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5)(1/1)

处理。”

说完他双手一抬,手臂收紧,秦嬗的脸更加靠近,埋在他的脖颈间。火光照过来,她被抱得安稳,半点没有惊到。

秦嬗回到房中,孟淮已经侯在那儿,他正端着一碗药喝下去,见她进来要起身迎接。

她抬手,露出一节红肿,孟淮眼光一滞,旋即挪开。

繁星准备好了药水,要给秦嬗擦拭。秦嬗命她放在案上,繁星心领神会,将东西搁下并把其他人都带出来。

门关好,便只有他们夫妻二人了,四周极安静了,万物入睡,房中落针可闻。

秦嬗左右看了看孟淮,伸出手来,放平在瓶瓶罐罐旁边,道:“驸马,帮我擦。”

孟淮顿了顿,伸出手那起一把小银勺,挖了一点子药膏,在红肿处涂抹开,而后用手在伤口处轻轻的揉搓。

他的手很凉,秦嬗一直都知道。

前世某夜,他从宣室出来,脚步虚浮,一头栽进秦嬗的怀里,秦嬗惶恐不已,握住他的手想要把人扶起来。

掌心相触的那一刻,也是如现在一般凉。

怀里的人明明就孱弱不堪,但他仰起脸来,嘴角还是带着迷人的笑。

“唐突了,公主,”那时的孟淮说,“我怕被人看见,劳烦您帮我上药好不好?”

在深宫里锻炼多年的孟淮果真有蛊惑人的本领,秦嬗鬼使神差地把他带回了玉堂。从此,两个人的命运纠缠在了一起。

秦嬗回过神,感受到现在的孟淮他手很软,除了中指和食指有写字留下的一点茧外,肤质细腻,纤细修长,骨节分明。

消肿药中活血的成分,经过揉搓,温度上升。秦嬗眼睛湿漉漉的,星眸闪动,她道:“驸马方才很英勇。”

孟淮道:“公主千金之躯,不能被人亵渎。”

“只是这样?”

孟淮愣了愣,道:“我与公主成亲了,当然事事以公主为重。”

“可李悟身体健硕,且会武艺,驸马就不怕吃亏吗?”

“吃亏吗?”孟淮再剜一点药敷上,接着之前的动作循环。他认真地用掌心按压秦嬗的手腕

,“是,我不会武艺,手上也没有刀。但我也有要保护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本来李悟这辈子可能不搞事的,被公主一逼,他还真得搞点事才能把公主抢过来。

但是,长得帅又听话的小狼狗谁不喜欢啊~

我觉得这章是甜的,大家觉得呢?

☆、约定

突然地, 秦嬗眼中涌出热意,“驸马,”她哽咽着问:“你喜欢我吗?”

孟淮抬眸, 手中的动作停了下来, 二人就这么望着, 似乎能看到彼此内心真正的想法,似乎能看到天荒地老。

“…喜, 喜欢。”喉结滑动, 孟淮吞咽了一下。

秦嬗胸口一疼, 她收回手, 低头放下袖子, “驸马,说谎可不是个好习惯。”

孟淮也收回手, 静静地听秦嬗说道:“你我都清楚,我们联姻,是各取所需。所以我不强求驸马能喜欢我。但我有约法三章,驸马必须遵守。”

“我知道了。”孟淮抬手, 请秦嬗继续说。到了此时此刻,他也想知道秦嬗与自己成婚,到底想所需的是什么。

“第一条,”秦嬗道:“第一条, 驸马要永远服从我,不能违逆。”

“是。”孟淮点头。

这是肯定的,做了皇家的女婿, 孟淮早有此觉悟。

“第二条,驸马要永远保护我。”

“是。”这是自然,亦是做丈夫的基本。

已经两条了,孟淮还没有听到实质性的要求,有些奇怪,最后一条,他有些走神,没听清秦嬗说了什么。

他有些尴尬,抱歉道:“公主能否再说一遍?”

“第三条,”秦嬗重复道:“驸马要永远陪着我,不能离开我。”

“……”

片刻静谧,孟淮呆坐房中,这不是政治同盟该谈的条件,也不是上位者该有的要求,听起来不过是一个女子对丈夫最简单的期盼。

“驸马,”秦嬗打断他的思绪,“很难做到吗?”

难或不难,孟淮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面对秦嬗,他越发搞不清楚了,这个公主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呢。

说公主无所图,可她处心积虑要促成这幢婚事;说公主有所图,她想要的又是如此单纯。

孟淮到底年少,九曲心肠还未长全,病弱的体内少的是筹谋算计,多的是一腔热血,百般思索既然无用,他便不再思索。

秦嬗在对面等着他的答案,孟淮当下抛开所有,从心回答:“公主所求的,都是我身为丈夫该做的。”

秦嬗求什么?

她求的是一个爱她的人,一个真正关心她,不带任何利益纠葛的人。

前世,秦嬗短短一生的轨迹都被人设计。从出生到死亡,她是被母亲厌恶的意外,是被父亲放弃的棋子,是被丈夫背叛的多余,是被人哄骗的蠢人。

故而她期望能有一份真挚的爱,她提前谋划,尽力避免前世的悲剧,但仍旧渴望一份轰轰烈烈,奋不顾身。

可惜,人活于世没有轻松可言,活在皇家没有清白可言,今生她已非良善了。如此,她的婚姻必定带着因果利益交换,再无纯粹了。

就拿孟淮来说,他心里想什么再明白不过了。

他对自己温顺,一是性格如此,二是想利用这幢婚姻逃脱魏帝的魔爪。至于让秦嬗相信,这其中有几分真情,她还没这样傻。

新婚之夜,秦嬗又失眠了,好不容易在快天亮的时候睡着了,可净是做噩梦。一觉醒来,她不仅没觉得解乏,甚至更加疲累。

秦嬗闭着眼坐在梳妆台前,侍女进来伺候,一波伺候她装扮,另一波伺候孟淮穿衣。

有个小宫女是从尚宫局新调来的,看什么都新奇,双手托着木盘左右看看,发现屋子里有两张床,她咦了一声,嘀咕道:“怎么分开睡呢?”

繁星正在指挥众人干活,这句话落在她耳朵里,立马回身把人抓到一旁,数落道:“公主不好入睡,驸马体弱,睡在一起会互相影响。再说了,分床睡影响办事吗?”

宫女年龄小,明明怕又忍不住问:“办什么事啊?”

繁星撩开喜床上的百子千孙帐,只见上面一片干净,心里一沉,不容细想,她背着人把那床面叠好,放在小宫女托着的木盘上,骂道:“问什么问?多大就打听这个,还不滚去干活。”

经过繁星教训这个典型,剩下的没人敢说什么闲话,老老实实地做事。这新婚的床面虽然脏了,但不能扔。按照魏国的规矩得用火烧了,洒在石榴树下。石榴多籽,象征子孙绵延。

繁星盯着人把这些事一项项都干完了,亲眼看着床面烧干净,埋在树下了,她才安心回到卧室。

刚跨进门,正好看到孟淮坐在窗下,就着光给秦嬗画眉。方才还怀疑公主与驸马关系的人,现都悄咪咪地躲在一旁,带着无比艳羡的目光看着。

“真真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有人花痴地感慨,繁星揪起那人的耳朵,赶到房外,叉腰训话,娇蛮味十足,“看够了?眼里没活是不是?”

