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1)

“信哥哥有一天,会到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地位……”

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萧寅初被秦狰按在怀里,鼻尖都是他的味道,耳畔是男人“咚咚”的心跳。

这里很安静。

安静得蒋云染的话,一字不差地进了她耳朵。

厉尚廉神情大变,迅速扫视四周,低喝道∶“你胡说什么?”

“哥哥和姑父的愿望,亦是云染的愿望。”蒋云染双目坚定∶“只要哥哥信我,不出五年,必将得偿所愿!”

赵王没几年好活了,萧何跟太子压根不成器……今生的发展必定可以像前世一样。

不,有她在,应该会比前世更加顺利才对!

“你从哪里听见的?”厉尚廉瞪大双眼,握着蒋云染的肩膀,质问道。

“这个你不用管。”蒋云染撇过头,轻声说∶“闻喜公主看来并不喜欢表哥,与其在这上面多费工夫,不如从别的地方下手。”

厉尚廉推开她,心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你说这么多,就为了最后这句话罢?”

蒋云染一愣。

她无法对厉尚廉和盘托出再世重生的事,没想到这点隐瞒,厉尚廉居然以为她只是嫉妒?

厉尚廉有些薄怒∶“公主我是非娶不可——你莫要再劝!”

蒋云染心如刀割∶“你……这么喜欢她吗?”

厉尚廉还真认真想了一想,蒋云染也称得上漂亮,在遇见萧寅初之前,厉尚廉还挺喜欢这个表妹。

每次带出去总会被国子监的同窗追捧,如众星拱月一样,偏偏蒋云染对他唯命是从,让他很有面子。

可是也仅仅如此而已。

萧寅初是皇室娇养的公主,生来尊贵无匹,又那般好看,好看得不似凡间女子……

遇上她以后,以前觉得也还不错的表妹,瞬间就成了庸脂俗粉。

蒋云染气得直抖。

她两世与厉尚廉纠缠,对他的脾性再清楚不过,惯是得到就不懂得珍惜的主。

“好好在宫里呆着,曼冬和汝阳王府,能成最好,成不了也无妨,大不了收荣习一个庶女,抬做姨娘就可。”厉尚廉说着,从袖里递去一个荷包。

“你在宫里,赏人大方一些,别让人觉得太小家子气。”

这是因为前两天蒋云染和宫里绣坊的女官起了摩擦,让他觉得有点丢人。

如今蒋云染寄养在厉家,她出手太小气,会让人觉得厉家苛待她。

骄傲如蒋云染,她想狠狠将银子丢回去,可是她在宫里确实需要银子。

低阶的太监宫女都是见钱眼开的,偏偏她的日子、她的抱负,要借这些人成事……

见她一如既往乖巧,厉尚廉安下心∶“好了,曼冬一介未嫁之身,不能和荣骁呆太久,我们回去罢。”

窗外窸窸窣窣,很快脚步声就走远了。

萧寅初一直皱着眉听,等两人彻底离开,不多时又听见屋里二人与刚回来的他们说话的声音。

荣骁不知道应了一句什么,花殿里安静了一会。

萧寅初以为他们走了,刚想开口,忽然被秦狰捂住嘴——

秦狰示意她去看。

萧寅初转头,恰好从缝隙里看见荣骁精致似妖的的模样——黑暗里,他的嘴唇红得像血,脸色惨白,意味深长地盯着角落里。

那里空空如也。

“哼。”

他轻哼一声,转身离开了。

萧寅初愣怔在原地,隔着缝隙与荣骁对视着,她猛地后退,一下撞进秦狰怀里。

那荣骁……也太像惨死的厉鬼了!

相比起来,秦狰这厮还是好多了。

“不怕,他走了。”

秦狰拍拍她的背,安抚道。

萧寅初心砰砰直跳,回过劲来狠狠捶打他∶“你……让你吓我!”

