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被我“羞辱”过的贫穷宰相竟然想要以身相许我·七(1/1)

回春堂的门再度关上,将月光也关在门外。

祝汸脸上的笑却全都没了。

他浑身没了力, 趴在柜台上, 看着账本发呆, 脑中全是辛曜说“我会的”那瞬间面上的笑容与光彩, 那样的光彩源于自信, 源于对未来的期望。

挺不容易的,那么冷漠,眼中整日都是不屑的人,也有这样的时候。

这是辛曜真正在意且唯一在意的事。

彻底打碎一人最期待的期望,是最为强烈的报复,这个道理祝汸知道。

他本就不是心肠恶毒之人,这回干这事儿,本就有些不踏实, 好歹还能通过幻想辛曜的倒霉模样来幸灾乐祸。

这下好了,满脑子都是少年饱含光彩的双眼。

他将脸埋在臂弯里, 长叹一口气。

说实在的, 辛曜当真挺不容易的,才十六岁,爹娘都死了,还有个那样的后娘, 族里的叔叔伯伯们也不帮他, 小小年纪成日里上山采草药换银子养活自己。好不容易来到县里读书,天赋之高,连院长都夸, 一朝考中,就能彻底改变命运。

于这样的孩子来说,科考太重要了。

“小殿下,我们……”阿兔小心开口。

祝汸抬头,嘴巴很不高兴地微微嘟着,就像他睡着时那般。

阿兔再道:“小殿下若是不舍——”

祝汸手将桌子一拍:“我才没有不舍!”他从柜台后走出来,往后走,“睡了睡了!”

不怪他,要怪就怪开曜老家伙,投个胎也不好好投,投出这么个可怜人来!

他又没有错,开曜老家伙陷害他,他报复过来,有错吗?况且他们先前还有那样的大仇,他没有丁点儿的错!

祝汸被子一蒙,折腾到天快亮时终于睡着了。

却又睡得不踏实,迷迷糊糊的,他被哭声惊醒,他慌慌张张坐起来,阿兔已经掀开帘子,将他身边大哭的小田田抱在怀里哄:“小公主不哭,不哭哦,乖,不哭不哭……”

小田田回眸,瞧见祝汸也醒了,伸手给他:“抱,抱……”

祝汸尚在迷糊,动作略有迟缓,小田田哭得更大声:“要抱,要父皇抱,抱……哇哇哇……”

“…………”祝汸傻眼了,小田田叫他啥?

他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看阿兔,阿兔笑着说:“小公主是在叫您呢!”

阿兔将小田田往前送去,祝汸接住,看向哭花的小脸,想到那声终于喊出口的“父皇”,心都化了,紧紧抱在怀中,低头问她:“为什么哭呀?”

“哇哇哇……父皇,大白!”

又是大白!

此时却不是吃醋的时候,祝汸声音柔和地问:“大白怎么啦?”

“哇哇哇……父皇,田田,想,大白!”

祝汸很无奈,这几日,因为祝汸心里有些犹豫不决,的确都没让他们带田田去书院找辛曜,他便哄道:“大白今日忙,我们明日再去见他,好不好啊?”

“哇哇哇!不好!”

“……你不哭,父皇往后让他住咱家。”祝汸想着,反正今日后,他是别想着考科举了。考不上的话,将辛曜叫来他们药铺子干活!

他想得挺美,小田田听也不听,一味大哭。

哭得祝汸头疼,甚至想到自己的小时候,他小时候似乎也是这种脾气,他的父亲们太辛苦了!如今,他女儿比他还能闹腾。直闹腾到天亮了还在哭,祝汸无奈地抱着她起身:“好好好,去看大白,看大白。”

“真的嘛……”

“真的,真的!”

祝汸是想带着小田田去白鹿书院看辛曜的,哪料辛曜竟已不在屋子里!

他大惊,这么早就出发去考试了?

小田田见不到她娘,继续哭。祝汸没法子,只好带她顺着辛曜去考场的路走,边走,心中便有些不踏实。辛曜去考场,挑的是近道,其中有条窄巷子。按照他打算好的,辛曜走到那条巷子后,会有他变出来的壮汉上去将他揍一顿,直接给揍晕在巷子里,再醒来时天都黑了,那就没法去考试了。

眼下,他离那条巷子也就几步的距离。

祝汸心里难得忐忑,脚步便变慢,小田田用小脚踢踢他:“父皇,大白!”

