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修罗场中心(1/1)

戚泽霖这个名字在联邦体制内代表了太多东西。

有人忌惮他权势滔天的地位, 有人爱慕他英俊温润的脸庞。也有略微知晓一些底细的暗暗惊讶:戚少帅平时基本从不出席这种场合。

在场的众人都心怀鬼胎, 尤其是刚走了一半红毯的几人, 表情更是精彩。

见这架势,谢九不禁又往后缩了缩。

而刚才冷若冰霜爱答不理的三个人顿时表情鲜活起来, 领头女人似乎与戚泽霖有点关系,激动的喊道。

“戚少帅!”

而远处的戚泽霖刚进门就有一手戴护腕的年轻男子迅速俯首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戚泽霖表情微凝,径直走向会场旁边的贵宾专用休息室。

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女人的喊声,戚泽霖离开时往这个方向看了一眼。

领头的女人却像是得到莫大的鼓励, 板着的面容上突然浮现一湾小小的梨涡,但在说话时又恢复了一张礼貌但却疏离的扑克脸。

“我们是这次晚宴的向导,在接下来会为您一一介绍这些画作和其作者以及相关拍卖的市场行情。几位如果觉得累了也可以先去贵宾接待室稍作休息,我们将全程随行在您身边。”

谢九注意观察了一下,除了会场中明显为之精神一震的名媛贵客们。那几位刚进门的贵宾刚看见戚泽霖时神情各异, 尤其属中间的老头反应最大。

那老人背脊佝偻, 鼻端架一幅宽大眼镜。额头的发际线几乎刚够到耳尖,那双隐藏在宽大镜片后面的眼睛浑浊异常,刚才看见戚泽霖时额头青筋几乎都快跳出来。

他此刻又紧盯着领头的女人,眉间硬是挤出三道深深的沟壑。老人重重咳嗽一声,声音沙哑。

“我记得你是周家刚刚取得设计导师文凭的那个小才女吧……你刚才好像有些失态, 难道也对咱们联邦的大功臣戚少帅倾慕已久?”

领头的女人怎么会听不懂老头的言外之音。她掩嘴作害羞状, 又对老头弯了弯腰。

“让郑伯伯见笑了,戚少帅是谦谦君子, 试问联邦里哪个女孩又不曾为之心动呢。不过郑伯伯才是老当益壮, 令人佩服呢。听伯母提起过您在商战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英姿, 实在让人钦佩不已。”

老头面色这才好转了些。与此同时谢九前面的两个女孩也亲切的与老头问好,一口一个“郑伯伯”叫的亲热,似乎早已熟识。

一来二去,谢九在旁边听的明明白白。

原来他前面这三位姑娘是名门周家的千金,一般能被称为名门的家族往上三代几乎都功名显赫,往上六代都是有名有姓的人物。

在联邦体制内血统高贵纯正,与他这种拉来凑数的有本质上的区别。根本就是假向导,真名媛。借着向导的名头只不过是效率更高的社交手段之一。

经过短暂的寒暄,向导才开始正式开始介绍。这一路上的大部分画作谢九都曾在资料里见过,基本都是出自柏科大学那几位教授和毕业生之手。在周家三位千金介绍的间隙他偶尔也能说上几句,算是不辱使命。

只是从后方总有一道黏腻在他身上的视线,透着十足的猥琐,几乎马上想要把他外面的衣服剥光。谢九向后瞥,身后的老头正在一个劲的往上推眼镜。

向导中的周家三妹声音如清泉激石,二姐则妙语连珠;领头的大姐冷面如霜,却能把作者繁复的生平经历讲的让人心驰神往。

三姐妹各显神通,却都在同一幅画前面面相觑,不知如何开口。

而老头假意推推眼镜掩盖住眼睛里的猥琐与算计,浑浊的眸子死死黏在走在最后的谢九不经意间露出的半截腰上。

几人也跟着停在画前,这边气氛微凝却衬的厅里气氛更加火热。那老人饶有兴趣的盯着几个向导看。

领头女人却蓦地展颜微笑,神色如同正巧因被春风吹拂过而冰封溶解的河川。

“阿瑶,你的毕业院校完全不逊于柏科大学,这幅画就由你来讲解吧。”

声音如同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二妹看她一眼,欲言又止。余光一瞥,刚巧看见了正心不在焉的谢九。

她眼珠一转,热切的挎过谢九的胳膊,不由分说的就把他带到了人群的最中央。

“这位姐姐一直不慌不忙,一路上并不怎么说话。可不能让人家以为是咱们光顾着抢占了风头,不如让她来讲怎么样?”

