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1/1)

殷却暄听着姬亥异常慌张的语调,还有他纤白手指上滴答流淌的血液,滴落在地上的冰冷撞击声,在静谧的到荒凉的气氛里尤其刺耳,血液是属于被捆绑着的那个男人的。

她下意识掩着唇向后倒退了几步,在猛然听见那男人高亢尖锐的笑声之时,意外平定下来。

姬亥只觉得天昏地暗,万物同悲,心里像霍了一个大洞一样嗖嗖露冷风,连带着感情都麻木了,只心尖一点一刺一刺的疼,快要将他疼昏厥去。

他纵容呼吸凝滞,好像这样,时间就能过得更慢些,满满的厌弃就能稍稍来得更迟一些,但他深知,这不过是自己掩耳盗铃的躲避。

“陛下,陛下,到了用膳时候了……咱们回去吃饭罢。”殷却暄嘴唇颤抖,说完这一段话用了好大的勇气。

电光火石只见,她心里只冒的出这样一句话,再抬眼看姬亥的神情,她才讪讪的想起自己看不清,于是壮着胆子,一步一步腿脚软弱的向前。

她自小没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何谈此时浓烈翻涌的血腥,能将成年男子逼得作呕,她是极怕的……

殷却暄眼里冒出泪来,小心翼翼够了姬亥的手指,冰凉黏腻的触感,是冷掉的血液,她能看清姬亥的神情了,冷木木的,好像是赴死之人的慷慨悲壮。

按理她是必须要怕的,但这是陛下啊……

如果是前几日的殷却暄,恐怕当场就吓得哭出来了。

“满满……”姬亥抽出被她握着的手,原本如死灰的心骤然复燃,抬起另一只未染上血的手,捂住她的眼睛,带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殷却暄的眼周是温热的,将姬亥冰凉的皮肤险些灼烧。

他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绪,满满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但心里的滋味却不好,像是生涩的梅子碾成汁,按着他的头灌下,又苦又酸,回味处还有不易察觉的清香,还有蠢蠢欲动的渴望。

殷却暄眼前一片漆黑,只能双手小心的扒着姬亥捂着她眼睛的那只胳膊,任由他带着自己走出地牢。

外面阳光尚好,灿烂的将地牢里腐朽一扫而空,殷却暄恍惚间似听闻,陛下带她出来的时候,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江从从后面踢踢踏踏的跟上,临了放轻脚步,尽量将存在感缩小,生怕殃及池鱼。他虽不是鱼,但必定是被殃及的那个。

二人舍了轿辇,一路牵着手,相顾无言走回凤和宫。姬亥用他不曾沾血的那只手将殷却暄牵牢了。

姬亥握着殷却暄的手,将二人手上的血渍都清洗干净,去换了身衣裳,期间还是没有人先开口。

众人明显察觉到帝后二人之间气氛压抑,默默摆了饭就立到一旁退下,总归二人平日也不用他们布菜。

御膳房离得太远,等饭菜送来已经凉的差不多,若中途用炭火煨着,也着实浪费,所以大多都是小厨房单独开火。御膳房只管着西宫太妃们的吃食就妥。

小厨房中午炸了小酥肉,油亮金黄,酥脆可口,姬亥挑了块儿大小适中的,夹在殷却暄碟子里。

殷却暄看了那小酥肉半刻,直到姬亥坐立难安,生怕她不喜欢,甚至想要动手将那块儿小酥肉夹回来自己吃下,殷却暄才动了。

状若无事的将小酥肉喂进口里,反夹了只油焖大虾给姬亥。

这顿饭两人吃的都不好,寥寥几口就放下了筷子,端了茶盏漱口后,安静的躺在床上午休。

姬亥纵然心里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说,却不敢问,难得遇事逃避,只想做只鸵鸟缩着。

躺了半刻,对方都能感知到彼此并未睡着,姬亥闭了闭眼睛,想要强迫自己睡过去,好似睡过去再醒来,就能当做事情不曾发生。

殷却暄忽然翻身,面朝着姬亥:“陛下,我们谈谈罢。”她声音轻轻浅浅的,却带着与往日不同的坚定和力量。

姬亥呼吸停滞,胆怯的不敢睁眼,装作自己已经睡熟,纤长的睫毛却一颤一颤的出卖了他。

他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他在殷却暄面前,始终都是那个缩在墙角,低贱如泥的姬亥,只敢在她失忆伤了眼睛之时趁虚而入,而不敢面对清醒着的她。

“陛下,臣妾知道你没睡着。”

姬亥这才翻身,与她面对面的睁开眼睛。

“你问……”他开口道,话一出口,如释重负,像是刽子手砍刀落下时的死刑犯。

“陛下什么时候喜欢的臣妾?”

“永安十三年九月廿三……”姬亥脱口而出,这个日子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日子。

殷却暄心神一动:“是臣妾刚进宫做质子那年。”

姬亥点头。

“陛下昨日去哪儿?也是承泽殿地牢吗?”

“是。”

“今日地牢里那个人是谁?”