繁星是玉堂的大宫女,也是后院的大管家,她的话其他人哪敢反驳,只能赔笑道:“姐姐,公主和驸马感情好,我们的日子也能好过啊。”

“对啊,现有很多人家夫人和家主各过各的,底下的人很难办呢。”

“难办?”繁星冷笑,“再偷奸耍滑,我告诉你什么叫难办。”

费尽唇舌,赶走了光看热闹不干活的人,繁星回身进去,只剩下秦嬗和孟淮用早饭。

秦嬗瞥她一眼,道:“大早上的谁给你气受?”

“还不是!”繁星心直口快,她说了半句,偷瞄孟淮一眼,把下半句咽了下去。

秦嬗擦擦嘴,起身到屏风后面穿外袍,繁星嘟着嘴进去伺候,孟淮识相的坐在门外廊下,去看那只笼中的金丝雀。

“有话要说?”秦嬗问。

“还不都是公主,”繁星委屈,“昨夜您与驸马没有圆房。”

“你不是都看到了吗?”

“那公主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下,幸好我跑得快,自己去收拾了那床面,要是被别人看到,我怎么堵住那些人的碎嘴子。”

秦嬗轻笑,“我这不是陪你做戏了吗。”

“你是指驸马给您画眉”繁星道:“这我当然知道了。所以让他们看了一会儿就赶出去了。”

经过两世的相处,秦嬗对繁星很是放心,她拍拍后者的肩头,道:“我好容易回绝了皇后,不让她派那些尚宫局的老嬷嬷来我府上,就是信任你,你可要帮我好好管住后院中的事。”

繁星扯扯嘴角,道:“这是奴的职责。但公主您也得跟我句准话,这婚事你是怎么想的啊?

“什么怎么想的?”秦嬗比对着不同的长袍,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

“就是,就是,”繁星看一眼外面,回身低声问秦嬗,“您对驸马到底是什么感觉啊。我现在还不明白为何您要跟一个没权没势的侯爷成婚。您又不是真的喜欢他。你图什么啊?”

秦嬗听完噗嗤一声笑出来,“若是别的驸马,你我要说话,他能乖乖的坐在外面吗?”

繁星更加疑惑了,“那也不能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开玩笑啊。”

“你怎么知道我现在不幸福呢。”

秦嬗将挑中那件衣裳递给繁星,嘴角勾起一缕笑,“两生两世,我再没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候了。”

之后,秦嬗和孟淮在府中喝茶看书,真如模范夫妻一样。时间一晃而过,某天是出嫁的女儿回门的日子,秦嬗与孟淮一起进宫。

魏帝还未下朝,秦嬗去椒房殿拜见皇后,放孟淮去看阿姐。

椒房殿中,秦嬗还是习惯为皇后烹茶,皇后接过她送来的杯子,道:“没了戚氏,果真没这么聒噪了。”

秦嬗恭顺低着头,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没有说话。

皇后侧目细细打量她。今天秦嬗穿着杂裾垂髾服,上身对襟宽袖,下身为多褶襇裙,裙长曳地,腰间玉佩、璎珞、禁步配饰丰富,不似姑娘时的清淡,越发显得端庄华贵。

“灵蛇髻,”皇后笑道:“三国时甄夫人梳一头灵蛇髻,艳名远播,我看宜春也颇有此味。”

皇后甚少夸赞秦嬗,她对秦嬗如同上司对属下,总是严厉严肃,软和话没几句。

可能是少了戚氏,孟氏姐弟走了一人,后宫消停了很多,她心里也愉悦不少。

“听说李悟还找过你。”皇后转了话题,秦嬗再次打起精神,道:“找过,但被儿臣气走了。”

皇后轻笑,“想不到他是个情种,陛下给他指一门亲事,他居然回绝了。”

“定了谁?”秦嬗问。

皇后挑眉,“这跟你没什么关系了吧?”

“自然,”秦嬗眉眼低垂,“儿臣只是问问。”

“他拒了婚事,说刚晋了安夷将军,一心只想着怎么帮陛下守好宫门,暂不想其他的,陛下也没再提。”

皇后慵懒地靠着,秦嬗若有所思,此时外面有人报魏帝下朝了。

秦嬗扶着皇后起身往宣室去,在路上皇后跟她说:“又到了一年九品中正定官职的时候,各地要考核的官员很多,陛下这几日都很烦心,你待会进去说话注意些。”

秦嬗应声。

九品中正制是为了补充汉代察举、辟署,征召的选官制度。原先选官制度经过汉代几百年的发展,已经成为门阀巩固势力的途径。

九品中正法是在地方设立中正官,评定各县乡推荐上来的人之才干,之品德,品评人物,定出品级,上报中央,再授予官位。这从一定程度上减轻了门阀贵族对人才渠道的把控。

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三国以来九品中正法延续至今,也被钻了空子。地方的中正官出自地主大族,甚至祖孙三代都是中正官,世家豪门之间达成协议,把持着人物评定的公平秤。

故而到了魏帝,采取了卫封的建议,由中央对选举的官员进行统一考核,对于考核不过关不合格的人罢免官职,对于罢免人数特别多的地方问责当地的中正官。

如此,魏帝上位十几年,官场还算清明,九品中正之法重回它原先的初衷。

但北方平定之后,魏帝再次推行大一统民族政策,各国人士涌入书院、官场,挤占魏国人原本的位子,很多贵族豪强不答应了。

所以,魏帝这些日子焦头烂额,对谁都没好脸色,连皇后都惴惴不安,说话办事小心翼翼。

他们二人相继来到宣室门口,还未等小黄门通传,只听里面传来一阵欢声笑语。

起初还分不清是谁在里面,能把魏帝哄得语气轻快不少,走近之后,只听魏帝在里面道:“…孟淮,真是许久不见你了…”

话音落地,四周皆静,皇后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她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四周。看门的黄门,驻守的侍卫,他们的眼神仿佛都在打量自己这个皇后。

都在讥笑她人老珠黄,青春不在,皇帝除了有事与她商量会来椒房殿,从不在她处安寝,她比不上那些年轻的姬妾了。

甚至,比不上一个男人。

皇后气得头痛欲裂,眼冒金星,她猛地回身,狠狠地盯着秦嬗。

秦嬗被她恶毒怨恨地目光吓到,不由地退后两步,刚开口:“皇后,我…”

皇后没等说完,劈头扇了她一巴掌。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看似想要报复掌控驸马,但其实她是想弥补人生中的遗憾,希望有个人能全心全意的爱自己,强大只是外壳,她内心是很脆弱的。

周四再更~

☆、家法

皇后没等说完, 劈头扇了秦嬗一巴掌。

她没有动,捂着脸沉默不语,皇后恨铁不成钢, 低声骂道:“你进宫带他来做什么?”

秦嬗道:“今天是回门日子, 所以带着驸马一起。”

“带他, 就是给我添堵。”皇后正咬牙说着,宣室的门打开了, 内监道:“皇后, 陛下请您进去呢。”

皇后留给秦嬗一个狠恶的眼神, 兀自提裙走了进去。秦嬗留在原地, 内监小心赔笑道:“公主, 您也请吧,驸马在里面。”

秦嬗嗯了一声, 手放下来,内监定睛看,低呼一句又赶紧闭上嘴。

只见秦嬗白皙的脸颊上红色掌印清晰可见,嘴角还有一丝血色, “走吧。”秦嬗理理衣裳,淡淡地说。

内监埋着头在前面引路,秦嬗双手拢袖,仰着下巴踏进宣室的大门, 里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脸上。

孟淮坐在阿姐身边,离魏帝十分接近,本是一言不发, 听秦嬗来了,他扬起头来,一眼就看懂她的异常。

公主,似乎被人掌掴。

他撑起身子,想要走向秦嬗,衣服下摆却被人暗中拉住。孟淮侧目,但见孟洁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

孟淮权衡之时,魏帝已经皱眉开口问话,“怎么回事?宜春,你的脸怎么了?”

