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章是指不说喜欢,没有亲吻,绝不同房。 (4)(1/1)

, 秦嬗和孟淮一时之间反而不好透露真情,只能都空手而归回到驿站。两国使团居住的地方离得很近,雍国也是用心, 知他们原是夫妻, 所以安排在了一起。

孟淮送秦嬗回到房间, 临走时秦嬗叫住他,孟淮回身, 秦嬗问他:“你难道不怪我, 杀了你阿姐吗?”

孟淮道:“阿吉娅, 阿姐不是你杀的, 我清清楚楚, 该死的人是李悟。”

秦嬗明白,孟淮为何要与南雍合作, 就是针对李悟来的。

“你要开战吗?”

孟淮沉默了一会儿,道:“现在燕还无法与魏国抗衡,故而雍国这盟友我也不能放弃。”

那就是还有开战的打算。当初孟淮不愿意以暗杀的方式杀死魏帝,也是盼着有一天能在战场上光明正大地与之较量, 对于李悟也是如此。

“阿吉娅,”孟淮上前一步叫住她,道:“如今你我立场不同,即便你做出什么抉择, 我都能理解你。”

哪怕他们现在对彼此情浓不减当年,可毕竟已经是两国对立了。即便夜晚再多缠绵悱恻,可是到了白天, 太阳升起来后,二人必须担任其各自的那份责任。

两天之后,雍帝宴请两国使节,孟淮的身份这才被公布。在场的贵女命妇都偷偷打量燕国新皇,为他英俊的模样而倾倒。

北国男子和南国不一样,孟淮现在拥有典型的北国气质,清冽冷峻,不苟言笑,通身玄色。当年的温润如玉被五年的北地风雪雕琢成冰,透着生人勿近,将那些意图要靠近他的女子通通打了回去,意兴阑珊。

且不说孟淮面对何种风情都岿然不动,熟视无睹,秦嬗这个前妻在这儿,旁的莺莺燕燕也不敢轻举妄动。

只能感慨两个都是不出世的美人,本该是极好的一对,哪晓得老天安排了这段孽缘,让人如何不揪心伤心。

解意也在席间,到了这天她才知道二人的真实身份。本也是如此,哪怕孟淮说出名字,也很少有人知道燕皇的本名。就像都知道魏国有镇国公主,但极少人知晓她闺名为嬗。

秦嬗向解意道歉,好在解意一如她的名字般善解人意,她深深叹了口气,转而又拉着秦嬗的手道:“你与孟淮那些事,可否捡些能说的,告诉我,我写在话本里。”

秦嬗答应了,趁机道:“今次符临江也来了,听说解将军还在家里将养,不如让他去给看看。”

“这是再好不过了!”解意高兴地拍手,与秦嬗定下了拜见的时间。

解思渊缠绵病榻,多少人想见他都得迂回打太极,秦嬗这厢已经拿到了通行证。回看与雍国太子低声说话的孟淮,她面上是端庄典雅的微笑,可心中却有一丝疲惫慢慢泄露出来。

翌日,秦嬗按照约定到了解府,解意已早早在门口候着了,两人携手进去内院。秦嬗打量府中装饰陈设,都说南雍人讲究,这解府几百年的门阀宅院并没有想象中的精致,少了人工雕琢,多是托于自然之景。

这也是跟主人的脾性相关的,像解思渊历经风雨的人,早就超脱局促的精致,而追求纯粹的天然了。

这般想,当秦嬗看到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在池塘边钓鱼解思渊时,也就少些惊讶了。

“让公主见笑了,我这孙女不许我出门进山钓鱼了,老朽只能在家中解解馋。”解思渊起身向秦嬗行礼,行的还是书生的礼仪,可见他向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之意。

秦嬗并不先跟谈正事,而是让符临江给他把脉。符临江认真地望闻问切,半个时辰后,由下人带着去开方子。

解思渊眯着眼笑问道:“公主,可是为游说老朽而来?”

秦嬗一听,也不扭捏,承认了来意。毕竟孟淮现在经出入雍国东宫,显然想要攻略雍国太子,她也不能落下脚步。

毕竟雍国皇帝年事已高,不问朝政很久了。

解思渊听完之后,频频点头,赞道:“都说魏国的镇国公主乃女中豪杰,多次力挽狂澜,救魏国皇室于危难之中。”

一般人或许不知,但解思渊这等高官自然了解,五年前魏国宫变不是孟氏姐弟作祟,而是卫国将军李悟从中挑拨。

若不是有秦嬗与之抗衡,如今魏国要么诸侯讨伐,内政大乱,要么李悟一家独大,魏国看似姓秦,实则姓李了。

解思渊道:“燕国已经呈上国书,燕皇的意思是想要拿回北部边境四镇,那原本就是属于燕国的。可李悟这人态度强硬,故而即便现在不开战,日后也在所难免。所以…”

“所以,燕国希望雍国能合作,在北境烽火燃起之时,雍国能陈兵长江淮河一带,向我大魏施压吗?”秦嬗问。

解思渊点头。

这确实是个好计策,既没有要求雍国出兵,也没有要求他驰援,只是陈兵边境,做做样子。然魏国和雍国世代相斗,既然陈兵了就没有做做样子的道理。

怕雍国朝中也有很多人想要北伐,复兴雍国天、朝昌盛。

秦嬗道:“如果雍国与燕国合作,必有人生了北伐之心。可眼下匆匆北伐,不是明智之举,门阀士族已经习惯江南的闲暇,到时出兵的肯定是解家拉扯起来的军队。可大魏在长江一带也是重兵把守,难以攻破。到那时雍国陷入战争泥潭,不但得不到利益,解家军还会被拖垮。大将军,你一生的心血都要白费了。”

解思渊看着秦嬗,后者继续道:“天下争是常事,平衡才是难事。大将军,这一点应该比我更懂吧。今日我来,不单单只是为了魏国,而是不让战火轻燃。”

此时,解意领着开好方子的符临江回来,秦嬗将话题转向一边。等秦嬗走后,解思渊自忖镇国公主果然有些斤两,知道他是文人,有兼济天下之心。秦嬗把事情归于解思渊的一念之间,就是想把人推到风口浪尖,让解思渊明白,一步踏错就要背负罪名。

但秦嬗所说的事,确实是解思渊担心的事。如今雍帝年迈,太子一直想收归解家兵权,解家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这边解意却并没有将秦嬗送走,而是把人拉到自己房中,撒娇道:“今日我帮了你的忙,你该跟我说说,魏国公主和北地燕皇之间的故事了吧。”

秦嬗无奈,只得细细想了想,就与她在房中将她前世今生说了出来。

直至日暮黄昏,秦嬗才将故事说完,她口干舌燥喝了一杯茶,而眼前的解意已经瞠目结舌。

“这,这,这!”解意激动地握着秦嬗的手,“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你真的重活了一世。”

秦嬗抬手摸了摸解意的秀发,忽而笑了,“当然是假的。怎么可能是真的呢。”

解意一手扶着胸口,一手托着肚子,长舒一口气,道:“吓死我了,我就说嘛,这种事只在话本里有的。”

“正是。我看你苦思冥想实在伤神,所以帮你编了这个故事,听得可过瘾?”

“过瘾过瘾!”解意大加赞赏,“比我那些草台班子说的好多了。可是...”

解意面露愁容,为故事里的人真切担忧起来,她问:“互相背负仇恨的王子和公主他们能在一起吗?”

