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1/1)

慕正云去世了。

他的正房太太给慕有哥来的电话, 慕有哥不知道那女人是怎么搞到自己手机号的, 也没心情去纠结这个问题。

她没有跟着同事们回北京,一个人飞了广州。

慕有哥明明白白地认清自己的身份,私生女、小三的女儿。她没有资格与他的家人站在一起, 好像连露面都是错误的。

下葬那天, 她站在旁处远远地看着, 送他最后一程。

自打出了那件事, 慕正云从来没有联系过他们一家, 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 再也没有一点消息。

这么多年来,慕有哥偶尔会想起他, 说恨太重, 怨却是有的。

她硬扛着没流一滴眼泪。

等所有人都离开,才上前给他磕了几个头。

慕有哥看着墓碑上的照片, 那是慕正云年轻的时候, 笑起来有个小梨涡, 可爱又帅气。

她从未见过这个年纪的父亲,看久了觉得很陌生, 恍惚了好一阵。

“我做演员了,你去电影院看我了吗?”

“我的电视剧还没上映, 你要是晚点去世能天天在电视上看到我。”

“我是不是变了很多?你应该还认得出我吧?”

“我以后会比你更厉害,买比你更大的房子,照顾好我妈。”

“这个月底,我在广州有演出。”

“是话剧, 宁祖声老师的,《小芸和初》,很有名的。”

“我是不是很争气?”

“前两天我还幻想着,你会不会来看我。如果真的见面了,你会不会夸我。”

她突然哽咽了一下,“爸爸。”

“你真的太讨厌了。”

慕有哥打了一上午的电话都没联系上闻川,她一气之下把他电话给拉黑了,刚拉黑,她又把他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她飞去了宁椿,还没进家门就听到何亦芸扯着嗓子对宋致骂,话语相当难听。

慕有哥在门口站了会,开门进去。

两人一见她,皆愣住了。

宋致眼泪顿时刹不住了,嘴一撇,大哭起来,“有哥。”她划着轮椅到慕有哥旁边,委屈地抓着慕有哥的手,“她欺负我。”

何亦芸有些尴尬,也不知刚才那些话被她听去了多少,假装淡定问道:“有哥啊,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

慕有哥走上前来,给她就是一耳光,打得何亦芸找不着北。

这一幕恰好被慕有博撞上,“有哥!你干嘛!”

慕有哥转了转手腕,冲何亦芸说:“什么叫我怎么突然回来了?这是我的房子,我爱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回来,还要跟你汇报?

何亦芸,她是你婆婆,半个妈,老贱人?你平时就是这么骂她的?”

何亦芸没有理,没敢与她争辩,忍下这一巴掌。

慕有博把老婆拉旁边去,“哎呀,婆媳吵吵嘴,正常的事,你干嘛动手啊,她再怎么说也是你嫂子。”

“你给我闭嘴,瞧瞧你的德行,能不能有个男人样?”慕有哥脸色有些苍白,眉眼一片愠怒,“让你们住这是因为我懒得计较,一家人在一起小吵小闹是正常,起码人多热闹点,可她就是这么骂你妈的?你是聋了还是畜生?收拾你们的行李给我滚出去。”

慕有博:“这不是那个老东西死了,妈天天在家哭,还摔东西,给谁不闹心啊?大半夜不睡觉在那嚎,我都精神衰弱了。”

宋致急了,“我哭一哭怎么了?哭都不让我哭了!”

慕有博:“有什么好哭的?他早就不要你了,还在这浪费眼泪,死了正好,没心的老东西。”

“你个畜生。”宋致指着他,手气的直抖,“我不活了。”

“不想活就去死。”慕有哥一听这话浑身来气,“再去跳楼,把两个手臂也摔断。”

宋致闭了嘴。

“你跟不跟我去北京?”

