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相关 (3)(1/1)

她的身后。

下一秒,一双手代替她死命勒住了缰绳,口中吁吁发令,红马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

“公主!”

许多人围了上来,秦嬗捂着胸口重重喘气,那人在她身后道:“没事了,看把你吓的。”

秦嬗肩头一凝,心跳猛地加快,她不必回头,就知这人是李悟,甚至他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她都能想象得到。

前世他也说过这句话,那天二人在天禄阁巧遇,秦嬗因他是长春公主的驸马想要避嫌,借故先走。

哪知李悟莫名其妙拦住去路,道:“看把你吓的。”

“……不知所谓。”

李悟愣了愣,明明听到了,却还以为自己耳朵坏了。他松开手,脖子往后梗,本以为会看到一双感激的眼睛,没想到秦嬗回头,狠狠瞪了一眼。

“这,”李悟哑然失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无奈摊手,“我不知,哪里得罪了公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评论区太冷清了,我真的是留言冷体质啊。

☆、求婚

几个侍卫太监赶过来,孟淮在最前面,站在马下,向秦嬗伸出了手,他一面喘一面道:“公主,太医来了,我扶你去过去。”

秦嬗打量孟淮,回想他方才不顾自己安危冲过来的样子,心里有些复杂。

她不动,李悟轻笑一下,潇洒翻身下马,对孟淮道:“小侯爷,公主不过是被吓到了,何须看太医?就去一旁我的账下喝杯茶,压压惊吧。”

说罢,也向秦嬗伸出了手。

秦嬗看他二人,一个脑袋两个大。前世的狗男人都伏在脚下是什么感觉。

正在这时,之前的骑郎领着马厩里的骑奴擦着地面,滑跪过来,吊着嗓子哭喊道:“公主,公主饶命啊,都是这个奴才的错,将两匹马搞混了,这一匹是沛国公昨天才带过来的,还未驯服呢。因两匹马体格各方面都太像了,所以,所以…”

骑郎自顾自说着,全然没看到李悟咬着后槽牙的模样,恨不得把他给撕了。

“现在过来请罪,方才干嘛去了!?”

李悟如此说,那骑郎才慌不迭抬起头来,正对着李悟的眼神,心疙瘩一颠,就知道自己死定了。

“是,是,奴带他去领杖责。”

骑郎要起来,被李悟按住,“就他一个人去?你没有失职之罪?两个人都去,五十大棍,我的人亲自监刑,一下都不许少。”

两个人被拖走,李悟笑眯眯的转身,“怎么样,公主气消了吧。”

“我得感谢沛国公,”秦嬗递给旁边小太监一个眼神,小子还算机灵,附身趴在地上,秦嬗踩着他的背下来。

到底谁的手也没牵。

李悟悻悻然收回手,摸了摸鼻子。

他第一次与柔然打仗,不敌柔然王部,就在此时,李悟让手下士兵唱大风歌。明明处于劣势,还如此气势高昂,欢腾鼓舞,搞得敌人以为有援兵到了,倒是自己先匆匆收了兵。

李悟亲自一队轻骑兵,敲锣打鼓,造足声势,乘胜追击百里地,抓了柔然王的小儿子,换回了自己被捕的将领。

战报传回来的时候,魏帝其实已经为他准备丧事了。好歹骠骑将军和长公主的独子金贵,葬礼得风光,甚至已经在李氏族群里选了个小孩袭爵了。

但万万没想到,李悟居然胜了。魏帝看着战报,命老黄门里外拢共读了三遍,口中念念有词,“居然还有这么打仗的?!”

所以,李悟初生牛犊不怕虎,没什么章法,不怎么光彩,但也一战成名了。

“喝茶吗?”秦嬗问。

“正是,让我有个赔罪的机会。”李悟让开一条道,“公主请。”

秦嬗想了想,“我走不动了,你要是有诚意,就把茶端过来让我喝罢。”

李悟眉头一皱,眼神瞬间不太友善,孟淮站在他的对面,看得清清楚楚,他上前一步,侧身挡在秦嬗的面前。

“这有何难呢?”李悟昂起下巴,摆摆手,下面的人忙不迭端着个茶盘跑过来,一人斟茶,一人奉上,李悟两指一捏,奉于秦嬗。

“公主请。”

秦嬗拿过杯子,举袖微遮,喝罢将杯子搁下,“我们扯平了。国公不会怪我无礼吧。

“哪能呢,是我有失在先。”

秦嬗不再回答,结束了对话,带着孟淮离开了。

李悟看着秦嬗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他笑着把她饮过的茶杯握在手里,嘴角和手掌同时用力,茶杯粉碎。

身旁的人轻呼一声,皆屏气凝神,大气不敢喘。参将冯郐跟着李悟十年了,也就他敢说话,“宜春公主好大的气派,知回长安会被陛下煞威风,没想到陛下没动手,倒是被公主先降了一头。”

“谁能想到呢,我也没想到,我还有这么个有趣的表妹呢。”

他背着手往回走,冯郐跟上来,大喇喇道:“再有趣又如何呢?她母妃是个罪奴,且早就死了。国公您这次回长安,陛下说了是要议亲的。”

“那你以为,几个公主中哪个合适呢?”

冯郐嘿嘿笑了,“国公不是有人选了吗,按家室,长春公主母家显赫,按脾性,长春公主更活泼也没深心思,按相貌嘛…宜春公主确实是个美人,但长春公主也不差啊。”

“是啊,说来说去,长春那丫头确实适合联姻。”

“就是就是。”

进了账中,仆从送上来擦手巾,李悟边擦手,听到这句就是,气不打一处来,布巾直接照脸扔过去。

“就是个屁!”他走到跟前,低声骂道:“你知道陛下爱拿军权,知道他会煞我和车骑将军的威风,就不知道他不可能让我和戚氏联姻?别说戚氏了,朝中任何一个有兵权的大臣都不可能。”

冯郐被甩满头满脸的冷水,委屈巴巴把布巾拿下来,“我就是个粗人,打仗可以,揣度人心,真是不行。下棋布子能想到以后一两步就不错了,我这脑子别难为我能想到七八步之后呢。”

李悟伸出手来指着冯郐说不出话,而冯郐趁他还没开骂,一颠溜了。留下李悟独自坐在账中地毯上细想。

认真盘算,秦嬗未尝不是个好的选择,她虽没有母家支持。但这人有主见,是个合适成婚对象。

李悟在军中长大,喜欢快刀斩乱麻。他看兵书,可一旦打起仗来,不讲究章法,常常搞得对手摸不着头脑。

这回追求女子,他也不讲究什么章法了。

第二天,李悟借着给皇后问安的机会进了后宫,从椒房殿出来大摇大摆往玉堂去。

本来,秦婉得知李悟进宫请安了,特意装扮了去椒房殿邂逅他。李悟起身要走,秦婉抓紧机会提出邀请他去看梅花。

李悟拒绝了,那拒绝都不是婉拒,而是生硬的拒绝,他正色道:“许久没见宜春表妹,我去看看。”

秦婉还没被哪个人这么扫过脸,在椒房殿坐不下了,红着眼眶找她母妃去了。皇后瞅着两人南辕北辙的身影,不禁轻笑。

身旁的老嬷嬷道:“看来,国公看上宜春公主了。奴听说昨日两人还在一起骑马呢。”

皇后道:“能不定宜春吗?李悟但凡是个有脑子的,就会识相的避开长春。”

“只是,不知道宜春公主心里怎么想的。”

“宜春嘛…”皇后打开纺车,思索片刻,最后摇摇头道:“难说。”

李悟这边不一时到了玉堂。

此时,大门打开,秦嬗衣着整齐带着宫人走出来,冷不丁发觉外面站了两队人。

“怎么回事?”她问道。

李悟抢先一步,笑着道:“公主,有点事,可否借一步说话。”

秦嬗打量李悟一眼,都怀疑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即便如此,李悟还是军中新贵,况昨日的事已经了了,秦嬗得给两分面子,她提裙单独与李悟走到一旁。

“不知,国公有何事呢?”

