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1/1)

叶澄早上睁开眼, 看着床上空荡荡的另一边,发了一会儿呆。

他昨夜又做梦了, 但这次的梦,和他打包卖掉的过去没有关系, 所以醒来后他还记得。

在上一个世界, 他因为是别人的身体, 没有和季芳泽发展到最后一步,但平常两人牵手,拥抱都不怎么顾忌。待到叶宜年的魂魄转世离开,他们就直接睡到了一张床。

刚开始叶澄不同意。

季芳泽不清楚, 但他自己知道自己的毛病。平常醒着的时候也像个人似的,睡着以后完全放飞自己, 睡相极差。每天睡之前好好抱着的枕头, 睡醒之后, 就被他扔在地上。万一他把季芳泽也踹下去怎么办?

但是季芳泽坚持,叶澄想着他被踹两次就乖乖认命了。谁知大活人和枕头受到的待遇一点也不一样。

每天早上醒过来,季芳泽不仅安安稳稳待在床上,他整个人都趴到人家怀里去了, 像个树懒。虽说没把人踹下床,但是这同时也导致了另一个问题。

季芳泽十天里有七天, 一睁眼就往洗手间跑。

叶澄觉得长此以往很不利于季芳泽的身心健康, 于是就想分房睡。

他昨夜梦到的,就是他跟季芳泽说分房睡的那一次。

他只提了一句,季芳泽本来系扣子的手就顿住了, 片刻后,几乎是气得打哆嗦:“我没那么想。”

季芳泽咬着牙:“我不是,想着一起睡的时间久了,能磨着你答应我。我没那么想。你说不愿意,我难受死也不会动你一手指头。”

叶澄愣了一下,简直要哀叹出声。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一副冷淡又沉稳的模样,性格也体贴宽容,结果现在暴露本性,心思简直细得像针尖。叶澄过去揪住他的脸,扯成一张饼,眼中带一点笑,凑过去和他对视:“别什么大帽子都给我往头上扣。你可冤枉死我了。我什么时候这么想过你?”

季芳泽心思细,爱生气,好在特别好哄。季芳泽搂住人,把脸埋在他颈间,轻声道:“我就是想,每天看着你入睡,睁开眼就看见你。”

叶澄这种性格,其实很难体会到季芳泽这种细腻歪缠的心思。他虽然待季芳泽与旁人不一样,却也不会想着一天到晚都和季芳泽在一起。

但此时此刻,旧梦中醒来,想着季芳泽那句“我就是想,每天看着你入睡,睁开眼就看见你”,叶澄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他起身,穿上衣服,小厮已经打好了水。叶澄洗了脸,小厮把被他扔到地上的枕头捡起来,细细擦过,本来想放回床上,但叶澄突然开口。

叶澄把帕子四平八稳地搭回盆子沿上:“收起来吧,以后床上别放枕头了。”

四十多年时光,在叶澄的生命里,简直如同朝露一般短暂。但这短暂如同朝露的四十年,到底还是叫他改变了。

一无所有,四处漂泊的浪子,好不容易升起倦心,在小小的温软巢穴中暂歇。一旦有过停留,哪儿还能真的像过去似得,孑然一身,说走就走呢。

叶澄迈出门槛,心想:瞎想什么,人家还小呢。现在去套近乎,那可真是不要脸了。别说皇帝会不会大发雷霆,自己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啊。

……

叶松寒虽然颇得皇帝青眼,但说到底,只是个官场的小虾米,所谓的“南书房行走”,也不过是“讲究文义”,平常为皇帝解释一下典故什么的,正事他是插不上手的。这种商量叛军应对的事,他当然更没资格参与。

不过也不能随意闲着,无论在哪里,该上班还得上班啊。叶澄就每天待在安排的宫殿偏房里,和几个翰林院的同事一起值班。

事倒不多,陛下也没心思召见他们。在其位谋其职,叶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也不操心别的。他最近在琢磨他自己的事。