宋致抬眼看着她,“跟。”

“那就收拾行李去。”

“好。”

慕有博见况,赶紧说:“别啊,你工作忙,我们照顾妈就好。”

“你是想要她还是想住这里?”慕有哥推了他一下,“你真不是个东西。”

何亦芸赶紧道歉,“是我的错,我就是一时冲动,我以后绝对对妈好好的,再也不和她吵架。”

慕有哥看着她这张虚伪的脸,“都给我滚。”

慕有哥离家一周,家里没有人生活过似的,还是她走时的模样。

闻川的手机落在床上,被一块毯子盖住。她打开手机,迎眼便是自己打过来的几十通未接电话,敢情他这么多天以来没碰手机?也没回家?

慕有哥一点也不担心他失踪了,把宋致安顿好,还带她出去吃了顿大餐。

夜里,宋致又来她房间追问,“闻川怎么还不回来?”

“不管他。”

“他不会是外面有人了吧?”

“你能不能别乱猜?”

慕有哥这两天一直心情不好,宋致见她冷着脸,也不敢多问,“那你早点睡,别等了。”

“嗯。”

“那个,我自己上不了床,你得帮我。”

慕有哥又推她回房间,把人抱到了床上盖好,“回头找个阿姨照顾你,我以后时常不在家,平时工作忙,经常接不到电话,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跟阿姨说就好。”

“好的。”

慕有哥给她倒了杯水来放到床头,“以后跟着我,没人会欺负你了,好好在我这住着,想要什么就买。”

宋致又开始哭哭啼啼。

慕有哥抽了张纸给她,“不许哭。”

她赶紧擦了眼泪。

“有什么事叫我。”慕有哥走到门口,听宋致说了声“谢谢”

她转脸看她,“快睡吧。”

慕有哥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和人说说话,闻川又不在。

太晚了,她不想麻烦司机,打了个车去找他,好在还留有那个大厂房的地址。

厂房的铁门上满是涂鸦,里头传来音乐声,她敲敲门,没人应,于是费劲地推了推门。

看到里头景象的那一刻,慕有哥怔住了。二、三、四……起码有七个女裸-体,横七竖八地摆着夸张的姿势,不堪入眼。

她站在门口,没有往里走,环视一周,看到闻川坐在里头的侧影。

慕有哥往后退一步,闭着眼咬着牙,平复着心情。

如果现在进去的话,一定会吵架,可是里头人多眼杂,她不想给自己惹麻烦,也不想让他在众人前失了面子。

于是,慕有哥默默回了家。

她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杂志都快被翻烂了,闻川还是没回来。

后半夜,她半躺着睡着了,再醒来浑身酸痛,脖子僵硬,一扭咯咯地响。

天亮后,慕有哥准备吃个早饭,再生气也不能饿坏了身体,她还得靠着它挣钱呢。

宋致还在睡觉,她不想叫醒她。饭吃一半,闻川回来了,上衣五颜六色,带着一股难闻的气味。

“回来了。”他换了拖鞋,见到她开心地走过来。

慕有哥低头喝粥,没有理她。

“今天有工作吗?”

她反问:“画完了?”

“没有,还得再去。”

“那你回来干什么?”

“洗个澡。”

“画的开心吗?”她抬眼看他,眼里带刀子似的,声音阴沉沉的。

闻川怔了两秒,微笑问道:“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慕有哥握着勺子,干搅着稀粥,“你多久没回来了?”

“两天。”

“是不是这里让你待得不舒服?”

闻川并未细会她的话,伸手就去拿面包。

慕有哥突然把手中的勺子拍打在饭桌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画完画把手洗干净再吃饭?”

闻川怔了下,放下面包,“我太饿了。”

“你还知道饿?”她平复下情绪,冷静道:“你闻闻你身上的味道。”

“我去洗澡。”

“你等等,听我说完。”她抽了张纸擦了擦勺子,继续搅着粥,“你知道最近我干嘛去了?”