“这个嘛,”李悟道:“有些不太好说。”

“都到这里了,国公再装难为情,不觉得有些做作吗?”秦嬗冷漠道。

李悟哈了一声,“直白,我喜欢。”

他道:“那我就说了”

秦嬗看他一眼,“不说我就走了。”

“诶,等等!”李悟拉住她的袖子,秦嬗垂目,他赶紧举起手松开。而后李悟深吸一口气,憋了半刻,道:“我想娶公主为妻。”

“不行。”

“......”

“......”

“说完了?”秦嬗抬腿要走,李悟拦住她,“公主就这么斩钉截铁?”

“不然呢,我既对国公无意,就不能吊着你,是吧。”

轿撵已经到了,秦嬗由宫女扶着坐上去,李悟赶上前,“总得有个理由吧”

“理由么...”秦嬗想了想,忽莞尔一笑,一面令人放下纱帘,一面道:“你不够俊俏。”

作者有话要说: 论前世的两个狗男人都臣服在脚下是什么感觉。

感谢给我留言的小天使,我会加油更新的~

☆、沉沦

秦嬗说得和缓,但声音不低。周围的人,没有聋的,都听到了。

都知道李悟不按常理出牌,通常让人气急败坏的是他。而今天李悟被当众难堪,大家还是第一次见识到,更有甚者偷偷笑出声来。

“这宜春公主,也太桀骜不驯了。”跟着李悟来的仆人不禁低声嘀咕。国公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等气,从来都是他们挑别人,哪有别人挑他们的。

而且宜春公主无依无傍的,就凭着近几年皇帝皇后多关怀一些,眼睛长到头顶上去了。

李悟也很委屈,他不是不够俊俏。相反,他长着一双桃花眼,极其清秀,在战场上有粉面将军的外号。因不愿被敌人戏谑,他打造了一张青面獠牙的面具带着。

“桀骜吗?”李悟不气反笑,“这样才有意思呢。”

他道:“看来我得想想,宜春公主喜欢什么,投其所好才行。”

秦嬗别了李悟来到宣室请安时,内监回禀魏帝在休息。秦嬗便在卧室之外等候,正好手边有一本《战国策》,她捞起卷轴来看,却不由得出了神。

当天孟淮的话还在她的脑海中回荡,若是只能改变过程不能改变结果,她重活一世就是还有什么用。现今她所做的不过小打小闹,正如书中所写国家覆灭王朝更替才是大事。

要改变结果,魏国就不能灭。

如要魏国不灭,提前掣肘一个未来燕皇就够了吗?

当然不能,没有燕皇,还有其他人,抱薪救火,终不能解决问题。

秦皇汉武,古往今来,国家要兴盛首先是要有个英明的君主。秦嬗偏头,看向珠帘后的卧室,魏帝正高枕于后。

他是明君吗?

秦嬗不得不承认,魏帝是个武德盖世的人。在他马蹄下没有攻不下的城池,没有打不破的金汤固若。

正因如此,魏帝前世一意孤行要渡长江攻南雍,几十万大军全部覆灭,动摇国本,魏国从此一蹶不振。

魏帝如此不听劝,刚愎自用,况且…

秦嬗回想前世的一幕幕,想起那把贯胸而过的钢刀...

若不算自己父皇,掰着指头算算几个兄弟,能成事的怕只有太子。

太子是嫡长子,传闻他出世时,满屋红光,仆人还以为走水了,赶来救火,可见天子骄子从小就不同寻常。

为此,太子被寄予厚望,魏帝和皇后曾寻遍各地,请来当世大儒传道授业,养得太子学识渊博,温和仁厚。

若魏帝有打江山的霸气,太子确实有守江山的底气。

一个国家要坐稳并不容易,要有贤德的君王还有要治世的能臣。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小声通传,秦嬗循着声望过去,只见一个鹤发老者由人搀着走进来。

丞相卫封他曾是一名书生,因出身微寒,不为士族门阀所容,几次为官皆不入流,反被打压罢官。

魏帝请他出山时,卫封已经四十五岁了。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当年魏帝在前驰骋战场,卫封在后排兵布阵,现今丞相也垂垂老矣。

再过几年,卫封就因病去世。魏帝因无人劝阻,执意南下,魏国从此开始走下坡路。

秦嬗眯起眼睛,若太子能顺利登基,由卫封辅佐过渡,魏国很有希望能国祚绵长,中兴可待。

看来,日后需得坚定地走皇后太子的阵营了,秦嬗如是想着,突然听到卧室中传来一声低呼,紧接着魏帝在里面道:“怕什么,过来。”

言语暧昧,呼之欲出,秦嬗与卫封对视一眼,她在卫封眼中看到了不满,他哼了一声,埋怨道:“孟氏祸国,果不其然。”

孟氏?!

秦嬗猛地转头,望向内监,后者不好意思埋下头去,喃喃道:“是,是长信侯。”

今晨魏帝照例还是召见孟淮为其梳头更衣。

人还没有来,魏帝躺在榻上,孟洁趴在他胸口问:“妾来为陛下梳头不好吗?”

魏帝摆摆手,道:“难得今日不问政,好几日没见孟淮了。”

孟洁语塞,心里堵了一个大石头,她抬起眼,却见屋里侍奉的宫女都偷偷打量自己。

一时间她真是难以自处。

宫里隐隐有流言蜚语,说他们姐弟二人共事一君,凤凰同巢,这还算好的,比这难听的孟洁都知道。

她几次想劝魏帝将孟淮放出宫去,可魏帝向来一言九鼎,任谁都劝说不得,况她只是个任人玩弄的金丝雀。自身尚且难保,何谈渡他人善果。

“怎么了?”魏帝看出孟洁眼含忧愁,问她:“可是吃醋了”

他这样说,简直就是把姐弟两人看过禁脔,孟洁慌忙去看其他人的神色,可宫女太监已经低下头去,看不出什么。

可她心里是知道的,他们的嘲弄和不屑,他们的看不起,孟洁都知道的。

每个人的意味深长的眼神,每句流言的口口相传,都是一把锋利无比的刀。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刺在孟洁的心上。

这便是亡国人的境况。

此时,孟淮来了,姐弟相顾无言,其中酸楚,唯有彼此能体会。

孟洁被折腾一夜,又是满身伤痕,下床时险些摔倒,孟淮上前扶了一把,看得双眼赤红,孟洁暗中握紧了弟弟的手,安慰地摇了摇头。

魏帝开恩让孟洁回凤凰阁歇息,孟淮留下作陪。

魏帝看完奏折用过饭,已经到了午睡的时候。即便如此,他不许孟淮离开,赏他一个蒲团,就坐在榻边守着。

孟淮跪坐在蒲团上,双眼空洞无神,定定看着榻上熟睡的魏帝。

他腰间的匕首已经被阿姐收走了,如若不然,现在就是报仇雪恨的好时机。孟淮缓缓支起身子,拿起魏帝拖在一旁的金簪。

金簪虽不够锋利,但只要用力,刺入心口也是必死无疑。

孟淮的手已经摸到了金簪,忽地阿姐的话再次响起。

“那些俘虏在魏国的燕国将士怎么办,还在边境的燕国子民怎么办?”

