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回(1/1)

【时间线:皇帝死后第三日】(第四世)

沈初黛从屋顶翻身下来,轻轻一跃便落在冒牌货身前,没有着急拆穿他,而是将手指轻轻在唇间一比轻声道:“是我,别叫出声来。”

冒牌货显然也认得她,微微凝了眉:“沈小姐?”

他顿了顿反应过来,行了个礼道:“臣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他淡淡道:“这般晚了,不知陛下大驾光临是为何故?”

只不过一瞬,他又成了她印象中的祝止译,只是那深沉眸光中少了抹阴郁冷戾。

沈初黛细细打量着他,却是并没发现任何易容的迹象,不由微拧了眉头,她到底也算个易容届的个中高手,连她都看不出端倪,便只能有两个可能。

他真的是本尊,又或者是他的易容技艺实在太高超。

这两个可能性沈初黛更偏向于前者,感觉是不会骗人的。

她不留痕迹地收回目光,装出一副扭捏模样:“祝郎,我今日前来你还不知道为何吗?”

冒牌货宋牧心头打着鼓,莫非主子还隐藏了什么没告诉他。

他原是陆时鄞兄长留下的死士之一,京城里无人识得祝止译模样,主子便吩咐他以祝止译的身份留在侯府,若主子需要出宫行事,便可易容成他的模样出来。

他每日都将形成汇报成册让人偷偷送进宫中,同样地若是主子用了祝止译的身份,也会将那日所发生的事与他通气,好不让旁人察觉。

主子殡天后,他已同其余死士商议好计划,一道为主子报仇,只是还未来得及实施,沈小姐便来了个骚操作,将摄政王极其余党一块收拾了,就连穆太后同前皇后穆氏也一道在冷宫锁着。

……然后自己登了基。

主子心悦沈小姐他也是知晓的,只是现在这诡异的情况是怎么个回事。

主子……他绿他自己?!

不过宋牧也算是个经历过大场面的人,他面上没有任何波澜,只淡淡道:“陛下为何前来,臣自是不知才问。”

嘁,竟是将祝止译那欠扁的模样学了个九成九。

沈初黛泫然欲泣地拿起帕子轻轻掖了下眼角:“祝郎既是执意如此冷漠,便将我送予你的定情信物还给我罢。”

宋牧一愣:“陛下何时送予臣定情信物?”

沈初黛将帕子一扔,随手指向墙上吴道子的《金桥图》:“那不就是我送予你的定情信物?”

她连点了几幅价值千金的山水画,甚至连桌上的砚台都不放过:“这些都是送你的定情信物!我没想到祝郎你竟是个翻脸不认人的男人,就算是我看错人了。罢了,我便不同你计较,把定情信物还给我,我们以后再无瓜葛。”

宋牧:……

怎么就是你送的了,你特么是来碰瓷的吧?!!

宋牧忍不住嘴角抽搐了几下,试图挽回一下淮阴侯府的财产:“陛下,这些似乎并不是您赠与臣的定情信物吧?”

沈初黛冷笑三声:“怎么?你变了心,便不将我赠与你的东西当成定情信物了?”

宋牧有些欲哭无泪,面对这种有权有势的强盗,他能怎么办呢?当然是跪地妥协!

只能将她方才点的几样摘了下来,放进卷筒里捧着弯下腰:“完璧归赵,陛下且要好好保管。”

沈初黛总算满意地轻哼了一声,接下他手中的卷筒。

装似不经意地环顾了一周,又开口道:“春日宴后,我送予你的匕首呢?那个也一并还予我吧。”

总算问到一个宋牧能答,他松了口气道:“陛下何曾送过臣匕首?当日所赠的不过是磨刀石罢了。”

他拿出贴身的钥匙,走到一旁的桃木多宝格密锁柜,将锁打开拿出了个盒子递交给她:“若是陛下想要,便一并拿回去吧。”

沈初黛眸光落在他手中央的盒子,那盒子上着朱漆,雕着精美的填描金花卉,极是贵重的模样。

她有些惊诧,伸出如葱纤细指尖,轻轻打开了盒子,那里头果真躺着那枚明显有用过痕迹的磨刀石。

这般贵重的盒子,装得不过是几个铜钱便能买到的磨刀石,甚至还锁进了那密锁柜内好好珍藏,生怕遗失。

为什么?

她很是不明白。

眼前这个冒牌货似乎什么都了如指掌,甚至连她赠与祝止译这磨刀石都知晓,想必也知晓其中因由。

沈初黛忍不住开口问道:“为什么把磨刀石放在这里面?”