“吓到你的是他,又不是我!”秦狰半躲半避,几乎被她压在地上,仰头看着萧寅初的脸。

如厉尚廉说的,倾城之貌。

又娇气,又可爱,他的小公主。

萧寅初气坏了,又差点吓坏了,悲愤交加之下,竟然“嗷”一声哭了出来。

金豆豆不停地掉,边哭边控诉他∶“我不喜欢这样!你干嘛老欺负我……荣骁看人的眼神很讨厌,我不喜欢他!呜呜他长得太吓人了,我晚上做噩梦怎么办?你赔我!你赔我!”

每骂一句打他一下,到最后几乎是不讲理了,随口说一句什么,都能成为捶打他的理由。

秦狰招架不住这些软绵绵的拳头,又被她哭得心碎,干脆压着她后脑勺∶“别哭了。”

萧寅初哪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不仅没停,还更大声了!

秦狰听得头疼,只好低头,狠狠堵住了娇骂不断的小嘴!

“……”

萧寅初连哭都忘记了。

不是刚才喂她酒那种浅尝即止的亲法。

是绵长的,长驱直入的,缠绵悱恻的。

事实上,秦狰活了两辈子也没这么碰过别的女人,仅凭着本能,动作远比承受那个人还要青涩。

还好萧寅初完全傻了,压根没察觉出来。

萧寅初傻了,不止因为秦狰竟然敢亲她,而是因为二人接触的瞬间,她竟然看到了很奇怪的景象!

她看见蒋云染哭着喊着:“长公主殉国了呀!”

她看见小皇帝登基,蒋云染住进中宫。

踩在她萧家的土地上,躺在属于赵国皇帝和皇后的大床上,日日与厉尚廉苟且……

厉家势力越来越大,几乎到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地步,厉峙和厉尚廉开始商议怎么不动声色将摄政王弄死。

事实上从厉家把持朝政,一家独大开始,萧寅初就十分疑惑了。

在她心里……她这个长公主死后,秦狰应该立马登基做皇帝才对啊!

这不是他苦苦蛰伏十几年,最想要的吗?

秦狰人呢?

秦狰松开了她,脑海中的景象一瞬间被切断。

“怎么了?”他低声问。

不会被他吓坏了吧?

小姑娘双眼通红得像兔子一样,水嫩嫩的樱唇被亲得红红的,眼里充满了迷茫。

萧寅初一把抓住秦狰的领子!

凶狠地反亲了回去——再让她看一眼啊!

……没反应。

没道理啊,难道要伸舌头才能……

秦狰连忙“唔唔唔”闭上嘴,差点晚节不保!

什么情况?

“你松开!”萧寅初瞪眼,凶悍地说∶“让我碰一下!快点!”

这回轮到秦狰懵了。

萧寅初低头,普通地亲了亲他,没反应。

又试探着前进了一点,不小心碰到对方咬紧的牙关,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可还是没反应。

“张嘴。”萧寅初轻声道。

秦狰脑子里塞满了奇怪的东西,晕晕乎乎地松开。

她像个探头探脑的小兔子,又软又香,误入了一片陌生地方,不敢深入,只好这里探探那里碰碰……

秦狰怕吓到她,只好乖乖被尝。

没有反应啊!

萧寅初气坏了,猛地推开秦狰,又气又娇∶“为什么不行,你怎么这么没用嘛!”

为什么不行啊?

刚才难道是她的幻觉?

可是那么真实,真实得就像她死后就是这样的!