忍辱负重,比死还难受。

就在这时,魏帝突然睁开眼睛,孟淮怔住了,想要缩回手,却不想被魏帝握住。

魏帝道:“不困吗?”

孟淮摸不准魏帝是否洞悉他的杀心,一时间只顾发抖,不懂回话。

魏帝坐起来,手还紧紧捏着孟淮的手腕。一年多了,眼前的少年越发俊秀。魏帝皱眉打量,半晌,道:“还真的很像你母亲。”

孟淮头顶打了好大一个焦雷,他与阿姐默契相通,现在几乎都不会再提燕国旧人往事了,以免触情伤情。

此刻,母亲被仇人提起,孟淮心里的怒火被点燃。

魏帝道:“你该好奇,为何我认识你母亲。”

孟淮梗着脖子,咬着后槽牙道:“请陛下明示。”

魏帝一愣,笑赞道:“不错,现在肯叫陛下了,有长进。”

他道:“当年,先帝要联合草原部落,提出联姻的策略,你的母亲便是孤最佳的成亲对象。孤随先帝造访草原。那是十几年前的事,细枝末节孤都忘记了。唯一记得是你母亲一袭红衣在蓝天白云下策马奔驰的场景。”

魏帝赞叹,“孤永生难忘。”复而,他又哀叹,“可惜了,她没有选择孤,而是选择与燕国联姻,嫁给了你的父皇。不过好在,你是父皇是个英雄。”

“我的父亲当然是英雄,当年他亲自带着三千兵马抵挡匈奴五万大军。”孟淮说得自豪。

魏帝见孟淮愿意谈这个,被他幼稚的执拗的骄傲逗笑了。

“对对,你说的没错。”魏帝顺着孟淮的话头往下说,“对,但你可能不知道,那是因为孤带着十万兵在魏国边境线给他压阵,匈奴才退兵的。我们曾经在同一战线上。”

孟淮双眼瞪大,“你们曾经联手”

“是啊。”魏帝说:“如果他愿意臣服于孤,孤可以封他为异姓王,不必兵戎相见的。”

“所以,你就背信弃义。在匈奴再次攻打燕国的时候见死不救,而后趁火打劫?”孟淮站了起来。

他虽居高临下,但气势上却远远低于魏帝,坐在床上的魏帝掀起眼皮,冷冷看了孟淮一眼,将他重重拉下。

孟淮跌坐在榻上,被人按住双手,魏帝道:“孤许了你母后生路,她却宁愿选择死。”

眼泪布满眼眶,孟淮浑身打颤。魏帝这时不死死抓住他了,相反他放开孟淮。

孟淮软软地滑跪在地上,魏帝左手伸出,向他下巴寻去,边说道:“留下你姐弟侍奉,已是孤仁慈了。”

孟淮打开他的手,气得双眼发红,默默无语盯着魏帝。

魏帝不耐烦地道:“怕什么,过来。”他从榻上下来,站起身,高大威猛的身影将孟淮笼罩。孟淮拼命往后缩,魏帝越发不耐烦,他伸手拉住孟淮的袖子,“别考验孤的耐心,已经留你一年了,还适应不了?”

孟淮听到这话,脑袋嗡地一声。再看宫人避而不见,并将非常识相地将幔帐放下,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强忍住恶心和惧怕道:“陛下要用强,那就只能得到我的尸体了。”

魏帝蹙眉,这句话好像燕后也曾说过。

他一步一步地靠近,当年得不到那个女人,现今还搞不定她的儿女吗?

孟淮一步一步往退,直至靠到墙壁上。他身上没有利器,身旁倒是个梁柱,若要死,也不是不行。

只是…

孟淮眼前逐渐模糊,莫大的羞耻和不甘交织着,堵住他的胸口,让人喘不过气来,他猛烈咳嗽,咳得心口发疼,似乎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魏帝的手摸上他的肩胛,一点点往背脊摸下去,孟淮的心往下沉,串串诡异的酥麻从背部升起来,他突然想干呕。

他想要推开,但又不能推开,想到阿姐满身的伤痕,没道理只有她承受。

不能推开。

孟淮用此理由来催眠自己,最后,放弃了挣扎。犹如在汹涌波浪中,送开了那根浮木,就干脆沉沦。

无间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千钧一发之时,外间一声传来脆响,似乎是茶杯摔破的动静。

魏帝的动作被打断,他收回手,不满地问:“谁在外面。”

等了片刻,柔软的女声响起。

“父皇,是我,宜春。”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前世的公主最后是被谁杀的。

☆、上岸

“父皇,是我,宜春。”

魏帝松开孟淮,命人打起帘子。

孟淮紧绷的身体和神经松了一口气,如同被人从水里捞起来,在即将要放弃的时候,他总算等来了救星。

而后,宫女太监进来侍奉,孟淮久久跪坐在角落,精神恍惚,衣衫不整。他抬眸,秦嬗和卫封走了进来。

几目相对,卫封眼中明晃晃的厌恶,让孟淮瞬间清醒,他红着脸咬着牙关将衣衫整理好。魏帝让孟淮先出去,后者撑着膝盖站起来,默默无声往门外走。

而魏帝对孟淮愤懑全然不觉,批了一件外袍,端着茶问,“宜春来有何事?”

秦嬗将眼神从门口挪回,恭敬回答:“儿臣是来向父皇请安的。”

魏帝哈哈一笑,方才好事被打断的不悦也减轻两分,“兄弟姐妹中就你来的最勤,孤看来没有白疼你。”

说完魏帝看向卫封,一张皱巴巴的脸,嘴角向下,一个大写的不高兴。

“丞相有事要说?”

“陛下,”卫封道:“陛下让老朽今日此时,来宣室商议征伐陈国将领行赏之事,陛下都忘了吧。”

魏帝微楞,他还真忘记了。

卫封的语气不可谓不客气,面对皇帝他都敢甩脸子。

但魏帝早已习惯了,早年卫封的脾气招惹了不少人,许多幕僚都受不了卫封的性格,撺掇着要把他赶出去,却都被魏帝一一压住。

卫封曾坦言,他是祖上三代都是白身,且在出山之前,已经当了十来年的乡野村夫,只懂得直言快语,不懂得阿谀奉承。

魏帝也算能从善如流之人,即使很多次他与卫封意见相左,卫封当庭辩论,让人下不来台,他都想把卫封一刀砍了。

而事后表明,卫封真乃神机妙算,世事变化全在他的掌握,分析研判从不出其右。

溜须拍马的人很多,直臣谏臣却难得。故而卫封在魏帝登基之后,便被立为宰相。

“是孤忘了, ”卫封命人看座,卫封却不坐下,他仍旧站在堂上,直勾勾的盯着魏帝,道:“商议政事之前,臣还有一事要进言。”

臣有一事要进言。

魏帝听到这话额角就有一根筋吊着疼,他大概能猜到卫封想要说什么,于是道:”宜春,你先退下吧。”

秦嬗亦心中有数,卫封要进言的必定与孟氏姐弟有关。

几年前,卫封在给太子授课时,秦嬗有幸旁听。

那时卫封曾表明他的最欣赏的人便是汉光武帝刘秀。欣赏他于田垄起兵,广交豪杰,平定九州。

卫封本人费尽半生心血,选择扶持魏帝上位,竭力要把魏帝打造成名垂青史的皇帝。

如今魏国统一北方,卫封的宏图成功了一大半。在治世关键时刻,他不可能让某人横空出世,霍乱宫闱,更不能让自己扶持的明君打上私昵男宠的烙印。

事实上,在前世也是卫封纠集谏臣长年累月、孜孜不倦地多次上书。魏帝不堪其扰,才将宠爱了三年的孟淮外放做官的。

这会儿,秦嬗故意放慢脚步,果不其然在踏出门的那刻,听到卫封带着怒气道:“陛下,长信侯不能住在宫里了。”

宣室外,宫人们正抓紧时间聚在廊下闲话,说得当然是在殿内看到的新鲜艳事。

“我早就说了,陛下让长信侯待在宫里是存了心思的,就差把人栓在裤腰带上了。”

“那长信侯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比他姐姐孟美人更有味道,女人抵挡不住,男人更加抵挡不住了。”

“那你们说说,他们有没有...”