秦嬗在堂中跪拜行礼,额头磕在双手手背上,心里已经有了说法。

她道:“儿臣刚才与皇后一起从椒房殿过来,路上不小心踩到了皇后的裙子,害的皇后摔倒,所以皇后惩罚了儿臣。”

魏帝转头看向左侧,“皇后摔倒了?”

“不碍事的。”皇后抿嘴微笑,眼睛看着秦嬗,“我也是心急,下意识打了宜春,毕竟她不是故意的。”

魏帝沉吟半日,道:“虽说如此,但皇后玉体贵重,宜春不该毛手毛脚。领一次家法,送到公主府吧。”

秦嬗的手在袖中條地紧握,咬了一下嘴唇,再抬起头来时,却并无什么异样,只是恭顺道:“儿臣遵命。”

她说完垂眸退至孟淮旁边的案几,规矩坐下。

“…公主…”孟淮唤了一声。

“闭嘴,”秦嬗面上带着笑,看向正在交谈的魏帝和皇后,嘴里含糊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话。”

宣室的家庭聚会并不轻松,席面上的人各怀心事,勉强用了午膳,各自散了。

秦嬗送皇后回椒房殿,临走时皇后嘱咐她,“想个办法,把那男狐狸精弄走,否则他进一次宫,你就领一次家法。”

秦嬗垂头听训,直至皇后甩手远去,她才离开。

孟淮在北宫门的长檐车上等她。长檐车是牛车,在汉末时,牛车是平民白丁所乘坐的。但从雍朝开始,士大夫爱坐而论道,崇尚清谈,对酒当歌,豪放纵乐。牛车更能彰显亲近自然,潇洒自由。

雍朝的习俗延续至今,车内陈设一应俱全,坐卧随意。孟淮一身白衣坐在车内,帷幕半撩半掩,犹如从天上下凡的仙君,纤尘不染,引来不少宫女驻足远观。

秦嬗寒着脸往走来时,那些宫女还在垫脚翘首,想要一睹那能让魏帝和公主争相宠信的驸马,究竟长得如何俊俏。

这群人全然没有注意到秦嬗到来,繁星握拳咳嗽一声,有一个人转头看到宜春公主。公主那表情就像要吃人一般,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接下来,一排人接二连三都跪了下来,孟淮听到动静,起身掀开帷幕,秦嬗已经站在车下了。看脸色,定是在皇后那儿吃了瘪。

“公主…”孟淮伸出手,秦嬗瞪了他一眼,没有把手交过去,而是由繁星扶着上了车。

长檐车缓缓驶出宫门,队伍后面还跟着魏帝的内监,他手里举着把一寸宽,三尺长的戒尺,那是待会要在府上行的家法。

孟淮回头看了看,瞄到秦嬗脸上尤清晰伤痕,他从旁边的瓮里面倒出一块冰。

因为值盛夏,贵族的家里车上都会备着冰块,放在瓮里,用纱布罩住口,冷气便能飘出来消暑降温。

孟淮将冰块用自己的帕子包了,递给秦嬗。

“公主,”他道:“先敷一下吧。”

秦嬗还是不动,也不说话,孟淮皱着眉,欠身瞅了瞅她,发现嘴角也破口了,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冰块往她脸上怼过去。

“诶!”

猝不及防,秦嬗被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大胆!”

她一面斥责,一面自己接手拿着冰块,按在左脸。

“公主莫气,”孟淮带着歉意,道:“陛下听闻我进宫了,去凤凰阁宣旨,要召见我和阿姐。所以才去了宣室。”

“害公主受罚,是我的错。” 孟淮辩解道。

“你有什么错,”秦嬗静了片刻,才硬邦邦地说,“陛下要召见,你能抗旨不尊吗?”

孟淮没有说话,垂下头去。他已经成婚了,魏帝还不放过自己。孟洁说魏帝常念叨他,希望他能时常进宫。

听到这里,孟淮觉得胃里一片反酸,简直要吐了出来。要知道他成婚的对象,可是魏帝的女儿,如此荒淫无道,罔顾人伦的想法,也只有他能想的出来。

孟淮的眼中蒙上一层冰冷,突然身旁的秦嬗不舒服地哼了一声,孟淮从沉思中回神。原来秦嬗举着冰块,手有些僵了,冰块受热,水也浸湿了袖子。

孟淮嘴角弯弯,温柔地从秦嬗的手中拿过手绢,双手反拧,将手绢弄干,又捡了一块冰重新包好。

秦嬗要接过来,孟淮手往后一收,道:“公主这样不方便,我帮你吧。”说着他坐地更近了些,伸过手来要帮她敷伤。

衣裙相叠,肌肤相靠,秦嬗感受到他身上的热,不自觉地僵硬了身子,耳根子有些发软。

“…不必。”她低下头,抢过冰块,按在脸上来降解莫名升腾起来的温度。

孟淮看秦嬗侧过身去,不再搭理自己,他的嘴角留着一丝苦笑。

半个时辰后,长檐车在公主府正门停下。秦嬗与孟淮下车,先请这名张姓内监举着戒尺进门。

一路到了明德堂,这是秦嬗和孟淮读书练字的地方。

宫女们准备好香案,张内监先宣了旨意,说白了就是要打一顿秦嬗,让秦嬗知道错了。秦嬗不能反驳,还得带着驸马一起谢恩。

“公主,陛下说了,今天是足刑。”

所谓足刑,乃是后宫刑法中比较常见的一种。有夹腿、老虎凳、走火炭等,由于脚部里心脏远,所以足刑不会留下残障。但又因为足部皮肤纤细,疼痛感尤为清晰,所以能达到惩戒的效果。

当然秦嬗是公主,不会像宫女犯错一样,真让她去走火炭。所以家法中的足刑是把袜子脱了,人跪着,惩戒者用戒尺抽打脚心。

“三十下。”张内监补充道。

秦嬗听完平静的很,她小时候是被谭姬打大的,人都皮实了,这点惩戒对她来说是小儿科,不算什么。

“是。”秦嬗应着,弯腰准备褪去鞋袜。

哪知孟淮一把按住她的动作,秦嬗疑惑抬头,但见孟淮对张内监行了个礼。

张内监忙说惶恐,请孟淮起来,“驸马有什么话请讲,莫要折煞老奴了。”

孟淮仍拱手道:“内监大人,公主千金之体,若是有什么损坏,内监大人怎么跟帝后交代呢。”

张内监一愣,道:“这是陛下下的令…”

“是陛下下的没错,但帝后在气头上难免说重话。等回过神来,谁忍心鞭打自己的孩子呢?”

秦嬗听完,轻蔑一笑,她对孟淮道:“驸马,我没事…”

“公主!”孟淮没等她说完,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极为严肃,他道:“公主尊贵,不能受罚。此事是因我而起的,对吧?”

秦嬗怔了怔,他还不算笨,都明白了。

孟淮拍拍她的手,再对内监说:“大人,你要是真的打了公主,等帝后哪日回过味来,怕是对您不利啊。”

张内监细细评味孟淮的话,盘算着宜春公主在这几年得帝后信赖,陛下这么宠爱长信侯,都能忍痛割爱,可见宜春公主非同一般。

这次受罚不过是长辈教训小辈,一家人回过头就没气了。但他一个奴才,算哪棵葱,就这么傻愣愣地遵命打了公主。按照宜春公主那阴恻恻的睚眦必报的性格,日后自己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这个,”张内监犹豫了,一直举着的戒尺缓缓放下来,喃喃道:“驸马有什么好建议呢?”