解意果然被家里人保护地很好,这么多年依旧天真无邪,丝毫不懂政事,哪怕秦嬗将一些真相说出来,她还以为是故事。秦嬗说是假的,她就一点没怀疑。

“这个…”秦嬗意味深长地道:“我也不知…”

解意站起来,在房中踱步,眉头紧皱,似乎真的想为这个故事编写结局。半晌,解意拍了一下手,道:“我知道了。”

秦嬗抬起头来,问:“你知道什么了?”

“世间不缺清醒的人,也不缺勇敢的人,但是缺清醒又勇敢的人。”

“此话怎讲?”

解意摇着脑袋道:“老天爷设置这般孽缘,就是想要他们互相折磨,但如果他们是既清醒又勇敢的人便可以跳出循环,不被命运所控制。清醒的人认同自己的身份,那就要放弃爱情。勇敢的人认同爱情,那就要放弃国别。这两种人不能说哪个对,哪个错。可难得的是做个清醒又勇敢的人。他们坦然接受残酷的现实,又不惧怕热忱汹涌的爱意。哪怕并不在一起,但心永远为对方停留。只是...”

解意幽幽叹了一口气,“试问世上有几人能做到如此呢。”

另一边,孟淮再次夜访雍国东宫,雍国太子还不到三十岁,是雍帝的嫡次子。

前任太子不幸病逝,这个太子做了不到三年。面对孟淮的到来,太子很是兴奋,他与孟淮道:“我是看惯了江南门阀的慵懒,不怕燕帝你笑话,我从小便看着父皇一再对世家妥协,人财物都拱手送给士族门阀,我禁不住要问问,这是雍国是谁的天下。”

“当然了,我并不是想要仓惶北伐,”太子道:“我只是觉得我曹家皇权怎可以长期被他人把持,哪怕是解思渊一流,也不可以。”

孟淮当然知道雍国太子很是激进,雍帝中庸,解思渊的征北兵已经是他对门阀的对抗,如今年事已高,不肯在大刀阔斧的改革了。

而太子不同,雍帝时候解家若是掌权,他岂不是如魏国的新帝一般,任人宰割。故而太子是有心事拿到解家的兵权的。

孟淮正是看中这点,他知道秦嬗去拉拢解思渊了,但要知道雍国还是曹氏说了算,太子才是正统,才是雍国的未来。

孟淮安抚有些激动的太子,他道:“或许我能帮助太子拿到部分兵权,如许诺实现…”

“那燕国皇帝陛下就是我最好的嘛盟友,日后燕魏之争,我必是站在燕皇你这边的。”太子道。

孟淮等的就是这句话。

直至深夜孟淮才从东宫出来,在驿站门口遇到了秦嬗,秦嬗双手拢在袖中,问道:“燕皇陛下今日有什么收获呢?”

孟淮看了看她,握拳微笑,秦嬗凝眉,“怎么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探向秦嬗。

秦嬗后退一步,谨慎道:“你做什么?”

跟随二人的侍从都已经习惯了,纷纷背过身去。孟淮的拇指在她红唇上一抹,柔声道:“糖霜。”

秦嬗捂住嘴,解意拉着她说东说西.她是困倦非常l ,可临走前,还是被解意灌下的一盘荷花酥,糖霜想必就是那会儿粘在了唇上。

孟淮歪着头笑着凝视秦嬗,秦嬗耳根有些发烫,转身往前走,问道:“不许这么看着我,回答我的问题。”

孟淮跟上她,一面道:“阿吉娅,你可知解思渊再厉害,可后辈无用,解家至今并没有出现合适的继承人,可说是日薄西山了。”

秦嬗当然知道,所以她才劝解思渊要谨慎行事,不要给家族和后辈招揽祸事。

“那你认为,解思渊如有什么闪失,雍国的风向就会变。阿吉娅,你如今得到的支持取决于雍帝和解思渊能活多久,他们都老了,转瞬即逝。”

秦嬗听出孟淮的言下之意,她道:“我知道,只是不论如何,我也要试一试。你是知道我的…”

她没说完,孟淮道:“我知道,你一旦做了抉择就会一直走下去。”

他深望着秦嬗的眼睛,温和道:“我还是那句话,阿吉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能理解你。”

秦嬗微微震动,错开孟淮的眸光,不说话了。未免有些遗憾他们现在已经不是青春少年,分别代表两国利益。无奈二人都不是爱情至上的人,不可能抛下所有,远走天涯。

这时候,秦嬗突然想起解意那番话,如何才能做个清醒又勇敢的人呢。

没过几天,雍国朝中盛传太子于东宫私会孟淮。那些门阀等知道太子一直不待见他们,且存着北伐的心思。

可江南富庶安稳,门阀怎么可能愿意浪费兵力,于是纷纷乘此机会打压太子。

东宫里的太子焦头烂额,他拍着桌子质问孟淮,“王上不是说好要保密吗?如今人尽皆知,奏表如雪片般堆到父皇桌上,这,这让我如何自处啊?”

绕是雍国太子也怕世家门阀群起而攻之,要知当年雍国皇帝都是他们拥戴上位的,区区一个太子算什么?

孟淮还算冷静,他道:“太子稍安勿躁,此事定然不能连累您,我这就进宫,向皇帝陛下说明,你我不过风月闲谈,绝无私自谋划的心思。”

太子颓然坐在矮椅子上,摁了摁额角。过了片刻,他稍微缓和了语气,道:“这事也不一定是从我或者王上那儿传出来的,我问您,可有跟那魏国镇国公主提起来过?”

“这…”孟淮摸摸鼻子,还真有。

“那便是了。”太子抚掌道,“镇国公主虽是女子,但仍不可小视,你我都掉以轻心了。而今不说你,连我都见不到父皇了。”

雍帝何止不见他二人,他是所有人都不见了,整日躲在宫里,任谁也揣摩不透心思。而太子待在东宫避嫌,但一连几天,弹劾太子的奏折越来越多。

正当一些士族洋洋得意时,久居家中的解思渊观察这接连的动向,觉得有些不对劲,准备进宫觐见。

他确实是担心,担心门阀士族对太子的攻击适得其反,太子是心急了,私会外国使节也有不妥。

但太子的心是向着皇帝的,是向着雍国的。解思渊最了解雍帝,雍帝年轻时也想光复北方,世家大族这么一闹,反而会让皇帝想起几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衣冠南渡,先帝被门阀士族架空、逼迫的场景。

这对于皇家来说,简直是段不堪回首的记忆。

试问,哪个皇帝能忍受朝政大事不能自己说了算呢。

果然,解思渊还未进宫,一直不吭声的雍帝下旨将弹劾太子的奏折通通驳回,并惩罚了几个官员,并将太子的两个亲信提拔为殿前司都虞侯。

这殿前司乃是南雍征北军两大公衙之一,都虞侯坐第五把交椅,官位不算高,但也是一个压制士族、支持太子的信号了。

不光如此,雍帝甚至召见解思渊,希望考虑燕国的联合之策。

秦嬗听到这消息时,愣了许久,不禁喃喃道:“怎么都认为太子和孟淮相会的消息是我放出来的呢,那分明是孟淮自己放出来的。”

不得不说,孟淮简直太懂人心了,深知物极必反,牢牢拿捏住了雍帝的处境和心思,才能一击制胜,他国朝政就这么被孟淮玩弄在鼓掌之中。

秦嬗很久没有想起前世的孟淮了,可到这里,她终于从孟淮身上看到了前世的影子。想当年,前世的孟淮便是如此长袖善舞。

韩策在一旁低声道:“雍国太子这次赢了一把,可真真是滋长了他那激进的北伐派的信心。太子今次是浅尝辄止,而日后必定更进一步夺去兵权,别对魏国生出些乱事来才好。”

