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1/1)

韩将宗整夜辗转都未睡着。

丁锐杳无音信, 不知道找没找到骆深。

他本不该如此浮躁,骆深也不是头一回去山西,他聪明,又会点拳脚能自保, 该是寻常压货而已。

但是现如今铁勒被打成了疯狗, 若是不管不顾冲入关抢掠物资, 首当其冲便是山西受灾。

山西的人民不是铁勒的人民。

那对于铁勒而言, 敌国的人就算不上人。届时一定掠杀无数, 民不聊生。

骆深长得太漂亮了。这在乱世中, 长得漂亮尤其危险。

此外,还气他瞒着自己。

“……将军, 好了。”军医给他包扎完手臂上的伤口,一抬眼, 被他阴测测的表情吓得话都说不稳了:“还、还有一处……”

军医指了指他侧脸。

那上头指宽一道伤口, 蹭在下颌转角处,经过一夜愈合未见好,还幽幽渗着血丝。

韩将宗拿起棉布巾随手一擦, 在上面留下几缕浅红血迹。

他毫不在意的站起身:“这个没事。”

军医犹豫一下一下,又指了指他鼻子。

韩将宗伸手一模鼻梁,疼的一皱眉。

“鼻子上筋骨多,较敏感怕痛,小人给您擦点药吧。”军医说。

韩将宗摆摆手, “不碰就行了,你去姚远帐里吧。”

姚将军带领四队收缴兵器和俘虏,伤的不重, 但是刀口很凶。若不是躲的快,差点被人一刀拦腰砍成两截儿。

“是!”军医也不勉强, 开始收拾提箱。

韩将宗撩开门帘走出去。

胳膊、大腿、肩膀、后背均裹着几层纱布,透出些淡黄色药泽。

孙家成守在门边,上下打量着他,嘲笑道:“难得,头儿,你这看着可有些惨。”

韩将宗闪电出手敲在他左腹伤处,孙家成“嗷”一嗓子,扶住门边才没跪下,声音惨不忍听。

“传令下去,除了运输商道照常放行,其他的路都封锁不准进出。一旦发现随意进出者,按照奸细处置。”韩将宗大步往战利营方向去,战袍轻甲与这脏兮兮、乱哄哄,横搭错列的背景融合在一起。

封锁进出,这很大程度能预防铁勒人伪装偷入关。孙家成严肃起来:“是!”

今日太阳暖烘烘的,战利营中一片热闹,缴获的兵器还在分类,预备分发到将士手中,女人们已经不见了。

韩将宗本想赶早,趁着四队将军不在先把自己分内兵器挑了,不想正撞上坐在地上的姚远。

姚将军伤口都来不及包扎,大冷天的蹲守在这里,可见是个舍己为人、大公无私的人。

姚远一见远远过来的身影,离得老远就伸手点他:“干什么干什么,警告你啊,别过来。”

韩将宗把他的警告当做耳旁风,几大步就到了跟前。

姚远把纸抓紧了些,往自己怀里掖了掖。

韩将宗偏头看了一眼他身前摆着的兵器,还有手里统计的具体兵器数目。略思考后,越过他去前头挑□□。

姚远嘴里问着:“诶诶诶,明抢啊??”屁股却没挪地方。

韩将宗只是挑,挑完几根□□又去捡短刀。

见他尽可着新的、趁手的挑,姚远忍不住说:“差不多得了啊,回回都跑来先挑,能不能要点脸啊!”

战场瞬息万变,稍有不慎抛头颅、洒热血,命能保住才行,要脸做什么?

脸面能比手下士兵的命重要吗?

韩将宗挑够了数,抱满一怀兵器往外走,才说了简短的第一句话:“走了。”

姚远看着他。

这吃完抹嘴就走的本领可不是谁都能运用的如此炉火纯青,姚远笑骂两声,然后说:“诶,宗哥,一会儿打一架。”

“不打。”韩将宗头也不回的说。

姚远像只大狗熊蹲在地上,伸着脖子望着他,想了想扬声喊:“别走别走,这样,压十把刀,谁赢了谁拿走,来不来?”

韩将宗停下身形,讨价还价:“二十把。”

“……那你还是走吧。”

韩将宗真要走,姚远又怂了,一叠声的说:“行行行行行,二十把就二十把,走!”

韩将宗把怀中兵器交给旁边的守卫,“拿去给大刘,让他发下去。”

午间太阳正晒。

丁锐领路,带着骆深走在东废道上。

大道宽敞开阔,平日就寂静,今日愈发不闻声响,只能听到他们这一行人的响动。

这有些奇怪。

平时虽然人少,也不至于一辆车都没有。

丁锐心里浮现出一丝不好的感觉。恐现在战场已经到了危急存亡时刻,怕是四处戒严了。

若是那般,碰到巡查士兵必然会遭受盘问。更有甚者,直接略过盘问,宁错杀不放过,就地诛杀。

他心中担忧,却不敢明说,只催促着快些赶路。

暗地里悄悄把韩将宗交给他出入自由的腰牌准备好了。

他担心的不错。

马车刚一驶进乌罗布地界,就被巡守士兵团团围住。这些人真刀实枪,眼睛似都不会眨,直勾勾盯着来人。

丁锐伸手要提腰牌,对方举枪喝止:“不许动!”