“岑满霜。”他看着殷却暄的眼睛不假思索道,又飞快解释:“函谷关的守将。”

殷却暄低头,环住他劲瘦的腰,将脸颊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不安稳的心跳,长舒一口气。

“最后一个问题,陛下为什么今日一直不同我说话了?”

姬亥咬了咬唇,过了许久才道

“不敢。”

他一直在满满面前苦心经营着温柔的形象,却让她今日亲眼瞧见他狠厉的一面,捅起人来眼睛都不眨,他怕一开口,得到的却是满满不喜欢他了的话,只要他不开口,就永远不会听她说:“陛下,我不喜欢你了,不喜欢不温柔的你了。”

殷却暄长叹口气,环着他腰的手臂向上移了几寸,轻轻拍拍姬亥的后背,软软的道:“我都知道了……”

姬亥一时间竟想不明白殷却暄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但还是回抱回去,轻轻蹭了蹭她的发顶。

殷却暄心里没有半分对姬亥的厌恶或是责备,她想的清楚,陛下拷打岑满霜算是为哥哥报仇。

有姜太尉和先皇护着,旁人动不得岑满霜,但是陛下可以。无论陛下单纯是为了替她给哥哥报仇,还是想扳倒姜太尉,顺便带上哥哥的那份儿仇,她都欢喜。

只是她不好意思说,她喜欢陛下,喜欢温柔的陛下,喜欢给她挟菜的陛下,自然也不会讨厌在地牢里的陛下,因为陛下就是陛下,是那个对她最好的陛下。

“陛下以后有事不能瞒着我,好不好?”她快要睡着的时候,嘟囔了一句。

姬亥正不安着,怕她厌弃了自己,怎么会不答应。

殷却暄还记得,方才从承泽殿地牢里出来的时候,姬亥贴在她耳旁说了什么。

“满满,我右手沾了血,但是好在左手还干净,能遮住你的眼睛,带你出来,”

自那日以后,就连江从都看得出,二人之间的关系有了一丝丝微妙的变化,说不清道不明。说是生疏了却不是,但也不是一开始的相处模式,陛下依旧爱皇后爱到不行,但又带着小心翼翼,好像生怕惹恼了皇后,一惊一乍宛如枝上惊鹊。

隔日,有人上禀姬亥,陈大夫身边的小路与姜息楼交往从密,不待齐言瑨领命将人拿来,就听通传,陈大夫的药童小路求见。

江从用眼神征求姬亥的意见,见他点头,方才扬声吩咐人将小路带上来。

“给陛下请安。”小路一进,单膝点地,与姬亥行礼,脊背没有一丝弯曲。

姬亥这才第一次听见他说话,干干净净冷冷清清像是春日破冰的溪水,却自有一番沉稳之态。

“陈大夫说你是个哑巴。”姬亥冷哼道,抬手示意他起身,这小路似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小路一言不发,缓缓将面上覆着的面具揭开,一张俊朗斐然的脸便现在姬亥面前。眉飞入鬓,目若点星,唇红齿白,却不失阳刚之气。

他的脸正与殷却暄的重合起来,虽性别不同,但脸型与眼睛却是一样的。姬亥猛然起身,恍若梦里。

“你该死了有两年了……”

“可惜命大,尚且苟活。”小路,此刻应当称作殷却骁,轻笑道。

殷却暄生的如夏日骄阳,灿烂明媚,殷却骁却如春水潺潺,静入人心,若不知的,只当他是个文人雅士。

“臣当年的确遭奸人设计,只是未等到去函谷关求援,便被身边副将下了蒙汗药,绑在马上,再醒来时候,竟是到了南汾国的地界。

南汾国见臣身上的披甲是大梁的,遂收留了臣,臣只说是大梁一名普通小将,但他们却执意要臣留在南汾国,不肯放人,臣这才在南汾国逗留了将近两年。之后南汾国尊大梁为君父,臣才得了机会禀明南汾王,返回大梁。”

“那副将是……”姬亥微微沉吟。

“正是透露布防图之人,他随着臣与家父多年,终究还是心存一线之善。将臣送走,换上了臣的甲胄,所以当年死在函谷关之人是副将……”殷却骁略带感叹。

姬亥也沉默,当真是造化弄人。

“既然宣王已经安然回来,为何不与满满相认?若是满满知道,必定会开心。”

提及殷却暄,殷却骁脸上表情愈发柔和:“臣自然是有旁的打算,姜太尉手伸的太长,臣打算深入内部,将他这只手砍掉,若是不幸丧命,满满也不会知道。刚死而复生的兄长真真正正死了,她遭不住这样的大起大落。

荣枯夭寿,臣自当视作天命。”

“华阴公主,她……”姬亥想什么,却还是止住了。

殷却骁本就不敢提起华阴公主,顺势岔开话题:“臣此次回来,另附佳讯。”

作者有话要说:满满:什么样的陛下我都喜欢,因为是陛下!

姬亥:孩怕,嘤嘤嘤

这段感情里,阿亥始终弱势,小心翼翼又谦卑……感谢在2020-02-12 00:33:58~2020-02-12 23:51:3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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