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苗条（1/1）
周老根和周宗在周冬强的笑声中狼狈离开, 而距离不远的后方周晋他们正热火朝天地忙着盖房子，完全不知道刚才前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冬强把赵文海带过来时, 周晋正带着一群弟兄在打地基，宋薇则在一旁送水，看到谁热得一头大汗了, 宋薇就从桶里倒一大碗井水过去，给他们润润喉咙。
“你们不要急，周晋就是个干了活停不下来的，你们急什么？该休息就休息, 要是为了我们的事情累着大家, 我们心里也会过意不去的。”宋薇说着，把手里的碗递给周晋。
面对小媳妇的调侃，周晋笑而不语, 接过大碗后把碗里的水一饮而尽, 然后又继续弯下腰埋头干活。
“宋薇……不对, 现在该叫周家嫂子。”周栋梁挠挠头，乐呵呵地对宋薇说道，“你和我们客气什么啊，晋哥的事就是我们的事，早点把房子盖好, 等你们结婚我们就可以过来闹洞房了！”
周栋梁这话一说完, 不管是在忙活还是在休息的年轻小伙子们都是一片大笑，笑得宋薇脸都红了，躲到周晋的身后拉着他的衣角求帮忙。
周晋放下手里的铲子, 挺直了脊背，抬眼往周栋梁他们那边一扫，一群小子脸上的笑就是一愣，然后纷纷打着哈哈，拿起铲子又开始挖地，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周晋，不可以闹洞房。”宋薇小声在他背后说道。
周晋转过身去，摸着她的脑袋哄道：“不会让他们来的，他们就是嫉妒咱们，一群没对象的光杆司令。”
难得听周晋说这么“刻薄”的话，宋薇捂着嘴就笑了起来。
“你就不是光杆司令啦，要不是遇到了我，你也得去打光棍！”
看着小媳妇脸上露出的得意的笑容，周晋的目光顿时就沉了下来。
宋薇正笑得开心呢，突然感受到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不对劲，抬头一看，宋薇拔脚就想从周晋身边逃跑。
“晋哥，我去给你拿蜜枣糕，你不是说很好吃吗？”
宋薇仰着小脑袋，眨巴着大眼睛看着他，看得周晋脸上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笑容。
“好吃，阿薇做的都好吃。”周晋笑着看向她。
宋薇转过身，正想去边上拿饭盒过来，她的脚还没往前迈一步，迎面就看到周冬强和赵文海笑得一脸灿烂地朝自己走过来。
“宋薇，别忙活了，我们有好事找你。”周冬强朝宋薇招了招手，过分灿烂的笑容让他本来就有不少皱纹的脸看起来就像一朵盛开的菊花。
虽然宋薇对赵文海没什么好印象，但是周冬强一直对他们都不错，不管是看在什么原因的，就算是看在他给周晋和自己留了块不错的宅基地的份上，宋薇也不能不能笑着和他打招呼。
“冬强叔，是什么好事呀？”宋薇笑着走上前去。
周晋一看来的人里还有陌生人，立刻也放下手里的铲子，像保护神似的站到了宋薇的身边。
“冬强叔，这位同志是？”周晋沉声问道。
一看到宋薇和周晋感情这么好，周冬强就笑得合不拢嘴。
宋薇可是尊小财神，只要周晋能把她好好的留在他们南江村，将来他们南江村一飞冲天还不是指日可待。
想到不久前自己从领导那里收到的电报，周冬强都恨不得娶了宋薇的是他家的傻儿子！
“宋薇、周晋，这位是县教育局的赵主任，之前来过咱们村考察，现在咱们村的村小也建好了，赵主任这是过来给村小选老师的。”
周冬强一说完，赵文海轻咳了一声，有腔有调地朝他们谦和一笑，然后朝周晋伸出了手：“周晋同志、宋薇同志，听说你们快结婚了，这是大喜事啊，要是宋薇同志这次能顺利的选上村小老师，那你们家可就是喜上加喜了啊！”
面对赵文海热切的寒暄，周晋面色淡然的和他握了手，沉声道：“阿薇年纪还小，能选上当然好，选不上也没关系，我养着她。”
