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1/1)

还未进太极宫,秦狰就听见赵王的咳嗽声。

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孱弱。

他眉心一紧。

前世赵王活到四十有七,现在离大行起码还有四年,怎么身体越来越差了?

汪禄照顾的声音传来:“您为何不明日再见……老奴瞧着都揪心。”

将他请来的暗卫推开殿门,示意秦狰进去:“您请。”

太极宫里,暖香刚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香味,这味道直冲脑门,让人不大舒服。

赵王抬起头,浑浊的眼里布满血丝。

他说:“把香拿出去,年轻人闻不了这个。”

汪禄亲自捧了香炉:“老奴这就去。”

“去吧。”赵王让他走,再把门带上。

殿里点着豆大的灯,赵王的咳嗽断断续续,声音里藏着隐隐怒气:“你从哪里过来。”

秦狰利落地答:“栖雀宫。”

“混账东西!”赵王一声怒喝,手中串着八卦的珠串狠狠砸在他身上。

大半夜的,从他女儿宫里走出来。

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什么!

贼子!

赵王只觉得血液直冲脑门:“秦子,你这是何意?”

赵王虽然年老,虽然病弱,但他也在帝位坐了近二十年,通身气度不怒自威,若是常人早要吓破胆了。

秦狰低着头,令人看不清神色:“如陛下所见,心之所向,我之所往。”

赵王冷笑:“好个心之所向,你凭什么?”

这话问得和他女儿一样,连口气都差不多。

想起那个小东西,秦狰心头一松,撩袍跪下:“还请陛下赐婚,臣,心悦公主已久。”

寂静,太极宫一片令人窒息的寂静。

赵王喉咙生痒,发出混浊的声音,狠灌了一杯冷茶以后,他说∶

“秦子,你当知晓,寡人不愿,也不能将公主嫁你。”

赵王没有搪塞的意思,开门见山道:“你代地秦家,不老实极了。”

这是明晃晃把理由摆在明面上了,你家不老实,我不相信你,不能把女儿嫁给你。

身为君主,不能,因为一旦代地和国都起冲突,首当其冲危险的就是他的公主!

所以身为公主的爹,更不能!

“臣会亲自料理家事。”秦狰向他保证。

如赵王所说,秦氏内部有不少人主张和赵国开战。

这些大多是旧贵族,从代地还未成为附庸时期过来的,他们享受惯了作为皇室的特权,一直想着光复代国。

“秦子,你很怪异。”赵王戒备地看他∶“你心中难道从未有一刻不服气过?”

为帝王者,大多疑心病都重,赵王也不例外。

哪怕恪靖多年来老老实实镇着代地,哪怕秦狰一直为他所用,赵王也无法完全信任他。

而对于秦狰来说,他曾坐拥万里江山,就是赵王现在所处的地方。

他的前世徒活一个甲子,做了近三十年皇帝,早就做够了。

虽然听起来没什么出息,但是对于现在的他来说,这帝位争不争都无所谓。

见他无话,赵王坐直身子:“你在邯郸呆了够久了。”

他从床头拿起一本折子,抛到秦狰面前:“西北刚送来的密折。”

秦狰捡起来,看了一遍。

——上面写着西北的两个户官忽然全家暴毙,死了近一百口人。

虽然没有具体写明,但是起草上奏的人认为,这是有人杀人灭口。

“去,料理完西北的事再回来。”

秦狰看向赵王:“陛下?”

赵王斜睨他:“怎么?不愿意?”

“三番五次抗旨,你这脑袋是在脖子上待腻了!”

秦狰攥着折子的手用力到发白,不情不愿道:“是。”

“天亮就走。”赵王一刻钟都不想让他多待:“立马就走!”

“……是。”秦狰只好领命,赵王脸色才好看一些。

“并非刻意为难你,西北也需要人手,那事你查了许久也没什么头绪,给你换一个。”

秦狰心情不大好,恭敬道:“陛下若没什么吩咐,臣便告退了。”

“让汪禄送你出去。”赵王大方点头:“上次寡人给你的诏令还能用,去罢。”

秦狰行礼,转身大步离去。

赵王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口。

哼,这小子,同他斗还嫩了点。

随后赵王又陷入沉思,解决这小子好办,若是他那不谙疾苦的闺女被这小子一副俊俏皮囊蒙蔽,春心萌动。

可就难办了。

赵王越想越糟心,心说西北还是不够远,该将他远远赶走才是。

……

时辰还早,天刚蒙蒙亮,门外风雪大作,汪禄吃力地打开纸伞:“老奴送您出去吧?”

这风雪忒大,吹得人脸皮生疼。

秦狰原想拒绝,想了想还是允了:“有劳大人。”

汪禄吃力地高举着伞,一说话就哈出一口白气:“昨晚雪下得忒大,您当心脚下。”

“但是老祖宗说瑞雪兆丰年,今年风雪大呀,来年就是个风调雨顺的年份哩!”汪禄笑眯眯地同代城君闲话。

“嗯。”秦狰应着,看着前方朦胧的宫巷,说:“陛下吩咐,本君立马要启程去西北。”

汪禄一顿,很快扬起情真意切地笑脸:“那祝您一路顺风,二殿下去西北也有日子了,劳您替老奴问殿下一声好。”

他原只是客气一下,没想到秦狰停下脚步,看着他:“那也请汪大人帮本君一个忙。”

汪禄的笑容僵在脸上:“您……要老奴做什么?”