一语提醒了秦嬗,这雍国太子可算是所谓北伐派的狂热分子,他若得势,对魏国来说不是好消息。

于是秦嬗提笔把出使的进展写信告诉了李悟。不管结果如何,李悟作为魏国执政者,需要有个准备。

八百里加急,不过几天,秦嬗的那封信到了李悟手上。上面直书谈判失败,需的警告警惕,以免腹背受敌。

冯郐在一旁道:“依我之见,雍国现在不会开战。至于燕国,怎么说也得再发展几年,现在不足为惧,他也没这么傻。”

李悟将信搁在一旁,他当然不担心孟淮,他现在还不配与自己在战场上相见。只是燕雍合作也是大事,魏国处境尴尬。

但现在秦嬗的处境更为尴尬,世事纷纭变换,在雍国已经不安全了,难保有人想要用她来做文章。

只是,就这么让秦嬗回来吗?

冯郐瞅了瞅李悟的脸色,道:“我说句话,将军别不高兴。”

“知道我会不高兴,就别说。”

可冯郐的嘴哪是轻易能堵住的,不让他说,他就偏要说。

“将军为何不趁这机会,夺了公主的权利,卫封那几个老臣若是不从,杀了便是。要我说早该杀了,早杀了早完,何至于这么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李悟捏捏眉间,冯郐上前两步道:“属下知道将军舍不得公主,可一个女人与万里江山相比,哪个更重要呢?再说公主一向才思敏捷,聪明伶俐,可这次这怎么输给了燕皇呢?保不准她动了私心呢。”

李悟一直合目养神,听到这里猛地睁开眼睛,杀气尽显,冯郐吓得退后几步。

那李悟眼中布满血丝,神色犀利,但难掩疲惫。这几年,李悟身体不好,年纪轻轻就旧伤频频复发,都是累出来的,常常三更半夜还在看奏报,也算呕心沥血了。

说来公主那一剑刺的真是到位,正在要害之处,当时没要了李悟的病,也让他旧伤难愈,反反复复。

李悟的权利虽然得来不光彩,但他确实是为魏国好。上台之后一没乱杀旧臣,二没发动战争,反而继续推行新政,得了众多民众的支持。

对于老百姓而言,哪个人执政重要吗?能吃饭就行呗。冯郐如是想。

冯郐说其他的都没用,可说道公主和燕皇的关系时,李悟就受不了了。

冯郐暗地里叹息,道完了,李悟真是陷得不轻。

五年了,若是冯郐的认识一开始的李悟,早就强娶了镇国公主,说不定现在孩子都有两个了。哪会弄到现在仍旧孤孤单单一人,宁愿在宣室里跟镇国公主吵架,也不愿找个妻妾。

要命的是,不管镇国公主如何与他作对,如何惹他生气,李悟都能放过,竟然能为一个女人退步至此,冯郐简直觉得李悟是鬼迷心窍了。

那个政事上杀伐果决的李悟,到了镇国公主这儿,就变成了黏黏糊糊的无招无法的苦情郎。

都说世间万物,不过一物降一物,可见镇国公主就是李悟的克星。

可即便如此,现下这么好的机会不能放弃了。

冯郐再次进言,“将军,我们让公主去雍国不就是为了这个打算吗?将军不要一时不忍,坏了大事。只要散播公主与燕皇旧情复燃的传闻,就能让公主的簇拥者少一大半,人心不齐的时候不正是我们逐个攻破的时候嘛。将军若是舍不得,把公主留在身边便是,当时候将军称了摄政王,她就是摄政王妃,女人嘛,哄哄就好了。”

李悟摇头冷笑,秦嬗这个人岂是哄哄就能好的,她是绝不可能当摄政王妃的。

秦嬗就如爪牙锋利的野猫一般,若是回来后看自己的人马都被李悟收归,非得炸了不可。到时候,她大概情愿自杀,也不可能甘心屈于后宫。

毕竟秦嬗说到做到,她会与李悟相对,永不妥协,不死不休,全始全终。

再者,如果现在魏国内乱,让雍国那些想要北伐的狂热分子嗅到了机会,战事一触即发,得不偿失。

李悟的担忧有道理,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做事就要事先想好能承担的后果,一旦想好了,就不要回头。

冯郐不再劝说,全凭李悟拿主意。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关头,前方传来消息,说使团在返魏的途中遭遇刺杀,所乘坐的船沉入大海。

“公主呢,”冯郐急问传信的黄门,“可有公主的消息?”

黄门满头大汗,他不敢去看上位者的神色,埋着头嗫喏道:“公主不知所踪,多半,多半,凶多吉少。”

李悟听完,腹上那道秦嬗刺的伤口仿佛被人强行撕开,疼痛无比,心中涌起的气血冲到胸膛,他想要捂住,可还是没来得及,一口鲜血吐了出来。

雍帝既然偏向了燕国那边,秦嬗便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前有李悟虎视眈眈想要夺权,后有雍国那帮等着盼着北伐的饿狼,在建康待得越久越是危险。

于是秦嬗提出辞行回国,雍帝象征性地挽留了两次,未果,就由着秦嬗去了。

那日天朗气清,正是扬帆返航的好日子,孟淮一路送秦嬗到了吴淞港口,看着她缓缓上船。秦嬗走到一半是斗篷突然被风吹下,她回头看去,发现孟淮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

他的眼眶有些发红,嘴边是苦涩的笑意。孟淮见秦嬗停在那儿,他摆了摆手,示意她:进去吧。

秦嬗低下头,不由地有一滴眼泪留下来。

这次别离,又不知何时才能见面。或许又一个五年,或许是十年,也有可能是一辈子。

秦嬗顿了许久,终于提裙奔向岸边的孟淮。

孟淮这一刻张开了双臂,下一刻他的阿吉娅就扑了过来。

在旁的除了孟淮的亲卫外,还有雍国的使节,他们见状都吓了一跳,慌忙背过身去。

可秦嬗哪管得这么多,她将头埋在孟淮脖颈间,深深地吸一口气,贪婪地将他身上气息缠绕在自己身上。

孟淮拥着秦嬗,爱怜地抚摸秦嬗的青丝、抚摸她的背部,听着她的心跳渐渐平缓。他轻声哄道:“没事...没事了...”

