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人声（1/1）
一大早起来, 郑爱国揉着眼睛，睡眼朦胧地看着宋薇问道：“宋薇, 你准备得怎么样啊？”
宋薇把一大锅野菜粥端到桌上，笑道：“我没怎么准备，昨晚很早就睡了。”
郑爱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宋薇还真没必要准备。
“也对，你教周瑶读书都教了这么久了，周瑶就是读小学，对吧？”说着, 郑爱国坐到桌子边上, 拿起碗就给自己倒了一大碗野菜粥，一边嘴上嚷着太烫，还一边喝得停不下来, “太好喝了, 宋薇, 你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
宋薇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还说我呢，你就没有教过瑶瑶读书啦？你看看你，今天又不是只是笔试，我们大家都要上去讲课, 你这幅蔫不拉几的样子, 看着多不正派啊，等会儿吃完赶紧去洗把冷水脸，再换件新一点的衣服, 至少气势上不能输啊！”
郑爱国一听，端起碗就是一顿狂风扫地，碗里的粥一喝完了，他立刻从凳子上跳了起来，直奔西屋而去，路上跑得太快了，差点就把吴海和邱文礼给撞了，搞得他们俩都是一脸懵。
“他这是怎么了？”吴海疑惑地看着郑爱国一闪而过的背影，“准备逃难？”
难得听到吴海将俏皮话，屋子里的人顿时都哄堂大笑起来。
“他这不是逃难，是想着给自己好好拾掇拾掇呢。”宋薇捂着嘴笑道。
听完宋薇说的话，吴海先是一楞，然后才反应过来。
“这小子，难怪跑得和个猴儿似的！”吴海笑着摇了摇头，“咱们大家吃饭吧，别等会儿迟到了就不好。”
他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这才发现还少了一个人。
“赵美呢？她也吃过了？”吴海问道。
宋薇正想说她还没起来，就看到赵美急匆匆地从外边跑了进来，一边跑还一边脸色煞白，好像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样。
一看她的样子，吴海就知道她是怎么了，作为院里的老大哥，吴海赶紧上前喊住她：“赵美，你别急，大家也才刚起床。”
在吴海的厉声中，赵美这才安静了下来，她木讷地转过头来看了一圈，见着宋薇他们都在，这才安心地长舒了一口气。
赵美笑了两声，企图打破屋子里尴尬的气氛。
“我还以为我迟到了呢，呵呵，没迟到就好，就好，我们大家还能一块儿过去。”
对于赵美，现在宋薇已经没有任何地别的想法了。
如果说，刚刚重生后，宋薇看着赵美就像是看到了姐姐和好朋友一样，那现在她看到赵美，就和看到一个只是住在一起的普通室友，没有任何差别了。
癞子那件事发生后，吴海他们还特意过来问了宋薇到底有没有事，他们纷纷自责自己不该那天想要上山摘果子和野菜，如果不是他们突发奇想，宋薇就不会代替赵美去守夜，也就不会遇到那样的事情了。
宋薇还记得，吴海他们一脸愧疚的时候，她还笑着安慰他们，癞子他们就是冲着她一个人来的，就算哪天晚上她没有去替赵美守夜，找到了机会，他们还是会做出那样的事情，这和大家哪天上山根本就没有一点关系，大家完全没必要为了她的事感到内疚。
而赵美呢，要是说发生这件事那天她还病着，自己都照顾不来，更不可能去关心宋薇发生了什么。可是，后来的几天里，赵美也再没有和她说过什么，甚至在听闻她就要和周晋结婚了，脸上还露出了一闪而过的笑容。
即使宋薇确实从来都没有喜欢过邱文礼，也从来都没有想过和赵美去抢什么，但是现在，她真的想从赵美手里赢一次，她想告诉赵美，一个人想要什么，是该自己去争取，而不是看着别人得到了就在一边自怨自艾。
见赵美说了话反而屋子里更安静了，吴海只能站出来接了话，他拉着邱文礼也坐下，转头又对说道：“大家都快坐下，爱国都吃完了，咱们也不能让他久等啊！”
邱文礼从善如流地在吴海身边坐下，宋薇却朝大家摇了摇头。
宋薇笑着说道：“我在厨房就吃过了，我还做了点教具，我先去收拾好，等会儿再出来和大家一块儿出发。”
宋薇话音刚落，赵美突然激动地看向她：“你昨天不是很早就睡了，你还做了教具？”
宋薇的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容，她轻声细语地解释道：“对啊，昨天晋哥帮我做的。”