秦狰撞到后背,被迫从旖旎中清醒过来,已经‘不行’又‘没用’了。

萧寅初气呼呼地站起来,从角落钻了出去。

秦狰只捞到滑溜溜的裙角。

叹气一声,也跟着出去了。

花殿里,四人喝茶作乐的痕迹还在,萧寅初已经出来太久了,是时候回去了。

她理了理鬓发,又把身上的褶皱抚平。

脚上只穿着薄薄的足袜,她不想秦狰再碰她了,弯腰去寻矮塌下的鞋,被秦狰抢先一步。

蹲在她脚边,轻轻给小姑娘套上绣着洒金桂花的软鞋。

“我要回去了。”萧寅初抬起下巴。

“嗯。”秦狰从屋里取了件斗篷给她系上∶“我送你回去。”

“不要。”萧寅初下意识拒绝。

“你出来太久了,我知道有条近路可以回栖雀宫,届时就说你自己走回去的,才用了这么久。”秦狰道。

萧寅初有些心动。

从她在湖边遇见秦狰到现在,起码过去了一个多时辰,花镜那里肯定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现在回去她也解释不清这一个多时辰去哪了。

“那……”萧寅初别别扭扭地,想让他带路。

“那什么?要不要我带你回去?”秦狰问。

“要……”

“要什么?大点声。”

“要你带我回去嘛!”萧寅初拔高了一点声音,又嘀咕道∶“为老不尊!”

秦狰闷笑,假装没听见后半句。

趁着夜色,牵着小姑娘走在宫闱里。

暖池的宴估计在散了,宾客说话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今晚应该庆幸赵王肆在闭关炼丹,而王后这几日刚好病了。

不然她一下子丢了这么久,不被追问下落就怪了。

秦狰捏了捏她的手∶“怕什么,就说我胁迫你的,赵王疼你,不会把你怎么样。”

她是不会被怎么样,他就不一定了!

萧寅初哼唧道∶“我是不会被怎么样,你会被挖眼,剁手!”

想起萧明达曾声情并茂地叙述过萧家父兄是怎么溺爱这丫头的,秦狰觉得眼睛和手有点疼。

回栖雀宫的近路要经过摘桂宫,这里是大骊姬的地盘。

她擅歌唱,声音像黄鹂鸟似的动听,这么晚了还在吊嗓子。

隔着宫墙隐隐约约能听见那婉转的声音。

不过在黑夜里怪吓人的。

萧寅初加快了步子,拖着秦狰走∶“你快点走,我害怕!”

近路称之为近路,就是人少走的路,两旁也没有宫灯,附近更没有人烟。

摘桂宫附近有个花园,白天是个好所在,夜里这些花草树木都是黑漆漆的,张牙舞爪好不吓人!

萧寅初都快跑起来了,耳旁的风“呼呼”的。

摘桂宫里有座三层高楼,是王城各宫里为数不多的楼宇,大骊姬站在三楼吊嗓子,隐约看见外面黑灯瞎火的,俩个人牵着手一路小跑。

“咦?”她定睛一看,忍不住捂了嘴巴“咯咯”直笑。

“有意思,现今年轻人真有意思,大半夜不睡觉,私会野鸳鸯!”

她的宫女绛珠望了望,花园里空空如也∶“您说哪里有野鸳鸯?”

大骊姬“啊啊”唱了两嗓子,纸扇轻敲手心:“兰闺深寂寞,无计度芳春。料得高吟者,应怜长叹人——”

正是《西厢记》的唱词。

近路果然很近,穿过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再走不远就是栖雀宫了。

这里已经能看见栖雀宫里的宫灯,橙黄温暖。

秦狰停下脚步,从怀里取出一物——寿山玉雕成的珠子共六十八颗,串成珠串正好适合小姑娘戴。

颜色也好,白里飘着血丝纹,很珍贵也很漂亮。

重要的是每颗都是他亲手雕刻的。

秦狰执起她的手,发现手腕上已经有了一串珍珠,撸了下来,不高兴道∶“谁送的?”

“云安郡主。”萧寅初轻声答。

秦狰脸色微霁,珍珠抛回她手里∶“叫下人改作珠花也好,簪子也罢,不许做手钏了。”

“戴着,”说完将寿山玉戴上她的皓腕,假意凶神恶煞道∶“不许摘下来,以后见一次老子要检查一次!听到没有?”