祝汸心一横,抬脚上前,还没到巷口便听到一阵闷声,祝汸的心一跳,不敢往前走了。

“大白!大白!”小田田朝巷子里伸手。

祝汸硬着头皮走到巷口,头都不敢抬,先看到地上滚落的几支毛笔,再听到恐吓威胁声,他的肩膀不由一抖,田田哭了:“大白!大白!”

祝汸抬头一看,几个粗壮汉子正围着辛曜在推搡。

他先头交代过,不能真打伤了,毕竟那是田田的娘,装模作样吓一吓,把人弄晕就成。这会儿他们围着,看似用力,实际手脚都算轻的。辛曜到底才十六岁,被几人同时围着,推来推去,却不知为何,一点儿也不还手,还突然抱头冲出来,趴到地上,护着样东西,埋头任由他们去拉他,自己绝不再动。

祝汸低头看,那是辛曜的考篮。

里头是他的笔墨,还有他的身份文书。

宁可自己被欺负,也要护住他的这些东西。

祝汸不由咬住嘴唇,田田的哭声变大,甚至要往下跳。祝汸吓得回过神,田田还不会走路呢!祝汸咬牙,大步走进去,大声道:“停下!快停下!”

辛曜惊讶抬头,其中一人的脚刚要踢出去,差点儿就要碰到他忽然抬起的脸。

祝汸吓得飞速跑上前,单手将那人用力一推,生气道:“别打了!都走!别打了!”

那些汉子们见祝汸来了,在辛曜看不到的地方,朝他行了个礼,赶紧溜了。

祝汸深吸口气,低头看他,闷闷不乐:“你还好吧。”

辛曜眨眨眼,方才那脚差点就要踹上来了!踹上来,脸破了相,那就铁定没法进考场。他心中也有些后怕,脑中还是那漂亮少年飞速跑来帮助他的场景,反而忘记应祝汸的话。

祝汸更生气了:“你笨不笨啊!人家打你,你都不会回手的?!趴趴趴!趴在地上有用么!别看我!不许看我,我是不可能扶你起来的!”

“呜呜呜!大白!”田田却心疼坏了,在祝汸怀中,还要朝他伸手。

辛曜不知为何这小娃娃总是叫自己为“大白”,即便如此,他还是不由对小娃娃露出个笑容。祝汸看到他的笑容,心中有些难受,不知不觉就要伸手扶他。辛曜自己撑着地站起来,一身的灰。

祝汸回过神,“哼”了声,回头就走,哪怕小田田还在哭着要大白。

“我不能伤到脸,破相没法进考场。”辛曜却在他身后说话。

祝汸不觉停下脚步。

“笔墨都是好东西,李家大哥送的,比我的脸还值钱,也不能损了。”辛曜再道。

祝汸回头看他,总是淡漠的脸上竟然浮了层笑容,祝汸更气:“考试就这样重要吗!比你自己还要重要!”

辛曜微微笑着,朝他点点头。

祝汸与他对视片刻,凶凶地说:“考你的试去吧!”说完就走,快要走到巷口时——

“谢谢你。”

祝汸再次停下脚步。

他心中更烦躁了,开曜老家伙怎么这样蠢,上次大白蠢,这回也蠢,人就是他叫来的,还谢他!他心中甚至有些羞愧,这样不好!他反复想开曜老家伙陷害他的事,试图洗去这份羞愧。

辛曜却又再道:“我会好好考的。”

“哼!!!”祝汸回过神,抬脚彻底走了,再没留下。

辛曜停在原地,看着空落落的巷口,脸上笑容加深。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明明在关心他,却要做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

他也没有想到,考试的当日,少年竟然也来了,甚至还这样帮他。

他将身上灰尘掸去,将地上的东西捡起,吹去上头灰尘,在考篮里放好,整整自己的发髻,步履从容地往考场去。

他一定会高中的!

田田不愿回家,还是要见大白。祝汸不情不愿地隐身,抱着她,就跟在辛曜身边。

辛曜满面光彩,祝汸脸色却不好。莫名其妙地,他不得不一直将辛曜送进考场,目视辛曜将文书递给考官检验,最后提了考篮进考场。田田还要跟,祝汸叹了口气,给她讲了道理,进了考场,他们不好再干涉人间考场中事。

这下,总愿意回家了吧?

她不愿意,还要等她的大白出来。

祝汸只好抱着她等,等到下午,考试结束,辛曜再提着考篮出来,祝汸想现出身形来上去嘲讽他一顿,毕竟害自己等了这么久。李骏却从一旁冲来,从身后搂住辛曜,两人不知说什么,勾肩搭背的,一同笑了起来,就连辛曜那个面瘫鬼都笑得嘴角上扬。

呵呵!

