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皈依(1/1)

高高兴兴地走的,却是气冲冲地回来, 祝汸的两位父亲反倒是纳闷了。

顿时又觉得他是被开曜给欺负了, 差点又要去找开曜算账。

祝汸气归气, 也放了狠话, 当然不能真看着父亲们去揍开曜。

这几百年的相处, 他多少也知道开曜的性子,多半又是什么不好开口的原因。

开曜是个奇怪的老家伙,投胎投得奇奇怪怪,结束历劫的方式不怪才怪。

父亲们问起来,他还想着法子地替开曜说好话。

镜与泱当然不可能相信祝汸的话,祝汸是他们的孩子,没有什么能瞒得过他们。

祝汸也知道并不能完全瞒过父亲们,只能尽力而为。

不论如何, 他还是有些生开曜的气。

他们不是互相喜欢吗,有什么事儿不能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决定, 他要冷落开曜一段时间!开曜反正不急着回来, 那他也不去看开曜!

忍一天两天倒也好忍,超过三日便变得极为难熬,不由自主地便会想他在人间怎么样了,又会担心开曜这一世的身子不好, 常常忍不住便要再去人间, 关键时刻,他就反复想开曜惹他生气时的模样,才又一次次地停下脚步。

忍到后头, 愈发难忍,他独自去了趟元无宫。

他已经很久很久不曾来过元无宫,更别提是烧元无宫。

察觉到他的到来,和铃与齐光赶紧出来迎接他,这些日子,他的父亲们都在,他们俩也没敢来澹澹宫找田田。他来了,他们俩都十分高兴,不过再见祝汸闷闷不乐的样子,他们对视一眼,和铃试探着说:“尊上,您可是不高兴?”

“很明显嘛?”

“嗯,是怎么了?”

“你们都能一眼看出我不高兴,偏偏老家伙非要惹我不高兴。”

“……”

祝汸知道问了估计也没用,却还是忍不住问:“你们当真不知道老家伙如何才能历劫归来?”

“当真不知,不敢欺瞒尊上。”和铃与齐光一脸抱歉。

“算了,又不怪你们。”祝汸说完,低垂着脑袋,转身要走了。

他们俩惯例问道:“尊上,您不进来坐坐?”

以往,祝汸直接就走了。

这一回,他的脚步却是顿住,他回身看往元无宫的高墙,他从小就无比好奇,这堵高墙之后到底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如同众仙猜测那般,满是玉石,一眼望去尽是白色,就同开曜一样。

他好奇了这么多年,也有很多机会能够进去瞧上一眼。

他却从未进去过,因为他想等开曜亲口邀请他进去。

那时候,他与开曜是仇人。

如今,他们已是爱人。

兴许,元无宫里,他能找到自己想要知道的答案?

凡事总要试一试!

祝汸头一回走进元无宫的大门。

进去后,祝汸便愣住了,竟然与所有神仙猜测,甚至也与他想象中的完完全全不一样!

元无宫中树木丛生,花开遍地。

原来冷冷清清不染凡尘的老家伙,自己居住的地方竟是这样充满生命的气息!

他没要和铃与齐光指引,他们俩自然对他也没有什么隐藏的,退了下去,由着祝汸自己在元无宫里逛。元无宫内的花草树木太多,甚至有大半,是祝汸从来没见过的。

看了元无宫里的这些,才明白,弄影仙子的仙葩园算什么呀!

徜徉在这样的花木之间,很令人愉悦,更别提祝汸本就喜欢侍弄花花草草。他边看,边嘀咕,生活在这样繁茂且充满生机的地方,老家伙怎会是那样的性子呢?

元无宫太大,眼看着是逛不到尽头,祝汸及时收住脚,直接往开曜居住的宫殿飞去。

路上经过一片湖泊,他不由停下,他喜欢水,看到水总是忍不住想要玩玩。

与开曜还是仇人的时候,他就常来烧元无宫,一向将元无宫划在自己的地盘里,这与龙族本性的霸道分不开。如今,他与开曜是这样的关系,在他眼里,元无宫已经也是他家了。

他一点也不客气地蹲下身,用手去撩拨湖水。

湖水清澈见底,湖底倒是终于出现些许玉石,各样颜色都有,不见水草与游鱼,祝汸用手在水里画着圈儿,玩了会儿便乐滋滋地笑了。若不是还有要事,他都想在湖里游上几圈。

难怪老家伙成日里待在元无宫不现身,不愿与其他神仙交流,他若是有这么一个地方,他也懒得跟人说话,恨不得天天待在家里侍弄花草,游水玩乐。

玩得差不多,他便打算起身,还是去开曜住的地方去打探更重要。

谁料他刚起身,他的手刚离开水面,水面上那层层叠叠的涟漪倏地便消失了,他正纳闷,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笑声,他定睛一看,水面上不可思议地出现了他自己的身影!

他都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的自己了,躺在变成老虎的小虎身上,拿着本书正看,边看边笑。

阿兔拿着盘吃的来递给他,笑着问他:“小殿下,您笑什么呢?”