其实耳根红得要滴血。

萧寅初压根没怎么听清他的话,胡乱直点头∶“嗯嗯。”

秦狰被她乖得心都软了,特别想把小姑娘送回寝宫,特别想给她盖被子,特别想看着她慢慢睡着。

可是不行,他无名无份。

“去吧。”秦狰拍拍萧寅初的手。

萧寅初往外走了两步,又折回来,冲到秦狰身前。

踮起脚,抱着他脖子往下按。

亲了一下。

喃喃∶“又不行?”

秦狰额角忍出青筋,就在她拍拍屁股准备走人之际,凶狠地将她抱起来转了个圈,抵在某棵树干上,低头狠狠吻了一下小姑娘。

“谁不行?”秦狰凶神恶煞地逼问。

萧寅初无辜地摇头∶“我不是说你不行啊……”

误会,误会大发了!

不管是不是误会,他得跟小姑娘证明他行,他很行!

“嘤嘤嘤……”萧寅初咬着拳头。

这老畜牲……

老畜牲!

威胁谁呢!

秦狰咬牙把她从身上撕下来,摸摸头发,整理整理衣服,最后拍拍她的小屁股∶“回去罢,你的宫女该等急了。”

萧寅初脸颊通红,毫不犹豫地提起裙子,头也不回地跑回去了。

大方了一顿,剩下满怀寂寞空虚冷的秦狰,活动了一下还没收回的手掌。

顺便回味了一下刚才的手感。

然后在心里对自己进行无意义的谴责。

不过有一说一,她真香。

萧寅初沿着小路慢慢走回栖雀宫,脑子里乱糟糟的。

殿里的灯只燃着一半,有一半宫人都出去寻找她了。

花月看见她,差点急哭了∶“公主!您……您到哪去了呀?”

她忙迎上去,将公主上下检查了一遍——鬓发有些乱,小脸微红,别的倒是没什么。

“您到底去哪了?花镜到处找不到您,又不敢声张,只好跟大家说您身体不舒服,先行退席了。”花月将她扶进寝殿,吩咐宫婢端来热水。

萧寅初用手背贴了贴脸,避开花月的眼神∶“好冷。”

“可不就是冷吗,您看天上云那么厚,今夜啊,要下雪的。”

花月摸摸公主的脸,以为是冻红的,连忙接过小宫女送来的热水,亲手拧了帕子去擦。

“您泡一泡手,奴婢派人去通知花镜,要她别找了。”花镜往水里滴了些她常用的花草精油,又打发一个小宫女去通知花镜等人。

萧寅初摇摇头,不欲多说∶“备水,我想沐浴。”

萧寅初泡在水里,咕噜噜吐泡泡。

这好像是她一直有的习惯,像生气的时候必须抓抓米一样。

水面浮着几片花瓣,被她顶起一片,又放回去。

百无聊赖。

她今天真的荒唐了,与秦狰躲在花殿里这样那样,又听见了蒋云染和厉尚廉的对话。

还有他们关于荣骁和厉曼冬那些安排——

左相厉峙,有意和汝阳王府结亲。

而荣丹刚与太子合了八字,钦天监批大吉,听说蒋皇后正准备给她上玉牒。

也就是说,左相站在太子一方。

原本明年夏前赵王就会废太子,可是随着萧何去西北,自然不会按前世发展的走,萧章还会继续做他的太子。

萧章温雅有余,却肚量不足,并不适合做皇帝。

前世萧何战死后,萧章几乎杀光了所有追随过萧何的亲信,包括将萧寅初囚禁起来。

可是那里面有很多也是赵王在时就留下的忠臣。

细细一想,被杀的好些人里无一个是厉家的。

怪哉,前世她怎么完全没有对姓厉的起疑心?

