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做武林霸主的男人(十)(1/1)

昏浊的月亮悬在斑驳的墨色之中, 让纱一样的云遮掩得朦朦胧胧, 风横冲直撞地在稀疏的林间里游荡, 路过枝条的梢头,被割出一条条细密的口子, 发出夜里独有的呼嚎声。

一双黑布靴踩在落叶之上, 略带慌乱地移动着, 微曲的腿来回交错, 带动着裤脚晃动, 靴子的主人时不时停下,颠一颠背上昏迷不醒的同伴,再拿仓惶的眼睛朝身后打量。

即便如此, 也不敢稍作休息, 就这样赶了好几里路。

这里是启昀宫外围的树林,出入宫门的必经之地,离城区较远,白日里或许有居于附近的百姓游玩采菜, 但深更半夜来到此处,难免引人怀疑。

所以他一踏入这里, 就被盯上了。

五十出头,中等身长,微胖, 会武, 带一伤患, 身份不详。

隐没在黑暗中的侍卫不声不响地打着暗号, 一个一个把消息传递进去。

屏息,注视。

当布靴刚跨过标属启昀宫领地的碑牌,十几名侍卫足尖点地,从四面八方脱出,将不速之客围在里面。

“何人夜闯启昀宫?”

“宫主?宫主?”

紫露轻轻拍了拍门。

等了一等,也没听见屋子里传出什麽响动,她有些急,只好提高了音量,又叫了几遍。

季温良尚在睡梦之中,突然被叫醒,将目光落到印在房门的黑色剪影上。

好像是紫露。

“什麽事?”

紫露隔着门答道:“宫主,侍卫报有人闯入启昀宫,说是要找老宫主。”

找师父?

季温良揉了揉额角,起身披上外衣,拉开房门。

紫露见到他,施了一礼,“宫主。”

“是什麽人找师父?”

紫露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侍卫似乎也不认识,只知那人身上戴着银羽。”

今日后半夜是紫露守值,她正眯眼打盹,冷不丁让侍卫推醒,说是发现有人闯进启昀宫的树林,还是银羽,那人好像和老宫主很相熟,侍卫自然不敢轻举妄动,便叫她来向宫主禀报。

季温良暗暗生疑,目前宫中佩戴银羽的仅有几人而已,哪里来的银羽,侍卫竟也不认识?

“人现在在何处?”

“在主诊堂。”

“先过去看看。”

紫露提着灯笼,走在前面,照开长廊的路,两边的草丛被映出暗绿的光。

夜很深了,一阵风袭来,她穿得少,着实抖了一下,不禁往季温良的身上瞅了瞅,道:“宫主冷不冷?穿得这样少,我去拿一件披风。”

“不必了。”季温良摇摇头,指了指前面的路,示意继续走。

主诊堂离季温良的居室不远,两个人走得又快,在长廊里转了两个弯就到了。

还未到门口,中气十足的声音就传了出来,震得房顶的灰扑簌簌地往下落。

“搞什么名堂!师弟怎么还不来?”

季温良蹙眉,衣袂微动,跨过门槛。

此处是启昀宫的主诊堂,说是诊堂,却甚少有病人会被安置在这里,主要作商议重要事务之用,堂内站着一位五十左右的大汉,正来来回回地走动,他身材有些发福,眼袋很深,连鬓胡也有些乱,精神似是不好,可嗓门却还不小。

他见来人是季温良,锁紧了眉头,道:“你们宫主怎麽还不到?”

季温良还未开口,紫露倒是昂着头先说话了。

“这位便是启昀宫的宫主,你怎么这麽无礼?”

她平时受季温良恩惠颇多,见来人说话颐指气使,忍不住出头。

这人倒是没有和小丫头一般见识,抬起眼睛在季温良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似是辨别出了什么,啊了一声。

“原来是小师侄……”见季温良面露迷茫之色,道,“怎麽,你不认得我了?”

季温良将目光投在他的脸上,在记忆中搜罗了一番,恍然想起这是自己的师伯。

这位师伯名叫林崇,江湖人当面尊称他为林神医,背地里却叫他林疯医,因为他脾气不大好,嗓门还很大,遇事爱撒泼,有些不讲道理。

如今林崇早已另立门派,常居于东南海岛,十几年不回启昀宫了,季温良只记得儿时他同师父似是不和,那时他虽不好相与,但长得还算仪表堂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相貌已是大变,几乎认不出了。

“自然记得林师伯,”季温良施了一礼,“林师伯怎麽不提前派人来送信?这些侍卫入宫没几年,不认识师伯,多有怠慢,还请……”

林崇大手一挥,打断了他的话,“先不说这些,你师父呢?叫他出来。”

“师父出宫云游了,现不在宫中。”

“不在宫里?”林崇面露急色,“什麽时候回来?”

“这个师侄不知。”

“他什麽时候走的?”

“两年有余。”

林崇常年居于海岛之中,消息并不灵通,一听这话,忙吩咐道:

“你现在联络他,叫他快回来。”

“师父未曾留下音讯,联络不得。”

林崇一掌拍在自己的脑门上,哀嚎道:“都怪我平时好逞口舌之快,如今可如何是好?”