祝汸惊呆了,正要再仔细看看,三人的身影一同不见。

他赶紧再蹲回水面,将手掌覆盖在水面上,越来越多的自己在水面上出现,还都是从前的自己!

祝汸直接再将神力注入水中,这下好了,不消片刻,水面再度平静。

再次出现在湖面上的,正是他的澹澹宫!

每一个角落都能看得仔仔细细!

难怪!他说呢,为何他被狐仙灌了媚药,老家伙即刻就能知道!

原来他的整个澹澹宫都在老家伙眼里!

他的一举一动,老家伙都看得清清楚楚!

祝汸没再继续去看开曜的住处,扭头就回了自己的澹澹宫。

他的心思极为复杂!

心悦一人,便会美化他的一切,能够接受他的一切,这也是祝汸真正爱上老家伙之后才懂得的一个道理。

可是,想到这么多年来,老家伙都在偷偷看他!

他也实在没法子完全无动于衷!

谁又喜欢天天被人偷看了!

开曜的这种偷看,还不是一般的偷看!是想看就看的看!是全方位的偷看!

岂不是,骂他的时候,他也都知道?刚来做天帝,因为压力大而偷偷哭时也知道?偶尔被他气哭的时候,他也知道?!

最难看的样子都被看到了!

祝汸想到这些,便痛苦不堪,趁没人在,在地上直打滚。

实在是太丢脸了!

他如今在他父亲跟前都不哭的,却都被老家伙看了去。

他的颜面到底何在!

祝汸也不知是该为老家伙偷窥他的变态行径而生气,还是为老家伙过早地就如此珍惜与爱重他而高兴。

原本还有些猫爪挠心,这下倒也好,不论是生气还是高兴,势必要因此事给予老家伙一个教训!

这样的事情竟然也瞒了他这么多年!

谁又知道老家伙到底还瞒了他什么!

老家伙不知悔改!

必须要好好治治他!

祝汸突然不难过,也不满脸愁容了,反而换作满脸怒容,却又是每日劲头满满的。

这下,他的父亲们便更为纳闷。

两个极端都不是好事。

他们俩其实从不觉得开曜是祝汸的良配,开曜此时喜欢祝汸,他们俩是相信的,将来呢?

开曜毕竟不是寻常神仙,他是这天地真正的掌控者。

不过为了孩子,他们俩还是决定去趟人间,他们看不得祝汸这样。

他们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尽可能的简单与快乐。

开曜难对付便难对付吧,这不还有他们?

趁着祝汸在忙于三界事务,他们俩借口回趟家,直接带上田田去了人间。

他们估摸着,二十多日不见,人间的开曜一定已经又换了新的身份。只是他们也没法找到开曜,这才带上田田。

开曜果然已经换了身份,也已不在京城。

在云端,田田指着南方高兴道:“大白爹爹在广陵郡!那是我们第一次见到大白的地方!”

镜与泱带着孩子,即刻便去了广陵郡。

不过,此处早已不叫广陵郡。天下分分合合,据大白那会儿,皇帝都不知换了多少个,如今这儿叫作扬州府。

田田一手一个,拉着他们俩的手,快乐地在天空中飞,最后领着他们落到一座山脚下。

田田仰头指着山顶:“大白爹爹就在山上!”

他们俩牵着孩子的手,往山上走。

边走,田田边道:“这座山,田田原来就和父皇一起爬过哒!”

风景的确还可以,他们俩便也顺带着看看风景,一路听小田田叽叽喳喳,倒也有趣。

他们暂时还不知道山上到底有什么,又是什么情形,不知开曜这一世的身份,只见上山的人络绎不绝,且几乎都为女子。他们隐身,并未现出身形,猜测着山上会是什么。

田田猜测是书院,镜觉得可能是个很漂亮的园子,只有泱看看这些上山的女子,心中反而有个很惊天的猜测,这猜测惊天到他都觉得荒唐。

走到半山腰时,身后忽然响起吵嚷声,他们闻声回身望去。

只见山下跑来十来个壮汉,都穿一样的衣裳,手上扛着棍棒,均是满脸的凶神恶煞,身边的女子们被吓得个个惊呼着纷纷避到一旁。

这些人大步跑上山,很快便经过他们。

镜与田田满眼好奇,泱心中则有思量,他们不紧不慢地继续往山上走,眼看即将走到山顶,山上又跑下很多惊慌失措的女子,许多还在上山的女子就赶紧拦了那些人问:“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下山的女子们惊呼:“不得了!来了好些打手,都是刘府的,刘家二小姐为大师要死要活的,他们要来打大师!”

“啊!!!”其余女子便很气愤,“岂有此理!大师那样的方外之人,从来不问世事的,全是那刘小姐一厢情愿,自己害了相思病,反过来还敢怪罪大师!他们家竟还有胆子来对大师动手!”

“是啊!!可是刘府的人来势汹汹,他们家大女儿在宫里当妃子的,谁敢得罪!一到就砸门,还把我们都给轰下了山!”

