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替嫁·三(1/1)

一路上热闹乐声不停,喜钱漫天地撒, 到处都是忙着捡喜钱的人。

田田听说这是喜钱, 赶紧也去捡了一把, 冲进花轿中, 给祝汸看:“父皇, 你瞧!我捡了好多喜钱呀!阿兔说,捡了喜钱的人,就会永远开心快乐哦!”她将她那一把放到祝汸手里,“都给父皇!”

祝汸感动得,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次短暂的分开,不仅是他为人处世更见成熟,就连田田也长大了许多,再不似从前那般纯粹的小霸王, 甚至都知道同他说这些话了。

祝汸将她抱到怀中:“和父皇一起坐花轿,好玩儿吧?”

田田笑着点头, 又凑到祝汸耳边, 轻声道:“父皇,大白就是和铃姐姐他们元无宫的那位开曜神君吧!”

祝汸震惊地看她,他从未告诉过她,他不禁疑惑:“谁告诉你的呀?”

“哼, 没人告诉我。”田田得意地扬起小脑袋, “只是我也长大了,很好猜的呀!而且,他的确就是我的另一个爹爹吧!”

“……”祝汸更为震惊。

“我和大白长得那么像!”

祝汸感慨地摸摸她的头:“我的宝贝儿不知不觉就已在慢慢长大了。”他看着田田漂亮的小脸, 忽然想到,几千年后,他的宝贝也会同他一样,和另外一个人成亲,他蓦地就很想哭。他觉得自己似乎的确有些想太多,可是外头的喜乐那样热闹,女儿又这么贴心懂事,实在是很难不去想。

田田则是又道:“父皇,是不是天上还有更厉害的神仙,不许你们在一起,就把大白打下凡间啦!”

祝汸原本差点儿就要哭了,听了这话,又笑出声,亲昵又嫌弃地嘟囔:“他不打人家下凡就算好事了!”

“那是为什么要来历劫呀?”

“父皇也不知道啊。”

田田又想想,也想不清楚,她抱住祝汸,喜笑颜开:“反正父皇一定会和大白爹爹永远幸福快乐地在一起哒。”

祝汸点头:“等父皇找到能让他回到天上的法子,我们就能一起回家了!”

“好!”田田又悄摸摸地问,“还有哦,父皇,他们说的祖父们,也就是我的爷爷,什么时候来看我们呀。他们会喜欢大白嘛?”

祝汸的笑容不免一僵。

他的父亲们是很欣赏开曜神君的,但是,涉及他,这件事儿会变什么样子,他就不知道了,他不敢打包票。

他正要开口说话,花轿摇摇晃晃地,停了下来。

“落轿!!”

这是到了,田田拿来一旁的红盖头,帮祝汸盖上,在他耳边说:“父皇终于要和大白成亲啦!这一次,是真的父皇!”

不防是女儿帮他盖了盖头,祝汸还不待说些什么,田田又道:“父皇和大白,一定、一定会永远幸福快乐的!”

“我先走啦!”田田立马没了影。

祝汸哭笑不得,再回想田田的那番话,毕竟是他头一回这般正经地成亲,虽说只是人间一世,欣慰、感动与伤感皆有之,有人伸手来掀开轿帘,更吵更闹却也更热闹的人声、乐声迎面而来,阿兔扶着他的手走下轿子。

心中万般情绪,皆被喜悦与兴奋代替。

人间嫁人,进屋前还要跨火盆,祝汸觉得很有趣,拉着阿兔的手跨了火盆,被一群人簇拥着从正门进了宣平侯府。

祝汸心潮澎湃,十分期待过会儿的拜堂,据说还有夫妻对拜!两个人要面对面拜礼的!拜了堂就是洞房!

尽管他其实也不知道洞房要干啥,他暂时还没来得及看春宫图。

但人生几大喜事,洞房花烛夜就在其中!

他到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是怎么生的蛋,这一回应该能明白了吧!

一路往正厅走,他七想八想,越想越乱,他甚至想到,他会不会再生个蛋出来?别说,当初生田田时,又生气又伤心,还迷茫,此时他却是无比庆幸,幸好有田田。

要是再生一条小龙出来,多有意思啊!

他还想要条小黑龙!或者像他父皇那样的小金龙也可以,小银龙也可以!

他越想越兴奋,脚步迈得极快,身边的人都差点跟不上。

不少丫鬟婆子高兴笑道:“新娘子眼见是极满意这门亲事的!!!”

祝汸才不会觉得丢人,他自己高兴就好。大步流星地,他很快便走到正厅门口,他激动的心情已近最高点,里头走出个婆子,勉强笑道:“还请新娘子稍等片刻!”

她这话一出,身后的敲打声就全都停了,祝汸这才渐渐回神,他也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他抬头看去,他的视线能穿过盖头,他发现,厅里一点红色也没有,且冷清清的,哪里是要拜堂的样子!

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他捏了捏阿兔的手,阿兔想到前几日听到的那番对话,心道别是神君真的不愿意成亲,不愿来拜堂吧……

祝汸却是担心其他的,传音于阿兔:快去看看,他是不是又昏倒在床了!