虽然赵文海面上看着没什么，但是他说话的语气分明就是想努力和他们拉进关系，这点不止是周晋，宋薇也看出来了。
“冬强叔、赵主任，晋哥说得对，我们家修好了也有不少事要忙，能不能选上都好，反正我肯定是不会闲着。”
看着宋薇一脸灿若桃花的笑容，赵文海心下一沉，宋婷不是说宋薇特别好糊弄嘛，现在看起来不但她不好糊弄过去，她要嫁的这个泥腿子也不是什么笨蛋。
想了想，赵文海又笑了笑，摆出一副慰问大众的表情来，朝宋薇教育道：“年轻人就该做个有志向有希望的人才对，宋薇知青，你是下乡的知识青年，你到农村来是来学习的不假，可是在农村需要你的时候，你也不能这么消极惫懒啊，这不就辜负了你学过的知识了吗？宋薇同志，这种思想可要不得啊！”
赵文海想打官腔，宋薇也不和他客气。
“赵主任，您说得对。”宋薇态度诚恳地点了点头，“作为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我应该对将自己的知识奉献给南江村的孩子们充满了热情，但是主席说得好，我们也应该正确的认识自我，做一个不给祖国增加负担的人。如果我能选上村小老师，那我一定努力尽责做好一名老师应尽的责任和义务；但是如果我能力不够，选不上，我也应该收拾好自己，在别的岗位上继续发光发热，这才是我们知识青年应该有的风度和气魄。”
别说周冬强了，就是官话说起来一套一套的赵文海，都被宋薇这一番激情洋溢的话给绕得找不着北了，只有明白宋薇的小心思的周晋在一旁弯起了唇角，沉静如水的黑眸中露出了宠溺的笑意。
最后，宋薇还不怀好意地反问赵文海一句：“赵主任，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赵文海都没搞明白她到底说了一通什么，现在反被宋薇追问，只能硬着头皮点头回道：“对，没错，宋薇知青你的觉悟很好嘛！”
说完，赵文海琢磨着和宋薇说道那一大串话比起来，自己这干巴巴的一句话，显得太没有文化了，也太没有气势了。
于是，他又顺着宋薇的话补充道：“宋薇知青说得对，这个村小老师的工作就该是有本事就上，没本事就不要抢这份活，很好很好，希望南江村的知青们，和年轻知识分子们，都能有宋薇知青的这份觉悟，相信也只有这样，南江村小学才能在你们这群年轻人的努力下，越来越好的！”
赵文海慷慨陈词一番后，气氛再次冷了下来，最后还是宋薇问赵文海村小教师选拔的具体要求，才让赵文海和周冬强不至于那么尴尬。
周冬强带着赵文海准备前往知青院前，赵文海还特意鼓励宋薇：“宋薇同志，上次来南江村考察的时候，我就对你印象很深刻。你是位非常优秀的知青同志，希望在这次的村小教师选拔中，你也能好好努力，争取选上，不要辜负我们教育局领导们对你的信任和鼓励啊！”
宋薇呵呵笑了几声，没有再接话。
“冬强叔、赵主任，你们慢走，我们过去修房子了。”
周晋沉声道，没有给周冬强和赵文海任何继续往下说的可能。
周冬强看了眼后边盯着他们看的扛锄头的小伙子，呵呵笑了两声，扭头对赵文海说道：“赵主任，咱们也不打扰他们小年轻忙着盖房子了，咱们这就去知青院，和其他知青同志宣布这个好消息吧。”
赵文海也连连点头，就等着去知青院里感受感受知青们看着自己，就像看到土皇帝一样的崇敬感。
**
傍晚，周晋和宋薇牵着手往周大雪家走。
看着前边渐渐下落的夕阳，宋薇突然扭头对周晋说道：“晋哥，你有没有觉得，赵文海很不对劲？”
周晋之前并没有和赵文海打过招呼，但是今天赵文海对自己和宋薇的态度明显很不对，有种说不出来的热情。
照道理说，赵文海是县教育局的主任，就算是讨好也该是他和宋薇去讨好赵文海，而不是赵文海反过来讨好他们啊？
“上次赵文海来的时候，他明明还只是教育局的一个干事，这才几个月啊，他居然就变成了教育局的主任，这升职也太不正常了。”宋薇继续说着自己的怀疑，“再说了，他都成了主任，这原本赵干事干的活也不该归他管了，怎么这次村小教师招聘还是他来负责呢？”