“赶紧下山去找知府大人!”

“没错!去年夏天干旱,多亏大师祈福,我们扬州府才下了雨,知府大人都亲自上山拜谢大师!知府大人最是清明,知道了一定会派人来的!”

“走走走!”

“晚点就来不及了!”

更有一些打扮富贵的女子直接就叱道:“这还有没有王法!我倒要看看刘府是有多厉害!”,直接带着自家的下人也就上山去了。

一时之间,山道上热闹非凡。

镜与田田,一个单纯,一个还小,俩还没反应过来,看热闹还看得挺有滋有味。

泱却觉得自己没准还真猜对了。

他们没再慢吞吞地继续往山上走,泱抱上镜与孩子,直接飞上山,山顶果然是个寺庙!

镜与田田这才开始纷纷愣住,泱拉着他们俩直接进去,顺着人声最为鼎沸的方向而去,果然看到被方才那些壮汉给围住的一间禅房。

他们穿墙而过,“大白!!!”,田田立马扑到禅房正中间坐着打坐的一个白衣和尚身上。

和尚缓缓睁眼,抬眼看向镜与泱。

“娘呀……”饶是镜这个从未有过娘的,都不由喊了声“娘”。

开曜神君,还真是每次都令人意想不到。

田田被镜给哄睡着了,他们仨一同盘在地上打坐,面面相觑。

镜先开口:“你是开曜神君吧……”

开曜苦笑:“是我。”

“那你干啥投胎成和尚……”

“我还曾投胎成狗。”

“…………神君的爱好还当真别致。”

开曜无奈道:“不是我的爱好别致。”他看向他们俩,认真道,“我猜到你们还会来一趟,其实我的确有许多话打算单独与你们说。”

镜看看泱,点头:“那你说说看。”

“关于这件事,实在不知是该从何时说起。”开曜依然看着他们,“我们认识已久,这些年来,发生过这样多的事。如今,你们应当能看出,我的变化。”

镜点头:“是哦,你从前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现在你的话很多!”

开曜再苦笑:“自我诞生于天地间,至今这么多年,我一直是那个合格的九重天上的神君,我是开曜,却又不是开曜。我看似拥有万物,实际连最基本的共情能力也没有。我不懂他人的悲伤,我无法理解他人的快乐。

我其实是这个世上最为贫瘠的人。

可我甚至都不知何为贫瘠。

直到两千年多前,我来人间,再次试图强行分开你们,有个孩子他哭着朝我吼,他说我是‘坏人’。

那是我头一回听到有人说我是‘坏人’。

也是我头一回开始在意‘坏人’这个称呼。

我开始在意,开始去反省,我真的是坏人?坏人是什么?好人又是什么?”

“呃,答案呢?”镜好奇地问。

“答案是,好人、坏人都无妨,但我希望能做令一个人不失望的人。可是我总是令他失望,我不知该如何令他不失望,我因为他的失望与讨厌而自我厌弃,甚至自我怀疑。但我甚至也不知道,这就是厌弃与怀疑。又有谁会相信,与天地同岁的,九重天上的开曜神君会是这样一个人?”

“……”镜觉得他有些可怜。

“后来我想,若是我消失,是不是那个人就不会再失望,也不会再讨厌我,也能更快乐些?就好像他小时候那般纯粹的无忧无虑。”

“所以……你就下凡历劫了吗……”镜小心问他。

开曜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道:“那个人是谁,你们都知道。”

泱神色淡淡,看着他。

开曜垂了眼眸,自嘲地笑:“很不可思议,是吗。我自己都不曾想到,不仅是不曾想到他这几百年来,为我、陪我做过的这些事,也不曾想到我的体内,还会存在这样一个此时与你们说着这些话的‘我’。”

开曜再抬眼看他们俩:“说来,并不怕你们发笑。我与天地同岁,心思如同深渊。在这件事情上,我一片赤子之心,恨不得当真将心捧出来给他,想把一切我能给的给他,只要他高兴,只要他快乐。在‘喜爱’这件事上,我尽管还在蹒跚学步,兴许做得还不够,但我对祝汸之心,天地可鉴。”

“我愿意以天地起誓,我若是说了假话,天崩地裂。”

开曜的“天崩地裂”,不是话本子里那些穷酸书生写了玩儿的。

他是真能天崩地裂。

镜被感动得都开始哭了,泱依旧淡淡,也终于开口:“既然如此,田田从何而来。”

开曜苦笑:“实在是个意外。”

“有些事是私事,本不该由我们做父亲的过问。可祝汸,你也知道,他要强,也的确强。因为他已经足够强,我们做父亲的,只希望他开心快乐。他是我们俩的宝贝,我们总把他当作孩子,许多事,他是半点儿不懂。我们若是再不过问,他怕是还要迷糊许久。”

“应当的。”话虽如此,这样的事,开曜到底有些难堪,却还是直接道,“我待他,一向克制有礼。”

那就是两人从未真正睡过,孩子又到底是如何来的?