看着宋薇渐渐走远的身影，赵美低着头，一脸的不开心。
吴海看着她这副样子，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埋下头就努力地喝粥，也不想再和她说什么。
邱文礼喝着碗里的野菜粥，心里回想着宋薇刚才提起周晋时娇羞甜蜜的样子，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好像也比之前更释怀了。
是啊，这才是喜欢一个人的样子吧，宋薇能和她一直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应该祝福他们。
知青院众人到达新建好的村小时，除了宋薇和邱文礼，都被新村小的宽敞明亮震惊地合不拢嘴。
“我们以后能在这么好的地方教书啊！”郑爱国惊叹道。
原本坐在教师办公室等着周冬强和赵文海听见声音，缓缓地从办公室里面走出来，看着一脸兴奋的郑爱国，赵文海略带些不屑地说道：“能不能在这里教书，还有看你们自己的本事。”
说完，他又转头看着周冬强说道：“周村长，你们南江村的知青就是运气好，碰上你们村的人不是不想干，就是不能干，我看过这么多村小选老师，还没看过哪个村小只有知青来选老师呢！”
周冬强呵呵笑着附和道：“赵主任，这是他们运气好，运气好。”
赵文海扫了吴海和郑国爱三人一眼，又抬起下巴，自命清高地感慨道：“周村长，你是不知道啊，要是有机会，我其实也是想到农村里来做一名清贫的小学老师的，小学老师是什么？那就是我们广大农村孩子们的希望啊，是要影响他们一辈子的人！”
说完，赵文海坚定地点了点头，一副自我满足的样子，然后才又垂下眼睑，看着前边站在的知青们义正言辞地总结道：“所以说，这个村小教师的人选真的非常重要，我们不但要选出那些有知识有信念的老师来，还要选出那些有品行有道德的老师来，绝对不能让没有人格的人玷污了我们村小教师的队伍！”
周冬强跟着为赵文海的慷慨陈词鼓掌。
“赵主任说得好，这就是我们今天选老师的标准了，不止要有文化，还有有人格！”
邱文礼第一个看不上这样装腔作势的人，吴海他们也是一脸尴尬，不知道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他们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宋薇却大概知道，赵文海对自己是有所图，虽然不知道赵文海图的是什么，但是现在她一点也不想看着赵文海借嘲讽知青们，来耍自己的威风。
宋薇看着周冬强和赵文海，笑容和煦地看着他们说道：“冬强叔、赵主任，早上好呀。不知道咱们这个考试什么时候开始？要是早点开始，的大家都能早点回去休息，赵主任，你说，对不对？”
见说话的是宋薇，赵文海还真没再说什么废话，转头看了周冬强一眼，让周冬强把知青们往考试的屋子里带。
现在虽然不是六几年了，但是生活和教学上还是一样艰苦，所以这所新村小虽然看着新，但也就比村里不少人家住的茅草房要好些，至少墙都是砖摞起来的，桌子板凳也是新锯的木头理出来的，除了有一排三个崭新的教室外，还有一个不算小的教师办公室和校长办公室，对老师们来说也是非常不错了。
笔试的地点在教师办公室，从他们站着的教室门口往教师办公室走，中间还得路过一个教室。
大家心里都对小学老师的工作充满着期望，就算是得走到县里考试也不会有人说人，更何况是多走一个教室。
路过靠近教师办公室的那个教室时，最靠近教室墙壁的赵美突然惊了一下，脸上还露出疑惑的表情。
宋薇就站在赵美身边，赵美的异常宋薇自然是第一个就发现了。
就在宋薇准备低声问她怎么了时，赵美突然抬起头来，看着走在前边的周冬强和赵文海，说话的语气中充满了兴奋和积极：“报告，村长、赵主任，这件教室里好像又有人，要不要我们去看一看，我怕有人企图破坏孩子们的新教室！”
谁知，面对因为发现了异常情况而感到兴奋的赵美，赵文海不但没有顺着她的话去查看旁边的异常教室，反而冷下脸，当着大家的面狠狠地指责了赵美一顿。
“这位同志，你叫赵美对吧？”赵文海冷着脸看先赵美。
赵美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赵主任会是这种表情，但事已至此，她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报告赵主任，我就是赵美。”