当然是心悦你,看重你,故而将这不值钱的破石头当成宝,冒着被摄政王看破伪装的危险,性命都不顾也要布置周密的计划,只为迎合你的心愿。

皇家多情种,主子哥哥,主子也是。

宋牧觉得悲哀,只可惜沈小姐尚未情窦初开,主子也未来得表明心意便这般匆忙地离开人世。

只是斯人已去,活着的人应该快快活活才是,主子这般珍重沈小姐,必定也不希望她为他而神伤。

宋牧状若随意地道:“不过是没地方装,随便找了个盒子装而已,陛下不必介怀。”

沈初黛抿紧唇角,沉默了片刻道:“先前为何要派人去我家提亲。”

“从来婚姻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亲这么办,臣听着便是。”

沈初黛微松了口气,颌了首将盒子、卷轴还有砚台一道塞在包裹里。

宋牧这才瞧见她竟是还背了个包裹来。

他:……

合着这是一早便计算好了来打劫地?

宋牧原以为东西既已“归还”,沈初黛便也该适时离开了,她却是大喇喇地坐下了暗示道:“我渴了。”

宋牧认命地拿了茶盏倒了杯温茶递去,在茶盏触碰到她指尖之时,她突然轻挑了下茶盏,顿时温热的水溅到他的脸颊,晶莹水滴顺着他的下颌将领口打了一片湿。

沈初黛惊声道:“这杯子怎么回事?”

她顺势拿起桌上的帕子往他脸上擦去,指尖划过他的下颌,意外的是他脸上并无人皮面具。

沈初黛不敢相信地拿着帕子猛擦了几下他的脸颊,直到将他脸颊擦得发红,却是没有丝毫改变。

她有些怔愣,冷了俏丽的芙蓉面:“你究竟是谁?”

事到如今,宋牧终于知晓沈初黛今日诡异之举的缘由,他后退了半步轻叹一声:“陛下这是在怀疑臣?臣当然是祝止译,如假包换的祝止译,陛下方才也试过了,臣脸上并没有易容的痕迹不是吗?”

沈初黛沉默片刻,突然一拳头挥过去,然而宋牧早有警醒,非常灵活地躲避了那一招。

两人过了几招,他皆数挡了下来。

沈初黛这才作罢,停了动作,只是清盼眸光中仍有残余的怀疑。

难道是她太多疑了?

可是从“祝止译”在她面前时,那种诡异的陌生感便消散不退。

沈初黛连问了数个只有祝止译方知晓的问题,对方皆是对答如流地回应了下来,她便只能放下怀疑轻轻地道了一声“抱歉,失礼了”,便翻身出了淮阴侯府。

沈初黛重新回到养心殿的龙椅上,托着下巴支撑在紫檀木岸桌,思考着方才的一切。

若说对方是祝止译,解释不了那诡异的陌生感,可若说对方不是祝止译,又怎么会事无巨细地知晓她与祝止译之间的事。

想得脑壳疼,她索性不想了,美滋滋地翻开包裹,至少这次去没有白去,还带来了不少战利品。

吴道子的《金桥图》、孙位的《高逸图》、赵斡的《江行初雪图》……还有一块澄泥伏虎砚。

沈初黛笑得极是灿烂,收获真是颇多。

然而她并没有高兴多久,直到她目光落在包裹中剩余的那摞奏折之时脸上的笑僵住了。

靠!正事给忘了。

——

【时间线:皇帝死后第四日】(第四世)

事实证明,沈初黛似乎并不适合成为皇帝,时隔二十多年她终于又感受到高三通宵备考的艰难,在熬了一个通宵加翘掉早朝后,她终于把那叠奏折给看完了。

补了个小觉后,沈初黛换了一身装扮,女扮男装前去陆箐然姐弟暂住的万宝殿打探打探消息。

这次摄政王突然对皇帝出手就是因为陆箐然姐弟的身份暴露,只要从这方面入手,便能从根源上打消掉摄政王的杀意。

杀掉陆箐然姐弟亦或是摄政王便能一劳永逸,沈初黛不是没有想过,可陆箐然姐弟实在太无辜。

至于摄政王暂时更动不了,陆时鄞登基不久,朝堂上没有丝毫根基,若是穆冠儒倒台,四方诸侯必定心生异心,更别说对大邺虎视眈眈的大夏与大梁诸国。

沈初黛现在之所以这般无顾忌地到处惹祸,就是仗着报应来不及应,她便能重生回去。

可一旦回到主线,她就该重新成为那个顾全大局、温文尔雅地沈大小姐、未来的准皇后。

更何况,这个书的世界这般脆弱,不过是因为出现了她这个变数,便产生了悖论一直导致回溯,若是陆箐然与摄政王这两个主角出了什么意外,这书会出什么乱子,她实在不敢冒险,还是一步一步来看。

走到万宝殿时,陆泽然正将脑袋不停地蹭着姐姐的手臂,撒娇道:“姐姐,阿泽想出去玩,外面的花儿太好看了,阿泽可从来没有看过这般好看的花,姐姐你就带阿泽出去看嘛!”