一太监猫着腰小声说了句什么,其他人哄然大笑,“没有没有,顶多摸摸手,我伺候着内室,这还是敢当包票的。”

“这你就不懂了,真要颠鸾倒凤还拘在哪儿吗?非得在床上吗?”

众人笑得暧昧,其中一个年老些的太监听不下去了,呵斥道:“你们小声些,免得被人听见。”

一人道:“没事,自古以来,皇帝有男宠不是很常见的事吗?像汉武帝宠信韩嫣,汉哀帝宠信董贤,不足为奇啊。”

“对啊,那韩嫣还当了上大夫,董贤还执掌相权了呢。”

正在说着,最外围的宫人不经意间笑着回头,居然瞅见秦嬗站在七八步外,冷冷地盯着众人。

宫人被吓了一跳,哆哆嗦嗦跪倒在地,其他人也跟着跪在地上。

秦嬗上前,慵慵懒懒地问:“方才说的起兴,现在怎么不说了?”

宫人们都知宜春公主性格刚直,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不敢自辩,只能缄口不言。

“韩嫣、董贤之辈皆是无能者,靠君王上位,乃是君王一生污点,这样的话也敢来比喻今上,嗯?”

秦嬗略略扫了一眼,盯着那个年老的太监道:“内监大人,在宫内妄传流言,该当何罪?”

那名内监想了想,道:“该,该掌嘴...掌嘴八十。重者逐出宫去。”

话音刚落,有人偷偷哭泣起来,秦嬗走到跟前,伸手抬起那名小宫女的下巴,“小小年纪,嘴却这么毒。”

那宫女抖如筛糠,想拉着秦嬗的裙摆求饶,被秦嬗一眼瞪回去,双手尴尬地僵在空中,泣道:“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

秦嬗拉回裙摆,双手拢在袖中,淡淡道:“内监大人,尔等是宣室的宫人。我无权责罚,但你有权教训宫人。该怎么做,你知道吧。”

老太监顿了顿,下了决心似的,回身道:“来人...”

“慢着。”秦嬗道:“此事是你行使职权,等我走之后,你想做什么,与我无关。现问一句,可看到长信侯了?”

内监答:“往,往沧池边去了。”

秦嬗嗯了一声,拂袖离去。等人走了,宫人们贴上来问老太监,“不会真要责罚吧?她只是个公主,敢责罚宣室的宫人吗?”

那些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老太监不耐烦,他吼道:“知足吧,这次是宜春公主碰到了,若是被皇后或是戚贵嫔碰到了,你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秦嬗没带宫人,自己一路往南走到沧池边,孟淮此时背身站在初冬冰冷的水中,瘦削的背脊弓着,仿佛背上了无比沉重的枷锁。

“小侯爷...”秦嬗唤了一声。

她思索再三,觉得还是得来看看他。

前世怎么样秦嬗不知,今生若是没有她在外间摔破茶碗,孟淮怕就要被父皇拖上龙床了。这也是他复仇黑化的起始。

人在命运面前是如此渺小,秦嬗还是怕孟淮在精神压力和身体摧残之下,变得居心叵测,到那时秦嬗就无法掌控拿捏此人了。

说服自己之后,秦嬗站在他身后的岸边,两人咫尺之隔。

“小侯爷,”秦嬗说,“上来吧,水很冷。”

孟淮方才冲到池边,以水洗面,想要自己干净一些。水上倒出自己的影子,他的胸口起伏不平,他的脸因心跳过快,呼吸不顺,而变得苍白。

水是干净的,是透明的,但他,是这么的肮脏。那被人摸过的皮肤,每一寸都令人作呕,怎么洗都洗不干净。

“啪!”

孟淮挥拳再次砸向水面,影子破散开来。

他不想看到现在自己的模样。

孟淮知道秦嬗就站在自己身后,但还是没脸转过头来面对她。

都说人活一世,无非争一口气。

可现下,他连这口气的资格都没有了。

他比掖幽庭的罪奴还要低贱。罪奴尚且不用日日侍奉仇人。他却要曲意逢迎,要做为那人暖床的男宠。

“公主,”孟淮颤抖着问,“你能体会仇人就在面前的滋味吗?”

他转过身来,与秦嬗相对。寒风中,秦嬗的眸子條地一黯。

相似的场景在她脑海中复现。

前世的她与孟淮躺在床上安睡。半夜,孟淮突然梦魇,大叫着不要过来,不要碰我。

秦嬗被惊醒,捂住他的嘴。他们本就在偷情,若是被人听见,定是死路一条。

她轻轻拍打孟淮的背脊,想让他平复下来。那时的秦嬗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和耐心,她能感觉到这个在外叱咤风云长袖善舞的男人,实则是多么的脆弱。

孟淮醒来时泪眼朦脓,秦嬗吻去他眼角的泪花,问他是否又做噩梦了。

孟淮仰面躺在榻上,良久,方才道:“公主,你能体会在仇人面前的滋味吗?”

前世秦嬗也怨恨自己的父皇,怨恨魏国皇室。所以没有对这句话深思,她那时陷入了爱情,一味地设身处地的谅解孟淮的遭遇。

现在想想,孟淮的恨意从未减淡,反而深埋心底,如薪柴高垒,一日爆发。

“有过。”

秦嬗道,“小侯爷,如果我说,我对以身饲虎,深受体会,你会不会好过一些。”

孟淮隔着眼中水雾,望着秦嬗,声音虚弱缥缈,“公主是个有故事的人,日后有机会,臣愿意聆听。”

“那就好。”秦嬗道,“你先上来吧。若犯病了伤及自身,你阿姐会怎么样呢。”

孟淮听到阿姐的名字,无言仰头望天。须臾,他道:“是啊,若我杀了他,我的臣民会怎么样。若我死了,阿姐会怎么样。”

”所以呢,有没有人问过我,我心里是怎么想的。”

孟淮脸上带着笑,嘴唇止不住地发抖,或是水中太冷,或是旧疾复发,总归他额角的青筋爆现,紧着的线崩断就在一瞬间。

面对即将要崩溃的孟淮,秦嬗始终冷眼看着,打定主意不能将一丝温柔施舍出来,所以她说的话还是如刀一般。

她道:“小侯爷,你要清楚。不是只有你一人深陷泥潭,也不只你一人苟活于世。还有很多人比你更加痛不欲生。蝼蚁尚且贪生,你有什么资格去死。”

孟淮听完她这番硬邦邦的话,又羞又恼,当下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可一转眼,秦嬗从袖中掏出一方手绢,玉手纤纤,递给孟淮。

“擦擦吧,”秦嬗道:“至少,我还在岸上等你。”

太阳此时终于从密云中挣扎出来,透出一丝光热,那光热刚好照在秦嬗的手上,连带那方最普通的手绢都发着光。

孟淮呆住了,秦嬗皱眉,抬了抬手,”不要吗?”她作势要收回去。

“等,等等—”孟淮一急,上前拉住了手绢的另一端。

两人的影子,在水中,连在了一起。

摧毁,或是救赎,只隔一线。

有情,或是无情,未必分明。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我肥来了~

(还好意思回来!!!)