“赵美同志，现在是一个关键时刻，我们大家都知道，所以，你觉得你在这个时刻，说出这样的话，合适吗？”
赵文海面上铁青，说的话却满是我是为你好的道理。
赵美低下头，小声解释道：“赵主任，我刚才真的听到这件教室里传来奇怪的人声，我是为了我们村小学的安全，不只是为了我自己。”
赵文海也不客气，他直接站到了墙边上，还号召大家一起往墙上靠。
“既然赵美同志这么信誓旦旦，那我们大家都做一回墙根下的人，你们都过来好好听一听，是不是真的教室里有什么奇怪的人声。”
赵美是知青院的人，又和吴海他们一起住了好几年，面对这样的情况，吴海他们还真的一时迈不出这个脚。
周冬强看其他人都不动弹，为了避免赵文海尴尬，他主动走到墙边上，还为赵文海解释道：“大家都过来吧，赵美同志一个人说的也不一定对，大家都过来听一听，就知道教室里面到底有没有人了。”
吴海几个人面面相觑，一边是村长和教育局的赵主任，一边是在知青院一同吃过苦的赵美，走到墙边上肯定会让赵美感到尴尬，可是要真的大家都不过去，今天这件事还能不能继续下去也是个问题。
这时，宋薇站了出来。
“冬强叔、赵主任，你们一位是我们的长辈和村长，一位可能是我们将来的领导，你们都听过了，你们直接告诉我们结果就好了，我们肯定是相信你们说的话。”
有了宋薇递过来楼梯，赵文海的面上才好看了一些。
赵文海退到了众人前边，理了理自己一不小心蹭上了墙灰的外套，语气倨傲地说道：“既然你们信任我们，那就请周村长告诉你们，教室里边到底有没有奇怪的声音吧。”
听到这件事能过去了，周冬强比谁还开心。
站到赵文海身边时，周冬强面上虽然没有露出什么不高兴的表情，但是谁都看得出来，在他的目光扫过赵美时，他的眼中确实比平常多了点不耐烦。
“刚才我和赵主任都听过，里面什么声音都没有啊。你们都是小年轻，又是读着□□长大的知识分子，不要整天疑神疑鬼的，这对你们未来的发展是很不好的。”
周冬强话音刚落，赵文海这才慢条斯理地接过话头：“周村长说得对，知识分子该有知识分子的样子，疑神疑鬼更不该是一名未来老师会有的，如果我们选上的老师是这样的人，不管是我，还是南江村，以后都是很难和村里的孩子们还有教育局的领导们交代。”
如果说周冬强的话只是警示，赵文海的话就直接是一道晴天霹雳劈在了赵美身上，直到笔试结束上交了试卷，赵美整个人都没有从这场变故中回过神来。
趁着赵文海和周冬强在办公室里批改试卷的空隙，宋薇走到赵美身边，想稳定一下她的情绪。
“赵美，你冷静一点。”宋薇看着赵美满面慌张的样子，心里反而对她说的话多了一份信任，“现在不管到底那个教室里有没有人，这都不是你的事情了，你现在该做的就是好好考试，考上老师才是你今天最重要的任务。”
在宋薇的安抚下，赵美渐渐平静了下来，但是在听到了考上老师这几个词后，赵美的脸上又变得一片灰白。
“我没机会了，宋薇，我不可能考上的，我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种地了。”赵美自暴自弃地说道。
不管是重生前还是重生后，这还是宋薇第一次看到赵美完全没了自信，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宋薇想了想，对赵美说道：“赵美，你的人生还很长，以后还有很多可能，就算这一次不成功，难道以后就没机会了？”
在宋薇一句又一句的劝慰下，赵美的目光中渐渐出现了神采，她慢慢地转头看向宋薇：“宋薇，你说的都是真的吗？我们以后还会有别的机会，我们都能够走出这里吗？”
宋薇坚定地点了点头。
“我们每个人都有机会走出这里，我们都会过上更好的生活的。”宋薇拍了拍她的肩膀，希望能给她多一点勇气和信心，“这一次不行，还有下次，赵美，永远都不要失去对生活的希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赵美。”
这时，周冬强捧着试卷，一脸欢喜地走了出来。
“笔试前三名的来参加面试啦，宋薇、邱文礼，还有郑爱国，你们三个都进来。”
宋薇抬头超前边看了一眼：“赵美，我先过去了。”
说完，宋薇并着邱文礼他们一起往教师办公室里面走去，赵美站在后边，看着消失在门后的宋薇，想到自己以前她说过的那些话，第一次流下来悔恨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