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1/1)

三年前靖阳侯世子曹望大婚后, 姬藜自请去了肃州, 和他一道同行的除了随侍的几个玉安王府近身护卫, 就有半路上巧遇的玉宁王姬莲。

与鸿胪寺卿赵至元将儿子赵眠送去镇北将军的帐下效力不同,他们这两个王世子在刚到议亲之年就跑去关外,明眼人一看都知道, 这是有意要避开宫里的风波。

其实何止他两个宗室子弟被家中长辈送出京, 自贵女大选、太子成婚两件事之后, 宫里宫外就闹起了成串的是是非非,局面一时很混乱,但凡还有点眼力见儿,又宝贵自家子孙的宗室贵人,都把家中最得意最看好的小辈撵出去避着了。

但战场上刀枪无眼,边关的生活又辛苦异常, 把孩子往边关送的人家还真是不多的。

姬藜和姬莲二人倒也算是有毅力,在环境恶劣的肃州一呆就是三年,这还是他们头次回京,想不到才回来的第二天就在街上遇见了夏真真。

确实是巧了。

相隔几年再次见到姬藜,夏真真心里是挺高兴的, 面上也一直微笑,听他们边喝茶边说一些肃州的风土人情。

“听起来掖泉关在宋将军的治下是越来越好了。”夏真真美目一转, “说起来,不知道表哥在掖泉, 可曾见过我大伯父?”

掖泉四年前停战后, 为了大力发展边境贸易, 当地知州上报朝廷得到允许后,在那边办了个互市。

近几年来,去边关做生意的商人渐多,而出现在互市上的异族之人也逐年增多,在语言沟通上的障碍也日益突出,地方州府人力物力有限,报了朝廷后,便由礼部着人去支援了。

林大老爷林嘉平在鸿胪寺任少卿一职,两年前跟着礼部董侍郎领旨去了掖泉。

听见夏真真问了林大老爷,林婉璎眼神动了动。

“林少卿?见自然是见过的,但一来我们职责不同,二来林少卿所在的驿馆离大营很远,是以平素来往并不多。”姬藜略解释了一下。“不过表妹放心,驿馆周围有重兵守卫,林少卿在那里总是安全的。”

“嗯,有表哥这句话,我回去就好和祖父祖母说了,让他们也安心一些。”

夏真真有心想多问问宋大将军的事情,碍着玉宁王世子和林婉璎在场,话不好问出口,只得作罢。

眼见到了饭点儿,夏真真拉着林五起身告辞了。

她脸上依旧挂着盈盈笑意,柔声道:“照理说,好不容易和表哥见了面,怎么着我也该请你和玉宁王世子好好去会宾楼吃一顿,可我和五妹妹已经出来多时,再不回去家里该要着急了,且还有些其他的安排要办,今日是实在没空了。”

夏真真略一沉吟,道:“这样吧,过两日是哥哥和表哥休沐的日子,再请了秀桐出来,我们几个一道儿在会宾楼给表哥接风洗尘,可好?”她转向姬莲道:“玉宁王世子当日若有空闲,还请赏光一道来吃宴。”

姬莲笑的一脸随意,“有空有空,我一定到。”

姬藜面上闪过一抹无人可见的焦臊,看着目光落在他身上等着他回答的夏真真,压下了心中涌起的几分不快,温笑道:“就如表妹所说。”

待下了茶楼,送夏真真二人上了马车,姬藜望着远去的马车背影出神。

姬莲伸了一个懒腰,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姬藜,你既心仪林四,请玉安王婶出面去林家提亲不就得了,何必非要自苦。”

姬藜收回目光,温和的笑意褪去,面色冷下来,“你不要多管闲事。”

“好好好,这话只当我没说,只当我没说!算我多管闲事行了吧!”姬莲和姬藜略有丝相似的桃花眼翻了翻,眉毛往上一抬,搓了搓手道:“这天可真他妈的冷,快赶上肃州那鬼地方了!走走走,咱们换家酒楼好好喝场酒,不醉不归!”