☆、呼吸

“公主,”孟淮说:“不论如何,我都得谢谢你。”

秦嬗收回手,“谢我什么?”

孟淮拿着手绢,但没有去擦拭脸上和身上的水,只是静静地攥着,未几,突然觉得耳根有些发烫。

“…是你救了我。”他轻声道。

秦嬗皱了皱眉,孟淮说得很小声,她根本没有听清,再往前就是下水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朝着孟淮的方向走了一步。

“公主,你别过来了,我回去…”孟淮怕秦嬗的衣裙沾湿,快走几步想要回到岸上。

可由于在冷水中浸泡太长时间,他身体极为虚弱,刚走了两步,脑袋就如倒浆糊一般,膝盖也跟着发软,整个人向前栽去。

“小心!”

秦嬗下意识冲到水里,伸开双手抱住了孟淮。

孟淮往前一倒,刚好靠在她的肩头。

“唔。”秦嬗闷哼一声,孟淮毕竟是个大男人的个头了,她有些支持不住。

“你醒醒,醒醒!”秦嬗不耐烦地推搡着,但他整个身子如火炭一般,脸就搭在她的脖颈处,灼热的呼吸吹烫秦嬗的脸颊。不知是初冬的池水太过冰冷,还是怀中的身子太过炽热,秦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心跳格外地快。

幸好繁星等人就在不远处,见状急忙赶了过来,将秦嬗请到附近的轩馆,把昏迷不醒的孟淮送回凤凰阁。

等众人七手八脚的忙活完了,繁星拿来干衣服并姜汤送到秦嬗手边,却发现她一言不发倚在窗下,似乎是在出神。

繁星疑惑地打量了一番,悄声嘀咕:“是发热了吗,怎么脸这么红?”

孟淮高烧不退在凤凰阁修养,魏帝最近也不召见他了。

他人只道是长信侯身子虚弱,经不起魏帝折腾,但秦嬗回忆那日卫封的严峻表情,便明白关于此事丞相肯定进言了。

秦嬗心里盘算,她想把孟淮带出宫去,留在自己身边,若有丞相的支持必定事半功倍。

她时常心事重重,皇后习以为常。但元旦佳节将至,今日召秦嬗来,是商议宫宴之事,她却又神游不知到了何方,皇后有些不满。

皇后将太常寺拟定的仪式卷轴搁下,问秦嬗:“宫宴上陛下有可能要为几个适龄的公主赐婚,你可有什么想法?”

秦嬗回过神来,怔愣了一会儿。皇后轻笑,抽走她手中的毛笔,再次问:“沛国公是否跟你表明心迹了?”

“确有此事。”

秦嬗说的轻松,没一点小女儿娇羞的情态,仿佛在论旁人的事,皇后真是有些惊讶,“你不中意沛国公?”

“这个嘛…”秦嬗在思考如何回答。

“他是军中新贵,又是皇亲国戚,相貌英俊不凡,性格虽有些放浪,但成婚之后定会有所转变的。你若中意他,我可以去跟陛下说说。”

秦嬗会意,反正皇后就是不让戚氏与国公府联姻就是了。皇后没有女儿,还不如便宜了秦嬗。

秦嬗低头不语,皇后当她在儿女之事上反应迟钝,才知道害羞,这时有人回来禀报说陛下今日还是宣召孟美人侍寝。

皇后“嗯”一声,回话的人瞅准主上心情不悦,赶紧退下。

“孟氏那些传闻你可都听说了。”皇后问道。

“哪些传闻?”秦嬗摇头道,“儿臣不是很明白。”

皇后冷笑,“宣室的宫人你都处罚了,还问我是什么事?”

自从秦嬗在宣室外行了责罚,传言非但没有遏制住,反倒愈演愈烈,欲盖弥彰,说的有声有色。

说什么陛下与长信侯颠鸾倒凤之时,被宜春公主撞见了。陛下责罚了宜春公主,公主气不过反过来拿下人撒气。诸如此类,皇后想不知道都难。

秦嬗一惊,提裙正面跪下,“是儿臣僭越了。儿臣是不想那些污言秽语传到皇后和陛下的耳朵里。”

“污言秽语?”皇后并没有让秦嬗起来,只是一面翻阅卷轴,一面轻描淡写道:“那些事确实是陛下做出来的,宫人们只是说出自己看到的。怎么算是污言秽语了?”

秦嬗面上惶恐,不敢言语,皇后道:“陛下要养男宠,难道我还能以死相逼,不准不成吗?”

“皇后…”秦嬗环顾四周,殿内伺候的宫人们纷纷低下头退了出去。

“你做什么?”皇后冷眼看着秦嬗,“陛下做得?我却说不得?”

“皇后息怒。”秦嬗道:“此事也不是没有转机。”

“噢?”皇后挑眉,“我知你心思活络,有什么办法,说来一听。”

秦嬗刚想开口,皇后补充道:“可别说什么拿包药把那小杂种毒死之类的蠢话。”

“当然不是。”秦嬗说:“只要长信侯成婚出宫了,陛下不就断了念想了吗。”

“成婚?”皇后不禁笑出声来,“宜春,我当你是聪明的。你觉得现在有哪家的女儿敢跟长信侯议亲。谁不知长信侯是皇帝的人,哪会来引火烧身?”

皇后斥她愚蠢,秦嬗并不生气,等她说完,秦嬗仍旧非常笃定,“皇后,如果我愿意引这个火,烧我的身呢?”

“你什么意思?”皇后问。

“是儿臣。”秦嬗一字一句回答:“儿臣愿意与长信侯成婚,把他带出宫去,彻底拔了您的眼中钉肉中刺。”

“你?”皇后收敛起笑容,命她起来,坐回自己身旁,“你打什么主意?”

皇后提醒秦嬗,“你要搞清楚,你宜春公主在宫里没有母家支持,全靠陛下的几分怜爱。而我们陛下是什么样的人,这些年来你最清楚不过了。冷情薄性,如果惹怒了他,你什么都没有了。”

秦嬗垂首,“儿臣都明白。”

“那你还说什么糊涂话!”皇后将一方卷轴扔了出去,她道:“我这几年栽培你,是想要你帮我做事的,不是要你作死的。”

“我当然是为您做事。”面对皇后震怒,秦嬗不紧不慢,缓缓道来,她说:“今年宫宴必出事情,我这一计能保证一箭三雕。到时候前朝后宫都会清清静静,我的这个小小请求陛下也会答应的。”

不等秦嬗说完,皇后讶异侧目,心想这丫头说什么疯话,她怎么就知道宫宴中必定会出事?!