泱挑眉,却知道,开曜应当不会继续往下说。

开曜没再继续说,却是又道:“他在我眼中又何尝不是个孩子,我只有更小心更仔细地对待他的。”

镜听到这儿,不哭了,不满道:“你这话说得倒是好听,那我们宝宝为什么被你气得这么多天都没来看你?”

开曜面露尴尬。

“可别想蒙混过关,你又说希望他快乐,又惹他生气!”

开曜叹了口气道:“是因为我历劫归去的事,有了点儿分歧。”

“这还能有什么分歧?我们宝宝就希望你早点回去,他害怕我们讨厌你,才急着要你回到天上!你难不成不想回到天上?那你又说什么喜欢!”

泱拉了他的手,要他冷静,看向开曜:“神君,到了这份上,话索性摊开来说。我们俩,都已相信你对祝汸的一片真心,若是有缘,将来我们也是一家人。一家人,又有什么不能言道?还望告知,到底如何才能历劫归去?”

开曜的面色竟然微窘,随后才叹息道:“当年我历劫,是抱着再不回去的心思。历劫,历劫,我因他而历劫,所历的劫难便是他,因而这么多世,即便他一直在找我,在陪我,冥冥之中,到了最后我们总是错过,我们永世无法在一起。直到我当土匪那世,他用龙血救我一命,唤醒我的记忆,历劫之事才有些微偏差。然而,历劫归去——”

他再抬头,已经不仅仅是苦笑了。

“因为想着这是决计不可能的事,也因为我已不想回去,才会将此事定为我历劫归去的唯一条件。”

“你快说啊!是什么条件!”镜催他。

“是,是——”开曜实在是说不出口,尤其是对祝汸的父亲。

镜急坏了:“说啊!有什么事是这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

泱神色微动,再度有了猜测。

他与开曜交换了眼神,大家已心知肚明。

见他明白了,开曜暗自舒了口气,又无奈笑:“还有一点,你们恐怕不知,我毕竟是掌天道的神君,若是有人负我,将会承载天地之怒。”

“我们宝宝又怎会负你!你倒是长得像负心汉!投胎当个和尚,还有一堆小娘子专门上山来看你!还有人为你害相思病!”镜很生气。

“我只是想尽可能地给宝宝留一些余地。我,看似高高在上,实际上沉闷无趣,不会讨人欢心,即便是‘喜爱’这件事,也是因为他才慢慢学会。我贫瘠至此,无法给予他太多。他又太年轻,还太小,我想给他更多的余地,我希望他能更自由、更快乐,不要过早地被我禁锢。”

泱问:“是以你才迟迟不愿回天庭?”

“大约如此。”

如同祝汸察觉到自己喜欢上开曜时会患得患失一般,开曜同样如此。

他也害怕真实的自己,并不是祝汸真正喜欢的存在,他想留有更多的时间给祝汸去选择。只是这些话,又该如何同那孩子细说?

祝汸性子急,一定会想岔了。

后来他们仨没再说这些,而是闲聊了些这辈子的事。

“当和尚清静,这也是他初来人间,遇到我的地方。”

“并不觉苦恼,看似是我在人间等待,实际是将时间留给他考虑。”

“下一世?兴许继续当和尚?毕竟实在是清静。”

聊了些有的没的,田田醒了,开曜将她抱在怀里,田田舍不得再走,嚷嚷着要留下,他们俩便没带田田走。

他们俩先离开,走出禅房的门,镜奇怪地问:“他说的有些话,我没听懂,他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天庭啊!”

“圆房。”

“啊?!”

泱看了眼禅房窗外一角,携了镜的手,转身不见。

孩子的确长大了,孩子喜欢的人是值得依靠与相信的人,作为父亲的,此时唯一能做的,是放手,与祝福。

祝汸坐在窗下,将父亲们与开曜的对话一字不落地听到耳中。

他将双腿收起来,手肘撑着膝盖,手掌捧着脸,看着禅房外那些骂骂咧咧还在闹的人,实际一句吵闹也没有听到耳中,耳边全是开曜的话。

原来,他对于老家伙而言,真的这么重要吗。

是老家伙愿意拿天与地来起誓的存在吗。

那么,这样喜欢他的老家伙,又凭什么不相信他的喜欢呢?

祝汸爬起身,趴在窗边,看着屋内这一世的开曜。

田田拿着他的木鱼边敲边笑,他则伸手摸摸田田的头,满脸淡淡笑意,一身洁白袈裟。

祝汸透过这张脸,看到了许多个开曜,他们一样,也不一样。也是因为有了这许多个开曜,如今才会有这样一位开曜神君。

因为他,才有了全新的开曜神君。

老家伙根本就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喜欢他。

他又要如何才能让老家伙相信他的喜欢?