阿兔也不敢拖延,飞了片叶子出去打听,得知姜曜此时好好的。

不仅好好的,姜曜独自正襟危坐在自己的书房里,大门紧闭,他娘,姜夫人在外头垂泪,已经说不出话来。

姜夫人无能为力,只能再敲一回门:“曜儿,新娘子都到了厅前,你就听娘一句可好?只要你与她拜了堂,你若不喜欢,你不见她都成,只要你将她娶回来!”

房内一点动静也没有。

姜夫人哭着倒在丫鬟身上,丫鬟陪她落泪。

姜夫人原也不是这么坚持,她从来只要儿子开心就好,刚开始议亲时,她将这件事告诉姜曜,姜曜便一口否决,她当时也生了退堂鼓。无奈程家很快就把小娘子的生辰八字送了来,她本都想将庚帖直接退回去,是丫鬟劝道,好歹合一合。

她才亲自去相国寺找济安大师。

济安大师只为皇室批命,姜家虽说深受皇帝喜爱,姜夫人却是个老实人,平常从来都是规规矩矩,也是为了儿子,她向皇后求了恩典,才能请济安大师批。

结果济安大师只看一眼,便叫姜夫人回。

姜夫人吓得脸色煞白,还以为是有什么不对。

济安大师这才睁眼道:“夫人,这个八字不是我等能批的。”

姜夫人反而更忐忑:“大师为何如此说?可否仔细与我说一说?”

“天机不可泄露。”

姜夫人急道:“不敢妄图猜测天机,大师给我个准话就成,我儿这门婚事,是结的好,还是不结的好?”

大师看她:“我方才已说,请夫人回。”

“啊?”姜夫人更害怕。

“回去办喜事吧。”

姜夫人如同得了菩萨的话一般,回来就立刻开始准备婚事。

她深信不疑,这位小娘子,是能救她儿子命的!就连济安大师都这样说!

可是姜曜却不信,不仅不信,这几日吃了刘御医新开的方子,身子好不容易好了些,能起身,也能成亲了,他却开始闭门不出。

到了这会儿,新娘子都娶回来了,就等着拜堂,他也不出来,这要姜夫人如何不急?

这可是能救他儿子命的啊!

前头不时有人来请姜夫人给句话,新娘子站在正厅门口已经快一个时辰,天都黑了,客人们也在等着。再不给句话,这件事传出去,旁人又要如何说他们侯爷。将冲喜的小娘子娶了回来,却又不同人家拜堂,即便这是御赐的婚,也要遭人骂。

他们侯府被骂也就算了,他们侯爷哪里能再被人骂!

姜夫人想到那些人又要背地里骂她的曜哥儿是短命鬼,心都要碎了,她伸手给身后的丫鬟,将那装着二人生辰八字的匣子往门上贴,哭求:“曜儿,你看看,这是济安大师批的,娘不曾骗你,你读书多,比娘懂这些,你看了就知道,她真能救你的命!”

姜曜开始还应她几句,这会儿再不说话了。

姜夫人伤心地将那小木匣子卡在门缝里,扶着人去前头,好歹先把眼前这关给过了。哪料走到一半,姜夫人便晕倒在丫鬟怀中。

这还如何拜堂?

大的晕了过去,小的不愿出来,做主的人都没了。

府里下人也不敢独自做决定,先将姜夫人送回房,又由家中大管事亲自给各位客人赔不是,再带人亲自上威远伯府的门去道歉。至于新娘子该如何是好,几位管事商议过后,他们一同去见那位新娘子。

隔着屏风,几位管事先是一同连说“对不住”,又道:“实在是我们夫人身子有恙,躺在床上无法操持婚事,不得不暂缓,还请小姐莫要怪罪。”

祝汸暗地里朝天翻白眼,他等了一个多时辰,等得一肚子的火。阿兔再想粉饰太平,他也知道,一定是老家伙不愿意娶“她”!

不愿意娶陌生的小娘子,他能理解,他也挺开心的。

只是现在嫁进来的是他呀!就不能派个人过来看一眼,再决定么。

他还就不信了,他和老家伙纠缠了好几辈子,老家伙身上如今还有他的血,见到他,或许不会立即喜欢上他,但一定再也舍不得让他走了!

他有一点点生老家伙的气。

他不说话,那几位管事背后都出汗了,几人对视,互相推诿,最后是由大管事开口:“府里也不安生,不,不如,小人们先送小姐到郊外别院住几日?几日后,我们夫人醒来,立即再去接小姐回来!”

呵。

老家伙就这么讨厌这个新娘子么,不愿意拜堂,连人都不许留在家里。

祝汸非常生气了,只想一脚踹翻身前的屏风。

不过他又想想,老家伙也很辛苦的,上辈子最后到底不是真正的自己陪伴他,说好了以后要一直陪着的。

这点气,就吞了吧。

算了,去别院就去别院,老家伙后悔的日子在后头呢!