前世,天授十三年元旦,魏帝被柔然国进贡上来的蝎子蛰了一下,彼时孟美人不顾剧毒危险,亲自为魏帝吸毒,魏帝深受感动,事后封孟洁为夫人。再加上长信侯也颇受信赖,燕国皇室旧人—孟氏姐弟风头一时无两。

秦嬗是重生而来,自然知道今年元旦就是孟氏姐弟命运的转折点,若按照前世走向,孟氏姐弟打这会儿起,就存了韬光养晦,暗中复仇的心思。

秦嬗怎么可能会让二人的主意落实。

所以在宫宴之上,需得有人唱另外一出戏码,搅了孟氏的好事。

秦嬗仔细说与皇后,皇后听完后沉默许久,还是心有余悸,“这与你有什么好处?”她问。

“对我吗?”秦嬗笑道:“我能得一个玉树琳琅又听话的驸马,还不够多吗。”

皇后刚要开口,戚氏带着长春公主秦婉摇摇晃晃地进来请安。皇后换上和蔼的面庞,请她二人坐下。

落席间,长春瞥了一眼秦嬗,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既然说定了,那儿臣先告退。”秦嬗要走,长春拦住她的去路,道:“我母亲都还没说话呢,你怎敢先行离开?”

戚氏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劝她女儿,“罢了,你就让宜春走吧,许是沛国公约她呢。”

秦婉闻言,不甘心地收回手,扯着嗓子道:“是了,我们都听说了。偏国公大人喜欢女奴出身的公主,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这话说的造次且没体面,皇后去看秦嬗的神色,只见她本来走了,现却停下脚步回头盯着戚氏母女的后背,眼神如刀,冰冷而克制。

此女,不可小觑。皇后如是想。

“长春着实出口伤人了。宜春是妹妹,不该这么刻薄的。 ”皇后为显公允,这会儿必得出面调停的。

他们姐妹年纪相仿,争风吃醋,互相拆台不是一次两次,大家都没有放在心上。

今天秦婉依旧付诸一笑,道:“皇后,儿臣心直口快,见不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冲撞了皇后,可别怪罪我。”

皇后展颜,再看秦嬗,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戚氏亦盯着秦嬗的背影,满眼的不屑,忽而耳旁传来皇后的问话,“听说车骑将军去国公府议亲了?”

戚氏一惊,嘴角绷紧,转过头来却对上皇后一双笑眼,明明是在柔和不过的脸,戚氏瞅着倒出了一身冷汗。

“怎么了”皇后捻起一杯茶,“我以为长春挺中意沛国公的?所以刚刚才吃宜春的醋呢。”

秦婉眼神闪烁,额上渗出细汗来,低下头去不敢答话。

戚将军确实暗地里找过李悟,向与他联姻,并提出一同向皇帝请愿,但被李悟拒绝了。秦婉知道之后,心怀怨怼,故而方才对秦嬗态度极差。

可戚将军连破两国,军功震主,该低调的时候,此事做得隐秘,不知怎么竟然被皇后知道了,居然还拿到台面上来说。

戚氏和秦婉交换了好几个眼神,咬牙道:“哪个不长眼的乱说乱传,长春的婚事当然是由陛下做主,我们哪有置喙的道理呢。”

皇后听了,不禁勾嘴一笑,她当然有自己消息来源,戚氏若是大大方方承认了也无妨,如此气急败坏地开脱,无疑掩耳盗铃,才显得无知。

皇后真不知如何评价她,只能佯装安慰,“本来几个公主都在议亲,我主管后宫事宜,商讨一番也不算什么,且李悟本就是热门人选,几个公主啊可都盯着这块肥肉呢。”

说完皇后笑了笑,戚氏也只能跟着尴尬地笑了两声,而秦婉还是低着头扭着自己的裙子,半日不说话。

皇后看她母女二人极不自在,心中冷笑,而后娥眉紧蹙,一手撑着额,道:“说起来,我这几天头昏脑涨,太医说得了伤寒,新年将至,很多事恐怕要交代给贵嫔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

公主和小侯爷成婚日至可待了。

☆、喜好

宣室之中,丞相卫封在与魏帝商议论功行赏之事,这几天早有奏报呈上来,不少大臣主动为车骑将军请功,请魏帝晋封戚将军。

“现今大司马大将军一职由陛下亲领,大将军之下是骠骑将军,再之下是车骑将军。戚将军若要再晋封,那只能当骠骑将军了。”

卫封想了想继续道:“陛下毕竟只是空挂虚衔,具体负责军国大事还是骠骑将军。”

“丞相说得对。”魏帝盯着眼前的奏报,道:“此职位空悬许久了,孤确实得好好想一想。只是,车骑将军军功卓著,若孤不所有表示,怕会被百官指责兔死狗烹啊。”

“这…”卫封用手指沾了沾茶杯中的水,在案几上了写了几个字,魏帝探身一看,多年配合,他二人早已默契十足,其中奥义不用多说。

卫封看向左右,许久都没看到孟淮,他心情舒畅了许多,连魏帝这儿的茶水都多喝了几杯。

“孤这儿还有一幢事,想问丞相的意见。”魏帝道,“孤有四个女儿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孤准备为她们赐婚,依你看,该怎么办?”

“这是陛下家事,老朽怎好干涉呢。”

“你个老匹夫少跟孤瞎扯。”魏帝把奏报扔到一旁,指着卫封道:“身在皇室,婚姻从来不是家事,孤问你意见,你直言无妨。”

卫封还是有所顾虑,魏帝道:“你这般犹豫,车骑将军已经上门谈亲了。”

“不可,”卫封道:“戚氏不可再与李氏联姻,陛下要当心军权落入外戚之手啊。”

“老狐狸,”魏帝笑骂一句,“还装模作样不肯说,想的比谁都明白。那你说李悟这混小子也该成亲了,跟孤的哪个女儿比较好?”

卫封捏着羊须胡,老神在在道:“宜春公主就很好。”

“宜春吗?”魏帝迟疑,“孤总觉得李悟性格外放,得要有个更加泼辣的才能制住他。宜春那性格,怕成亲之后冷冷淡淡,各过各的日子。”

“陛下万事英明,当然不拘了解这样小事。所谓一物降一物,臣看沛国公只有宜春公主能压得住。”

魏帝还未说什么,门外有人抚掌高声赞道:“说的好!”

“谁在那儿?”魏帝问。

小黄门领着李悟风风火火走进来,他潇洒地撩袍跪下,一气呵成,拱手道:“给陛下请安。”

“混小子。”魏帝点了点他额头,亲昵将人拉起来,问:“来多久了。孤跟丞相商议军国大事你也敢偷听”

“这可冤枉了。”李悟捡起魏帝面前的蜜饯大喇喇扔到嘴巴里,边嚼边道:“我才来的,刚听到陛下要给我和宜春公主赐婚。我高兴极了,所以忍不住喊了出来。”

“高兴?”魏帝问,“你当真中意宜春?”

“当然了。”李悟眨巴亮晶晶的桃花眼。

魏帝盯着他,忽而一笑,道:“可前天戚将军还夜访国公府,想与你说亲,不是吗?”

李悟笑容一滞,侧目去看卫封,后者眯着眼做哑,他又环顾四周,其他宫人都低着头装聋,仿佛不存在一般。

“陛下!”李悟扑通跪下来,慌忙解释:“陛下,您既然有密报,那再稍微打听就知道,我可是当面拒绝了车骑将军。就为此,我都怕见到长春公主,到哪儿都躲着她。方才撞见了她,我暗示明示的话说了两车,嘴巴都说干了。长春公主一片赤子之心,我实在无以为报,只好躲到陛下这里来了。”

他洋洋洒洒一席话完,魏帝神色阴沉了许久,李悟跪着,眼睛都不敢眨一下。这事说小可小,说大了就有结党营私之嫌疑。

戚将军来时都是深夜了,这也能被魏帝的探子碰到,李悟只能甘认倒霉。

对峙良久,李悟心里都没底了,料想今日少则被斥责,多则要被问罪了。哪知魏帝突然拍拍他肩头,让人起来,对他笑道:“怕什么,都是孤的女儿,谁都一样。”

李悟偷偷松了口气,暗中掐了自己一把,马上装换了神情,委屈巴巴道:“陛下,要不赶紧赐婚吧,再过耽搁几日,我怕两位公主会为我打起来。”

“呸!”魏帝啐了一口,道:“你也真不要脸啊。孤的女儿会为你红脸就是他们不开眼。”

“那是陛下你不懂。”李悟一撩头发,道:“现在的女儿家都喜欢我这样的。要知道自从我回了长安,国公府没一天是消停的,说亲的官媒人都快把我家吃穷了。”

魏帝听完若有所思,李悟抓紧捡了两个蜜饯塞进嘴巴里,拍拍手道:“陛下那我就先走了?我后半生的幸福日子都全仰仗陛下了!”