孟淮见人松口了,便趁热打铁道,“不如,让我代替公主受罚。”

“哎哟!”张内监摆手,“这可不行,不行啊。这是欺君之罪啊。”

他在宣室侍奉,当然知道魏帝多看重长信侯,打了公主他不过可能被穿小鞋,打了长信侯那是会丢命的啊。

“没事,内监大人。”孟淮道:“屏退左右,宫人都看不见。再者公主府口风严密,你我不说,没人知道的。退一万步,陛下的旨意是“领一次家法,送到公主府”。由谁承戒,并没有指明不是吗?在其他府,不是有下人代替主人受罚的例子吗?”

“可,这…这…”张内监为难,向秦嬗求教。

后者却望着孟淮,孟淮温声安抚,对秦嬗道:“公主,且听我一会罢。”

作者有话要说: 我肥来了~

☆、养伤

“行。”秦嬗深吸一口气, 道:“听驸马的。”

孟淮从袖中拿出一枚金锭子交给张内监,等人笑眯眯收下。他转身走到门口对侯在院中的随从道:“公主要受罚了,你们不可窥视, 都退出去。”

之后, 孟淮对繁星道:“准备软轿, 待会公主怕是走不动路了。”

繁星得令,各自下去办事。等人走了, 孟淮将明德堂的大门合上, 准备妥当之后, 脱掉鞋袜, 跪在地上, 对张内监道:“现请陛下责罚。”

张内监作了一揖,握住金子在心中念了句“阿弥陀佛”, 而后扬起手照着孟淮的脚心,抽了第一下。

秦嬗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啪地那一声,仿佛打在她的心尖上。

再一下, 她的心跳逐渐加快。那戒尺是竹子做的,被削得很薄,无需用力,轻轻一抽便十分疼痛。

秦嬗背过身去, 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孟淮明明吃痛,但为了不发出声音而被人察觉出异样, 所以咬着唇闷哼不语。

秦嬗紧握着双手,指尖掐进皮肉里。那抽打声让秦嬗回想起前世她无意间撞见魏帝在床第间虐待孟淮,他的父亲扬着马鞭,也是这么一下一下抽打。

而前世的孟淮也是这么咬着唇,默默受着,死也不求饶。

秦嬗冷汗出了一层又一层,不知过了多久,身后的抽打声终于结束。张内监转到她身前,弓着腰回命,“公主,已经好了。”

秦嬗袖中的手有些发颤,她回身去看,孟淮的脚血肉模糊,她情不自禁捂嘴叫出声来。

“没事的,公主,”张内监堆起笑容,“看着可怕,实则伤口不深…”

没等他说完,秦嬗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张内监打了个寒颤,说要进宫复命,慌忙离开。

秦嬗蹲下身,将鞋袜递给孟淮,眼里有些热意。孟淮咬牙将鞋袜穿好,这时外间繁星拍门,试探着问:“…公主,你还好吗?”

秦嬗和孟淮对视一眼,后者冲着门道:“公主受伤了,软轿准备好了吗 ?”

“好了,”繁星回答,“奴等可以进来了吗?”

孟淮已经穿戴整齐,秦嬗扶着他站起来,道:“待会你跟我一同乘辇。”

孟淮拱手谢恩道:“多谢公主。”

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虚礼,秦嬗白了他一眼,正要去开门,孟淮拉住她,秦嬗疑惑地回身。

孟淮用眼神止住她,他弯腰横抱起公主,秦嬗忽地腾空,轻呼一声,明显地感觉到他身子摇晃厉害。

“你干嘛。”秦嬗扭着要下来,孟淮紧紧搂着人,呲牙道:“…公主,你要不动,我抱你出去,戏就结束了。你要乱动,咱们可就露馅了。”

秦嬗一愣,也咬牙道:“驸马心思可真多。”

孟淮轻笑,温文地说:“还是公主调、教的好。”

房门被推开,宫人们站了一院子,都准备着伺候公主。只见驸马亲昵地抱着公主,慢慢走出来,公主埋在他的胸口,驸马还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人们看不见公主的脸,但能看到驸马的神色,他的额上有层细细的汗珠。

一个小宫女捂着胸口艳羡低呼:“你看看,他们多般配啊。公主受罚,驸马都急出汗了。”

两人乘坐轿子回到卧室,繁星还是把金创药和纱布都准备好,孟淮端坐在一旁,对繁星道:“我替公主上药,你们退下吧。”

繁星看向秦嬗,得了后者点头,她听话地带人退了出去。

秦嬗本躺在床上,等外面没动静,她翻身起来。孟淮终于支持不住,满脸惨白,靠在案几边。

秦嬗坐下来,二话不说,把孟淮的鞋袜脱下,再次看到那错综交替的横向伤口,前世的记忆再次袭来,她蘸取药水的手抖了抖,洒了几滴。

“公主,”孟淮道:“要不我自己上药吧?”

“废什么话!”秦嬗没好气,伸手把纱布往他脚心戳。

“哎哟。”孟淮眯着眼叫了一声,还没怎么样呢,又被秦嬗敲了一下脑门,她竖起手指放在唇边,“小点声。”

孟淮微蹙眉头,委屈巴巴地求道:“公主,疼…”

“现在知道疼了。”秦嬗板着脸,手上却放柔了动作,轻轻地帮孟淮清理伤口,“方才怎么逞英雄?不光逞英雄,还说的头头是道。”

“我要是不逞这个英雄,等公主受罚了迁怒我,还不知怎么严厉呢。所以还不如我替公主担下来…”

“为此,我还欠你一个人情是不是?”

“不敢,不敢。”

“不敢?我看你没什么不敢。”秦嬗道:“我记得你刚来的时候,见了我话说不了两句,现在都能算到我头上了。跟谁学的?”

“我到魏国只拜了一个师傅,” 孟淮嘴边噙着讨好的笑,“就是公主。”

秦嬗的手一顿,抬起眼来,孟淮接着道:“再说,新婚当夜,我们不是已经约法三章了吗?我得保护公主。”

“巧舌如簧。”秦嬗在帮他包扎,听了这话,她左右手用力,用纱布给他脚扎的紧紧的。孟淮冷汗顿时冒了出来,还得咬着后槽牙道:“多,多谢公主。”

秦嬗哼了一声,把人扶到他的塌上,道:“你休息会。”

孟淮点点头,道:“我看公主每日只睡几个时辰,要不您也休息一下。”

秦嬗本捡起一本书要看,却被孟淮叨叨叨,弄得无可奈何,她叹口气,放下书,转头闲闲地盯着孟淮,孟淮赶紧闭上眼,口内道:“我睡了,睡了。”

身旁的人呼吸渐匀,秦嬗拿着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她以为自己与孟淮成婚了,魏帝就不好再染指。可从今天来看,魏帝毕竟是皇帝,他若真的不顾流言蜚语,执意频繁召见孟淮,秦嬗又能怎么样呢。

到时候不但魏帝清誉有损,连带秦嬗本人都抬不起头来,谁能禁得住跟皇帝老爹抢男人。

但如果孟淮不在长安了呢,魏帝纵然是帝王,也鞭长莫及。

想到这里,秦嬗来从床旁边的书架上,找到一张舆图,就这么趴在地上研究起来。

过了许久,直到秦嬗的腰感到一阵酸麻,她直起身子写了一封信,扶着腰到门边,并不打开,只隔着门问:“繁星?”