想来还是当时太糊涂,下意识对厉尚廉全然信任。

萧章这一杀,王朝再无人可用。

也就间接给了揭竿而起的代地机会。

代军势如破竹,短短一年先后攻陷六座城池,剑指邯郸。

不等代地铁骑攻陷,萧章先带着亲信逃跑了,被杀死在香山。

也就有了废帝大行,她在栖雀宫砸伤秦狰脸的事。

秦狰……

“咕噜。”

又一个水泡浮起来,在水面破开。

那人,就是个畜生……

她压根搞不懂他的想法。

罢了,不去想他,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哗啦!”萧寅初猛地从水里站起来,水花四溅,她一下从浴桶中跨出来,取了屏风上的衣裳∶“来人。”

宫女在屏风外应∶“公主?”

“梳妆。”萧寅初将湿淋淋的长发从衣裳里撩出来∶“对了,去个人把聂夏叫过来。”

“诺,奴婢这就去。”

几个宫女分了一个出去找人,剩下的涌上来为萧寅初梳洗打扮。

聂夏很快应召入殿,花月正在小心翼翼为公主绞干头发。

聂夏一撩铠甲跪下∶“卑职拜见公主!”

殿里还有些水汽,萧寅初示意宫女推开一角窗户透气。

花月阻拦道∶“快下雪了,外面冷着呢,您当心身子。”

萧寅初只好作罢,她拂开鬓边的长发,轻声问道∶“我记得,聂护卫出身肃王府?”

聂夏应∶“家父聂庄,在王爷麾下任千夫长。”

千夫长?

萧寅初略一思索∶“那你在西北军中长大吗?”

萧何十年前接管西北军,如今军中应该大多是他的亲信。

聂夏点头∶“卑职入宫前曾在西北军中,是王爷的车右,后来王爷奉诏回邯郸,卑职就领命入了宫,已有两年了。”

“原来是这样。”萧寅初点点头,将萧何留给她的令牌递过去。

聂夏双手接过,露出些许惊讶∶“这是……白虎令?”

“白虎令怎么说?”萧寅初问道。

“王爷身边有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各二百人,都是从西北军里精心挑选出来的心腹,这就是号令白虎军的令牌,令长叫……卫周。”聂夏垂下眼回忆一番,答道。

萧寅初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说真是瞌睡迎来了枕头,她正愁手里没有可用的人。

“你跟我说说这卫周。”

聂夏点头,挑了几样重要履历说:“卫周原来是西北军前锋,戎马十几年,悍勇之人,因为打仗伤了眼睛,就退下来接了白虎军。”

想了想又补充∶“王爷救过卫周的女儿,于他有恩,他很忠诚。”

“是吗。”忠不忠诚的只有见过才知道,萧寅初示意聂夏收下白虎令。

“你带他来见我。”

聂夏摩挲着令牌上的花纹,犹豫半晌∶“卑职能否多问一句,您……有什么吩咐?”

一旁安静的花月抬起眼皮∶“公主做什么,难道要经过聂护卫的批准吗?”

聂夏连忙摇头∶“卑职不是这个意思!”

“只是,白虎军不是普通护卫……卫周又不懂规矩,若因此害公主不高兴,就不好了。”

聂夏表达得隐晦,萧寅初还是一下就听出来——他是在担心萧寅初指使白虎军做些小女儿家的琐碎事,杀鸡用了宰牛刀。

萧寅初沉吟半晌,忽然轻轻击掌,难怪总觉得姓名熟悉!

前世护卫萧何,最终在战场上被万箭穿心而死的,可不就是这位卫周!

想起此人忠诚,萧寅初松了神色。

“聂护卫不用担心,我是想让卫周去查一些事。”

“王爷将白虎令给了您,卫周替您办事也是应该的。”聂夏点头,又有些为难地说∶“不过他一介武夫,现在肃王府做护院,怕是不好进宫。”

“那就出趟宫去见他,正好我也有些事去做。”萧寅初吩咐道,扭头冲花月∶“你去安排一下。”

花月一愣∶“可是……上次那事之后,皇后娘娘收回了您出宫的牌子,若想要还得重新去求。”

上次和蒋皇后求了出宫的牌子,结果萧何跟秦狰打了一架,引得恪靖大长公主进宫告状。

果然还是不怎么自由啊。

“罢了,我明日再去求一次就是。”萧寅初抿唇:“你们先退下吧。”