“不是去伦敦首映礼吗?”

“首映礼。”慕有哥冷笑了一声,“我昨晚等了你一夜,我在想,如果你回来的话我就不计较那些了。画家嘛,难免的,我能理解,我也不想干涉你画些什么,那是你的自由,我相信你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他不明地看着她。

“慕正云死了。”

闻川张了张嘴,哑然无声。

“我去了趟广州,昨天刚从宁椿回来,我妈现在在房里睡觉。”慕有哥拧着眉,“我给你打了二十多个电话。”

他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手机。

“别找了,在卧室。”

“对不起。”

她攥着勺子,沉默了片刻,“小川,我觉得这两年,我们好像越走越远了。我知道这也有我很大一部分原因,所以我希望我们都能够好好反思一下。最近几年,我们确实缺少沟通,我工作太忙,顾不了家,满脑子都是戏,有时候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会尽量改变。”

“对不起。”

“你有什么想法可不可以也跟我说一说?你成天和那群人混在一起,那都是些什么人?你从来没跟我提过他们任何一个,办画展也从不告诉我。”

“对不起。”

“你就只会说对不起。”慕有哥抓了抓头发,继续喝着粥,不小心咬到了舌头,一阵腥味散开。

她放下勺子起身,妆也不化,拿上包就要出门。

“你去哪?”

“你还是画你的画去吧。”

“等等。”

慕有哥头也不回的走了。

闻川跟着她,“有哥。”

她站在电梯里,“我去公司,你还要跟吗?”

闻川落下手,电梯门关上,缓缓下降。

慕有哥到了一搂,站在电梯口多等了会,希望他能够追下来,哄哄自己。就算不会哄,只要追过来就可以了。

她盯着墙上的数字,它始终没跳动。

闻川里里外外把家里打扫了一遍,尤其是他的那间画室。

宋致在一旁看着闻川擦地,“你干嘛惹她生气啊?有哥多不容易,整天忙着挣钱累死了,你帮不上她忙也就算了,还让她不高兴。”

“哎,我闺女真可怜,养我就算了,还要养男人。现在好了,气跑了吧,她都不想看到你。”

“您不用说了。”闻川拿着拖把走了出去,“我都知道。”

闻川去了大厂房,刚进去几步就看到邢画家正和先前那未成年小模特交缠着,他立马转过脸去,吼了一声,“老邢!”

邢画家喝红了脸,一脸销魂地看着闻川,“川儿回来了啊。”

他们没有要停下的意思,闻川听着后头放-浪的叫声,走过去将邢画家从女孩身上拽了出来,她“啊”的叫了一声,并了并双腿。

“你清醒点!你在做什么?这是犯法的。”

“犯什么法?我又没强迫她。”

“她未成年,才十五岁,能做你孙女了!”

“小姑娘才好啊,瞧瞧水灵的。”老邢突然抱住他的腿,“一起啊。”

一听这话,女孩高兴地扑过来,闻川抬手按住她的肩,毫不留情地把人给推倒了,“滚。”

女孩胳膊肘擦破了皮,皱着眉说:“好粗鲁!”

邢画家还在傻憨憨地笑,“瞧瞧你,把人家弄疼了。”

女孩披上衣服,坐到柜子上随手拿起一颗苹果来啃,摇着小腿看着他二人。

“十五算什么,上星期…还……还搞了…搞了个十三的。”

“你是画家。”闻川气红了眼,声音微颤着,“她是你的模特。”

“所以呢?”他抠了抠下-身,“大家都这样,就你啊,不开窍,没劲。”

闻川俯视着他肥肉纵横的脸,脑袋一热,一拳砸了下去。

后来,闻川拿了两把刀子把他在这画的画全给划了。

他握着几根画笔,在大街上游荡。

突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

很多人、很多事,都不是他所想像与期盼的那样。好像自己才是个奇怪的存在,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就连她,也对自己生了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