他这次的任务,和叶松寒的心愿倒是很接近。

“留下佳名”这四个字,认真算起来,也有很多路子可以走。

第一个最简单,风华翩翩,引人心折的才子路线,这点叶松寒已经完美符合形象,名气也很不小,遗憾的是系统不让靠脸。直接给他排除了。

第二,为民做主,嫉恶如仇,详见最后一位门神——海瑞。这是“青天大老爷”的路子,可惜叶澄现在待在翰林院,不能外放,自然也只好放弃。

第三,以下皇帝面子为己任,直言进谏,代表人物魏征。当今皇帝挺好的,除了偶尔有些浪漫情怀,真没什么大毛病,不兴宫室,不爱奢侈,也算勤政。叶澄实在不愿意去做那个鸡蛋里面挑骨头,处处讨人嫌的人。

其他大搞发明,利国利民;上阵打仗,保家卫国等等等等,说起来都有种种不足之处。

最后就只剩下专心修书做学问这一条路了,既符合叶松寒的身世气质,又安全保险,不招人忌讳。等到年纪大一些,修书撰文弄个名头来,再去书院任职,教几个学生。无论如何,在清流文人之中,也能混个佳名出来了。

叶家这样的人家,也未必想让叶松寒爬到什么内阁高位去,清贵又的大儒,恐怕更合宗族的心意。

两全其美,一切妥当。

叶澄放下一件心事,下了班就溜溜达达地往住处走。

院子门口,几个小太监正站在那里,似乎在等人,见到叶澄,领头的人连忙上前几步。

叶澄也认识,这是之前跟在季芳泽身边,喊他进去的那位内侍。他和福生并肩进了屋子,关切道:“福生公公怎么来了?可是殿下有什么吩咐吗?”

福生笑得喜庆:“上次叶大人来得及时,主子心里记着,便派小的来给叶大人送些东西。”

“多谢殿下赏赐。”

福生身后的小太监们将东西放下,一一出了门。叶澄见福生还不走,了然道:“福生公公有话不妨直说。”

“倒是还有那么一件事。”

福生心里有点苦。他实在是不能理解这个差事。本来皇子派身边的太监去接触前朝臣子,就是件遭忌讳的事,最终目的还是为了这种鸡毛蒜皮的事。说出去人家都不信。但是主子的命令也不能不听:“这个,叶大人啊,主子还有东西在您这儿呢。”

叶澄一怔,皇子玉佩,宝剑,还有软甲,他当天就交给皇帝身边的内侍了,难道季芳泽没收到吗?他解释道:“殿下的玉佩,宝剑,还有软甲,我都交到陛下身边的公公手里了。”

“咳,不是这些。殿下说物尽其用,这些原本就是送给大人的。”福生将盒子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宝剑,软甲,还有其他别的物件,然后轻咳了一声,“但是主子那件衣裳,还是请叶大人还给咱家吧。”

叶澄这下真是不明白了。

以季芳泽现在的身份,一件衣服,他能穿上三两次都算多了。一件别人穿过的,没什么皇子印记的常服,也值得专门让人过来要?

叶澄无语片刻。

好在那件衣服也洗干净收好了,叶澄找出来,给了福生。

……

季芳泽的院子里,宫人比寻常多了几个。他平常喜欢清静,院子里本就静谧,如今更是个个凝神屏气,不敢弄出一点稍大的动静来。

屋里,季芳泽坐在软塌上,对面坐着一位宫装女子。

说起来,她年纪不小了,岁月却格外眷顾她,和季芳泽相似的脸上光滑细腻,五官极美,举止自有一番雍容气度。

皇帝夜里说第二天要过来,但是他实在没挤出时间,过来的人选便换成了皇后。

皇后坐下来,倒也开口没问叶松寒的事,只是仔细问了季芳泽最近的饮食,有没有哪里不松快不舒坦。

母子说着话,皇后的视线从屋内转过,问道:“怎么不见你身边的福生?”