看着宋薇烦恼得眉头都皱起来了，周晋心疼地在她的眉间抚了抚。
“阿薇，先不想这些事了，他对我们态度反常，但是明显又是想讨好我们，只要他不是想害我们，那我们就不用怕，赵文海的狐狸尾巴总有天会露出来的，到时候我们不就知道了。”
宋薇觉得周晋说得话特别有道理，反手握住了他还贴在自己额头上的大掌，像是小奶猫似的在他的掌心贴了贴。
“晋哥，你说得对。”宋薇扬起唇角，笑得一脸满足地说道，“反正现在是赵文海求我们，不是我们求他，再说了，他今天下午可是当着大家的面都说了，教师竞聘上岗凭的是本事，又不是裙带关系，我不怕他以后那这件事来威胁我！”
还没走进周大雪家的院子，宋薇就闻到了从里面传来的饭菜香。
“姑姑的手才没多久，她应该等我们回来下厨，怎么能自己动手呢？”宋薇小声说道。
周晋抿唇一笑，抬手推来了院子上的篱笆门。
“姑姑也是怕你太辛苦了。”周晋回道。
宋薇不高兴地翘了唇角：“现在大家都在猫冬，我又不用下田，有什么辛苦的。”
周晋正准备说她每天起大早起来给他们做点心，还没张口，周大雪已经听着他们的说话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薇薇你怎么就不辛苦了，天天起大早给他们做好吃的，他们在忙着盖房子，你也在边上忙活着，我看啊，你比他们还要累才对！”
面对周大雪的偏爱，宋薇只能赶忙摆手，表示自己真的没有那么辛苦。
“姑姑，你说什么呢，我又不像晋哥他们，他们都是干的力气活，我在边上就是给他们送点水，没事就坐在边上，轻快着呢！”说着，宋薇已经走上前去，挽住了周大雪的手臂，“姑姑，你手才好没多久，不是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嘛，你都这样不好好休息，我们这些小辈哪里还好意思偷懒啊！”
周大雪轻拍了下宋薇的手臂，没好气地说道：“那姑姑还是经历了大饥.荒的人呢，姑姑什么扛不住，你看，姑姑的手都好多久了，用得着休息一百天吗？那好好的手也得给休息废了。”
宋薇还想再说些什么，周大雪干脆拉着她往屋里走，直接不给她再开口说话的机会了。
“你和晋儿都忙了一天了，快坐下来吃饭吧，我都听说了，村里小学准备选老师，好像就是明天的事，你可得好好准备准备。这选上了老师，以后也是公家的人了，就不用下地吃苦受罪了。”
关于村小选老师这件事，宋薇已经从赵文海那里打听明白了。
村里本来读了书的就不多，虽然村小现在选老师也是没编制的临时工，但是还是要求老师们必须是初中毕业生，这样筛选下来，整个南江村除了知青们，也就三个符合标准的。
赵涛现在还在县城读高中，大雪姑姑也不想让他回村里来当没编制的小学老师；周晋倒是在部队里读了书，真要算起来，他的文凭可比宋薇还要高，但是早在赵文海上一次过来时，周晋已经和周冬强拒绝了这份工作；最后一个就是李一凤了，出了上次那件事后，村子里几乎都没见过她出门的身影了。
“姑姑，那李一凤明天是不是也会过来选老师啊？”宋薇问道。
周大雪把碗里一整个荷包蛋都夹到了宋薇碗里，笑着说道：“没呢，她一个要嫁到城里去的姑娘家，怎么会来选村里小学的老师呢！”
“嫁到城里？”宋薇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周大雪，“她都准备嫁人了？”
“对啊。”周大雪不以为然地说道，“都出了这样的事情，村里哪里小伙子还敢娶她。听说她爹娘就是把她嫁给了之前骑着自行车过来的那个城里人，过一阵就摆酒席了，现在正把她拘在家里学规矩，生怕她跑出来再闹事。”
周大雪往自己碗里夹了一筷子咸菜，一脸庆幸地说道：“李一凤这丫头也算命好了，都发生了这样的事，还能找到这么好的对象。而且，就上次那事，要不是癞子把什么都说出来了，我看啊，嫁到癞子家的就得是她自己了！”