*

回林府的路上,林婉璎犹自未回过神,心事忡忡的想着事情,目无焦点,眼见马车拐进永福巷就要到林府门口,她一个激灵醒神。

“四姐姐!”她开口叫住夏真真。

夏真真朝她看过去,“五妹妹还有事?”

“我……”林婉璎咬唇,“今日的事情是我不对,我不该瞒着四姐姐没说实话,可我、我实在是没法子了,我不想……”

夏真真扬手制止了她后头未说完的话,朝她摇了摇头,“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五妹妹先回去想清楚了再来寻我吧。”

话音才落,马车稳稳地停在了二门上。

林婉璎的面色略好了些,瞅着夏真真神色复杂。

和林婉璎分开后,夏真真径直朝林二太太院子里来,把她这两天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了林二太太听,不带丝毫加油添醋。

林二太太听完面色铁青,不过不是吓的,是气的。

“真有此事?”

“我看五妹妹不像说假话的样子。”

“这事……你大伯母太过分了!我只道她已经消停下来,想好好过日子了,谁知道她竟然死性不改……”林二太太扶着头,太阳穴突突的跳,朝女儿摆了摆手,“真娘你先回房休息去,这事有我和你爹,你就不要管了。”

“是,女儿知道了。”

夏真真转身正要走,又想起来一件事,便把茶楼遇到姬藜的事,连带着将几日后的邀约也都一道说完了。

“藜儿回京了?”林二太太面上一喜,“什么时候的事,怎么没听你姨母来消息提过。”

“好像是昨儿个才刚到的。”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林二太太舒了口气,“你姨母这几年吃睡都不好,成日里最担心的就是藜儿在外头遇着什么不好的事,这下好了,人回来了,她总算能放心了!”

“嘻嘻,表哥吉人自有天相,姨母嘛,她是关心则乱。”夏真真想着原作里后来做了附马的姬藜,笑眯眯的安慰着林二太太。

林二太太看着眼前越发出挑的女儿,心中一阵阵绞痛。

若不是当初那场落水……也不会有这么多妖魔鬼怪敢打女儿的主意!

“真娘,”林二太太拉着女儿的手,试探的问道:“你觉得姬藜怎么样?”

夏真真警觉,猜到了林二太太的意图,不动声色眨了眨眼,装傻道:“我觉得表哥比出京前看着沉稳不少,个子又高了,但人也晒黑了一些,挺好的,看着健康,姨母见了一定欢喜的不得了。”

林二太太就泄了气。

别人家的儿女到了年纪,该相人家的相人家,该成亲的成亲,正是最思慕异性的时候,她家的一对儿女怎么都不开窍呢?

*

隔了三日,林适和陆少桐休沐,依着提早约定好的时辰,几个人前后脚到了会宾楼,包了一间临窗靠水的雅间,要了最好的一桌酒席。

相互见礼后,众人围着酒桌依序坐下。

姬藜和姬莲都是王世子,两人当仁不让的坐了上座,林适和陆少桐一左一右的陪座,夏真真和陆秀桐两个挨着陪坐在下首。

自打陆秀桐定了亲事后,这还是夏真真首次见她。

“怎么订了亲就不见你出来了,不是说要明年才嫁么,怎么这么早就改了性子?可真不像你了。”夏真真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

陆秀桐脸上红了红,“坏丫头,你就知道打趣我,早晚你也有这一天。”

“我记下了,等有那一天,我随意给你取笑就是了。”夏真真一脸笑吟吟。

姬藜虽然在同林适陆少桐说话,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落在夏真真身上。

陆秀桐自然也发觉了,她桌子底下的手撞了撞夏真真,夏真真面不改色地给她撞回去,陆秀桐就懂了。

隔了这几年,仍然是襄王有意,神女无心。

算了,这件事情也不是她能管得来的,随缘吧。

陆秀桐瞧了眼坐在上首,正和自己哥哥喝酒说话的姬藜,顿时觉得她这个好看得不得了的表哥,一下子有点可怜。

陆秀桐又微微侧头去看夏真真,只见她螓首蛾眉,明眸善睐,一副丽质天成,不由心下叹了口气,暗道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娶了她这个漂亮的表妹。