魏帝顺手捡了个蒲团朝李悟头上砸过去,“还不快滚!休在孤这里胡言乱语。”

李悟嘿嘿笑抱着蒲团屁颠颠从后门跑出来,冯郐等随从早就候在这儿了,看李悟出来,敢上前问:“怎么样?”

“还怎么样!?”李悟拍拍胸口,喘着粗气道:“小爷我今天差点出不来。”

冯郐一愣,莫名其妙,嘟囔着:“到底怎么了?”

李悟思来想去,有惊无险何苦再翻旧账,吃一堑长一智吧。人多嘴杂别又传出什么新闻来,让魏帝无故忌惮猜忌,得不偿失,

所以到了只是摆摆手,道:“已经有人为我进言,接下来就回府准备婚事了。”

“可是,”冯郐道:“属下看宜春公主性子性子刚烈,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啊。”

“不怕。”李悟背着手胸有成竹,“我知道她喜欢什么,我开的条件会投她所好的。”

冯郐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秦嬗领着一队宫人从浮桥上逶迤而来,黛色曲裙勾勒出娉婷窈窕的身线,面若白雪,姿态高洁,实打实的美人一个,就是没个笑脸。

“走,去会会。”李悟道,冯郐打住,“罢了,我等就在这儿等着,大人自己去吧。”

李悟眉头倒竖,骂了句“没出息”,便往秦嬗那边走去。

秦嬗早看到李悟,瞧他兴致勃勃地样子,似乎有话要说,便停在原地等他。

不一会儿,李悟到了跟前,笑眯眯地行礼,“公主殿下,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秦嬗颔首,“但国公大人的名字我倒是天天听到。”

李悟眸光闪亮,“这从何说起啊。”

“车骑将军到国公府说亲,被国公大人一口回绝,指名道姓说与宜春公主情投意合,我想不听到你的名字也难啊。”

“原是这样啊。”李悟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是我唐突了。但我说的句句属实啊。我早就说过了,想娶你为妻的嘛。”

“但我也早就说过,不行。”秦嬗说:“情投意合这四个字,就是撒谎了。我什么时候与国公大人情投意合呢。”

“你若嫁给我,我们有一生的时间情投意合,不急在一时的。”

秦嬗无语,李悟这人真是过得顺风顺水,做人做事狂妄自大。前世他不顾伦理礼仪多次调戏秦嬗,惹得长春公主对自己怨恨在心,才在叛军攻入长安时设计她,导致秦嬗逃跑不及,命丧黄泉。

说起来都是李悟惹下的祸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辈子李悟还是如此惹人讨厌。

秦嬗强压心中不满,道:“那要让国公大人失望了,我与你不过匆匆过客,何谈一生一世。”

她屈膝还礼,打算离开,李悟朝她背后道:“我以为公主是个明白人。”

秦嬗停住脚步,李悟笑着上前,再道:“我以为公主最爱的权势。”

“国公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秦嬗递给繁星一个眼神,让她带着其他宫人退后。

李悟等人散开,勾起嘴角,道:“宜春公主秦嬗,武德八年出生,原是梁国罪奴之女,母妃谭姬恩宠单薄且早逝。公主无依无靠长到十五岁,后因侍疾有功,得皇后青睐,又因善骑射重文翰被陛下看重。现是几位公主中最能说上话的一个,有的时候陛下还会与你商议政事,对不对?”

“那又怎样?”秦嬗平静道:“在宫里谁都有个靠山。”

“只是这样吗?”李悟绕着秦嬗走了一圈,上下打量她,道:“拜入椒房中,就等于进了太子阵营。迎奉陛下的所行政策,让自己有了话语权。公主想要的不只是靠山吧。说白了,公主生为一个女子,不只想要一些好看的衣裳,贵重的珠宝,公主想要的,是真正的权力,是能搅弄他人生死的权力。”

他叉腰站在秦嬗跟前,问她:“我说的对不对?”

“你不必着急回答我。”李悟接着道:“我再说件事吧,魏国征伐陈国的起因,是四皇子亏待丽华公主,宠妾灭妻。而其中使力的是皇后的亲信女史。这个主意是宜春公主你出的吧。”

秦嬗闻言,眸光瞬间冰冷,抬眼盯着李悟,低声道:“国公大人,你说的我全不懂。”

李悟歪着头,再一次靠近秦嬗,直至两人只一拳之隔,他在秦嬗耳旁低语:“我在前线负责收集军情,这些事情稍微打探一下就知道了。”

秦嬗大胆与他对视,李悟见好就收,举起双手来后退道:“事先声明,我并不是威胁公主。两军对战,这些是权宜之计。我非但不会误会公主耍弄心机,还佩服公主有难得的前瞻眼光。今次来,我只是想告诉公主,嫁给我的话,我会给你想要的权势。我能给你的,是世间女子全都仰望的地位。”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还挺喜欢李悟的,要是公主和他联手,那就所向披靡,搅个天翻地覆了~本是政客婚姻,最后动了真情,这个梗想想就带劲(我真是恶趣味

☆、迷药

“刚愎自负…”秦嬗内心冷笑感叹。还世间女子仰望的地位,魏帝还没死呢,国姓还是秦呢,除非李悟起兵造反,改朝换代,让她当上皇后,否则哪来的自信夸下这样的海口。

不过,李悟这番话,说的她确实心动了,忍不住想看看这个的多情公子,他能做到哪一步。

“如此说来,我真是让国公大人费心思了。”

李悟见她松口,装作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眯眼笑道:“公主不是寻常女子,我当然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小心对待,不然怎么抱的美人归。”

秦嬗往宣室的方向看了看,道:“方才国公从父皇处出来,想必是不是得了赐婚的口信了?”

“公主千万别这么想。”李悟道:“即便是陛下赐婚,也得公主答应才是。我是不会强买强卖的。”

“那我还得感谢国公大人了。”秦嬗道。

“公主说笑了,不知我方才说的,公主可听进去了。”

“听进去了。”秦嬗点头,“诚如你所说,我出身不好,从小被人欺凌,长大之后便不想再过屈于人下的日子,所以才不停地讨好父皇和皇后。我希望自己对他们二人而言是个有用的人,如此在未央宫里我才有容身之地。相比金银珠宝,锦衣华服,我确实更爱权力和地位。”

“看来我是公主知心之人呢。”李悟笑道。

秦嬗不否认,须臾,她转而面露难色,道:“只是…”

“只是什么?”李悟道:“公主有何担忧,但说无妨。”

“只是,我听闻国公府上有八位姬妾...”