这位师伯天不怕地不怕,如今竟能说出这样自省的话,季温良有些惊讶。

这时几位长老也闻讯赶来,见到林崇毫无形象地蹲在地上干嚎,皆面面相觑,面露诧异之色。

“林师兄这是怎麽了?”

林崇听到有人这样叫他,立刻抬起满是希翼的眼睛,见只是昔日的几位同门,并非楚师弟,眼里的光霎时又熄灭了。他知自己失了态,站起身简单寒暄了两句,对几位长老道:“楚师弟真的不在麽,莫不是在躲我?我知道当初我年轻气盛,在管理启昀宫上和他有分歧,绊了几句嘴,可都过去这么多年了,若是他肯见我一面,我愿意当面给他致歉。”

几位长老皆说并非如此,“老宫主确实不在,如今宫中之事皆由季宫主打理。”

林崇脸色灰败起来,喃喃道:“我知道我知道,楚师弟风光霁月,定不会和我一般见识,可如今我儿的病却是非他不能治,这可如何是好?”

季温良心里一惊,“是林桓师兄病了麽?”

林崇看了他一眼,感叹道:“当初我与我儿离开启昀宫时你不过五、六岁,难为你还记得他,你们去看看罢。”

主诊堂右侧连接一个小屋,几个人挪步到屋中,床上躺着的正是林桓。

季温良是楚神医自外带回的遗孤,初入陌生的环境自然有诸多不适应,他记得还是林桓师兄抱着他到处玩儿,一次为了给他买蜜饯,还偷偷跑到城里去,挨了师父的罚。

往昔的记忆早已模糊,但那份暖意却始终埋藏在心中,一遇故人,像是受到了什么触动,融融地流淌起来。

手搭在林桓的脉上,立刻感受到两股力量彼此交缠,一股嚣张霸道,另一股绵软温和,如今这绵软温和之力却是站了上风,压着另一股力量难以动弹,以至于林桓的脉搏比常人舒缓许多。

“林桓师兄可是服用了抑千筋?”

林崇没想到季温良一搭脉便诊出了抑千筋,颇为诧异地望向他,答道:“正是。”

大长老问:“师侄中了什麽毒,竟用抑千筋来压制?这是自损啊。”

抑千筋本来也是一味毒,食者呼吸减慢,不能动也不能食,长久陷入昏迷状态,直至死亡,不过也有人将他当作药材,抑制其他毒药的扩散,只是这样十分伤身,不到万不得已,绝不会这样做。

“我还不知是自损?”林崇无奈地道,“可他体内的另一位毒太霸道了。”

他长叹一声,道出了事情的始末。

“一月前我和我儿去碧水谷寻三荇蓼,好不容易找到一株,却碰上了花烛教的教主苗金环,那妖女蛮横不讲理,非要抢我手中的三荇蓼,我知她是邪教手下,招惹不得,可也咽不下这口气,一来二去就吵了起来,她心狠手辣,竟暗中驱使白沟蝮咬我儿。”

“三荇蓼虽然难得,可哪有我儿的性命珍贵,我便与她定下交易,用三荇蓼换取解药,那妖女本来也是答应了的,可交付解药前忽然问我姓甚名谁,我坦坦荡荡,不屑哄骗一个邪教之人,便将名号告诉了她,谁知那妖女知晓我是谁后居然不肯做这份交易了,她说,她说……”

“她说什麽?”

“她说千殊教与启昀宫结有仇怨,她身为千殊教手下,不能帮启昀宫的人。”

“这……”几位长老彼此交汇了一下眼神。

启昀宫向来不参与正邪两道间的争斗,要说与千殊教结怨,难道是与前阵子二宫主所结的善缘有关?

听说那善缘正是中了千殊教的脉枯草。

林崇似是没注意他们的无声交流,接着道:“我自小在启昀宫长大,知道宫中的规矩,和她说这一定是弄错了,启昀宫不可能会与千殊教结怨。可那妖女不依,说甚麽也不肯交出解药,只道这毒楚师弟亦能解,若想解毒,自去找楚师弟。”

“碧水谷与启昀宫相距甚远,等我到了启昀宫,我儿早就……那妖女分明是想要我儿的命,幸亏我身上带了抑千筋,给我儿服下,才压制住毒性,一路马不停蹄地赶来,还怕那妖女中途反悔,将我父子二人赶尽杀绝。本来我还抱有希望,若是楚师弟在,我儿还有生机,可如今……唉,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气绝麽?”

说罢竟捂脸痛哭起来。

本是强硬的个性,如今竟为了自己的儿子在众人面前露出软弱之态,实在让人不忍。

季温良掀开林桓的眼皮,又探了探心口,斟酌着道:

“这毒,或许我能解。”

作者有话要说:

季温良的师父是楚神医,楚神医的师兄是林崇,林崇的儿子是林桓,嗯,就是这个关系。

我从十号开始码这章,可总找不到感觉,应该是写太久论文了,今天才写满意【捂脸】

久等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