秦嬗用脸在他身上肩头蹭了蹭,恋恋不舍地松开。她如星的眼眸望着孟淮,她的手抚摸着孟淮的脸颊。

这张英俊的面庞里包含了很多,她的怨恨,她的爱恋,她的国,她的家。爱恨纠缠已经理不清了,但或许可以试着做个纯粹的人,做个清醒又勇敢的人。

海风吹起秦嬗的发,孟淮为她抚开根根乱丝,指腹摩挲在她耳垂上。

那一刻秦嬗下定了决心,她对孟淮道:“孟淮,你之前说,不论我作什么选择,你都会理解。当时我不明白,但现在我明白了。”

孟淮愣了一下,听秦嬗继续说:“我明白了,你有你的道,我也有我的道,我们可能不能同流,但彼此的选择都会理解,毫无怨言。”

不论怎么样,我都爱你,无论怎么样,我都理解你。

虽然因为身份、国别不能与你站在一起,但我的心永远为你停留。

其实孟淮心里有个疙瘩,他虽然痛恨李悟宵小,可他内心是不愿与秦嬗对抗的,更不愿贸然攻打魏国,毕竟战乱之中最可怜的蝼蚁蚍蜉。

而孟淮自己也曾是蜉蝣一粟。

五年以来,他变得很多,他原先怜悯每一个人,而现在也能做到杀人不眨眼了。他的心已经硬了,可仍有一块地方是柔软的,是会害怕的。

孟淮怕的是秦嬗,怕她伤心,怕她误会,怕她对自己怀有仇恨,然而这又是很难避免的。

所以,一向果决的孟淮在这里犹犹豫豫,踌躇不前。哪晓得这心结却被秦嬗轻轻点开,又轻轻地化开。

这一句理解,当真是比一切的歉疚,一切的折磨都要打动人心。

原先的秦嬗像金子一般,虽然耀眼,但毕竟刚硬易折。而现在的秦嬗就如泉水一般,又清澈又温柔,强大地能包容一切。

他们的人生就如奔腾不息两条河流,曾经交融但又分开。他们各自有道,各自滋润森林土壤,孕育绿野苍茫。

或湍急或滞涩,或相冲或相撞,路过皆是风景。

即便不同流,命终后汇入大海,那也算同归。

作者有话要说: 做一个清醒又勇敢的人,是多么的难得啊。

相爱之人,不求同流,但求同归,是需要一颗多么强大的内心啊。

老母亲留下了欣慰的泪水。

明天继续~

☆、命运

白帆高高扬起, 秦嬗站在船头,与孟淮遥遥挥手。她翘首看着,岸边上送行的人越来越小, 秦嬗执着地盯着属于孟淮的那点玄色, 直至消失不见。

归途比来时顺利, 无风无波。直至某天夜里,海潮声滚滚而来, 拍打着船舷, 秦嬗在半梦半醒间感觉有人影晃动, 她猛地睁开眼睛, 只见有人站在床前。

秦嬗吓得大叫一声, 从枕头下拔出一把匕首,就往那人身上刺去。可来的都是高手, 哪能被秦嬗伤到。

外面脚步纷乱,人声嘈杂,有人大喊:“保护公主!”

那是韩策,秦嬗正欲回应, 只感觉脖颈一痛,低下的事就都不知道了。

这时候,孟淮也接到了使船沉没的消息,他连夜找到雍国太子。

此时已经是深夜, 可东宫里灯火通明,太子还未休息,他正与幕僚商量对策, 抬头却见孟淮披着黑色斗篷而来。

太子一下子瞄到孟淮手里那把刀,他听闻孟淮在燕国有战、神的名号,斩杀皇叔眼睛都不眨一下。

雍国男子本就在温床里将养太久,多是文质彬彬,少了沉稳冷静。即便是太子也有些被杀气腾腾提刀而来的孟淮惊到了。

“王上…”太子站起来,将宫人将自己围起来,“王上你要作甚?”

“魏国使团的船是不是太子的杰作?”孟淮开门见山。

“当然不是我。”太子自觉冤枉。

孟淮目光冷冷,满是不信任。

“真不是我。”太子辩解道:“我这么做,目的是何啊?魏国公主死在我国境内,大雍百口莫辩,魏国要出兵,我们除了应战能做什么呢?”

“那不正遂了意太子的意思吗? ”孟淮道:“这不正是给太子北伐一个很好的理由?魏国大军兵临城下,即便士族们再不愿意出兵,也得站出来卫国吧。”

孟淮打量太子,不急不缓道:“一般人不会认为雍国会傻到在自己的国境内动手,那太子您反其道而为之呢。”

太子本来只是个普通的皇子,临时被推至东宫,人又年轻,难免沉不住气。

其实孟淮只是怀疑,只有推测,并没有证据,但当他说完后,太子居然沉默了片刻。

孟淮将他的表情细节都看在眼里,心中有数了,孟淮不再逼问,而是转了方向,故作惊讶:“看,看来是我误会了。”

太子展眉,十分真诚道:“确实王上误会了,雍国虽然与魏国不对付,但做不出暗杀这等事情来的。我身为太子,不会将两国关系放在炭火上烤吧。仓皇北伐必将死伤无数,我难道要做历史的罪人吗?”

生长于深宫,谁人没有两幅面孔,这个雍国太子看似老实憨厚,实则做戏也是一把好手。孟淮没时间与他多做周旋,先为自己莽撞之举陪了个大罪,而后找了个借口出了东宫。

太子非但不怪罪孟淮,还端着担心忧愁的神色,极有礼貌将人送了出来。等人走了,太子冷哼一声,自言自语道:“燕皇年轻有为,可也太重感情,难成大事。”

其实孟淮猜的没错,太子确实怀了动手的心思。只是还没有动手,魏国公主就这么消失,算是帮了他大忙。

可如果秦嬗真的消失也就罢了,哪天她活着出来了,那些偏安的士族想要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此退兵,北伐之战就这么戛然而止,自己的壮志雄心岂不付诸东流。

太子思索再三,吩咐手下幕僚,趁乱再寻寻魏国公主。

孟淮从东宫出来后,吩咐阿萨等人暗地里盯紧东宫一举一动,看能不能找到秦嬗的线索。

可一连几天,并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更奇怪的是,仿佛东宫也在寻找秦嬗的下落。

那便奇怪了,不是雍国,莫非是李悟?

哪知,这时传来李悟于江淮一带陈兵十万,要为公主复仇的消息。

孟淮大惊,一是李悟这等精细盘算的人,没有趁这个机会将公主的势力收为己用,居然真的为她出兵;二是如果不是李悟做的,那还有谁?

秦嬗再次醒来时是在一个简陋的茅屋之中,如如坐在床边,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般。

“这…”秦嬗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像是被火烧一样。

如如见她醒了,非但没有止住哭声,而是扑在秦嬗身上哭道:“公主,你可算醒了。”

秦嬗心里一团乱麻,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可如如一个劲儿地哭,话也说不清楚,最后还是符临江端着一碗药从外面走进来。

他倒好,打扮跟个渔夫一般,秦嬗凝眉问:“怎么回事,我们这是在哪儿?”

绑架的也正是好贴心,将秦嬗最亲近的几个人都放在身旁,生怕她不舒服似的。

想到这里,秦嬗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光,下意识去摸身上,她想找虎符,可哪还有什么虎符。

秦嬗探头看了看屋外,院中站了十几个持刀的护卫。

“该…该不会是…”秦嬗望着符临江,后者无奈地摇头,感叹着这次幸好阿福没跟来。

秦嬗扶着如如站起来,护卫听到动静,挎着刀站成一排,拦住秦嬗的去路。

“公主殿下!”一带头的人道:“陛下说,送公主殿下去安全的地方。”

陛下?!

二哥?!

秦嬗不解,符临江只好将她昏迷之中这几天事情告诉她。

原来几天前,魏国使团的船上了来了刺客,船体破损沉入大海,韩策等人逃了出去,将公主罹难的消息传到长安。

没想到,第二日李悟就集结十万兵马开拔南雍。

“不可能,”秦嬗摆手,“李悟不可能应战,现在谁也不愿意打仗,他图什么?就为了我?”

不可能。秦嬗坐在榻上,紧咬嘴唇,自我催眠,绝对不可能。

可不论秦嬗怎么想,事实是李悟就是发兵了,以魏国公主无端死于雍国境内的理由,他要为公主报仇。冯郐到了也不明白,李悟究竟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一个女人而已,有这么重要吗?