繁星在廊下答:“公主,我在。”

“旁边可有其他人?”

“回公主,无人。”

秦嬗抬手将信从门缝中塞给繁星,吩咐道:“你跑一趟东宫,务必要把信亲自送到太子手上。”

外面繁星接过信,正准备离开,又听秦嬗道:“我腿脚不方便,由驸马亲自侍奉。所以交代下去,这几日只给我们把药和膳食放在门口,不用进来了。”

繁星心里疑惑,搞不懂公主和驸马闹什么,但公主一向有自己的打算,故而也没多想,应下来交代下去后,便出门往东宫去。

黄昏时分,繁星回来了,她向秦嬗回禀,“太子殿下说,公主所问的事,他记在心里了明日再回复。”

秦嬗颔首,而后厨房送来了膳食,繁星依照吩咐放在门外,便把下人都带走了。

秦嬗推开门把托盘拿进来,将吃食放在案上,可转身一看,她下午翻了太多东西,房间一团杂乱,她端着托盘几乎无处下脚。

正在这时,孟淮从睡梦中醒来,他支起身子问道:“公主,你在做什么”

“还用问吗?”秦嬗道:“案上太乱了,我没处放吃的。”

孟淮无奈地一笑,掀开被子走下榻,帮着秦嬗将那些书、绢帛、笔墨等等收拾好,杂乱间他看到一张舆图上被秦嬗标记了很多地方。其中一处,用手沾沾,还是新墨。

那地方是豫州,是吴王当刺史的地方。北北

忙了半日,两人才坐下来吃一顿饭,孟淮既然醒了该是他侍奉公主。

他拿勺给秦嬗盛了一碗,而自己照例先喝药,两刻钟后再吃饭,他静静地与秦嬗对坐,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往嘴里送粥。

她的皮肤很白,清透细腻。她的鼻梁很高,鼻头却圆圆的,有些可爱。她的嘴巴红红的,不图口脂的时候是粉色,她喜欢偏红的口脂,能显得人气度雍容。但卸下妆,她又是个小姑娘的模样。

孟淮的目光向下,打量秦嬗的身段。她的身量高挑,但跟自己比起来还是娇小。她睡觉不安稳,吃的也很少,所以身材纤细。可惜自己身体不好,还是得用些力气才能把人抱起来。

他正在怔怔地欣赏着,秦嬗淡淡道:“看够了吗?”

孟淮一惊,耳根瞬间通红,他咳嗽了两声掩饰尴尬, “够,够了。”

秦嬗放下筷箸,掀起眼皮,直视孟淮,“驸马很喜欢看我啊?”

孟淮嘴角微扯,笑的别提多别僵硬。

“怎么?”秦嬗探身用手挑起孟淮的下巴,眯着眼睛问:“我很好看吗?”

“不,不…”孟淮被这突然的亲昵惊到手足无措。

“不好看?”秦嬗眉头挑起,佯装要发怒。

“好看!”孟淮连忙回答,见秦嬗面色稍微缓和,他赶紧叉开话题,道:“那个,我刚看到公主在看舆图,不知在忙什么,能告诉我吗?”

秦嬗盯了他看了一会,看得孟淮心里发毛。良久,秦嬗终于开恩挪走犀利的眼神,缓缓道:“我看舆图是想找个地方。”

“地方?”孟淮不解,“什么地方?”

秦嬗笑了笑,托腮问道:“驸马,你想不想外放做官?”

作者有话要说: 准备要换地图了。

☆、沐浴

“外放做官?”

孟淮道:“去豫州?”

秦嬗点头。

“为何是豫州?”

因为那是吴王的地盘。秦嬗现在不光要把前世得罪过自己的人都踩在脚下, 还想要魏国国祚绵延,这样她才算不白活一世。

前世魏国覆灭,孟淮逃回北境, 登基为燕皇算一个因素, 现他在秦嬗眼皮子底下。而且解救得早, 人没什么腹黑心思,尚且可以放在一边。

另一个便是吴王叛军。要知前世孟淮虽然复立了燕国, 但毕竟百废待兴, 若没有与吴王里应外合, 他们不可能势如破竹, 直攻长安的。

而吴王是魏帝的皇叔, 也就是先帝的兄弟。魏帝是逼宫上位的,吴王一直对他怀恨在心, 祸根早已埋下,只是前世悔悟晚已。

这些是秦嬗想去豫州的原因,但跟孟淮她当然不能这么解释。

她只能说:“鲁王被贬谪,其中一件事便是私联藩王。吴王就是其中一个。虽说信件上并无特别重要的大事, 但触到了陛下的逆鳞。”

“所以,公主想去豫州看看,吴王到底有无谋逆之心”

“算是吧。”秦嬗道:“我已经修书给太子了,告诉他我的想法。太子本就对与鲁王有联系的几个亲王心怀芥蒂。他有这层原因, 会帮我们在此次九品中正选官之时,定下你的品级。只要陛下点头,就能派你去豫州做官。你就能离开长安了。”

“只是…”孟淮还是不放心, “陛下能放我外出做官吗?”

“这个嘛。”秦嬗笑道:“这就需要孟美人去劝陛下了。”

“阿姐?”孟淮嗫喏,“她是个低阶的姬妾,能劝动陛下吗?”

“当然可以。至于理由,你来想一想。”

“我?”

孟淮指着自己。

“对,理由你来想。你试着在陛下的角度想想,什么托词能说服他,放你出长安。”

孟淮没料到替公主挨打还不够,一觉醒来,公主还给自己出了考题。但秦嬗表情严肃,绝非儿戏,他也不能懈怠,便凝眉认真思考起来。

秦嬗这会已经吃饱了,放下碗在房中慢慢踱步,欣赏屏风上的水墨画。

半晌,孟淮试着开口,他道:“陛下不是不爱惜名誉,他也希望百官臣服,朝堂清明。只是他是帝王,他想要的,不能得不到。所以就算我与公主成婚了,他还是想召见就召见,长此以往…”

孟淮的声音减弱,低下的话,他没有脸继续说。长此以往,难保没有床第桃花事。

“嗯你说的对。”秦嬗还是背着手抬头看画,手指微点,“不必难为情,只有我们两人。你接着说。”

收到秦嬗的鼓励,孟淮顿了须臾,整理了些许思路,接着道:“其实陛下偏宠我和阿姐,遭人口病弹劾。无非我们是燕国旧人,本是罪奴,现在却尸位素餐,所以落人口舌。但如果我能有所成就,进入皇宫,亲近御前就名正言顺,陛下也能光明正大地赏赐重用我们姐弟。”

秦嬗静静地听完,转身抚掌道:“驸马不算笨。”

“我本来就不笨。”孟淮小声嘟囔。

想必前世魏帝也是想通了这一点,忍痛答应放孟淮去扶风郡做官的。

“既然理由想到了。”秦嬗将膳食都挪开,铺好绢帛,蘸好笔墨,交给孟淮,“你来写信。写给孟美人,就按照你方才说的写,让她去吹枕边风。”

“可…”孟淮拿着笔,有些犹豫,“阿姐会不会触怒龙颜。”

他想到每次侍寝回来孟洁的那身伤,心有余悸。

“不会的。”秦嬗告诉他,“要知道,美人这是为陛下排忧解难啊。试想你走了,她一人在宫里无依无靠,与她而言并不受益。她提出这点,全然是为了陛下不再受臣工的奏表请愿烦扰,也能制止住后宫的蜚短流长。”

秦嬗提醒他,“陛下虽有些荒唐,但他不是暴君,也不是昏君,他懂得权衡利弊的。”

孟淮拿着笔踟蹰不决,秦嬗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驸马,皇后说了,如果你不走。每进一次宫,我都要领一次家法,驸马每一次都要待我承受吗?”