提到癞子和孙红，宋薇也只能感慨一句，真是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孙红怕是做梦都想不到，她机关算尽，什么事都让李一凤和癞子动手，就是想着有一天万一被人发现了，自己能置身事外。
谁知，真的到了被发现拷问的时候，李一凤还没想着把她供出来，癞子先把她做的事一五一十的交代了了个遍，最令大家震惊的是，癞子不但主动说出是孙红来找自己帮忙在前的，还一口咬定，孙红就是用她的身子勾引他帮忙的，不然他无缘无故赶干嘛帮孙红的忙。
听说审到最后，村委的人都睁大了眼睛，最后看着孙红被赵秀秀用三十块钱给嫁了出去，用赵秀秀的话来说，做出这种事的人简直就是丢人现眼，他们孙家宁愿断子绝孙也不要这样的女儿！
“听说，上次来李一凤家做客的还是个当官的？”宋薇一边说着，一边趁周大雪没注意，把鸡蛋夹了一份到她碗里，“这回李一凤嫁的就是这个人喽？”
“可不是，李一凤这丫头也不算是真的坏到根上了，就是蠢了点，被孙红教唆成这样，以后嫁了人，希望她能长进点吧，要是再干出这样的事，她就等着去坐牢吧。”
按照法律，孙红他们干出这样的事，照宋薇和周晋的想法，都是该送去吃牢饭的，宋婷不就是被捉了现场被谢成送上公安局去了嘛。可是，发生这件事时宋薇也没有真的受到伤害，在场的又都是村子里的人，一来二去都是亲戚，宋薇想要以后在村里安然的生活下去，就只能听村里的意见，扣光了他们一年的工分，小惩大诫。
说完，周大雪端起碗，往嘴里巴拉了一口饭，吃着吃着，周大雪感觉自己嘴巴里的菜吃着不对劲，她低头一看，一大块夹着蛋黄的荷包蛋就在自己碗中间放着呢！
“薇薇，姑姑做了荷包蛋是给你吃的，你夹给我干嘛啊。”
说着，周大雪拿起筷子，就要把自己碗里的蛋夹回给宋薇。
宋薇笑嘻嘻地端着自己的碗躲到周晋身后，然后从周晋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指着周晋的大碗给周大雪看：“姑姑，你看，周晋也有呢，咱们一块吃，这才是一家人嘛！”
小媳妇都发话了，周晋自然是配合地拿起筷子一夹，一大块荷包岛立刻就进了他的嘴巴。
他又往嘴里巴拉了一大口饭，嚼了嚼就吞了下去，还大声对周大雪说道：“姑姑做的饭就是好吃！”
周大雪看着他们这一唱一和的样子，没好气地瞪了周晋一眼：“蛋就是肉，当然好吃了，你都多大岁数了，还和薇薇抢肉吃，你看看她瘦的，大腿都没你胳膊粗！”
宋薇笑盈盈地从周晋跑出来，又坐会周大雪的身边，一副乖乖巧巧的样子看着她：“姑姑，我这不是瘦，我这是苗条，小姑娘就是要苗条才好看嘛！”
看着宋薇这么懂事又体贴的份上，周大雪无奈地摇了摇头。
“姑姑年纪大了，才不懂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什么苗条不苗条，姑姑就知道，你这么瘦瘦的，将来生孩子肯定要吃苦头。”
宋薇笑笑，这话她接不来了，只能一个劲儿地劝周大雪多吃菜。
坐在一旁听着的周晋却把这件事牢牢地记在了心里，并且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在努力实施着他的宋薇养肥计划，整天好吃的好喝的一个劲儿哄着宋薇多吃点，吃得宋薇穿上旧衣服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胖了一大圈。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这个夜晚，宋薇是在知青院的背书声中睡着的，为了仅有的两个小学老师的名额，知青院的煤油灯几乎一晚上都没有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