其实不用说汪禄也知道,定是要他去栖雀宫走一趟,向公主解释解释。

“汪大人宫中行走多年,这事不难。”

秦狰说道,将手上扳指递给汪禄:“替本君送去给公主,多谢。”

赵王让他天亮就走,自然顾不上道别,未免那没良心的东西多想、生气,还是让汪禄去走一趟。

“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秦狰大概估了个时间,拍拍汪禄的肩∶“提前谢过汪大人。”

“这、这这……”汪禄捧着那枚扳指不知所措。

秦狰已经阔步走向宫门外。

等到日上三竿,萧寅初才醒过来。

掀开被子一看,脚上赫然几个手印,小腿甚至青了几块。

疼倒是不怎么疼,就是这青青紫紫的,看着怪吓人的。

她露出懊恼神色∶“真是野蛮……”

殿外的宫女听见她起身的动静,敲了敲门∶“您醒了?”

萧寅初连忙放下裤腿,穿上罗袜。

花月笑着推开门∶“您这一觉睡得真久!”

萧寅初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含糊不清地应∶“嗯,有点累……”

花月说∶“那奴婢伺候您起身梳洗吧?”

半晌后,萧寅初梳洗一新,吉嬷嬷亲手熬了粥端上来。

“松茸炖的鸡汤,澄了几遍,直到汤色如茶,再下江南丝米,慢火熬一个时辰才得的。”

吉嬷嬷舀了一小碗给她∶“公主不爱吃米面,可是我们哪缺得了这个,快尝尝。”

萧寅初尝了一口,鸡米粥入口绵软,松茸的香味很浓,又被鸡汤中和,她眼前一亮。

“好吃吗?”吉嬷嬷问道。

“嗯!”萧寅初用力点头。

吉嬷嬷高兴地合不拢嘴∶“这法子还是嬷嬷从祝姑娘那学的,公主喜欢真是太好了!”

萧寅初边吃边问∶“祝姑娘?”

“是太医祝蒙的孙女,嬷嬷偶然与她结识,有些交情。”吉嬷嬷解释道。

“祝姑娘教了嬷嬷好多药膳的法子,改天一一给公主做来尝尝!”

那不就是祝含玉嘛。

萧寅初只道邯郸城真小,门外的宫女掀开帘子进来∶“公主,汪大人来了。”

萧寅初放下勺子∶“快请他进来。”

汪禄疾步入内,向公主行礼∶“老奴拜见公主。”

“汪大人因何事而来?”萧寅初问道,心中一个咯噔∶“可是太极宫出什么事了?”

汪禄连忙摇头∶“没有的没有的,陛下好着呢,刚用了早膳,这会儿睡下了。”

萧寅初神情一松,等他下文。

“老奴此番前来是……”汪禄犹豫着不知道怎么答,干脆掏出东西,递给花月。

萧寅初从花月手里接过一枚扳指,初一看觉得没什么,将它往后一转。

“你……”

萧寅初轻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汪禄为难地笑道∶“那位说,让您等等,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

萧寅初脸一红,顺理成章误会了。

昨晚那混账还说……还说……

汪禄从太极宫来,她还当秦狰已经去见过赵王了。

“他胡来,您怎么也跟着胡来?”

她轻声道,示意汪禄过来拿扳指∶“送回去,我不要这个。”

汪禄顿时知道公主误会了,他解释说∶“您误会了,君上被陛下派去西北襄助二殿下查案,少则一个月,多则两个月才会回来。”

“他让您别担心。”

萧寅初来不及为自己的胡思乱想羞恼,追问∶“西北?西北怎么了?”

汪禄摇摇头∶“老奴不大清楚。”

他恭敬地行了个礼∶“话带到了,那老奴告退了。”

西北?

萧寅初心不在焉道∶“花月啊,替我送送汪大人。”

“诺,奴婢这就去。”花月依言将汪禄送出门。

扳指也不知道什么材质打的,通身铁黑,只有指环里面凿着他的名。

萧寅初回过神,才发现扳指没送回去。

若是让别人看见,真是说不清了。

萧寅初暗骂了那男人几句,只好将它收在荷包里,随身带着。

吉嬷嬷一直暗中观察,照她看那分明是一枚男人的扳指。

吉嬷嬷有些惊讶,更多的是开心,她问∶“是哪位郎君送来的啊?”

萧寅初失笑,知道吉嬷嬷误会了,她说∶“嬷嬷,不是你想的那样。”

吉嬷嬷小声问∶“嬷嬷想什么样啦?小郎君俊不俊俏?对公主好不好?”

萧寅初脸一红∶“嬷嬷!不跟嬷嬷说话了!”

吉嬷嬷煞有其事道∶“公主不要学那些矜持的闺秀,问个话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这样会把郎君吓跑的,谁耐得一直付出呀,对不对?”

“要是喜欢人家呀,起码要让人家知道呀。”

“……我不听嬷嬷胡说了!”

萧寅初站起身,往寝殿走∶“来人啊,把聂夏叫来,我要出宫一趟。”

宫人应声而出,吉嬷嬷追在身后∶“您不吃啦?”

萧寅初又羞又怒,只道吉嬷嬷胡说。

谁喜欢他了!

不喜欢!很不喜欢!

作者有话要说: 秦狰∶惨还是我惨,告白第二天被老丈人发配边疆!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