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067、棺材(1/1)

重天阙在凡间的那几年里经历了什么, 又因着何种缘由入了邪魔外道,这些世人皆不知晓。那唯一一个知情者口风还算紧,只透露出重天阙被送往民间的真正原因, 其他半点没说, 后没几年就去世了, 故而江晚楼也不知道。

江晚楼只知道他们三个没来和重天阙打的话, 那铁定就是重光惹怒他了。

又或者是……

他神色变得更加神秘莫测,好似接下来的话不足为外人道也。

甚至左右看看, 做足了戏,才直起身靠近过去,小声问凌夜:“你知道老重床里头有口棺材吗?”

凌夜:“……”

她是来过朝尊崖不假,但床这种东西,她怎么能知道?

她眼神难言地看江晚楼一眼, 摇头道:“不知道,我第一次听说。”

江晚楼道:“唔, 你和老重不熟,不知道也正常。”

他能知道,还是有次来朝尊崖找老重,没想到人出去了, 他扑了个空。他等了会儿犯困, 就往老重床上一躺——

老重床板太硬,他怎么睡都不舒服,索性去抱了两床被褥过来。

然后他刚准备铺床,眼尖地瞥见床靠墙的地方不对, 好像有什么机关。他趴过去把机关打开一看, 暗格里竟藏着口金丝楠木的棺材。

金丝楠木这种木料,不止在凡间是只有皇亲国戚才有资格享用, 对修者来说也是极其珍贵。当时他看着那棺材,还没生出要不要趁老重不在,拖出来偷偷看一眼的想法,可巧,老重回来了。

见他把机关打开,发现了棺材,老重当场就发了好大的火,不管他怎么解释,都跟没听到似的,一个劲儿地拿提宋捅他。要不是他躲得及时,还真能被捅出好几个窟窿来。

那棺材是干什么用的,里面有没有装人,江晚楼不清楚。反正经此一事,他算是知道那棺材就是重天阙的命根子,比提宋还命根子的那种命根子,别说让他碰了,他从那之后连开口说个“棺”字,重天阙都得给他翻脸。

“我觉着吧,可能是重光又做了什么惹老重不快的事,比方说他碰了老重那口棺材。”

江晚楼这么说道:“就老重那倔脾气,能让他发火的事还真不多,也就重光和那口棺材加一起,才能让他发火。”

听到这里,凌夜低头问郁欠欠:“这事,你听说过吗?”

郁欠欠摇头。

床这种东西已经够私密的了,更何况特意放在暗格里的?

重天阙没当场宰了江晚楼,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仿佛这个时候才看到郁欠欠,江晚楼问:“这小孩是?”

凌夜答:“郁九歌侄子。”

江晚楼听了,神色难言一瞬。

末了叹道:“他侄子可真多啊。”

凌夜原还想着要解释这就是他先前在玉关洞天里碰到的郁欠欠,闻言也懒得说了,让他自己可着劲儿地猜。

郁欠欠更是冷冰冰瞥他一眼。

江晚楼本来还想逗逗小孩,见状立即打消了兴趣。

他重新往云缚身上一靠,啧啧称奇道:“不是我说,姓郁的都这么冷酷吗,你和他们呆一块儿,不怕冻死?”

凌夜说:“不怕,他们只在你面前冷。”然后道,“事不宜迟,我们走吧。”

一说要办正事,江晚楼立即收起吊儿郎当的态度,点头应好。

大重山成了座死山,用神识探查一遍,确定山上真切是被重天阙毁得什么都没了,四人没有耽搁,很快翻过山顶。

而后一抬眼,处于其后的小重山映入眼帘。

就见比大重山还要更加凄惨,小重山上能很明显地看到许多纵横交织的裂痕,有些甚至从上到下地贯穿了整个山体。残留在空中的神意比起以往的残忍更多了种暴戾,好似重天阙真的是在极怒时出手,以致于这座山生生矮了一半,几乎不能称之为山了。

江晚楼看着,喃喃道:“重光是把那口棺材给砸了吗,老重他怎么能发这么大的火……”

凌夜没接话,伸手指向山上某处:“你看那里,有点不太对劲。”

江晚楼也注意到了。

他拍拍云缚,让人背他过去。

凑近一看,同样是被灼烧后呈现出来的焦黑之色,然这块碎石上残留的神意十分奇怪,乍看死气沉沉,细品却又不是活人能有的死气。

这种没有半点生机的死气,分明是死人身上才能有的。

江晚楼摸摸下巴,沉吟道:“难不成真的是重光砸坏了那口棺材,棺材里的死人和外界一接触,就成了僵尸?然后因为死了很多年,好多东西都没见过,就撒欢到处跑,跑得尸毒感染得到处都是,老重无法忍受,这才出手?”

说完了,他右手握拳捶了下左手掌心,又十分满意地点头,自觉自己这个猜测很对。

岂料凌夜道:“你知道棺材里有死人?”

江晚楼回道:“不知道,我这不是胡乱猜的嘛。”

他说着,很是理直气壮。

然凌夜如何能被他这么糊弄过去,直接追问:“那你怎么知道死了很多年?”

