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娘论嫁(1/1)

五月的暖阳和细雨铺撒在大地上,黎狮本就是座春城,处处莺莺燕燕翠翠红红。雨季尚未到来,澜沧江的水质清澈发亮,江边天天有人垂钓,早晚还有人对着江水练声。街市人声鼎沸,车辆川流不息,过客熙熙攘攘,白日繁忙喧嚣,夜间灯火通明,黎狮城就像一个少年期的小男孩儿,处处都血脉喷张,洋溢着生之力量。

过去一年多,黎狮城的大地上又有许多高楼拔地而起,白黎区旧城改造也进行得如火如荼。老k家的房子四月份拆了,一家人搬到平西区的新房里,遗憾的是老k没等到这一天。

春节过后阎辰跃就很少来黎狮,他生意太忙每次待两三天就走,牛瑛见他不多,心间时而怅然若失,她又会醉次酒。牛声调侃她是不是在想那个初恋情郎,牛瑛说有时候是,有时候不是。母子二人对这个问题也不回避了。

惠姐今年47岁,离异好几年了,独自带着16岁的女儿,她还有个21岁的儿子是跟着前夫的。四月初惠姐跟相交一年多的男人领证结婚,牛瑛专门为她置办嫁妆,毕竟两人是多年的好姐妹,这几年又共同打理酒吧。

惠姐婚后和老公一起去东北登长白山、滑雪,而后又去了大连,再乘海轮到青岛,两人爬崂山、逛海底世界,沿途拍了很多照片,最后再回山西拜见惠姐双亲。

五一结束后,惠姐也度完蜜月回到黎狮。她第一个便到酒吧来看望牛瑛,给牛瑛带了很多山西老家的特产,如汾阳核桃、柳林红枣、太古饼。此外还有一个梨花木质的梳妆盒,正宗的平遥推光漆器;里外都镂了图案,外面是牛郎织女、七仙女,里面是弄玉吹箫、鸾凤和鸣;绘饰金碧辉煌,手感细腻滑润,饶是年过半百的牛瑛看了也煞是喜爱。

牛瑛道:“我都是个老女人了,你怎么还给我送梳妆盒?”

惠姐道:“我是希望我家小瑛也快点儿嫁出去。”

牛瑛道:“我还有人要吗?”

惠姐道:“傻丫头,你这么漂亮贤惠,又没嫁过人,哪个男人娶到你不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牛瑛道:“你就会说些好听的哄我。”

惠姐道:“可不是嘛,我要是个男人,早把你娶了。”

牛瑛笑了笑,道:“嫁人是什么滋味儿?”

惠姐道:“你嫁一次不就知道了。”

牛瑛道:“这不是还没嫁嘛。”

惠姐道:“你终于想通了?”

牛瑛笑道:“你就说说嘛,也给我补补课。”

惠姐想了想,道:“第一次嫁人的时候很兴奋,也很恐惧。我们是在城里打工时认识的,两个县挨着。那时候我家里穷,男方也什么都没有,父母担心我嫁过去吃苦,一开始都反对,是我一个劲儿地要跟着那男的。他老爹提着三瓶竹叶青上门提亲,说了一大堆好话,那男的也给我父母打包票,他们最后才勉强同意。我家里兄弟姐妹多,父母也没给我备什么嫁妆,就买了几件衣服和一些简单的床上用品,亲戚近邻在一起吃了顿饭,我就算嫁出去了。”

牛瑛道:“那后来为什么又离了呢?”

惠姐道:“我26岁就给他家生了个儿子,孩子刚满周岁我就和他去城里打工。最开始是强行断奶,我把儿子留在老家让他父母看着。不到两个月我又想孩子了,跑回去一看,那孩子都饿病了,我当场把他父母痛骂一顿,自己带着孩子返城了。我们一开始感情还是很好的,但感情再好也熬不住那穷日子。

我挺着肚子还在地里割麦子,到了城里我进工厂上班,天天把孩子独自搁在我们租的那间小屋子里。那男的以前很勤快,只喝点儿酒,不抽烟,有了孩子以后他人就变懒了,居然还学会了抽烟,经常跟几个工人打牌赌博。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让人受不了的是他这人特别小心眼儿,我在结婚前竟然没发现。”

牛瑛道:“真正大气的男人是不多见的。”