他对开曜的喜欢,经得起天地的考验。

祝汸看开曜看了许久,才转身穿过闹成一锅粥的人群缓缓往外走。

他回到元无宫,站在开曜的寝殿前。

开曜的寝殿都是木制的,或者说,他的寝殿压根就是建在一株极大的树上,自由生长,每个角落都开着花儿。

所以他们俩真的从未睡过吗。

那么孩子到底怎么来的?

祝汸抬脚走进这座带着淡淡花香的宫殿,开曜居住的地方当然会有不少禁制,但开曜暗自喜欢祝汸多年,对他没有防备,禁制当然对祝汸无效。

室内的柱子便是树枝,祝汸好奇地一根根地看过去。

在人间,每一世的老家伙都极其喜欢草木,祝汸原以为是自己的缘故。

如此这般看来,开曜竟然也是真的喜爱花草。

祝汸看着,渐渐走至寝殿的最中心,他看那根最粗壮的树枝,不由伸手去摸摸。当他的手掌覆盖住树枝时,树枝忽然微震,祝汸惊讶地正要收回手,却听到破芽的声音,祝汸赶紧仰头看去,自上而下,自中心至外,枝上迅速地生长出一片片的绿叶,枝头间探出一个又一个的花苞。

祝汸的嘴巴微张,只见那花苞接连着绽放,全是纯白色的花朵。

不一会儿,树枝便越长越多,越长越长,甚至将祝汸包围在其中。就在祝汸的面前,花越开越多,花香四溢。

祝汸陷在了一片白色花海中。

花还在此起彼伏地开,完全停不下来。

祝汸也终于从震惊中走出来,他正要仔细看看这是什么花,忽有什么从头顶而来,他仰头看去,一根细微到差点儿看不出来,暗暗闪着光的银丝往他飞来。

祝汸不由往它伸手,那根银丝缠绕在祝汸的指尖。

祝汸见过这个东西,这是月宫里姻缘树上的情丝!

那么这是老家伙的,还是他的?

情丝缠绕上他的手指后,末端便指着一个方向,祝汸赶紧将花朵拨开,跟着往那个方向走,偏偏那些花并不放过祝汸。祝汸走到哪儿,花开到哪儿,一朵又一朵地在他脚下盛开,在他耳边盛开,祝汸跟随情丝走到房间深处。

有个银色光圈,祝汸伸手破了禁制,银光一闪,又一根情丝飞了出来。

祝汸还没看仔细,那根便与他手指上这根,紧紧缠绕在了一起。

开曜做完早课,敲了钟,便喂田田吃早膳。

寺庙无名,但因有他在,香火一直不错。

他偶尔会去前殿为人解签,很显然,这些日子他并没有去。倒不是因为那些闹事的,自他来到这里,每个月都有不少闹事的,他从不看在眼里,他只是想多陪陪田田。

他亏欠孩子太多,两个孩子都亏欠太多。

在大孩子与小孩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从来都不在。

他不知,大孩子何时才会愿意来见他。

但他并不后悔惹怒祝汸。

他与祝汸之间的喜欢,主动权永远都会掌握在祝汸手中。

祝汸喜欢他也好,厌恶他也罢,都无碍于他自己的那份喜欢。

田田很喜欢玩木鱼,脖子里绕着他的佛珠,手上敲着木鱼咯咯直笑。

开曜坐在一旁,看着她的笑容,透过她的眉眼,看到她的父亲。祝汸的笑脸渐渐在眼前显现,他便也笑得愈发真挚。

偏是这个时候,小沙弥有事来报。

他起身去开门,小沙弥无奈道:“师父,那位刘小姐竟然又来了。”猜到开曜要说的话,他更无奈地说,“她就在罗汉堂里呢,她说,师父您若是不去,她就要撞死在菩萨跟前。”也不免抱怨,“这个刘小姐越来越过分了!师父,这该如何是好?”

开曜叹气。

闹事的不少,能闹成刘小姐这样的倒也不多,到底是一条命,他道:“我去瞧瞧。”

“是。”

开曜交代好田田,便去了罗汉堂。

罗汉堂,顾名思义,是摆放罗汉的地方,其□□有一百零八位罗汉。

开曜走到殿门口,便瞧见跪在软垫上背对着自己的那位刘小姐。

开曜迈进殿门,站在刘小姐身后几步远的地方,用不悲不喜、平淡冷漠至极的声音劝道:“刘施主,凡事还是不要过分执拗的好。”

刘小姐抽泣:“大师,我长得不美吗,我家中还有万贯家财,大师为何不愿从了我?待在这佛门中,清静又如何,却是如此清苦,大师何不随我堕入红尘,共享极乐?”

开曜的声音更为冰冷:“刘施主,我等既入佛门,便已皈依佛门。一要皈依佛,二要皈依法,三要皈依僧,这些话还望不要再多说。你生而为人,无论是于己,于父母,都应担起责任,莫拿生死开玩笑。我言已至此,施主保重。”

开曜说完,转身便要走。

刘小姐哭问:“大师就不能皈依了我吗?”