而那画也直愣愣的躺在他面前。

谢九正想着究竟是什么画威力这么大能让这几个急于表现的千金们在这里互相谦让,此时抬眼一看那画也傻眼了。

这是……什么鬼?

画上几人浑身不着寸缕,正热情奔放的互相瞎搞。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个人脸上都绽放着愉悦而陶醉的笑容。额头和四肢上滴下的汗水几乎快要直接落在地上。

再向下一看画名:《野派的交-合》

那画纸上人挨着人,中间几乎没留任何空隙。人人都在忙活着使生命诞生之初最原始的事情,偏偏笔触还极为写实,有些部位描绘的细微到让人不禁脸红心跳。

男人们肌肉鼓胀,女人们酥胸裸露,通过躯体互相交织相叠,膨胀而勃发的肉欲几乎穿透纸面。

画面状似海天盛筵又像酒池肉林……甚至凑近时仿佛能闻到一股浓郁的麝香与汗味。

“我看这画是大有来头啊,人物肌肉饱满,线条流畅。只是看了半天却不解其中的意思,能否为我们讲解一二?”

老头推了推眼镜,其中意思不言而喻。

旁边的几个向导都沉默了。

讲个毛线,都是成年人了,你跟我说你看不懂这个?

谢九明白过来。眼前这老头讲解这幅画作的意思是假,实际上倚老卖老耍流氓才是真实目的。

虽然艺术是雅俗共赏的东西,即使是裸露的肉体都可以有崇高的立意,并没有高低贵贱一说。

但在这种名流云集的晚宴现场,也就是像“她”这样没有任何身份和背脊的女人,才是最适合讲解这幅画的人。

或者不用说这幅画,就是“她”明天被送上老头的床也不会有任何人感到意外。

“说啊。”

领头的女人面色冷下来。她斜睨着谢九,就像在看垃圾桶里一袋隔夜的垃圾。

气氛僵持下来,谢九不开口说话,周围人也不吭声。就像在场的每个人都等着从这位年轻姑娘口中说出那些令人羞耻的词汇。

通过看她羞涩通红的脸颊,看她因为极度尴尬和窘迫而垂下的头,看她最后在百般挣扎后却不得不屈于威势的脸。他们内心的某种趣味同时也得到了满足。

假如这个姑娘明天吞食了一整瓶氯美扎酮或者在自己整条胳膊上留下数道注射利多卡因的针孔,他们会不约而同的扎着无辜双眼说他们当时并没有逼迫她。

远处的梅姐正遥遥看向这边,嘴边隐约流露着嘲讽。老头对他垂涎欲滴,旁边的向导千金们像是同时哑巴了。

周围的男人则盯着他的身体,露出了然的微笑。

谢九暗暗捏了捏手。

这种场合,位高一级压死人,像领头的女人在周家的地位就明显比其他两人要高,而她也是最先开始自然而然的递话的那个。

所以这个问题一开始就是丢给毫无背景的自己的。

谢九眼角微抽,他已经尽量把大堆颜色都往脸上堆了,没想到还是被人盯上了。

多想无益,在场众人没人愿意做吃力不讨好的事,但谢九不一样,他是个顶着黑色假发如假包换的男人,说不准什么时候身份就会暴露,他不得不做。

这问题不光得答得漂亮,还得无懈可击,让人挑不出错来。

这种场合什么话能让人一点错都挑不出来……

说实话。

谢九心念一转,有了主意。他咳嗽一声,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无比真诚。

“这幅画中一阴一阳,一动一静,正是孕育生命的最初形式。‘因诸爱染,发起妄情。情积不休,心着行淫。’原始社会期盼后代繁衍,便会对这种最原始而本能的行为有一种油然而生的崇拜之情。由这幅画,我们便可以感受到这种热情而澎湃的生命力。您说的不错,这幅画笔触异常流畅,可谓是作者的心血之作。可见您还是略懂一二的,且这幅画中集天下众姿势为一体,相当别出心裁,值得褒奖啊。”

一番话从古代历史扯到现代发展,硬是把老头噎的哑口无言。

在所有人都在装聋作哑的情况下,他这一说,就等于戳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让向导们刚才的举动成了故作姿态,顺便揭露了老头耍流氓的本质。