江晚楼:“这个……”

凌夜道:“还有,你怎么知道那死人身上有尸毒?”

江晚楼:“……”

糟,说漏嘴了。

看凌夜紧盯自己不放,连那特别冷酷的小孩都斜着眼看自己,江晚楼只得实话实说:“好吧好吧,我就这么和你说了吧,当时我发现那口棺材的时候,有偷偷用神识看了两眼。”

第一眼看到棺材里的确装了个死人。

第二眼看出那个死人应当死了好几十年了,棺材里全是尸毒,还是那种相当厉害的尸毒,他神识都差点被染上。

“是前两年的事了。”江晚楼回忆道,“老重以前还是很喜欢听我和他唠家常的,我说十句,他能回个五六句。不过这事之后,他就变了,我说十句,他回一句,可冷酷了,我敢说他肯定还在记我仇。”

重天阙比江晚楼小几岁。

按照年龄往前推,江晚楼觉着,棺材里的人应当是在重天阙开始修行之前就死了的。

只是会是什么人,居然能让他用金丝楠木打造的棺材给装着,还放在床榻内侧的暗格里,连睡觉都陪着?

江晚楼越想越觉得重天阙真是人不可貌相,瞧着那么正儿八经一人,居然会有这种癖好。

凌夜沉思着,没说话,却也和江晚楼想的一样,此次朝尊崖出事,原因极有可能就是出在那口棺材上。

然而在亲眼见到那口棺材之前,谁都无法断定事实是否真的和江晚楼说的一样。于是把那道过于特殊的神意取走,他们很快翻过小重山,来到朝尊崖下。

朝尊崖所在的悬崖极其陡峭,其上没有阶梯,只有从崖顶缀下来的几根绳索。

仰头看去,雾岚层叠,绳索的尽头消失在雾岚里,一眼竟看不出这悬崖究竟有多高。

按照朝尊崖的规矩,但凡能借着绳索爬到崖顶,中途不曾掉落,就算半只脚踏入了这个道场。随后只要不会违反其余规定,就能留下来,成为魔尊道场里的一员。

不过能爬上去的人极少,能留下来的人更是少得可怜。而那些没能爬上去的,多是半路失力掉下来摔死,或是被鹰隼抓挠而死,再不然就是受雾岚影响,进了化象而死。

据说每到入夜,朝尊崖就会派人下来处理尸体,更换绳索,洗刷血迹,免得后来者看到遍地尸体和被血染红的绳索,还没爬就先怯了胆。

而不知可是因为大小重山的变故,以往这个时候,都能看到有修者在借着绳索爬山,这会儿却连个人影都没有。崖底这儿的尸体更是堆了不知多久,早发臭了,中间许是有野兽过来啃噬,全烂得不成样子。

总而言之,在对待人命这方面,重天阙视人命如草芥的名声是非常响亮的,连江晚楼都自愧弗如。

不然云缚怎么还能跟着他。

江晚楼想着,径自站直身体,然后弯了腰,示意云缚趴上来。

云缚道:“你干什么?”

江晚楼:“我能干什么,背你上去啊,你又不会飞。”说到不会飞这点,江岛主没忍住又开始教训起自家副手,“你说你,我说了多少次了,让你好好修炼,好好修炼,怎么就是不听话?看吧,赶着要飞了,你不会飞,还得我背你,真是,都多大的人了,还和以前一样要我背,知不知羞。”

云缚没吭声,面无表情地趴他背上。

凌夜则放了道子时火,把地上的尸体连同血污烧了个干净。

等云缚趴好,江晚楼抄着他腿弯站直,准备爬山了,她才施舍个眼神过去,幽幽道:“掐诀多省事,何必背?这么累。”

云缚闻言,身体一僵,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江晚楼回呛过去:“得了吧,不就是你相好不在。你相好要是在,你放心,他肯定也要背你,哦,说不定还要抱你呢。”

凌夜没说话,回江晚楼一个白眼,然后负手先上去了。

郁欠欠跟在她身后,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但她始终没有回头。

郁欠欠只好紧走几步上前,问她:“你不用我背吗?”

凌夜头也不回道:“你还没我高呢。”

郁欠欠:“……”

凌夜:“等你比我高了再说吧。”

郁欠欠彻底不说话了。

上到崖顶,入目是一片残垣断壁,所剩无几的尸骸犹在经受着烈火的焚烧,发出细微的哔啵声响。难以形容的恶臭弥漫整个崖顶,凌夜反手往郁欠欠身上布了屏障,又让他取出能辟邪的法器拿在手里。

——她嗅到了尸毒的味道。

有尸毒,凌夜没敢过多动用神识,只大致扫了遍,除她和郁欠欠外,没有一个活人。

同样的,也没有重天阙的气息。

他去哪了?

这时,江晚楼背着云缚上来,把人放到地上后,抬头一看,顿时瞠目结舌:“老重连自己睡觉的地方都没留?这可真是……”

话音未落,前方废墟后传来一阵动静。

啪嗒,啪嗒,啪嗒。

是脚步声。

“嘘。”凌夜比了食指在唇前,示意江晚楼安静,“有东西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