开曜已经抬脚往外走去,刘小姐哭得更为悲戚,又道:“既如此,有些话我也就与大师直说了!我今日是有备而来!我在殿内点的这三炷香,是催情香!即便大师你今日走出这罗汉堂,你若不与人交欢,必死无疑!”

“……”开曜紧皱眉头。

刘小姐得意:“大师是不是怕了!怎么不说话!”

开曜不是害怕,他只是忽然觉着有些不对劲,刘小姐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胆子。

“刘小姐”久久听不着他说话,以为他真的吓到了,赶紧回头往开曜看来。

开曜见他神色,心中有数,便冷声道:“刘施主既如此,我也只能与刘施主同归于尽了。”说罢,开曜忽然就伸手往自己的命门点去,祝汸吓得赶紧扑过来,拍开他的手:“干什么呀!”

话音刚落,便见开曜眼睛微弯,哪里是要自尽的模样。

祝汸的手一顿,生气推开他,脸变回来:“什么呀!原来早就发现是我了!”

祝汸转身,面对菩萨,不看他。

开曜走到他面前,祝汸“哼”了声,到底忍不住,抬头看了开曜一眼。

别说,老家伙当和尚还真挺好看的,眉眼全都露了出来,真正的面如冠玉,难怪迷得那么多小娘子为之要死要活。更别提,老家伙看他时,双眼含笑,仿若秋水。

令他不由想要坠落其中。

祝汸便看得有些久,也有些呆。

“好玩吗?”开曜笑着问他。

“不好玩。”祝汸嘟囔,收回眼神,垂下脑袋。

开曜伸手要抱抱他,祝汸一把将他推开:“出家人啊,别动手动脚!”说完,祝汸又道,“有句话倒是没有骗你,我的确点了催情的香!你自己看着办吧!”

开曜探究地看他,似是在辨别话的真假。

祝汸坦然被他看。

开曜似乎相信了,竟然回头就想走。

祝汸赶紧拉住他,生气:“都这份上了,你还想走?”

“宝宝,你不懂。”

“我怎么不懂!我都知道了!能让你历劫成功的唯一法子,就是我俩真正睡一觉!我知道怎么睡,我看过春宫图!”说着说着,祝汸的脸便红了。

开曜看在眼里,便有些心疼。

他轻声道:“不仅仅是这样简单。”

“你不就是怕我不够喜欢你!怕我要被天道惩罚!说什么是为了我好,还不是你自己也在害怕,你为什么不愿意多相信我一回?我喜欢你,这件事,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

祝汸已经豁出去了,脸红透了,反而愈要大声嚷嚷,好掩饰自己的羞赧:“反正我就是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我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

“宝宝你还小——”

“小什么!再小,我也知道我到底喜欢谁!我这辈子都不会因你承受天道之怒,因为,只要有我祝汸在一天,我就会喜欢你一天!”祝汸更大声,“反正就是这样!”

“可是——”

“没有可是!”祝汸气冲冲说完,又小声道,“我给你看个东西!”

祝汸将原先刘小姐的那身衣裳与头发都变回去,他一身黑衣,袖口中钻出两根细微的银线,缠绕着悬浮在空中,不时被祝汸的银色长发撩拨。

祝汸用手掌托着,给开曜看。

“折梨仙子说,只有相依相伴一世的人,他们的情丝才会如此。”祝汸的声音渐渐变小,变柔软,他抬眼看开曜,“你看,我们俩也能。”

开曜看着那两根银丝。

祝汸的声音变得更轻:“所以你可知道,我到底有多在意你?”

开曜也伸手,其中一根银丝的末端漂浮至他的掌心,他拽了拽,竟没能将两根情丝拉得分开,祝汸笑得更为甜蜜。

其实祝汸不知道,月宫的折梨仙子也不知道。

开曜原本并没有情丝。

初时天地间只有他一人,后来渐渐又有了明承神君,掌土地与山川,再有其余神君,掌河海,掌风雨……神仙越来越多,三界内,人、鬼、妖纷纷出现,当他们也越来越多时,渐渐有了“情意”此物。

因情闹出各样风波后,他们几位神君商量着,还该有个专门司掌的神君才是。

这便有了庭归神君。

庭归神君出现后,造了姻缘树,其余几位神君,全都乐滋滋地引了自己的那根丝。甭管那个有缘人到底会不会出现,都在上头挂着,也是凑个趣。

庭归神君是打算也帮开曜引了的,却发现,无论如何引,开曜的那根情丝始终没有出现。

问到开曜那儿,开曜只说他的旁人看不着,大家便都信了,毕竟他是第一位神明。

实际是,开曜也是那会儿才发现,他的的确确没这个东西,哪怕是他亲手去引。

他虽觉得怪异,却也觉得有与无没有任何差别,兴许是天道并不希望他有,再者,任何生物在他眼里都是一个样儿,没有便罢了,他又不会有情。

他从未把这件事当做一回事。

直到许多年之后,祝汸成年,上天来继任为天帝。

那日,他其实是打算去的。

当时,距离上一次见到那个孩子,也已一千多年过去。上回见到祝汸,祝汸还是个在他宫外喷火捣蛋的孩童,还没有大名,还叫“宝宝”,烧了他的元无宫,不情不愿地被泱提着衣领走时,哭得九重天都在下大雨,哭声比雨声还大,他心中是有些心疼的。只是那时的他,并不知道,这种东西,叫作“心疼”。