她扫一眼两人,对聂夏说∶“对了,白虎令的事不要对人提起。”

聂夏恭敬地将令牌还给公主∶“卑职明白。”

花月将聂夏送出去。

花月刚出去不久,花镜回来了。

她急急奔进寝殿向萧寅初告罪∶“奴婢回来迟了,听花月说您自己回来了?可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萧寅初喝了一口热茶,摇摇头∶“没什么,我一时心烦,不知不觉竟然……竟然走回来了。”

“您自己回来的?”花镜惊讶地瞪大眼睛,要知道暖池离栖雀宫很远的,她怎么都想不通公主是怎么回来的。

“嗯。”萧寅初镇定地点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花镜明显是不信的,又不好再问,转而说起:“对了,公主。”

花镜走到她身边∶“赵家小姐错了出宫的时辰,湘王爷想让您收她一晚,现在二人在正堂,您看……”

萧寅初拿茶杯的手一顿∶“你说什么?谁?”

赵锦珠和萧明达?

花镜又复述了一遍,一脸为难。

萧寅初连忙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你怎么不早说,快带我去看看!”

赵锦珠和萧明达怎么会凑到一起去?

萧寅初百思不得其解,很快带人到了扶风堂。

一进门,赵锦珠垂头坐在门边的椅子上,萧明达则站在主座旁边,正在欣赏堂中挂的画。

赵锦珠连忙站起身∶“公、公主……”

萧寅初打量看她的脸,冻得苍白不说,眼神有些闪烁。

萧明达回过身,萧寅初正在摸赵锦珠的手,冰凉无比。

赵锦珠不敢直视她,她只好转向萧明达∶“堂兄?”

萧明达轻咳一声∶“思珠和母后先回去了,赵小姐不小心错了出宫的时辰,咳……初初收她住一晚,如何?”

萧寅初大大的眼睛眨了眨。

目光将萧明达从头到脚洗礼了一遍。

肯定不是她敏感,这两个人很奇怪!

萧明达神色如常,轻咳∶“就一晚,行吗?”

“当然……没问题,赵姐姐来得刚好,我正想要人陪呢。”萧寅初按下疑惑没有当场问出口。

没问题是没问题,可是赵锦珠怎么会是萧明达送过来的??

萧明达松了一口气,看了眼缩头缩脑的赵锦珠,对堂妹说∶“那……我就先走了。”

“堂兄留步!”萧寅初追上去几步,赵锦珠尴尬万分,站在原地头都快埋进胸里了。

二人出了扶风堂,萧寅初顺手带上了房门。

“赵先生呢?”萧寅初瞪大眼睛问道。

哪怕萧思珠和老王妃先回去了,可赵锦珠还有哥哥啊,赵锦城呢?

怎么也轮不到萧明达啊!

萧明达背着手,转向廊下的冰棱子∶“咳。”

他不知道要怎么解释,也解释不出口。

萧寅初看向他的眼神瞬间带了一种奇怪的情绪。

那日潇湘馆,萧思珠一句“还不如赵锦珠做我嫂子呢!”的戏言。

不会成真了吧?

“不是你想的那样!”

萧明达打断了她的胡思乱想,示意屋里∶“你别去问,女子脸皮薄。”

“还有,今日的事别往外说……下次堂兄给你带宝兴楼的珠花。”萧明达应付道,还准备给堂妹送贿赂。

“好……吧。”他不愿意多说,萧寅初只好点头。

天色很晚了,萧明达不便多待,这就要告辞,临走多嘴了一句∶“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你想要留她陪你的罢……于人家的名声上好听一些。”

“嗯。”萧寅初点点头。

萧明达看了一眼扶风堂的门,转身离开。

萧寅初太好奇了!

她转身推开扶风堂的门,赵锦珠像受惊的兔子一下子站了起来∶“公……公主!”

……可是赵锦珠这副样子又不好问!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拉起赵锦珠的手笑∶“姐姐冻坏了吧,快跟我走吧!”