不管如何,现实就是两国一如前世,开战了。

而这一切都是魏国新帝的计策。

秦嬗问看管自己的校尉道:“二哥是要用我的死,挑拨两国关系,让李悟被迫开战,这样必定是两败俱伤,他坐镇长安,好收渔翁之利。对不对。”

“公主聪慧。”

“我在来的路上,也有刺客潜入船舱,是不是也是你们?”

“…是。”

“为了找虎符?为了掌兵权?”

“对。”

“二哥怎么知道,李悟肯定会为我开战呢。”

那校尉静了须臾,缓缓道:“陛下说,这些年他看在眼里,卫国将军对公主,是真的。”

另一边,孟淮连夜拜访解府,刚见到解思渊,他便行了大礼,解思渊忙屈膝扶起孟淮道:“王上折煞老朽了。”

孟淮道:“公主死不见尸,我觉得她肯定还活着。我要去找一找,使节留下来,劝说雍帝尽早讲和撤兵,以免生灵涂炭。可太子难得得了这个机会,怕是想要趁势而起,一鼓作气…”

“老朽知道。老朽会去劝说陛下的。”解思渊紧紧握住了孟淮的手。只是他不明白,燕国明明可以抓住时机,在李悟调动兵力集中在江淮一带时,于北境发动战争,岂不获利良多。

“若是这样,那几国联动,中原江南嫁将会重燃战火。我的确想与李悟一决雌雄,可决不能乘人之危。”

解思渊听完这番话,看着孟淮急奔出城的背影,叹道:“坦坦荡荡,乃是真君子啊。”

故而解思渊请来几个亲信,吩咐他们协助孟淮一定要找到公主,若是公主还活着,形势便大有转圜。

解意在旁听了这么许久,觉得自己也该出一份,与谢朗商议,让他带上人马也去寻找。

谢朗临走时,解意在他耳边低语几句,她道:“公主若还活着,就该知道这些事情。若她真的香消玉殒,你将这些事在她墓碑前说出来。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谢朗揉揉解意的头发,嘱咐她照顾好自己,侧马扬鞭而去。

可这会儿秦嬗被新帝的人俘至一个不知名的小渔村藏了起来,怎么可能被轻易找到。

魏雍两军在寿州摆开阵势,然而双方对彼此都有些发怵。

李悟战功赫赫,百战柔然的银面将军不是好惹的。而征北军是专门为对付魏国而建立,且善水站,各有优势,一时僵持不下。

不光寿州,临近的几个郡县都被牵扯进去,大小巷战不断,死伤无数。

然而这些秦嬗都不知道,她被新帝的人押着到了出海口,一辆船已经停在那儿等候许久了。登上高高的船身,秦嬗再看那茫茫无尽的大海,心中感慨万千。

她站在船头道:“我从小,稍微亲近的就是二哥,因为他痴傻,我卑贱,我们还算是同病相怜…”

“陛下说,他感谢公主这几年的保护,可公主也把他当做傀儡,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其中亲情有几分,公主自己清楚。”

秦嬗愣怔了半日,而后笑了,笑中带着几丝自嘲,“想不到陛下如此明白,倒是我糊涂了。”

那校尉硬邦邦地说:“属下只是传话。陛下说,公主已经累了,该歇歇了。请公主即刻坐船离开中原,海外仙岛风景秀丽,极是适合公主。”

是啊,他只是传话罢了。

海外仙山如梦如幻,没有忧愁,没有纷争,更加没有尔虞我诈,多么的美好啊,正好秦嬗也疲累了不是吗?

事到如今,秦嬗真是走投无路。她想归于平静,可不愿就这么归于平静,她抗争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权势吗?

不是,她想要是自由,是可以选择的自由。

重生以来,她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是在当时情况下自己的选择,不管结果好坏,秦嬗都心甘情愿。

命运要给秦嬗重重枷锁,她就要冲破枷锁,即便不能冲破枷锁,她也不会苟活,要她失了灵魂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秦嬗深看了符临江和如如一眼,她扭头道:“如如和符临江就不随我去了,放他们走。”

如如和符临江怎么可能会走,但秦嬗坚持将他们赶下船去。

船离了港口,秦嬗隐隐听到如如撕心裂肺哭喊声,她别过头去,不再看岸上那两个相互搀扶的影子。

按照计划,那校尉等几个人会带秦嬗出海,等到了目的地后再回来,安排可谓相当尽心了。

眼看船渐渐驶离港口,秦嬗却拒绝进舱里去,一直坐在船头,任海风吹乱衣裙和发髻。那校尉无可奈何,只能抱着手臂,站在不远处,冷冷地看守秦嬗。

秦嬗打量那一排的护卫,皆是穿铠甲配宝剑,孔武有力,又怀藏锋利,不知为何,他们的身形越来越高,在秦嬗眼中变成了一睹高不见顶的城墙。

这城墙要把秦嬗包围起来,筑起一幢名为命运的围城。他们要倾塌,要镇压,要让秦嬗求饶。要让无尽的悠悠岁月告诉秦嬗,命运不可违背。

可秦嬗站起来了,她逆着海风站起来,瘦削的身子在风中摇晃,她却一点也不害怕。

校尉威喝道:“公主,你要做什么?”

秦嬗道:“我短短二十几年,经历了很多事,做出了很多选择,不论对错,我都想好了后果,我能承担最坏的结果,就不会后悔。”

校尉自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只是一步步上前,逼迫道:“公主,你下来,别耍花样。”

面对严词威逼,秦嬗始终镇定,她的衣袍被海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仰头看了一眼太阳,深吸一口气道:“此时此刻,我就要做平生最后一个选择了。”

她不后悔,一点也不后悔。

秦嬗嘴角带着笑,不顾他人惊诧和错愕的叫喊声,纵身一跃,投入汪洋大海之中。

孟淮找了许多地方,可适逢战乱,寻人并不是见简单的事情,他从建康一路往北找去。几乎沿海一线的渔村,郡县他都去过了。

他几乎来不及吃饭,也没怎么睡觉,一心只想要找到秦嬗的踪迹。阿萨等人心里有数,公主八成是死了,沉入大海了。

可孟淮却不放弃,他亲自细致描绘了秦嬗的画像,一寸不落的追寻。

走到黄口镇的时候,有流兵作乱,孟淮被乱箭射伤了手臂,战时医药短缺,他这伤口处理不及时,加之急怒攻心,孟淮终于倒了下来,高烧不退。

本来燕雍之盟初见雏形,魏国又陷入战乱,若能趁机发兵北境,那复灭国之仇指日可待。可孟淮为了秦嬗,去质问东宫太子,闹得不欢而散,实在感情用事。

对此,跟随着孟淮的侍从颇有微词,如今他还不顾安危,一心要找到魏国公主。连始终拥护小王子的阿萨也不同意了。

他告诉孟淮你现在不是你自己了,你是燕国的皇帝,背负了燕国的希望,你不怕死,但燕皇需得惜命。

孟淮躺在榻上,无限颓然。众人惊讶地发现,他们的燕皇眼角流下两行泪来。

这几年里,他们看惯了孟淮坚硬如铁,喜怒不露,愈发像一个帝王,他们都把孟淮看做救世主、看做战神。

谁人能想到他居然能为公主做到此等地步。大好的讨伐魏国的机会放弃了,如今连性命都不顾了,不许他再去找,他竟然哭了。

孟淮紧抿嘴唇,想要压抑住感情,可越是这样,那深埋已久的感情就越是蓬勃,他握紧双拳,身子有些发抖,良久,他妥协道:“三天,再找三天。”

沉默,众人沉默了。有人还要劝,却见孟淮强忍着痛撑起身子,嘴唇发颤,近乎恳求道:“…再给我三天的时间吧…她是我的妻子啊...”