谢九最后还眨眨眼睛,无比纯良的问道。

“……您不用客气,如果真的喜欢不用藏着掖着。只要您吩咐一声,我们随时把这幅画直接记录在您的名下。”

老头张大了嘴,带着许多沟壑的脸也开始抽搐,看似要发作。而旁边的男人却憋笑着拍了拍老头肩膀。

“郑总,她不懂事。现在也是跟您开了个玩笑,您心胸宽广能撑船,不用和小年轻们计较。”

周围几人便掺着老头去晚宴上的香槟塔附近,身后还跟着几个丰满美人。

到此,向导工作有惊无险的结束。千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先去更衣室换上晚礼服,然后再来参加晚宴。倒是把站在后面的谢九彻底无视了。

而谢九则打算趁机去洗手间取回折刀开溜。

就在这时,通道那头迎面走来一伙人,为首的是一个穿着盛装的女子,挽着高贵的法国髻,一手挎着精致小巧的口金包,颈上的项链闪闪发光。

看起来排场极大。

领头的女人见此场景却猛地白了脸,一时间加快步伐想迅速离开。

“站住。”女子高声道。

“沈小姐,请问有什么事吗……”

领头的周家小姐停了几秒,转过头勉强露了个笑脸。

“刚才那声戚少帅是你喊的吧?”沈小姐睨她一眼,语气不善。等了几秒心里更是没了耐心,一巴掌不由分说的直接打在周家千金脸上。

惊变陡生,众人皆惊。

谢九则暗暗咽口水。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修罗场……居然还和戚泽霖有关。

看起来是现场这两个人都喜欢上了同一个人还就这么凑巧的相遇在同一个场面,于是表面上互相吹捧又儒雅随和,实际上口腹蜜剑笑里藏刀。

修罗场无疑是恐怖的,而他所处的修罗场中心更不亚于群山之巅,暴风之眼!

谢九在脑海里刚放下小凳子和一捧瓜子准备好好观摩,这场战斗就以沈小姐的全面胜利而告终。那个看似颇有战斗力的周家千金脸上硬挨了一下,连个响声都不敢往外蹦。

沈小姐站在原地端详着她的指甲,那上面的红色纹样灼烧人眼。谢九再仔细一瞧,心里“轰”的一声炸开花。

眼前这位修罗场胜利者沈小姐分明就是之前晚宴上跟在戚泽霖身边的“小炸弹”!

这还吃个毛线瓜子看个毛的线。风紧,扯呼,准备溜!

谢九和她先前打过照面。他可没忘上次这位小炸弹看他怨怼的眼神,活脱脱像个跟在戚泽霖旁边的定时炸弹,对戚泽霖以外的人,说炸就炸不说二话。

上次这沈小姐身体不适是颗哑弹,现在看着可是全面恢复精神头十足。这炸弹他惹不起,他还躲不起吗?

谢九可不想成为修罗场里的第二位“牺牲者”,又连忙把额头的刘海扒下来,把他的脸遮住大半,旁边就是厕所。他缓慢迈出脚,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朝厕所移动。

这个小炸弹就像国际象棋上的女王,一点不按常理出牌,任何一个棋子只要入侵了她的领地就会被毫不犹豫的排除。

倒是真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谢九忙着在后面忙着逃跑,前面也不太平。通道和会场有段距离,这里的动静没有引起过多关注,只是在场几人都看得清清楚楚,那沈小姐几乎使了十成的力气,清脆巴掌声让所有人脑袋里的弦都不自觉的绷紧了。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喊他的名字!”

周家小姐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脚下一歪便向后倒去。她的两个妹妹也慌了神,回过神后才手忙脚乱的扶住向后栽倒的女人。

女人前额的碎发一缕一缕黏在额头,而白皙的脸上迅速浮现出一个巴掌印。

“对、对不起……沈小姐。”

刚才还是被众人艳羡巧舌如簧的才女,现在却能轻易被高位者踩在脚下肆意打骂,仿佛成了个谁都能踩上一脚的贱婢。

被扶起来的周家千金死死掐住手心,脸色红的几乎快要滴出血来。

可她更怕风头正盛的沈家小姐!

“我话还没说完你就想走了,不知是哪家的小姐这么大派头?”

那抹着血红色指甲油的手又轻飘飘的指向正欲离开的谢九。

“你……抬头让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