见她亲热,赵锦珠紧张的心稍稍安定,被公主拉回寝殿。

花月取了一套萧寅初的衣裳,又吩咐宫女伺候赵锦珠梳洗。

萧寅初换了轻便衣裳,一手支愣着下巴,另一手在米缸里抓弄∶“花镜啊,你说堂兄和赵姐姐怎么了呀?”

花镜正在收拾她的妆匣∶“哟,这奴婢可不敢乱猜……万一损了赵小姐闺誉可就不好了。”

小米缸最近换了新米,洁白如玉,颗颗浑圆,米香四溢。

萧寅初抓了一点,慢慢松开,一颗颗米粒像小珍珠一样洒落。

“你说的也对,叫宫里的人嘴巴严实点,赵姐姐就是我留下的,别出去乱说。”

花镜合上最后一个抽屉,走回她身边∶“奴婢省得,会约束好她们的。”

赵锦珠梳洗完了,花月将她领进来。

萧寅初示意她在矮塌对面坐下∶“姐姐莫要跟我客气,请坐。”

赵锦珠身量比萧寅初高挑一些,她的衣裙穿在赵锦珠身上平白短了一截。

萧寅初失笑∶“我这宫里也没有更长的衣裳,委屈姐姐了,还好地龙还算旺,穿薄一些也无妨。”

赵锦珠连连摆手∶“公主肯收留我就很好了,怎么敢嫌弃呢。”

“姐姐叫我初儿就行,我是真把赵姐姐当作姐妹的。”萧寅初闲来无事又开始挑米,纤细手指拨弄着米粒。

赵锦珠羞涩地笑笑∶“那……那我就不客气了,初儿妹妹。”

“赵姐姐。”萧寅初回应了一声,二人关系正式上了一个台阶。

烛火轻轻发出“噼啪”的声音。

萧寅初与她闲话∶“赵先生先回去了吗?姐姐怎么没有同先生一路呢?”

说到底她还是好奇得很。

“瞒不住姐姐,我实在好奇极了。”萧寅初连米都不挑了,目光灼灼看着赵锦珠。

赵锦珠的脸“轰”地一红,咬唇道∶“其实……不是公主那么想的。”

她揪心了一会,干脆直说了∶“郡主被老王妃带着见各家夫人脱不开身,又放心不下湘王爷,就托我将王爷盯着。”

萧思珠也到了择婿的年纪,偏偏和萧明达一样没什么想法,兄妹一个二个都这样,老王妃头发都愁白了。

“不放心什么?”萧寅初听得津津有味。

“湘王爷收了蒋家小姐平安符您知道吧?”赵锦珠轻声说。

“那日蒋小姐去宫中绣坊取五色线被为难了,就是湘王爷出手相救的,郡主都快担心死了,恨不得天天盯着王爷。”

“是这样?”

萧明达和蒋云染的接触比想象的多很多啊。

“蒋小姐取五色线是为了给您编寿礼,绣坊的女官见她身份不高怠慢了些个,恰好湘王路过,就英雄救美咯!”

提到“英雄救美”四字,赵锦珠还扁了扁嘴。

“听说罚那女官掌了十个巴掌!”

“郡主怕一来二去再有什么,就……”赵锦珠边说边低下头,颇为无奈地看着公主。

“啊,我理解的。”萧寅初闷笑。

赵锦珠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是不是干了很无聊的事?”