丁锐双手露在胸前,展示自己什么武器都没有。

“几位兄弟,我是韩将军的人,出去送信刚回来,因为图便捷这才走了这荒道。”丁锐眼睛示意他们看腰间:“将军给的出入手牌在腰间放着,烦请查验。”

巡兵正要去取腰牌,马车窗边一想,清雅声音传了出来:“丁锐,什么事?”

巡兵立刻后退戒严,头领怒目圆睁,声音洪亮如钟:“车上何人!?”

丁锐连连说:“这就是收信人!自己人!”

巡兵头板着脸,命令道:“下车!”

骆深下马车,不等他自报家门,丁锐就立刻高声解释:“这是将军的家人,要接过来住几天才走的!有将军家书可以作证!”

不怪丁锐急切,他太知道军中都是些什么人了。

这些士兵有国有家,国有君王、子民,家有高堂、妻儿,为了这些人,抛头颅洒热血,将命搭上也心甘情愿。

更别提错杀一两个‘自己人’了。

巡兵一双眼睛泛着杀戮的光,缜密问道:“韩将军无父无母尚未成亲,哪里来的家人?你说你是将军亲军,为何见你如此面生?”

丁锐恨不得把令牌掏出来塞他眼睛里。

“我是自安阳刚提拔上来的,令牌总做不得假。”丁锐辩解一句,看向骆深。

骆深片刻功夫就看明白了局势,配合道:“书信在马车里。”

巡兵头一摆手,旁边立刻出列两人,一人上马车去搜,一人去取丁锐腰牌。

巡兵头接过腰牌看了看,冷冷道:“腰牌可偷可抢,怎么证明是你的?”

丁锐:“……”

他无法证明,毕竟叫它一声,也不能答应。

不过还没到最糟糕的境地。

只要拿到将军写的信,别管上头写了什么惊天大机密,只要能拿的出来,也算是能证明身份。

去找信的人很快钻出来,手里抓着两封已经拆开的信件,封皮上都清晰写着四个字:骆深亲启。

巡兵头看了一眼面前的年轻人。

骆深站的直直的,后背像被□□撑住了脊梁,但是却并不寻常板板正正的无趣,倒有一种玉树临风的倜傥感。

再看他样貌,漂亮的也不似寻常人。

巡兵头随手打开上面一封。

少爷展信安:

我刚回营中就挨了一顿打,老将军怨我回来的迟了。这要怪你,你腿又长、腰又细,叫出声来要人命。我想死在你床上算了。

唉,这腿若是落下后遗症,下回恐怕要你骑上来自己动。

也不妨事。

一回生,二回熟,你人聪明,活儿又好,想必下回能给我个惊喜。

上次你的回信太短了,这回要多写些。丁锐也没有其他的事情,让他多等会儿无妨。对了,不要再赏他钱,若是要赏,少给点就行。看你给别的男人花钱,我心里很不痛快。我心里若是不痛快,难免就要找找身体上的痛快,届时你可能要吃些苦头。

好了,明日预备突袭铁勒,我去练兵了。

韩将宗亲笔。

巡兵头数眼看完这‘黄信’,脸上表情差点崩裂。

他又翻开第二封,最先入眼的便是‘我少爷………’

骆深挺拔站着,注视着他的动作。

只见那巡兵头眼珠靠上一抬,视线在丁锐和骆深身上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了丁锐身上:“怎么证明这信是韩将军写的?”

丁锐:“……”

事实证明,他还是想的太乐观了。

这怎么证明呢?他不禁求救般看向骆深。

骆深脸上表情微动,好脾气的说:“还有一样信物,是将军的玉佩。”

他询问道:“能否容在下拿一下?”

巡兵头示意他拿。

骆深解下被迎风带挡住的玉佩,托在掌心往前递了递:“是将军放在我处的,如果长官还是不信,可以派人去询问真假。”

巡兵头接过手一看,先看到正中央一个韩字。

指腹触摸到的玉质滑腻,水头十足,外头包着的金边把阳光汇聚成一个点,随着动作闪着流动的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玉佩定然价值不菲。

骆深微微笑着说:“对了,在下名骆深,户籍洛阳,此次战事有我家捐助了十万两军饷,我的出关行文在马车内,上可证明身份。”

言及此,他稍作停顿,接着换了一副略显得轻松的语气:“或许不必如此麻烦,只需带着玉佩去营中询问,一问便知。”

他语气太笃定了。言语中又涉及一个捐款十万两的财阀大户。

巡兵头扫到自己身上铠甲底下厚实的棉衣衣角,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