惠姐道:“我也不需要他多大气啊。每年去看我父母两回都舍不得多买两条烟,我父母抱怨几句他就冲我身上撒气。有一次我跟他打架,把儿子撞地上了,额头磕破了,还留了疤。

更要命的是我平常和别的男人说几句话,他也要问个一清二楚,连全厂的人一起吃个年夜饭,他也要问我跟同桌的男人聊过什么,这就让我忍无可忍了。”

牛瑛道:“他或许是自卑吧,又或许是穷怕了。”

惠姐道:“我觉得也是这样。都说‘嫁出去的人,泼出去的水’,我跟他过了十三年,最后几年都完全没感情了,连夫妻生活不过。后来他父母死了,他家我也懒得去了,他也再不来我家。日子过到这一步还有什么劲啊?呵,真不知道自己那几年是怎么熬下来的。”

牛瑛道:“那这次嫁人有什么不一样?”

惠姐道:“我单身快十年,该想的都想透了,也折腾不起了,只想安稳一点,至少这个男人让我内心很踏实。他之前也离过婚,跟他老婆常常闹得鸡飞狗跳,现在脾气顺了,我们一路都很有默契,他也知道体贴我,对我父母和女儿都很好。我知足了,我想我的下半生是要跟这个男人绑在一起了。”

牛瑛看着她脸上自然洋溢的幸福,嗔道:“你说得我都有点儿嫉妒了。”

惠姐道:“你赶紧嫉妒我吧,嫉妒得把你自己也嫁出去。”

牛瑛道:“可我现在又能嫁给谁呢?”

惠姐道:“你那个初恋是指望不上了,薛丁也指望不上了,你不能老活在过去,你得面向未来去争取自己的幸福。”

牛瑛道:“可我已经提不起兴致来了。”

惠姐道:“小牛都找了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他结婚那天,你总不希望他们两个只端一杯酒来敬你吧?”

牛瑛道:“你说得也是啊,可一想到嫁人,我突然有点害怕。”

“哪个女人第一次嫁人不害怕的?”惠姐笑了笑,道:“像你这么痴情的人,心里还住着一个少女呢。”

牛瑛面颊微微泛红,道:“你说得我都有点害羞了。”

惠姐道:“我看出来了,你这次是真想嫁人了。”

牛瑛的脸又红了些,更添几分风韵。

惠姐道:“明天我就给你介绍几个。”

牛瑛道:“你刚才不是说要我自己去争取幸福吗?我还是自己去争取吧。”

惠姐无奈地笑道:“你还是那么要强。”

惠姐以前也多次劝她嫁人,她一直撑着,现在见她终于有了回心转意的迹象,惠姐喜不自胜,好像比自己要嫁人还开心,跟她讲了很多结婚嫁人的趣事。牛瑛毕竟没嫁过人,也没经历过真正的婚姻生活,她反倒听得有些入味儿了,姐妹俩聊到很晚才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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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个把月,牛瑛倒还真接触过几个单身男人。年龄基本跟她相仿,有的是前妻故亡,有的是离异,而且还不止一次,偶尔也遇到个别从未结过婚的男人,但她觉得没一个能达到预期。

这些男人基本都拖儿带女,或者想给孩子找个后妈,或者想给自己和家人找个保姆,或者急于结束自己的单身状态,更有甚者明摆着就想找个性/伙伴。至于那个从未结过婚的男人,四十好几了居然一张嘴就是天下大势千古兴亡,他还觉得自己特有范儿,讲起话来指点江山手舞足蹈,俨然一副老愤青腔调。牛瑛觉得他很可笑,很没有现实感,这种男人活该没人要。

他们大多也有较为成熟的事业,生活富足倒不成问题,但牛瑛并不需要这个男人有很多钱养她,至于她到底需要找个什么样的男人,或许现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她毕竟是做不了惠姐的。她那颗少女心温度尚寸,她内心深处对真爱始终有憧憬,痴情——或已成为她某种宿命式的心结。她不想草草了事,也不愿辜负自己,更不愿违背自己的内心。

阎辰跃五月份来过黎狮一次,牛瑛告诉他自己现在想嫁人了。阎辰跃刚开始还有点儿惊讶,转而也鼓励她给自己找个归宿,问她要不要自己帮忙介绍对象,她婉拒。

一个月下来并无收获,牛瑛有点心灰意懒。惠姐劝她别太轴,上哪里去找像她这么痴情而且命中注定一直在等着她的那个真命天子呢?牛瑛说想再等等看。惠姐比较了解她,多劝无谓,也就不催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