痕,以及隐藏多年的女儿身,惹得方宇当场龙颜震怒,连辩解的机会都不给,脱下外袍为她披上后就匆匆派遣侍卫将人押入了天牢。

他虽然病重,却依旧看得明白,方宇明面上是盛怒之下毫不留情,实则是利用天牢保护方慕慈的安全,因为恶诅痕落在众人眼中,那就是铁证如山,加之她隐瞒自己女儿身多年,更是罪上加罪。

秦琇当即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她,更是有意直接将人交付刑部审判,方宇却断然拒绝,坚持将她先押入监牢,再封锁芷熙宫,待调查清楚一切之后再行发落。

“陛下,她背后的瘀痕还不够说明一切吗?难道臣妾与陛下的夫妻之情,尧儿与陛下的父子之谊,都敌不过那个早就长眠地下的女人吗!”

秦琇字字泣血的悲鸣言犹在耳,他们都心知肚明,方宇之所以对方慕慈如此偏袒,正是因为她那郁郁而终的母妃白羽芷,始终是那人舍不下的心病。

不过他并没有过多纠结于此事,毕竟他执掌东宫多年,早已锻炼出了辨识人心的能力,方慕慈虽然性子古怪任性,对自己的心意却十分真诚,除了他设法探知出的古剑之秘,其他的方面并无任何不妥。

另外,身体的异状他其实早已察觉,只是没往巫蛊术法的方向深思,究其根源,大概与当初服毒自尽的那名侍卫脱不了干系。

“长晔,如今……你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方承尧唇角淌血,眸色深黑,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交到明长晔手中,“这是我最后的请求,请你务必将这封信交到父皇手中。”

“你别说这样的话……”明长晔撑着床沿坐下,握住他苍白冰冷的手掌,“青璃陛下已经派人去寻找附近的咒术师了,最迟明日就能赶来为你诊治,你可是青璃太子,澜蓁古剑的主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

还没等他说完,方承尧就坚决地摇了摇头:“我并非古剑剑主,真正的剑主,应当是我的……四妹。”

“此话当真?”

若非确认对方神志清醒,明长晔简直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方承尧轻轻摆手,示意他继续听下去:

“既然有人毒害于我,想必与古剑脱不了干系,若是现在四妹的身份暴露,她又身在天牢,我担心她会有不测。”

他说着说着又开始咯血,混合着破碎的腐肉星星点点溅落在手帕上,明长晔看着他眉目间压抑不住的浓浓死气,忍不住心中抽痛,暗暗握紧了双拳。

怎么会这样。

分明按照那人之前的说法,诅咒只会让方承尧身体虚弱,引发青璃国的混乱即可,并不会致命,可如今……

闭上眼复又睁开,刺目的血色怎么也挥之不去,他闷声不响,心中的痛苦和绝望却满满当当——为了心中的大计,自己终究是牺牲了挚友的性命。

“咳咳咳……长晔,答应我,一定要将这封信亲手交给父皇,我身边之人,皆不可信任……”

方承尧挣扎着抬起眼,眸中的神采渐渐涣散,却固执地盯着他不肯移开目光:“算我求你,一定要助我……”

“嗯,你只管安心修养,信我便是。”明长晔拍着他的后背顺气,感受到手下突兀支棱的肩胛骨,心底某处不由得抽搐的疼。

部分是缘于愧疚,部分是缘于绝望。

方承尧没过多久就再次昏睡过去,明长晔小心翼翼地将信笺在怀中收好,才放轻手脚,翻身出了明琊宫寝殿。

沿着宫外的走廊疾行,他在一处拐角停下脚步,只见一名宫女正绞着手指立在眼前,身姿纤弱,瑟瑟发抖:

“质……质子殿下,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将药粉下入了四殿下的茶水中,今日应该已经看得到成效了。”

“嗯,你做的很好。”明长晔微微一笑,眸中神采湛然,哪里还有方才的悲哀,他状似无意地收回手,右手掌心隐约泛起光亮。

宫女霍然抬起头,一双小鹿般的眼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忽然伸出手,哀求似的攥紧了他的衣摆:“殿下,您的交代我都已经完成了,能否请您向那位大人美言几句,放我家人一条生路……”

她的话还没说完,脖颈就蓦地一凉,怔怔低下头,只见一柄白玉扇从自己喉咙下掠过,引发一阵鲜血喷溅。

宫女整整抬起手捂住致命的伤口,连惊呼都没能发出一声,就砰然栽倒在地。

明长晔摩挲着手中的白玉扇,确认没有一星血迹留在扇柄上,才将手中的元力收回。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小瓷瓶,洒在宫女的尸体上,只听“滋滋”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后,那具身躯竟然凭空消失不见。

随后他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转身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质子:想不到吧,我们是全员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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