秦嬗睁开眼时,看到如如在床边哭泣,眼睛肿的跟核桃一般,还以为自己又重活了一世。

直至谢朗出现在眼前,她才知道是被人救了。

谢朗笑道:“公主真是命大。”

秦嬗着实命大,连她自己都如此觉得,但她并不是一心寻死。她跳入海中是与符临江有了个计划。

且说前日符临江被赶下船后,立刻找了一条小船,秦嬗装作自尽,是给他时机施救。

但这个计划太过仓促,当时的秦嬗真没有自信能成功。有可能逃跑了还是会被抓回来。所以她将符临江和如如赶下去,的确是不想让二人一起与自己老死海外。

而符临江在秦嬗身边这么久,太了解秦嬗是怎样以一个人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不用尽全力去相救,秦嬗宁愿死也不会妥协的。

然而老天开眼,正当符临江着急着划船出海时,谢朗带着人找了过来。这下有援兵了,符临江有了几分底气,当秦嬗落水之后,二话不说跟着秦嬗跳进海里。

谢朗收拾完那些护卫,再回头时,符临江推着昏迷的秦嬗上了船,他却脱力地沉了下去。

“他,他怎么样了?”

“捡回了半条命,”谢朗回答,“就在隔壁。大夫看过了,公主放心。”

听闻符临江无性命之忧,秦嬗也放下心来。

谢朗道:“公主还活着的消息,我已经派人传回建康和长安,想来魏雍两国的形势可以缓和了。”

秦嬗颔首,她哪敢说是魏国皇帝将自己绑架了,雍国无缘无故背了黑锅,如何能罢休。

而谢朗心里也有盘算,解思渊已经查到太子私底下的动作,真要细究起来,雍国心思也不单纯。

况且解思渊给他的任务是找到公主,其他的他不多问,也不多管。

故而两边都聪明地没有细问,装作糊涂,敷衍过去。

两人静默须臾,谢朗道:“对了,燕皇陛下也在找公主,我已经派人送信去了,只是现在乱的很,也不知能不能将信送到他手上。”

其实就算孟淮这时候趁乱而起,秦嬗也是能理解的。可当知他放弃了趁机攻打魏国的机会,心里还是忍不住地欣慰,觉得命运的齿轮又被自己扭转了一点。

这时,谢朗想起了解意的嘱咐,对秦嬗道:“公主,其实还有一事…”

秦嬗转过头来,听谢朗讲述那日在上灵山,孟淮是如何凭着一口气独闯峭壁为她寻医,又是如何刺心取血就为她能苏醒过来。

秦嬗听完,整个人都是怔怔地。

一直以来,秦嬗自认在这段感情中,她付出了很多,可没想到孟淮也是如此。

其实相爱两人之间,无所谓比较谁付出的比较多。因为这是无法量化的。如果真是深爱的话,哪怕身无长物,只有最后一滴血,也会倾尽所有。

秦嬗低头抹了抹脸颊,忍住鼻尖的酸意思,她对谢朗道了句多谢。

“只是,我现在不能留在这里等孟淮了。”秦嬗哽咽道。

新帝拿了虎符,还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么。所以,她必须要回长安了。

“你不等了?”谢朗有些意外, “公主,你事事想得明白。为何不做个普通的女人,与燕皇一起好好生活。”

“确实可以。”秦嬗冲谢朗笑道:“可即便我再疲惫,再艰难。我的道也要自己走完,这是我的选择,也是我的责任。”

谢朗年轻且不涉足朝政,故而思想很是单纯。然而这一趟他知晓了,世上真有那话本才会出现的女人。

虽千万人吾往矣,男人做得到,女人也能做得到。

休息一晚,秦嬗问谢朗要了几匹马,选了一条稍微安全的路准备回魏国,毕竟李悟那性格,不见到自己,他是不会相信公主还活着的。

只有秦嬗活生生地站在跟前,他才有可能真正退兵。

秦嬗翻身上马,临走时抱拳对谢朗道:“多谢大人,劳烦大人替我向孟淮说…”

说什么呢?

这一别又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留下什么话好呢。

这天阴霾一月的江南梅雨天气终于放晴,阳光洒在身上,给人无比的温暖和力量,秦嬗勒紧缰绳,对谢朗道:“麻烦转告孟淮,恳请他万般保重,我与他,不求同流,但求同归!”

镇国公主还在人世的消息传来,多次斡旋之后,魏雍双方暂时止战,李悟退守固城。

可恨征北军果真名不虚传,不愧是专门为对战魏国而建,李悟无论如何都拿不下寿州,他连战几日受了不少伤。若不是秦嬗死里逃生,李悟也没信心能打赢这场仗。

就在懊恼之时,只听外面有人传抱:“公主回来了!公主回来了!”

李悟匆忙站起来,只见秦嬗一身利落短打,是方便出行的胡衣胡服。他盯着秦嬗,紧抿着嘴唇,犹如凶神恶煞般朝着人走过去。

他在清理伤口所以未穿上衣,再加上这副表情,秦嬗以为他要打人呢,忙退后两步道:“你…你…”

话未说完,却被李悟长臂一捞,紧紧抱在怀中。

他情绪有些激动,伤口又隐隐裂开,血染红了绷带。

秦嬗伸手推搡,却碰到了伤口,李悟倒吸一口凉气,非但没有生气,没有责怪,还闷声笑出来。

他痛,但怎么都不肯放开秦嬗,只是傻傻地重复:“回来了就好…没事就好…”

此番出兵,朝中很多人都反对,有些将领甚至扬言要脱离李悟,但李悟还是一意孤行,其间种种艰辛,秦嬗不知道,李悟也没打算告诉她。

只要她回来就好。李悟这样想。

这样两人就能继续在宣室对坐办公,处理奏报。忙时一句话不说,笔下疾行。闲了就抬头对骂一句,欣赏看不惯彼此,但又干不掉彼此的表情。

有人看不懂两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可李悟就是这么生活的,乐在其中。

冯郐问他图什么,他什么都不图,就图秦嬗在自己跟前。公主殿下是永远属于大魏。而他李悟能执政大魏,这样算来,公主殿下就是属于自己的。

李悟奋战三日不曾脱下盔甲,也不曾合眼,现在他整个人恶臭无比,秦嬗捶打他的背,憋住气道:“将军,你不嫌臭,也别祸害我啊。”

李悟笑出来声,抱着秦嬗转了两圈,惹得秦嬗尖叫着去敲他的头。李悟失而复得,狂喜至极,哪里还管得了这个,他将人放下来抻开一点距离,低头去寻秦嬗的唇。

秦嬗照旧别过脸去,冷声道:“将军,别又来这招。”

“嫁给我?”

“不嫁。”

李悟哈哈大笑起来,松开秦嬗,坐回榻上道:“本以为雍国赔一个冒牌货给我,如此看来,是真的镇国公主。”

李悟道:“毕竟世间出了镇国公主,还有谁能拒绝本将军呢。”

秦嬗皱眉,她道:“你别高兴,可知是谁设计?”