孟淮的手一抖,墨汁一滴溅染在绢帛上,未几,他还是落笔,按照秦嬗的安排写下来这封信。

等他写完,秦嬗拿过来检查了一遍,细到措辞用语她都一一斟酌,确定无误后,她微笑着从箱柜中取出一个黑漆雕花木盒。

“信还需匣子来装吗?”孟淮问道。

秦嬗信誓旦旦,“当然。”

她把绢帛卷好放了进去,另外把白天孟淮换下来的鞋袜也扔了进去,那鞋袜上沾满了血迹。

“公主!”孟淮蹭地站起来,想要阻止她,“我不想阿姐知道我受伤了。”

“不行,她必须知道。”秦嬗将木盒关好,并滴好封蜡,道:“如果不是关乎你的安危,美人怕不会尽力吧。”

孟淮双手忍不住的发抖,他怕得就是阿姐会不顾安危,想魏帝进言。她一个弱女子在宫里,无人依傍,若真的一招走错,雷霆震怒,他不在身边…

孟淮合上眼睛,不敢去想。

秦嬗叫来繁星,把盒子交给她,让她派人乘着宫门落钥之前,连夜送到凤凰阁去。

“是。”繁星接过木盒,下去办事,秦嬗转身看孟淮还站在原地,眼神中满是担忧。

“驸马在担心?”秦嬗问。

“自然。”孟淮话语有些冷意,他道:“她是我唯一的亲人。”

“亲人?”秦嬗皱眉,她道:“亲人总会各自组成家庭,不可能一生相伴。包括子女,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在父母跟前。唯有夫妻,”

秦嬗对孟淮说,“唯有夫妻,生死不离,永远相伴。所以现在对于驸马来说,我才是第一位的,懂吗。”

孟淮握紧拳头,心有异议,但还是服软,僵硬道:“是,我懂得,公主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我。”

秦嬗满意地点点头,撩袍坐下,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驸马坐下吃饭吧。菜都凉了,况,你的脚不能久站。”

一连七天,秦嬗和孟淮都没有出房门,连洗澡都是宫人们把浴桶搬到房间。

这么多天腻歪在一起,下人难免心生疑窦,所以在打扫房间和搬浴桶的时候想着偷偷看两眼。

但下人在屋子里,公主和驸马还不闲着,还黏在一起不肯分开。不是驸马坐在床边给公主念诗经,就是和衣而睡窝在榻上玩六博棋。

“七天七夜,这太夸张了吧。”某个的小宫女如是说。

“哪里夸张,驸马年轻。看着瘦,说不定脱了就有肉。”

“是吗,那公主受不受得了啊。”

说完几人面面相觑,抿嘴偷笑,“不过公主脚受伤了,还怎么那啥啊?”

“你傻啊,脚伤了跟那啥有什么关系?下不来床才便宜驸马了吧。”

说完几人面面相觑,又抿嘴偷笑。

最后一人说了总结陈词,“总之,七天前,公主下不来床是脚受伤了,现在下不来床就不知道是为什么了。”

她的眼神暧昧,众人领会精神,心照不宣。远见繁星往这边走来,大家一哄而散,结束了每日宝贵的八卦时间。

繁星走到这处,见所有人都带着笑,且笑得意味不明,她不禁嘀咕“说什么呢你们怎么回事。”

众人不敢接话,老老实实地干活。繁星也懒怠管他们嚼舌根,刚她去门房取了东宫和凤凰阁的两封信,现问道:“公主在做什么呢?”

一人笑答:“沐浴呢,在房里,跟驸马。”说完用手肘拐了拐繁星,还冲她眨眼。

繁星:“……”吃错药了吗这是。

她一面嘟囔,一面来当卧房,敲响房门。

“谁?”问话的是孟淮。

“驸马,”繁星道:“有两封信,是给公主的。”

“知道了,稍等。”

繁星退后两步,乖乖地候着。片刻之后,房门大门,一阵清香飘来。

她抬眸,只见孟淮穿着底衫,衣襟微开,里面的肌肤还泛着水,面色泛红,嗓音醇厚,伸出手来。

身后在院中干活的宫人,尤其是宫女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捂脸赞叹,真是天上神人啊。

繁星转头低骂一句,但她也忘了要干什么,整个人呆住了。

孟淮轻笑道:“信呢?”

“哦!对!”繁星脸上发热,低着头把信交给孟淮,一溜烟跑了。

孟淮无奈摇摇头,关上房门。屏风后,秦嬗坐在浴桶里,对他道:“劳烦驸马了,又是牺牲你色相的一天。”

演了这么多天孟淮真是疲惫了,但谁都不想担个欺君的罪名,且主意是他提出来的,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

秦嬗还好只需要卧床休息,每日洒扫沐浴,孟淮都负责摆平那些心有怀疑的宫人,实在累心。这会他撑着额头,揉揉眉心,将信放在案上,无力地道:“是东宫和凤凰阁来的。”

“应该是我们所谋之事有结果了,你打开来看吧。”秦嬗靠在桶壁上,眼睛盯着房梁,闲闲道。

孟淮遵令,打开信封,上下通读了一遍,眼中压抑不住的兴奋,遂又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久听不到孟淮的动静,还以为为是坏消息,秦嬗一面起身,一面探头准备问他到底写了什么。

就在这时,孟淮太过高兴,一下跳起来转过屏风,对她道:“公主料事如神,陛下定了,中秋之后便让我去豫州弋阳郡。”

秦嬗起先还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着听完这番话。看到孟淮脸色从振奋变到吃惊,由从吃惊变到害羞。最后眼珠上下端详,话卡在喉咙,脚钉在木板上,不会说也不会动,她才环抱着自己的身子低呼:

“放肆,谁准你进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 公主府里都是公主和驸马的cp粉。

另,跟大家打个商量,我准备要入v了,所以想存一存稿子,大概周二或者周三有三更。请见谅~~

☆、送行

时间一晃而过。

中秋之前, 侍中寺给事黄门郎将一封诏令送到中书监,其主事看到内容后,连夜纠集了一帮文官求见丞相卫封。

按照中书监的说法, 本朝从来没有十五岁的郡太守。

原来, 那封诏令上写的是封长信侯孟淮为豫州弋阳郡太守。

郡太守在魏国, 是两千石的地方官,非经验到老或熟悉律典的官员不可上任。

且豫州地理位置极佳, 处于九州之中, 又称中州, 弋阳郡为豫州治所在, 一个乳臭未干的少年人走马上任, 简直是天方夜谭。

“丞相,你怎么就让陛下下旨意了。”

卫封年迈嗜睡, 吃过晚饭就躺下了,现被人从榻上蒿起来,中书监里七八官员气势汹汹,一人拿着笔, 一人端着诏令,其他的人将其团团围住,大有逼着他行封驳事的势态。

“丞相!”一文官尤其激动,唾沫横飞, 很是悲愤,他道:“这几日,陛下频繁召见长信侯入宫, 宫廷宴饮都是靡靡之音,莺莺燕燕都是误国之人,那场面一度很是难堪。我等联合御史台上书一十八封,全都被陛下压在案头,是何道理!?明明长信侯都已经成亲,还随意出入后宫,是何道理!陛下怎么能不顾人伦,不顾名誉!这传出去皇家颜面何在,我大魏威严何在…”

末了他喘一口气,举袖擦泪,其他的人也都暗自神伤,作深深忧虑状。

“呜呼哀哉!还有——”

那文官还要说,被卫封按住手,抢白道:“行了!”