他其实非常好奇,这个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

他还记得,那孩子有一双特别漂亮的眼睛,圆溜溜的,一只泛着金光,一只泛着银光。长得胖乎乎的,站在他的宫外喷火时,双手叉腰,肉肉的小下巴抬得高高的,小小年纪就可见到霸气。

实在是可爱到令他心颤。

他特地记着日子,提早出关,打算去迎接那个孩子的到来。

他刚打算出元无宫的门,便听到天地间的一声轻笑。

笑声凉凉的,带着十足的骄傲与挑衅。

他的心忽然又是一颤,伸手一拂,面前便是九重天下的场景。

按照规则,祝汸要打败十二位仙君,再与他们七位神君切磋,都认可后,便可接过天帝之位。

通天门外,已背身站有一人,身姿清越,阳光透过云层,罩在他的银发与黑衣上。

通天门内,十二仙君赶到,一字排开。

临城仙君问道:“来者何人?”

那人手臂微动,手上惬意摇着把流光的黑色折扇,扇上还有海棠模样,忽然回眸。

折扇遮住半张脸,银色眸子微闪,眼角上扬。

他又笑一声,转过脸来,现出另一只金色的眸子。

他摇了摇扇子,才缓缓放下,下巴微抬,漫不经心道:“在下,祝汸。”

话音刚落,他眉心的金色印记现出,银发黑衣冷颜少年站在云上,被金银光交织包围。

天地为他而失色。

开曜不知其余仙君是什么想法。

那一刻,他忽然听到花开的声音。他缓缓将手抬起,张开五指。祝汸已经与十二仙君打了起来,打斗声中,开曜只能看到,自己的掌心缓缓生出一根有些眼熟的银丝来。

那天,开曜到底没有去迎接祝汸的挑战。

仪式快要结束时,他才不得不匆匆赶去,不出所料,少年朝他便是一个白眼。

少年略过他就走,擦身而过的瞬间,他听到无数朵花开的声音。

开曜想,原来这就是长大后的宝宝。

他叫作祝汸。

他当然知道情丝是作何用。

他更是曾特地去过一趟月宫,好看看自己的到底是不是,起初,他是有些慌张的,不明白自己的心思为何而来。

是狐仙陷害祝汸那次,他彻彻底底地承认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之后千般万般的种种。

开曜想着过去往事,不由淡淡笑。

他们之间的情丝,竟然连他也扯不开。

开曜望着眼前的祝汸,也摊开手掌,他的手掌间却是开出许多白色花朵,与他宫中一模一样的花。

祝汸诧异,开曜淡淡笑:“当你我之面,情丝结成,你我此生为一体,神力也能共通。”

老家伙的神力也恢复了!

祝汸有些兴奋,又有些好奇地凑过来问:“为什么你能开花呀!你宫里怎么都是花呀!”

开曜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慢将并成一根的情丝绕在掌心,将一朵朵的花编在那根银丝中,祝汸不解地看着。开曜编好后,抬手用手指梳理着祝汸的银发,祝汸眨眨眼睛,开曜用那缀满白色花朵的银丝束起他的头发。

“很美。”开曜静静欣赏片刻,才开口。

“嘿嘿。”

开曜夸得有些正经,正像是从前的开曜神君在夸他好看。

祝汸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开曜又倾身来,用嘴唇碰了碰他的鬓边,祝汸这会儿知道紧张了,赶紧往后一缩,说道:“其实,我是骗你的!没有催情香!”

开曜再淡淡笑。

“真的!我,我还是先走吧!”祝汸说着起身便跑。

他跑得飞快,已经跑出了大殿,偏开曜这会儿也是有神力的。

开曜脚下都没动,只是伸手,又将他给捞了回来,搂在怀里。

祝汸到底没有任何经验,紧要关头,竟然吓得又道:“你别乱来啊!那么多菩萨看着呢!”

开曜则是自负一笑,淡声道:“菩萨都归我管。”

说着,开曜便要弯腰去吻祝汸。

祝汸紧张得浑身发烫,开始瞎说八道:“怎,怎么说开始,就开始,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我还要多看看春宫——不,不是,就是普通画册!”

开曜轻笑出声:“临时抱佛脚?”

“嗯嗯嗯!!!”祝汸用力点头。

开曜抬眼看了看殿内:“这儿菩萨最多。”

“呃……”祝汸也跟着看了看,脑袋空空,傻乎乎地问,“那,那我去抱一抱他们的佛脚?”

开曜再笑出声,眼睛都弯了,伸手点点他的鼻子:“那你还不如抱我。”

“……啊?”

“他们都归我管,抱我最有用。”

“…………”祝汸想想,似乎好像真的是?