陆箐然有些无奈地摩挲着弟弟的后背,她倒是也想出去,只是沈小姐刚一登基便将她们软禁起来,虽是每日有美食珍馐还有仆人伺候,可就是没法出去。

她心头知晓或许是那晚自己的莽撞,导致摄政王对皇帝起了杀心,让沈小姐刚一成婚变成了寡妇,沈小姐这般对她也是自然地,或许说太为宽厚才是。

只是一想及沈公子,陆箐然便觉得抬不起头来,是她私心作祟、太过自私,若是重来一回,她必定会听从沈公子的要求,远离摄政王。

弟弟求了半天,倒也知晓出去是不可能的,便扁了扁嘴委屈道:“姐姐,既然出不去,总该给阿泽吃糖葫芦吧!你答应阿泽的,说好进京吃不完的糖葫芦,可这都多长时间了,阿泽一根糖葫芦都没瞧见。”

纵使每日都有珍馐与点心提供,可这宫里哪里来的民间小吃,她也没脸面去提那个要求。

陆箐然从一旁的碟子上捏起一块芙蓉糕,柔声劝道:“糖葫芦不卫生,这芙蓉糕比糖葫芦要好吃多了。”

又没法出去又吃不着糖葫芦。

陆泽然纵使再懂事,也是个小孩不由委屈地掉起了金豆豆:“阿泽想吃糖葫芦,阿泽想吃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糖葫芦!”

陆箐然心头本就难受,如今弟弟还在这儿胡搅蛮缠,不由有些急了在他屁股上轻打了下,弟弟却是哭得更凶了,她便也忍不住哭了起来,将这几日的担惊受怕全都一起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哭着哭着却是听见弟弟止住了哭声,她抬眼望去只见“沈岱安”穿着素白常服,眉目俊朗,笑容温柔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的手中捏着一串果实饱满,上头包裹着亮晶晶糖衣的冰糖葫芦。

陆箐然眼眸中还沁着泪水,还以为自己是看错了,忙是用衣袖擦了下眼角,这才发现沈岱安真的站在自己面前。

她微微一呆,便瞧见弟弟已经心满意足地啃着冰糖葫芦起来了。

陆箐然不好意思地站起身,唤了一声“沈公子”。

“诶,这冰糖葫芦莫不是沈公子特地从宫外带来的?”

“方才我来的时候瞧见你弟弟在哭,便让人去御膳房临时做了一份出来。”

沈初黛看了眼吃得香甜的陆泽然,果然是小孩子,容易满足真是幸福。

“这是麻烦沈公子了。”陆箐然眼圈不由一红,泪又想流下来。

“我倒还未感谢你,要不是你前些时候特意来府上,提醒摄政王或许会对舍妹下手,舍妹又怎么会安然无恙地大婚。”

提及大婚,陆箐然更是内疚,她让宫女将弟弟带离开,好在弟弟如今吃了糖葫芦,非常乖巧地随着宫女离开。

看着弟弟离开身影消失在视野范围,她方才猛地跪下来,满心愧疚地道:“沈公子,我有一事要同你坦白。”

瞧着她这般模样,沈初黛已是猜出其中缘由,耐心地道:“怎么了?你慢慢说。”

陆箐然将那晚找摄政王之事全盘托出,她哭着道:“若不是我私心作祟,皇帝也不会死,沈公子的妹妹也不会失了夫君……都是我的错,我是个罪人。”

沈初黛万万没想到在她提醒了摄政王危险的情况下,陆箐然竟是主动将身份坦白给摄政王,间接导致了陆时鄞的死亡。

纵使她尚未对陆时鄞动情,可他毕竟是她的未来夫君,他是那般的好。

她往后退了半步,话语有些冷淡下来:“明明知晓摄政王是个危险人物,为什么主动同摄政王说?为什么不能再等半个月等淮阴侯夫人回来,她会帮你地……不是吗?”

陆箐然错愕地抬起头:“淮阴侯夫人……沈公子是如何知晓?”

“你不必管我是如何知晓。”

感受到对方态度的冷淡,陆箐然眼中又沁出了泪,等不及是因为你很快便要离开,她不得已才出此下策,酿成了大祸。

这般难以切齿的心思要她如何言说,要她如何有脸面去说。

陆箐然艰难开口:“我、我不过是贪图公主的虚名,想要早一点过上金尊玉贵的生活。”

万宝殿一片寂静,沈公子一直未出声,陆箐然心头更是慌了想要抬起头祈求他。

一抬头她余光却是瞥到沈公子手腕上那串熟悉的紫檀佛串。

她猛地一愣,连到嘴边的话都忘记说了,这紫檀佛串不是那天晚上她亲手交到摄政王手里的,为何会出现在沈公子手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