他站起来无奈解释:“诸公,这几天召见长信侯时,公主皇后还其他皇亲贵胄都在场,哪来什么难堪场面,不过临近中秋家宴多些罢。”

“那这封官,”一人道:“这难道不是私呢后宫?那长信侯不是董贤韩嫣之流?”

卫封接过诏令,就着油灯眯着眼看了许久,而后将卷轴卷好还给众人,众人拒不接受,扔在书桌上。

卫封见状忍着脾气,道:“我问几位,长信侯是待在长安好还是离开长安好?”

众人互相对视,达成一致,“当然离得越远越好。”

“这不就结了。”卫封摊手,“这不正合了诸公的意思?”

他抬腿要回房睡觉,众人把卫封拉住,苦劝道:“卫公慢走,孟郎虽离了长安,然他也难当大任。太守乃一方父母官,工农等大事怎可由一少年随意置喙。”

“怎么就随意置喙了?”卫封转头反问:“长信侯本就是燕国皇子,从小是按照储君来教养的。他十四岁进宫,就一直在宣室学习。我们都说文治武功,文治武功。长信侯武功可能不行,文治哪里不可?难道还比不上那些民间的读书人或是普通的贵族子弟?”

卫封这话让众人沉思,他接着道:“诸公觉得不妥无非他年纪太小,但本朝律法对于为官者并没有年龄限制,十五岁算不算小?五十岁算不算大?按条例来说又有哪里不妥呢!?”

“不对!”有人反驳道:“既然丞相说了他乃燕国旧人,为官一方就不怕滋长他狼子野心,助长他羽翼丰满吗?”

他的说法,颇有道理,众人纷纷点头,劝卫封道:“丞相还得劝陛下三思啊。”

卫封有些不耐烦了,他看看月亮,已经很晚了,明日还得上朝,他这把老骨头真经不起折腾。若这事放以前,他早就把这群人赶出去了,但老人了脾气也磨平了些许。卫封耐着性子,举着油灯把同僚们引到东墙之下。

油灯举起,照亮一副舆图,卫封点着豫州地界道:“豫州,又称中州,四周都是我大魏地界。太守是行政长官,并不掌军务。长信侯他就算有野心,手里没刀,他怎么起事?他就算起事,其他州府可迅速反应,迅速扑灭。这是其一。”

卫封举着灯,招招手,领着众人到案几边,指着桌上一卷竹简道:“陛下现推进大一统政策,各国族人一视同仁,但凡能人志士不论国籍都可为官。长信侯就是个典型,也是个信号。可以激励其他国家的优秀人才,投身宦海报效朝廷,以此削弱士族豪强的实力,巩固皇权。这是其二。”

“最后,”卫封带众人来到书架旁,抽出第二层的一封抵报。邸报上面的时间是年初,写的是鲁王被贬谪一事。

“最后,鲁王曾与吴王等通信,内容不过家常,但毕竟行为敏感。陛下虽写信斥责了吴王,终归不放心,所以得派个信赖的人去豫州探探情况。这个信赖的人还有比自己的女儿女婿更靠谱的吗?这是其三。有这三点理由,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吗?”

卫封说完,油灯举着胸前,照亮他沟壑纵横的脸,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皮球泄了一半的气,再无刚来时的义愤填膺。

“所以啊诸公,就发吧。”卫封将扔在书桌上的诏令原装奉还,道:“这与我与你与陛下都在妥帖不过。”

中秋节过后,转眼便到了秦嬗和孟淮出发的日子。

那日,太子领一队卫队送至宜春公主与驸马灞桥。

分别前,太子把秦嬗请至古道山坡上的一座长亭中,将一枚令牌交给她,微笑道:“这是皇后给你的。”

秦嬗疑惑接过令牌,上刻镂着“公主府”,她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看向太子。

太子努了努嘴,让她把令牌翻过来,只见背面是“龙啸亲卫”。

这!

秦嬗大惊,龙啸卫是皇后的仪仗卫队,是由原来的龙啸军改制而来的,龙啸卫是皇后出行专门的卫队,这样的令牌怎么会给她?!

太子与她解释:“我今日带了一百个人来,已经请了旨意,他们日后就是宜春公主府的府兵。”

秦嬗豁然抬头,“府兵?!”

太子颔首,一面招手让一个校尉上前来,一面与她道:“你去豫州是吴王的底盘,这个叔祖可不是好缠的。故此公主府怎么可以没有自己的人。皇后念你一直为她排忧解纷,所以求了陛下,同意给你一百人的卫队。”

说话间一名身穿筒袖铠青年人从山坡下跑步到跟前,单膝跪下行礼,太子转头对秦嬗道:“校尉韩策。虽不姓厉,但也是厉家的亲信,你可以放心差遣。”

秦嬗端详那校尉浓眉大眼,身材魁梧,沉稳可靠。

她很是兴奋,不仅仅是因为此去豫州安全有保障了,还是因为她有一支属于自己的卫队,这是其他公主都没有的特例。

这一百士兵日后都供秦嬗调派,相当于她得了一个小小的兵权。

一百人不多,拿给那些手握军权的藩王和将军肯定不屑一顾。但对于秦嬗来说,孟淮去豫州的事如此顺利,证明她对时务敏锐度上得到了帝后的肯定,这是一个极好的开端,是她向能问政干政前进的一大步。

能够掌握命运,掌握自身的感觉,真的太好了,秦嬗握着那枚令牌,笑容由内而外。

太子见了,嗔道:“看把你高兴的。”

他不懂,秦嬗心想,太子不会懂的。

他从小就是天子骄子,他想要什么唾手可得。而自己呢。

秦嬗糊涂了前世一辈子,拼搏了今生十几年来得了现在的成就。

一切都是我争取来的,一切都是我该得的。

秦嬗抬眼望,长亭古道,延绵天际,长风浩荡,秋高气爽,万物开始萧条,她的内心却滋润如春。

“太子放心吧。”她道:“此一去肯定会将豫州和吴王等人的情况探查清楚,不会让父皇和皇后失望的。”

“五妹辛苦。”太子点了点头,他转眼看向山坡下等候的孟淮,对秦嬗道:“父皇有句话让我带给五妹。”

秦嬗正色,低头听训,太子清了清嗓子道:“父皇说,孟郎年轻,宜春要多费心。”

秦嬗了解,魏帝肯让孟淮外放做官,是希望他能干出实绩,为日后回长安打好基础,能堵住悠悠之口的。

“而皇后呢,”太子道:“皇后也有话要交代。”

秦嬗再次正襟,听他道:“皇后说,长信侯年轻,政事需由宜春多费心。”

“……”

秦嬗愣了愣,嘴角不禁抹了一丝苦笑。

这两句话看似一样,其实意思截然不同。皇后的言下之意是:长信侯还是个少年,他哪懂什么政事,凡事该由你在背后指点,莫让他真在地方发迹,做出成绩。

“我明白了。”秦嬗道,只是这个度着实不好把握。

“真明白了”太子负手道:“宜春,母后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听闻近日你们夫妻感情不错。但我交代一句,驸马固然清雅从容,世间无二。可你必须得搞清楚自己的立场,该把持的,就得把持住。若动了真情,抛了皇后与我对你的期望,那你今日之所有,都将化为泡影。”

秦嬗顿了顿,笑容僵在嘴角,若说方才还为皇后愿意分她亲卫的事还感动半分,现太子一番话把秦嬗完全拉回现实。

是啊,他们不是亲母女,亦不是亲兄妹,他们之间的来来往往,唯利而已。

太子对秦嬗很好,很关心她,但这番好是计较得失的。皇后是很信任秦嬗,能放手让她做事,但皇后不是秦嬗的后盾。

毕竟没有血缘啊,然,有血缘又怎么样呢,譬如谭姬,她是个好母亲吗?