祝汸“哼”了声。

几位管事的腰便又更低了,只觉这位屏风后的,也不知到底能不能成未来侯夫人的小姐倒是很有威严。

祝汸看了阿兔一眼,阿兔便道:“也可以。”

管事们大松一口气,阿兔又道:“我们之所以答应,只是因为担忧姜夫人与侯爷的身子,并非代表,我们就能任人欺负,哪怕你们侯府也不成!”

这件事,本就是他们理亏,这位小姐又莫名地令他们生畏。

管事们赶紧点头:“是是是!是我们府上不周到!还请小姐莫要怪罪!”

接着,李大管事亲自作陪,套了马车,送祝汸他们去郊外的别院。

大管事有心讨好,坐在车辕上,同祝汸他们说话:“小姐,您要住的别院,是我们侯爷小时候,陛下亲自赐的,别院里一草一木都是我们侯爷亲手置办的,每年都要去住上一两个月。我们侯爷极喜欢海棠,还特地找来一种四季开花的海棠,这可是我们京城的一景!旁人轻易看不到,小姐这几日不防赏景。山上冬风寒,花倒是开得极好!”

祝汸这才又更高兴了些,反正会后悔的是老家伙,又不是他。

大管事前脚送人走,后脚,府里的人就全都知道了。

大家心里都叹气,都觉着这门亲事还是要作罢了。

姜夫人还在床上昏迷着,也终于有人敢去禀报他们侯爷。

来人弯腰在门前,只敢轻声道:“侯爷,李管事亲自将人送到别院去了,府里的大红绸子也全都撤了……您出来吃些东西吧。”想了想,虽说夫人屋里的姐姐们不让说,怕叫侯爷担忧,到底是又道,“夫,夫人,她也晕过去了……”

他的话音刚落,屋内响起脚步声,房门被推开,他赶紧行礼:“侯爷”。

却又听到一声“啪嗒”,是那匣子掉在了地上,姜曜并未在意,只是往姜夫人的院子走去。他的小厮将地上的木匣子捡起来,也不知道里头装了什么,挠挠头,将东西放到他们侯爷书桌上,回头也跟着往夫人的院子跑了。

刘御医来后,把了脉,一个时辰后,姜夫人悠悠醒来。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的姜曜,她的眼泪又“扑簌簌”往下掉,嗓子眼里却又很干,说不出话。

姜曜看着心中不免叹气,可怜天下父母心。

他伸手,难得宽慰道:“您好好养身子,旁的不要担忧。”

姜夫人哭得更厉害,她儿子,自小便冷冷清清的,谁也不爱亲近,哪怕是她这个娘。她却知道,她的曜儿是世上最好的孩子。她伸手给姜曜,姜曜的手顿了顿,还是拍了拍她的手背,又亲眼看她喝了药歇下,他才回自己的院子。

府里没了那些碍人眼的红色绸子,他心中松快了不少。

天已经黑了,丫鬟在前头提着羊角宫灯给他照路,谁也不敢说话。京里人都知道,宣平侯虽是个体弱的,也很少现于人前,却是极有威严的,就连当今陛下与他说话,偶尔都会小心翼翼。

家里丫鬟更是从不敢打搅他,姜曜却是忽然开口:“李管事的确将人送去别院?”

“是,侯爷!”丫鬟赶紧道。

姜曜便又皱眉,说:“你叫陈管事来见我。”

“是!”另一名丫鬟便赶紧叫人去了。

姜曜在自己书房见了陈管事,直接道:“你去追上李管事,不得将人送去别院。”

陈管事心中叫苦,这叫什么事啊!

姜曜抬眼看他,陈管事浑身淌汗,连声道:“是是是!侯爷,我这就去办!”

“郊外庄子多的是,随便挑个,只是离我别院远些。”

“是!”陈管事应下,匆匆又带着人出府,骑马去追前头的李管事。明明是极冷的冬天,他们却是都满头大汗。

姜曜面色这才稍微好了些,他的别院,又岂是谁都能去的。

他坐回书桌后,却看见桌上多出一个陌生的木匣子。

他本想直接叫人进来拿走扔了,却又拿在手中,不知不觉便打开它,里头放了两张纸。

他想到姜夫人的话,原来是庚帖。

他的面色再度凝起冰霜,伸手就要合起盖子,眼睛一瞄,瞄到一个“冬月初二”。

他的手一顿,赶紧从中拿出那张纸,上头清清楚楚地记着生辰八字。

他僵了片刻,忽又站起身子,边往外走,边叫人进来。

先前的丫鬟急急进来,行礼:“侯爷,有什么事?”

“陈管事呢?出门了没?”

“陈管事已经出府了!您放心!一定能追上李管事!他——”

姜曜却是大步走过丫鬟身边,丫鬟纳闷地赶紧回头看去,看到他们侯爷脸上的几丝焦急!

他们侯爷脸上竟然会出现“焦急”这种东西!她于是也愣了片刻,等她回过神来,他们侯爷已经出了屋子,她追上去急问:“侯爷,您去哪儿啊!”

“即刻备马,去别院。”

“啊,啊?”丫鬟傻站在原地,眼见他们侯爷越走越远,她也被寒冷的风吹醒了,她慌忙跑回屋子,拿了侯爷的白狐裘,大步去追他们侯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