跟别人说话就这样高兴!

祝汸扭头就走,无论田田再怎么要求,也没回头。

十日后放榜,辛曜榜上有名,且还是县试头名。

这十年,县试的头名几乎都落在白鹿书院,众人虽早已见怪不怪,到底是高兴的事,白鹿书院热闹了一整日。读书人身份高,城里不少人都特地送礼来白鹿书院,庆贺辛曜。辛曜是个默默无闻的穷小子,这两年才开蒙读书,从前并无名声,这次也算是小有名气。

田田被小虎抱着,拖家带口地带着小鹤与小白去白鹿书院看热闹,祝汸独自坐在后院里,心里憋得慌。

阿兔看得心中好笑,面上是不敢显露的。

直到夕阳西落,田田们都回来了,阿兔也一直在前头守着,且将其余人都散走,他总觉着,开曜神君会来。他没敢跟他们小殿下说,其实他猜测,辛曜已知道这间铺子与他们小殿下有关。若是小殿下知道了,非得气坏。

果然,夜色降临时,辛曜提了三个匣子来了。

阿兔早已变成伙计,装作毫不知情,迎上去,笑道:“听闻辛公子考中县试头名!恭喜恭喜啊!”

辛曜扯扯嘴角,将那三匣子递给阿兔:“吃。”

阿兔故意道:“哪里敢当!我们还未给公子送贺礼呢,哪里能吃公子的!”

辛曜眼中闪过赧色,却又正色道:“多谢那日的药。”

真的是因为药?

阿兔心中暗笑,还想再逗逗他,逗弄神君的机会可不多得啊!

辛曜却道了声“告辞”,转身立马走了。阿兔笑着回身打开匣子,这回是种酥饼,倒也是海棠花形状的,他猜测里头还是玫瑰豆沙馅的?

阿兔抱着匣子到后头。

祝汸趴在桌子上在画画,阿兔好奇:“小殿下,您画什么呢?”

祝汸没精打采,却又愤愤:“我要把老家伙挨揍的狼狈模样画下来!都是证据!往后别想赖账!回天庭时,我要贴在南华门上,谁都能瞧见!”

阿兔凑过去看了看,已经画了好几张,有抱头趴在地上的,还有冲出包围的,看动作还是连着画的,跟画册似的,还挺有趣,他笑着将匣子递过去:“您别气,快来吃点心。”

祝汸咬住笔头,回眸看了眼,瞧见刚出炉的海棠酥,面色好看些许。他伸手拿了块,还微烫,他松开笔头咬了口,外皮酥脆,里头的玫瑰豆沙馅还拌了点儿桂花糖,好吃!祝汸扔了笔,将一整个都吃了,告诉阿兔:“这家也好吃!也要的!”

阿兔应下,祝汸边吃边继续作画。

阿兔在一旁陪着,祝汸边画,边念道:“这回暂且绕过他!再考州试时,要他好看!绝不能让他去考州试!”

“是是,到时小殿下尽管吩咐。”

祝汸心中这才痛快些,畅想下回要如何痛揍辛曜,嘴角到底是再度高高翘起。

辛曜考了头名,李家兄弟都格外为他高兴,邀请他去家中用晚膳。

这是应当的,李家兄弟对他多有照顾,辛曜送了点心便去李家。

席间,他照例是没多少话,听李家兄弟说话。李骏喝多了酒,又问:“大哥,你何时引荐我认识那神仙似的公子啊!”

“你好好读书!”

“我就见一面,不成么?按你的说法,比咱们辛曜还长得好,这样的人物,我李二公子怎能不去见见?!”

李驭笑骂他一句,伸手拍他的脑袋。

辛曜仰头又喝尽一盅酒,开口:“李大哥。”

“嗯?怎么?”辛曜甚少主动开口,李驭回头,饶有兴致地看他。

辛曜抬眼,慢慢问道:“那位公子,不知叫什么?”

“是啊是啊!大哥,你说是从外地来的,这种随手一扔就是一万两的,一定不是普通人家的公子!不知是哪处的人?没准人家也是名门之后呢!大哥我跟你说,我们书院里,新来的那个京里的国公少爷,架子好大!他…………”李骏开始向他哥抱怨,将原本的话题又给岔没了。

辛曜心中有些可惜。

还有什么法子,能知道那少年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