至亲尚且互相伤害,遑论旁人无悔奉献?更何况,秦嬗扪心自问,也没有把他们当成亲人。

说到底,走在人生道路上,秦嬗始终一个人。

所以,秦嬗只能逼着自己快些成长,快些强大,自己做自己的后盾。

“…我明白了。”秦嬗道。

太子满意地笑了,秦嬗跟着他笑,苦味融进眼睛里,有些发涩,她揉揉眼睛,抬眼望着远方,心里不是滋味。

忽而,西北方向有一辆马车匆匆驶来,不一时就到了山坡下。一位妙龄女子带着帷帽从车上下来,跑着到了孟淮的跟前。

孟淮兴奋而激动的声音顺着龙首原上的风飘来,他道:“阿姐!?”

太子眯着眼确认了来人后,对秦嬗冷冷说:“是孟美人,陛下准她出宫了,真真是宠爱有加啊。”

半晌,他没得到回答,转身去看,却发现秦嬗眼中有些异样的情绪。

那是羡慕并…一丝醋意?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三更,后面还有~

☆、放手

秦嬗逆着山风走下去, 连太子在身后唤她都没有注意,她来到孟淮身旁,刚好孟洁这时着人递给孟淮一个包裹。

孟淮高兴地接过来, 一面打开看, 一面问:“这是什么?”

“这是我连夜给你赶制的衣服, ”孟洁笑得慈爱,她道:“豫州靠近南方, 潮湿阴冷, 眼见秋天就要到了, 你身子不好, 需谨慎添减衣物, 不能受凉伤风了,知道吗”

“知道了。”孟淮抱着包裹, 冲阿姐抿嘴笑了,透着单纯并几分傻气,“阿姐也要保重身子,我不在的时候, ”

他眸光黯了黯,声音渐低,“我不在的时候要保护好自己。”

秦嬗听完举步上前,冷冷瞥了他姐弟了两眼, 咳嗽了一声,仰着下巴道:“美人是宫中贵人,又深得圣宠爱, 当然受百般保护了。”

孟洁的笑容僵在唇边,她过得什么日子,秦嬗最清楚不过,偏要说这样的话来恶心她。

秦嬗不管她,接着道:“桑措呢,既是驸马都是一郡太守,哪还缺这些衣物呢?”说着她探手伸向孟淮怀中的包裹。

孟淮退了一步,躲开秦嬗的的手,“公主,”他道:“好歹是阿姐的心意。”

他语气中带着恳求,眼睛湿漉漉地望着秦嬗,后者心中不悦,但还是收回手倔强地说:“行吧,既然是美人亲手所做,那就留下吧。”

孟洁嘴角抽搐,还是勉强一笑,秦嬗也报以微笑,她歪头盯着孟洁,一步一步走近,低声说:“美人为了驸马能出宫当差,费了不少力气吧。”

孟洁垂头道:“为了弟弟,我自当竭力进言。”

“不错,看来那双带血的鞋袜着实起了作用。”秦嬗一笑。

孟洁的脸刷地惨白,眼睛有些心虚地瞄了一眼弟弟,秦嬗顺着她的眼神,也看了眼孟淮,此时太子已经过来了,两人正在交谈。

秦嬗继续说:“美人,我有句话想问你。”

孟洁口干舌燥,艰难地吞咽一下,梗着脖子道:“皇后是不是在宫里常给你穿小鞋?”

孟洁侧目,提防地看了眼秦嬗。

“你别这么看我。”秦嬗道:“那日你明知道皇后会去宣室,故意带着驸马去恶心她,对不对?若不是那日,驸马要出长安恐怕还没这么快呢。”

秦嬗语气淡淡,但每一字句都叩打在孟洁的心尖上。那日,魏帝宣召本只召见她一人。

孟洁带着弟弟去宣室,倒全不是想对皇后示威,她那刻是想借皇后的手,让魏帝了了染指孟淮的想法。

“你也不怕皇后一怒之下,找人杀了你和驸马吗”

“不会的。”孟洁缓缓道,“戚贵嫔倒台,我这会要是死了,皇后的嫌疑最重,且我虽然受宠但无权无势,她不必杀我弄得一身骚。至于桑措,”

孟洁抬眸看着不远处的孟淮,低声道:“至于桑措,公主要的是他这个人,肯定舍不得他死的。带他出长安,是个两全的选择。”

孟洁说:“看到那双鞋袜的时候,我确实又喜又惊。”

“哦?!”秦嬗挑眉,“何出此言”

“喜的是公主看穿了我的心思,你与我默契地有一样的想法。惊的是公主居然用桑措的血来警示我,”

“你啊,”秦嬗揉了揉额角,“真不是说你聪敏还是蠢钝。”

“但,公主!”孟洁突然急切道:“你不该让桑措代受刑,他身子不好,一顿足刑可能会要了他的命。”

“我不该?”秦嬗站在她身侧,拢着衣袖道:“因为你,我被皇后迁怒,那一巴掌不光疼,还差点让皇后对我离心。你事前不跟我商议,我全然瞒在鼓里。驸马聪慧,他为何要替我受罚,不就是看穿了你这个阿姐心中计量吗?他觉得无故牵连到我,心中有愧,所以才代我受罚的。”

秦嬗在那日孟淮一意要代替自己受罚的时候就看出了端倪。

“所以,这句话我返还给你,”秦嬗道:“不是我不该,而是你不该。你不该什么动作都瞒着驸马,更不该以自己的方式一厢情愿地保护他。你难道不想知道,这所谓的保护他到底需不需要?!”

孟洁一时语塞,她瞪着秦嬗,帷帽之下的脸憋得通红,她咬牙道:“论心机,我还是比不上公主。我本来想让公主出头,向陛下劝谏,外放孟淮的。结果被你逼着,最终还是自己上场。”

孟洁双手交握,稍一用力,身上的伤口丝丝发疼,她恨道:“我还是棋低一招。”

“你不是棋低一招。你是什么都想要,所以豁不出去,放不下身段。”秦嬗也不躲闪,正面迎接她的怒视,道:“我从来不是好人,甚至有时候真的挺伤天害理的。而你呢,你明明利用他人,包括自己弟弟,却总自我催眠。有迫不得已,有诸多苦衷。既想要大杀四方,又要担着善良的名声。”

她道:“人啊,不能什么都想要。”

太子和孟淮已经说完了,朝她二人走来。秦嬗和孟洁都退后几步,互相分开,这时孟洁忽而轻笑一声,道:“公主说的都有道理。但愿你回来长安的时候,我已经有所成长了。”

秦嬗耸肩,满不在乎地说:“但愿吧。”

太子上前来,温文提醒:“天色不早了,快些上路吧。”

众人拱手听命,孟淮最后来与阿姐道别,孟洁情不自禁紧紧握住他的手,相较方才带着些歉意,她道:“…桑措,保重啊。”

孟淮眼中已然蕴泪,“阿姐,我最放心不下你。”

帷帽下的孟洁已经泪流满面,她哽咽道:“傻孩子,人长大了,总要走的。你只要记得,在阿姐心里,你最重要。”

孟淮颔首,道:“这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