“我们的皇帝陛下嘛。”李悟闲闲地靠在引枕上,朝秦嬗招招手,“你过来。”

秦嬗瞪了他一眼,规规矩矩地远远地坐着,“你怎么知道?”

李悟指了指案几上的战报,道:“看看吧,长安出事了。”

秦嬗拿起战报,迅速看完。

“什么!匈奴来袭?”

原来匈奴右贤王因知道李悟不在长安,竟然突袭龙城。龙城于军事而言,重要性极大。想那汉代将军卫青就在龙城抵御匈奴,一战成名。后有诗曰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龙城一旦突破,长安就岌岌可危。

“你还能坐得住?”秦嬗道:“长安哪有可以与胡掳一战的将领。”

李悟看她焦急的样子,道:“放心,陛下不是拿到了虎符嘛,已经调戚铉去了。”

戚铉虽甚少与匈奴对战,但也与柔然对战数年,有不少经验了,秦嬗稍微安心两分。

她见李悟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难得柔软道:“你休息吧,好好养伤,接下来是要快马加鞭赶回长安了。”

说罢她起身要走,李悟在身后艰难地嬉皮笑脸道:“公主不多坐一会儿吗?”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人豆腐,秦嬗背身而去。

李悟嘴角的笑容始终挂着,直至秦嬗走出院落,他将一口气松开,剧痛从身体各处袭来。李悟咬着唇忍住口中不断涌出的腥甜,忍住眼前时有时无的眩晕,重重地锤了一下床榻。

作者有话要说: 李悟的便当已经热好。

快要结束了,我琢磨一下结局,周六再更~

☆、结局

秦嬗和李悟快马加鞭往长安赶的时候, 谢朗在返回建康的路上遇到了孟淮,他真的不眠不休找了公主三天三夜,整个人瘦了一圈, 眼下满是青黑。

谢朗将秦嬗的话转告给孟淮, 本以为他会秦嬗独自离去而生气, 哪知孟淮居然笑了,特别单纯地笑了。

谢朗揉揉眼睛, 他好像还真没见孟淮笑过, 燕皇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的。这不怪谢朗, 很多人都不认识以前的孟淮, 自然不会理解现在的孟淮, 无法理解孟淮对秦嬗的包容和爱意。

孟淮与谢郎回到建康城,此番为了魏国公主闹出这么大动静, 燕雍的盟约自然也打了水漂,不过解思渊对孟淮的印象很好,解思渊对孟淮道:“盟虽然暂时结不了了,可水路商贸或许还有余地。雍国的丝绸和刺绣北地的百姓说不定会很喜欢。”

意外之喜孟淮当然高兴, 他知道解思渊在雍国的作用,既然他开口了,那日后海上商船贸易肯定畅通不少。燕国渐渐可以打破对匈奴、柔然等蛮族的依赖和束缚,进而更加独立强大。

不光如此, 临走时,解意还悄悄告诉孟淮,“你在飞仙峰上的那些事, 我都告诉公主了。谢朗说,公主听完都快哭了。”

孟淮耳根有些发热,心跳难以抑制地加快,胸膛被填地满满的感觉,如果现在可以,他恨不得马上飞奔到秦嬗身旁。

孟淮与众人告辞,依旧从海上返回燕国。一路上还算平稳,大约十二三天后,他到达了燕国下辖的一个港口。

不少臣工在当地恭迎燕皇回来,不等孟淮歇一口气,大臣向他禀报匈奴和魏国开战了,魏国抵挡不利,险失龙城,现下魏国皇帝已经亲征了。

孟淮暗叫一声不好,匈奴狼子野心不是一天两天,趁着魏国出兵江南的时机挑衅。按道理来说决不能南北同时开战的,如果可用外交斡旋之手法解决当然最好。

可从暗探打听来的消息,魏国新帝居然信心勃勃地调兵出了长安。

那虎符本来是在秦嬗手里的,她失踪了许多天,新帝是怎么调兵的呢?

只能说虎符已经到了新帝手里,虽然孟淮并没有确凿的证据,也没有亲口问过秦嬗,但诸多事实证明,秦嬗失踪就是她二哥下的手。

这个新帝也就是原来的祁王殿下,孟淮是有印象的。

在他的印象里,祁王是痴傻人一个,兄弟姐妹们多数看不上,是个扔在角落绝对想不起来的人。

秦嬗对这个二哥还算好,偶尔祁王回到长安来,秦嬗还会登门拜访,并且邀他一起出游。虽然谈不上多亲近,但孟淮了解秦嬗。秦嬗肯定是在二哥的身上看到了曾经被排斥的自己,所以多了一点关心。

可能连秦嬗都没有想到,人畜无害的二哥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现在居然亲自带着兵去了龙城。

可一旦城破,皇帝被杀害或者被俘虏,魏国将处于何种境地呢?新帝究竟哪里来的自信。

孟淮撑着额头,听完属下禀报,他问道:“左贤王这边就没有动作吗?”

大臣一听,扬眉赞王上英明,忙道:“还真有动作,他们日前派使节去了石头城,想请燕国合击魏国,事成之后,可交还被他们占领的三个城池。”

这是匈奴一贯的作风。八年前匈奴就是这般,在攻打燕国的时候,联合魏国进行联盟,导致燕国应付不暇,最后亡国。

“你们觉得呢?”孟淮发问。

屋子里除了阿萨之外,其他人纷纷议论开来,他们的论调很一致,匈奴很无耻,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只要能报灭国之仇,与匈奴合作一把也未尝不可。

阿萨一面听着,一面注意到了孟淮越来越冷的表情,他拉了拉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人,情绪一个传达一个,最后所有人都注意到燕皇冷冰冰的脸色。

“王上…”有人出言问,“您觉得…不妥吗?”

孟淮抬起头来,缓缓道:“且不说这是匈奴惯用的手法,八年前他们就是这样灭了燕国,只说如果赢了,他们交还占领的城池…”

有人这才反应过来,将手中的水碗往地下一砸,“妈的,这叫什么条件,那本来就是燕国的!轮得到他们开条件!?”

燕国的将领和民众文化不高,心地单纯直爽,比不上中原人弯弯绕绕,也比不上匈奴老奸巨猾,很容易被煽动,很容易掉进陷阱。

幸好孟淮能沉得住气,他再道:“赢了还好。如果输了,魏国暂时解决不了匈奴铁骑,就会回头来对付燕国。我们元气刚恢复,若要应付大战,万万不行。”

“再者,如果匈奴把魏国打赢了,他吞并了魏国的兵马,下一个是不是轮到我们自己了。”

匈奴和柔然两个蛮族一直对周边小国虎视眈眈,有魏国在还能钳制一二。如果魏国垮了,北方必将重回混战年代。到时候,孟淮就算有回天之力,也无法力挽狂澜。

不论怎么想,不管匈奴开什么条件,这都是一场亏本买卖。

于是,孟淮道:“我们不但不能答应匈奴,还要驰援魏国。”

他话音未落,有人受不了了,埋怨道:“王上还是忘不了那个魏国公主,您难道忘了燕国当时是被谁灭的了?”