开曜看着紧张成这样的祝汸,心中又喜又心疼,轻声道:“对不起。”

为何忽然对他道歉?

祝汸忘记紧张,纳闷无比:“啊?”

“对不起我的宝宝。”开曜说完,吻住祝汸的嘴,对不起,他又拖了这么多时候,对不起,他原来在感情中也有无知的胆怯。

好在,那个孩子从未放弃过他。

开曜捧住他的脸亲,祝汸被亲得晕晕乎乎的。

祝汸伸手推他,然而此时的开曜早已不是普通人,岂能让他推开?祝汸差点急哭,老家伙的手不对劲!好像要解他衣裳!

祝汸急得龙角又冒了出来。

开曜这才暂且放过他的唇瓣,祝汸刚松了口气,开曜却是轻微按下他的脑袋,仰首在他龙角的顶端,亲了亲。

祝汸脚下突然就是一软,人差点栽倒在地。

开曜低眼看他,眼中是难得的促狭,原来是这里,可还有其他地方?

祝汸也不知道为什么,亲一下龙角,他怎么浑身就没劲了呢…………

他觉得很没有面子,清清嗓子,正要说话,开曜又要去亲他了。祝汸知道老家伙已恢复神力,不好推了,吓得大声道:“不可以!不可以!门没关,外面好多人!我不要当着这么多菩萨的面!不可以!不————”

开曜已经又亲了另一个龙角。

祝汸彻底软在开曜的怀里。

祝汸无力伸手,欲哭无泪,他不要在这里,他害怕被人看到!!!

“傻宝宝。”开曜却是忽又捧住他的脸,用力亲他一口。

“……啊?”祝汸眼角都红了,外头天色却未变,毕竟这回的红,不是因为泪意。

开曜怜惜地再亲亲他的眉心,哄道:“不用害怕。”

祝汸抬眼看他,双眼含了水,可怜又可爱。

开曜又想到记忆中那个冷颜的少年,少年眼中的冰霜,为他化成了水。

他面上露出格外浅淡却又浸着甜的笑意,并不知,他眼中的春花早已开满祝汸的整个世界。

祝汸傻傻看面前陌生又熟悉的开曜,只见他身上忽然被镀了层光。

开曜的白色袈裟被光穿过,渐渐被风吹起,就连他自己的衣角也渐渐飞起来,就在他们俩的脚边,在他们俩的身边,拔地而起地生出无数的树枝,树枝抽条、发芽、结出花苞。他们俩渐渐被高树包围,树枝缝隙间偶有光透进,却将他们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早已听不到殿外的鸟叫声,也听不到远处的钟声,更是再也看不到殿中那些菩萨。

他眼中,只有开曜。

开曜松开他,双手却又扶住他的肩膀。

开曜缓缓弯腰,认真看他,他们俩对视。

开曜忽地对祝汸一笑,满树的花瞬时绽放。

祝汸从开曜的眼中看到自己。

很傻、很蠢,却又,很快乐。

小时候,父亲们问他,长大后想要做什么,又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时,他成天跟着小宝瞎闹,在家里栽各种花花草草,在湖里追着锦鲤跑,在园子里追着小鹿跑,再去欺负欺负小虎和阿兔,过得可太快活了。

他告诉父亲们,他长大后要成为一个快乐的小神仙!

父亲们听了他的童言,被逗得哈哈大笑,然后抱着他,告诉他:我们宝宝一定会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小神仙!

这些年来,他长大了,身份变了,身上渐渐担起更多责任,要面对越来越多的事,更要极力在众人面前做一个更加沉稳的大人。

可是他的心愿从未变过,他希望自己,无论是多少岁,是什么身份,又面对什么,永远都能用快乐而又宽阔、坦然的心境面对这一切。

他要做一个快乐的神仙,好叫父亲们放心,也好对得起自己的诞生。

他可是上天入地第一战斗小神龙啊!

他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在这么小的时候就能拥有一个孩子,还会拥有一个爱人。

这个爱人还是他从前最讨厌的人。

可是——

祝汸望着开曜眼中唯一的自己,脸上露出璀璨笑容。

可是他无比的快乐!!

喜欢上一个人,被自己喜欢的人这样喜欢,原来是这样的幸福快乐!

祝汸主动伸出手臂环住开曜的脖颈,用力亲在开曜的嘴角,把自己送到开曜怀中。

开曜稳稳且又紧紧地抱住他。

祝汸笑得更为欢喜,他仰头,抬眼再看一眼开曜。

开曜满眼的珍惜与喜爱。

祝汸又放心地闭上眼睛,蹭了蹭开曜的脸,将脸埋进他的肩窝。

他想,他过去、现在与将来,都会是天底下最快乐的小神仙!!

花开满树,花香四溢,祝汸渐渐忘却所有,沉溺在开曜所给予的一切当中。

关于那日,祝汸的最后、最清晰的记忆是开曜的那句——

“我皈依你,开曜皈依祝汸。”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走开,后面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