季芳泽平静道:“儿臣让他去办点事。”

说着话,福生从外面回来了。他注意到院子里多了一些面孔,本来是打算待会儿再去见殿下,但皇后刚才问起,站在屋门口的大宫女瞥见他的身影,便示意他来回话。

“手里拿的什么,过来给本宫看看。”

福生背上瞬间出了一层汗,见季芳泽不说话,便将手里的匣子交给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

皇后打开,翻了翻:“这就是叫你父皇夜不能寐的那一件?又不是什么贵重物件,一件旧衣服,还大费周折地要回来。”

季芳泽没说话。

“你父皇昨夜跟我念叨这件事,我还不信,原来是真的。”皇后放下那件衣服,挥手让人把那件衣服拿下去,“阿娘的狸奴,也长大了。”

皇后轻声问:“你是喜欢年轻俊秀的公子,还是说,只喜欢这一个。”

这里的人,俱是心腹中的心腹,说什么也不怕的。

季芳泽轻声道:“儿臣那日见他从云霄来,方知什么叫‘辗转反侧,寤寐思服’。”

皇后叹了一口气:“你是怎么想的?这世上有男子正经成婚,也有各成家室,互不相碍的。”

季芳泽:“既是心中所恋,自然要名正言顺。”

皇后闭了一下眼睛,揉揉额头,面露疲态:“你对叶松寒了解多少呢?他人品如何?家中可有妻室?”

季芳泽平静道:“他尚未婚配。”

“可问题就在这儿。这样的人品家世,他今年二十有四,却还未婚配,甚至没有定下来的人选。你想过这是为什么吗?”皇后轻声道,“这样的人,他不是心里有人了,就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瑕疵。你觉得他是哪一种?”

季芳泽没说话。

“在母后看来,他是前一种。”皇后喝了口茶水,继续道,“叶松寒这个人,母后虽然身处后宫,却也知道他的名字。你父皇那时候对他赞不绝口。但本宫对他印象深刻,是另一件事。”

“当年弱冠折桂,打马游金街,半城闺秀都倾心。”皇后平静道,“你端王叔家的依兰郡主,最矜持傲气不过,琼林宴上远远看了叶松寒一眼,就闹着非君不嫁。端王妃就这么一个心肝女儿,拧不过,只好跑到宫里来求赐婚。叶家拒了皇帝的赐婚,因为叶松寒已有婚约。”

皇后看了一眼季芳泽紧握的手:“后来,他那位未婚妻似乎是去世了。此后再未听说叶家议亲。你可曾听说过,这世间有丈夫为妻子守节?更何况是未过门的妻子。叶松寒定然对他那位早逝的未婚妻感情极深。”

见季芳泽面色苍白,皇后心间刺痛,但这些话,她不得不说。

若季芳泽喜欢的是别的什么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叶松寒。

先不提叶家的家世门风,单说叶松寒的性子,也不是一道圣旨就能老老实实把人圈起来的。到时候,伤心的还是她的狸奴。

皇后轻声问:“纵然如此,狸奴,你还是心里想要他吗?”

季芳泽微低了头,转着腕间的一串佛珠:“他既无婚配,就是天给我机会。若不试试,我怎能甘心。”

皇后看着季芳泽此刻的神情,眼眶微酸,就笑了:“好。阿娘给我们狸奴想办法。”

你从来不找阿娘要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心上人,阿娘一定会让你如愿的。

季芳泽猛地抬起了头:“母后,我不要您和父皇插手这件事!”

皇后摸着季芳泽的头,柔声道:“阿娘不会逼他的。阿娘只是让他来为你讲经义,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芳泽: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一定要好好把握,制定方略,小心引诱。

皇后:儿砸放心,母后想尽办法,也一定让你如愿!

叶澄:……你们不要这样,其实我真的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