在雍国就铤而走险,现在又要去救人,不可理喻。他们简直怀疑燕皇是不是被公主下药了。

面对冒犯直言,孟淮也没生气,他平静道:“方才我已经将利害关系都说了一遍了。其实该怎么做,我想诸位都有判断了,只是心里还有个疙瘩,只是拉不下脸来,难道就为了一点颜面,就全然不顾其他吗?魏国的李悟何尝不是我的仇人,他是如何哄骗利用阿姐的,我至今没有忘记。我坦然,我是有私心,我那点私心人尽皆知,坦坦荡荡,没什么好隐藏的。但诸位想想,五年了,我可有做一件对不起燕国的选择?我今次的决定是否真的会害了燕国?大家仔细想想吧。”

说罢孟淮走了出去回屋休息,可他哪能休息得了,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在黑暗中睁着,满脑子想得都是秦嬗。

她现在肯定内外交困,亦或是已经到了龙城,陷入危险之中了。想到这里,孟淮便坐立不安,可他毕竟是帝王,用兵布阵不能只凭自己一家之言,不能独断□□。

他还在等答案,心跳不安,一夜未眠。

第二天晨鸡一声鸣叫,孟淮打开门,只见外面站满了人,其中阿萨打头,他比划着道:“王上,我们想好了,此一时彼一时,龙城这一趟得去,为了燕国,得去。”

秦嬗和李悟到达长安后,新帝已经开拔去龙城了。李悟知道后连骂三遍愚蠢至极,险些又要一口血吐出来。

冯郐忙传太医,留下秦嬗和李悟在宣室内,与卫封等老臣商议对策。

卫封已是白发苍苍,身体大不如以前了,好在精神还算矍铄。

韩策见到了秦嬗,将长安的情况告诉了她,即是新帝亲征虽有不少人反对,但也有一些人支持。

毕竟魏国以武立国,魏帝转向内政后,很多年没有御驾亲征的事情发生了,所以一些人跟打了鸡血般。

然而查了一遍当时支持的人,多是居心叵测的皇族亲贵,怕是想新帝最好能死在战场上,他们能取而代之吧。

李悟听到这里,冷笑道:“取而代之?我还没死呢。”北北

秦嬗皱眉看他,一路赶到长安,李悟的身子频繁出现状况,现在几个致命处的伤口还在发炎,高热不退,全凭李悟咬牙撑着。

逞什么能呢。

秦嬗沉默片刻,决定派人将卫封暂时送回府,反正情况已然这样了,急也没用。

人离开后,李悟已经往内室休息,她等太医看完掀帘进去,看李悟那半死不活的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

李悟呲牙道:“公主看到我这样很开心吧。”

“一般吧。”秦嬗不远不近坐在榻边。

李悟仰面躺着,低声道:“龙城的形势不妙,肯定得派兵增援的。”

“我知道。”

“我得去一趟。”

秦嬗挑眉,“你不要命了吗?”

李悟瞅着秦嬗有些着急,眼睛里闪过一丝快意,“公主在担心我啊。”

秦嬗懒得理他,别过脸去,认真地分析:“戚铉招架不住匈奴兵,你若是去了,死在龙城,匈奴会更加肆无忌惮。还是我去一趟,你在长安修养,做个胸有成竹的戏码,给匈奴一些心理压力。”

李悟听完,顿了良久,笑道:“公主要攻心啊。”

秦嬗继续道:“匈奴部落在夏日是分开游牧的,毕竟这是一年中最水草丰美的时候,所以夏日不是匈奴出兵打仗的最佳时机。这次可能也是嗅到机会不想错过吧。所以…”

李悟道:“所以,派几路起兵绕道后方,突击他们的营地。他们分散游牧,援兵肯定没这么快过来。”

援兵过不来,那就可以包抄围堵,逼迫匈奴失去长距离骑射的优势,打个近战,如此便有转败为胜的可能。

事不宜迟,李悟点了三万兵给秦嬗。秦嬗全副装备,英姿飒爽地到宣室来与李悟道别。

李悟的脸色比之前又差了几分,秦嬗眼瞧着,心里咯噔一下。

但她还是一句软和话都不施舍给李悟,淡淡地道:“我要走了,短则十日,长则一月,肯定回来。”

末了,秦嬗还是忍不住补上一句, “你别就这么死了。”

就这一句话,像石头一般甩给李悟,他捧在怀里,就像捧着一个火热的宝贝,开心得意的很,他道:“放心,死不了,我还要与公主岁岁常相见呢。”

秦嬗白了他一眼,转身要离开,突然李悟拉住她的手。秦嬗转过头来,对上了李悟眼尾发红的眼睛。

不得不说,李悟亦是得了老天的莫大恩赐,那张俊俏的面庞即便是在病中,也天生带着矜贵之气。

可今日他身上那份满满的自信和戾气没有了,这一刻的李悟仿佛是刺猬把身上的刺都收了起来,他拉着秦嬗的手,从下往上望着她,眸光深深,脉脉含情,好似要将秦嬗整个人都装进自己的眼睛里。

“什么?”秦嬗问。

“保,保重。”李悟有些别扭地说。

秦嬗的心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有点发酸,但她丝毫没有松口,公事公办地点了点头,“知道了。”

李悟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秦嬗这一去也是凶多吉少,彼此能不能见面还不知道,她竟然还是这么狠心绝情。

可这才是秦嬗,李悟嘴角勾起来,他执着地拉着秦嬗的手,摇晃着撒娇,“公主,我舍不得你呢。”

秦嬗深吸一口气,牙根咬得咯咯想,心道这男人精神还很好嘛。

“兵贵神速,放手。”秦嬗扶着额头道。

李悟闷笑着松开手,不依不饶地唤道:“公主…公主…”

“干嘛!干嘛!”秦嬗已经背过身准备走了,李悟却还这么黏黏糊糊,惹得她真是没好气。

哪知静了许久,身后的李悟道:“新帝有心无力,他没有治国之才。若真出了事…公主,大魏有女子登极执政的前例,你可以取而代之的。”

秦嬗身子震了震,李悟看不到她的表情,只听她闷闷地嗯了一声,带着人踏出了宣室。

大门关上了,李悟颓然脱力,倒在榻上,精神恍惚。

空荡荡的宣室似乎还弥漫着秦嬗味道,还有她或气恼或娇嗔或玩笑的话语,还有她极少的盈盈的笑声。

五年了,它们都真实地包裹着李悟,融进了他每一寸的肌肤,鲜活他每一丝灵魂。这五年的时光,够让李悟在无尽的轮回中尽情回想了。

如果真的死了,李悟想,我一定不要喝孟婆汤,我要记得她,永远记得她。

龙城这边确实鏖战正酣,昨日连着两个副将被匈奴斩杀,人心惶惶,就在这时秦嬗带着援兵赶到了,除了镇国公主外还有三万援兵,这下可是士气大振了。

秦嬗达到龙城后没有休息,直接去了府衙改成的军营。新帝正在那儿挥斥方遒,排兵布阵。几人想拦着她,但韩策等人哪是这么容易被截住的,轻松将秦嬗送了进去。

此时已是深夜,秦嬗风尘仆仆地推门而入,屋内十来个人齐齐回头看着她,其中新帝脸色尤其精彩,一阵白一阵青。

他紧张地舔了舔唇,尴尬地哈哈笑道:“五妹怎么这会儿来了,五妹舟车劳顿,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吗?”

秦嬗没有回答,只是冷冷道:“诸位,我有话跟陛下说,可否暂请退下。”

新帝就看着屋里的人一个个走光,韩策等人将门口把住,将大门关上,新帝瞄着秦嬗的表情,心里有些忐忑,知她肯定在为夺虎符一事生气,他堆起笑脸,刚唤了一句:“五妹…”

啪!

一个巴掌清脆地落在新帝脸上,他转过脸来不可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