她两个凑到一起说悄悄话,那边厢,几个男子聚在一起,少不得说着说着,就要说起京里朝中发生的各个事情来。

“……说是过了年等开春,太子妃的肚皮若再没有动静,沈家就打算送次女进太子府了,无论如何,沈家人都打定了主意,太孙必须得从沈家女的肚皮生出来。”

说话的,是才升了礼部员外郎的陆少桐。

礼部人多嘴杂,一向是各类消息的源头。

姬藜和姬莲都是一脸不屑和冷嘲。

“沈家也就这点出息了,再生,他沈家即使有能耐做四代外戚,这天下也是姓姬,他们还敢造反不成?”

会宾楼是天家的产业,背后打理之人是宗人府的宗亲,他们又挑了隔音好的雅间说话,倒不怎么避讳说话的内容。

“这话对,也不对。”陆少桐可不像他们这么乐观,“沈家这几年并不安分,朝中不少重要的位置他们都换了自己人,京城营卫和皇城司里也混进了沈派的人,我看他们未必没有想法。”

“太子怎么说?”姬藜和姬莲一惊,两人相视一眼,心里微沉。

这事,他们还没听家里提起过。

陆少桐苦笑,“太子这几年只顾着和成王置气,他对沈家是毫无防备的。”

明顺帝膝下就这么一个嫡子,而且在入宫的贵女们诞下新的小皇子前,有且只有太子这么一个嫡皇子,又有沈皇后自小娇惯着,他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太过一帆风顺了。

沈家不但把嫡长女嫁进了太子府,还成日里搜罗一些珍玩奇宝送到太子面前博他欢心,太子只觉得他外家待他千好万好,哪里会有什么防备警觉。

姬莲一拍桌子,恨声道:“太子糊涂!他、他何至于糊涂至此!哎呀,那沈家能有什么好人!他、姬英他可真蠢!”

姬藜亦是面色难看,他冷静道:“成王又是怎么回事?”

林适就把朝中清贵世家对沈氏和太子不满的态度详细说了一遍,提到清贵们现在对成王的支持,最后,又提到了明顺帝模棱两可的态度。

“谁也不知道皇上心里是怎么想的,之前还一直防着成王,如今却似有意栽培成王一般,不但将禁卫交到了成王手上,甚至允许成王入朝听政,待遇几可追上太子。”

姬藜和姬莲面面相觑,一时怔住,都说不出话了。

他们两个虽然都是闲散王室子弟,但终归出身在皇家宗室,即便无心参与朝中事宜,从小所受到的教养也与旁人不同。明顺帝的所为,在旁人眼中看似不可理喻,但到了他们眼中,却无一不有迹可寻。

明顺帝这分明是在为太子立磨刀石啊!

林适和陆少桐都是一次就过了科考的少年英才,这会儿从姬藜二人脸上的神色也看出了一些问题,两个人脸色都是一变,心跳不由加快。

这个话题,只能点到为止,不能再往下说了!

四个年轻男子不约而同的举起酒杯垂眸喝酒,以掩饰各自内心的震惊,室内一时静寂无声,落针可闻。

这个空档,夏真真和陆秀桐来不及停下的悄悄话,难免就清晰地传进了几个男子的耳中。

“对了,有个事儿我也是昨儿个才知道的,你最喜欢的那位杨家姐姐,前儿个被皇上翻了牌子,御前承宠了,听说皇上极喜欢她,隔天就给提了位分,现在已经是杨婕妤了呢。”

夏真真没想到陆秀桐会突然和她说这个,没来得及拦住陆秀桐的嘴,就听到“啪”的一声响。

她硬着头皮闻声看过去,林适正侧头看向她们,手上的酒杯掉在地上,已经碎成了一片瓷渣。

夏真真心有不忍,这事到底还是让她哥哥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