李悟尴尬一笑,没想到秦嬗打听得还挺清楚。

她道:“府内人口如此繁多,我嫁过去之后难免要陷于后院拈酸吃醋,你争我夺,国公大人该明白,我向来疲于此节。”

李悟顿了顿,挠挠头,道:“这个…”

“若是难为国公大人,那就是我无礼了。”秦嬗定定道:“只是国公大人要知道,我秦嬗这辈子,只做唯一,绝不与他人分享任何东西。”

李悟的心忽而重重跳了跳,一直带着笑意的眼睛放下了戏谑,安静地望着秦嬗。直至此刻,他才认真地去品味面前的秦嬗是怎么样的女人。

她个子不低,身形偏瘦,肩头尤其薄削。她的面色不红润,眼下总有些青黑。但就是她这双有些睡意朦脓的眼,总带着淡淡的离愁,让人摸不清所思所想。

这是个有故事的女子,是个受过伤的女子,李悟心想,更是个需要呵护的女子。

她这个人身体不堪一击,但精神却很是强大,她持着自己那套原则坚定的行事做人,你可以不喜欢,可以评头论足,但她不会为你改变。

这样的人若是个平民女,强取豪夺来便是,女人在床上总会服软。

偏她是公主,是一国中最尊贵的女子之一。故而要得到她的人,很难。要得到她的心,更是挑战。

旁人,早就知难而退了。

而李悟…

“我想,我可以试试。”李悟道。

秦嬗一直微蹙的眉头有所松动,“试试什么?”

李悟再次堆起笑意,道:“试试为了公主遣散后院。”

“国公舍得吗?”

“的确很难,要知我那些爱妾,是收集了很久才找来的。”李悟佯装痛苦地思索,片刻后舒展眉头道:“可有了公主无双美貌,我还肖想什么野花野草呢。”

秦嬗低头莞尔,复而抬眼,“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李悟的心再次漏跳一拍,不得不说秦嬗冷着面好看,笑起来更加好看。但他抿嘴笑着,一点怯也不露。

“既然说到这里,我再送国公大人一个礼如何?”

李悟不解,不懂她把话题引向何处。

“什么大礼?”他问。

“朝中最近议论纷纷,车骑将军将升为骠骑将军,就是先国公大人您的父亲那个位置。”

“好像有所耳闻。”

秦嬗道:“车骑将军如果当上骠骑将军,一揽军政,国公大人还有出头的机会吗?”

李悟还是不解,摇头道:“公主要说什么?”

“国公大人可以跟我装傻,我不介意,你自己心里清楚就是了。”秦嬗望向远方,娓娓道来,“自古以来,治理国家,都是皇权与门阀的争斗,你来我往,此消彼长,周而复始。戚氏乃魏国大族,顶级门阀,掌军权很多年了,父皇把你等新贵扶持上来,就是为了与戚氏抗衡。但如果戚氏得势,国公的日子还会好过吗?”

“公主分析的不错。”李悟颔首,“看来在权力中心待了几年,公主已然有几分心得了。”

“国公谬赞。”

“那公主…”李悟想了想措辞,笑眯眯道:“那公主是否又要借刀杀人了呢。”

秦嬗顿了顿,没想到李悟这样直白,一时忘了怎么往下说。

李悟忙说,“公主别急,我不得不承认,我确实等不及陛下拿主意。若陛下碍于别人说他飞鸟尽良工藏,而许了戚氏骠骑将军之位,那我大好岁月真要蹉跎无限了。”

秦嬗深吸一口气,道:“我亦猜到父皇不想给车骑将军军权,但碍于史官文笔,所以需要一个借口,一个能斥责戚氏门阀的借口。所以,我想得主动出击,为陛下制造机会。”

“公主有什么好计策,我洗耳恭听。”

“这个嘛,”秦嬗眼神挑了挑,李悟先是一愣,而后会意,笑着伸出手来,秦嬗上前,在他手中写下三个字。

“龙虎斗?”

李悟来不及感受秦嬗微凉的指尖,思索这三个字的意思。

“龙虎斗,是柔然进贡给父皇的贡品…”

“等等,”李悟打断她,“柔然进宫的是鸡冠蛇,因此蛇头上有形如冠冕的肉痦,所以柔然献给陛下,祈愿他早为天下共主。这是龙,公主所说的虎,是哪里来的?”

“虎是三皇子提议补进去的。”秦嬗说,“鲁王负责今年使团觐见各项事宜,他觉得只有一只鸡冠蛇太过单调,会提议使团加一只百毒之王的蝎子进去。蛇与蝎,称龙虎斗。鲁王殿下还打造了一只纯金的笼子,以期能得父皇赏鉴。”

“等,等等…”李悟再次道:“鲁王殿下昨日才邀请我去看了各国使节进贡之物,柔然进贡的只有一条蛇,还是银制的笼子,哪来的蝎子和金笼子”

“昨日没有,不代表元旦那天没有。”秦嬗自信地说。

李悟哑然失笑,“公主能未卜先知不成?”

“若我告诉国公,我真能未卜先知,您也不会相信吧。总之,若那笼子不小心打开了,蛇与蝎跑了出来,伤到父皇,龙颜大怒,鲁王殿下作为负责使节进贡主管,该怎么脱罪呢?”

李悟恍然,“公主让我在笼子上动手脚?”

秦嬗道:“国公与鲁王殿下交情不浅,这点事不难办。”

“鲁王是你的三哥啊?”

“但他更是戚贵嫔的儿子。”

秦嬗的话,让李悟想到了搜集的情报中曾经忽略的某一条。

谭姬死的同年,戚贵嫔诞下一个公主,但未序齿就殁了。宫中有人传言,是贵嫔害了谭姬,谭姬回来索命了。

难怪秦嬗要针对鲁王和戚氏,若是为母报仇,那就说的通了。

秦嬗今日说了很多话,她觉得差不多了,道:“我还有事,不能相陪了,方法已经告诉了国公大人,至于办不办,那是你的选择。”

秦嬗翩然离开,李悟还留在原地,冯郐带人赶过来。他没有听到二人对话,但看一来一往的情形,能猜到那宜春公主必定提了什么要求。

“大人真要答应她?”冯郐担忧地问,“那公主可不是善茬。”

当然不是善茬,李悟想,善茬得来容易,硬茬才有趣呢。

“答应吗?”李悟喃喃。

欲要求之,必先予之。

半晌,李悟抬起头,道:“应吧,更何况同仇敌忾呢。”

冯郐不明白李悟说什么,李悟快步往宫门出走,一面走,一面吩咐冯郐,“回去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大人请讲。”

“把府中后院那群莺莺燕燕都送走。”

话音刚落,冯郐差点摔一跤,什么!他没听错吧!

想那国公府里的小祖宗说话跟圣旨一样,李悟向来要疼爱有加,要金不给银的,现下着了什么魔,居然要都送走?!

犹豫间,李悟已经到了宫门处,他翻身上马,看那不在状况内的冯郐,问:“你怎么了?”

“不是我怎么了。”冯郐满脸紧皱,为难道:“是,是宜春公主给您吃什么迷魂药了。”

“药!?”李悟大彻大悟,策马狂奔而去,爽朗的笑声悠悠传来,“美人赐我蒙汗药,甘之如饴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又是李悟被公主套路的一天。

明天继续~

☆、苦肉

新年元旦,转瞬即到。

白天是帝后祭天,晚上照例是宫宴。

皇后几天前就得了伤寒,下不来床,祭天的事都由戚贵嫔代劳,连带宴会的事皇后全都托付给了戚贵嫔。

魏国祭天的场所子午峪金仙观中,此地西出长安几十里,驱车两个时辰才到,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