闻喜公主在她心里一直是高岭之花,肯定觉得她们又无聊又小气,一点贵女的风范都没有。

萧寅初摇摇头,对赵锦珠笑∶“怎么会呢,姐姐为堂姐两肋插刀,我羡慕还来不及。”

赵锦珠松了一口气,不无懊恼地说起往事∶“公主也知道,家父只是区区四品国子监祭酒,在潇湘馆里我的家世最差,一开始来时没人跟我说话,厉家小姐嘲我自不量力……可是我是凭自己本事考上的呀……”

“潇湘馆里只有郡主跟我说话,一来二去我们就成好朋友了。”赵锦珠说起萧思珠的时候脸上是挂着笑的。

潇湘馆是为了教养萧家女儿开的,招收一些旁的学生也是为了给公主、郡主们陪读,萧寅初以前只知道有个招收制度,却从未细细了解过。

赵锦珠解释∶“潇湘馆考学有琴、棋、书、画、术算五项,我是‘棋’项拔了头筹考进来的——厉曼冬则是‘画’。”

“姐姐棋艺很好?”萧寅初以前从未听说过。

她知道厉曼冬山水画得很好,这源于厉夫人教导,蒋皇后就很喜欢她这位娘家族妹的画,每年都要收藏好些。

“雕虫小技而已,不敢在公主面前班门弄斧。”赵锦珠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日后有时间一定要跟姐姐来上几局了。”萧寅初笑眯眯道,看了眼烛火∶“呀,都这么晚了,怪我说起来没完……”

二人互相道别,花月把赵锦珠安排在了偏殿歇息。

她走后,萧寅初也要歇下了。

烛塔被一根根吹灭,花镜放下垂幔,与她闲话∶“您有许久不曾同别的姑娘家说过这么多话了。”

萧寅初没有姐妹,也没什么朋友,平时出了栖雀宫这些宫人,还真没什么人说话,花镜挺高兴的∶

“赵小姐看起来是个好人,奴婢为您高兴着呢!”

萧寅初躺进被窝里,看着花镜忙碌,道∶“那你得跟我说实话,今晚到底怎么了?”

花镜灌汤婆子的手一顿,哎了一声∶“您怎么看出来的呀,奴婢还当您放过这回事了呢。”

毕竟赵锦珠解释的时候,萧寅初一副深信不疑的样子。

萧寅初半张脸埋在柔软的被子里,被窝被塞进来一个热乎乎的汤婆子。

“说呀,有什么不能对我说起的么?”

按赵锦珠的说法,她跟踪萧明达去了,但是那会蒋云染和厉尚廉在花殿!

那萧明达见谁去了?

花镜把事情做完,趴在萧寅初床边,眼睛亮亮的。

“赵小姐今晚和湘王爷不见了好一会,奴婢虽然不知道他们去干嘛了……可是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干嘛呀?”

孤男寡女在一起能……干嘛?

萧寅初埋在被子下的半张脸一僵。

花镜兴致勃勃地开始猜测∶“湘王爷素来不近女色,居然单独和赵小姐在一起这么久!还把赵大人哄骗回去了!”

“哄、哄骗回去了?”

“是啊,四喜派人去告诉赵大人,说云安郡主想和赵小姐再留一会,天可怜见,云安郡主那会正跟着老王妃到处拜见长辈呢!”

萧寅初捂住了嘴∶“这样啊?”

花镜用力点头,偷笑道∶“这事奴婢不敢声张,也不敢乱猜。”

这种事听起来果然还是太惊世骇俗了。

萧寅初不禁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又有些庆幸,还好不在这段时间没人看见她跟秦狰在一起,否则这会被议论的就是他们了!

“唉,就是赵小姐家世低一些,做湘王妃不大够格。”花镜抱膝坐在公主床边,轻声叹气∶“哪怕王爷喜欢赵小姐也是没办法的,二人家世相差太大了,老王妃不会同意的。”

萧寅初半垂着眼,花镜当她累了,起身将被子又掖了掖∶“瞧奴婢一时说得忘怀,您睡吧,奴婢就守在外面。”

说罢放下最后一层纱幔,轻轻走出去了。

萧寅初往被子里躲了躲,右手轻轻摩挲着手腕上的手钏。

忍不住将它拿出来,在灯下看了看。

寿山玉无疑是珍贵的,而且寓意很好,洁白的玉石上飘着淡淡的血色花纹。

脸颊有些滚烫,因为赵锦珠的事忍不住想到了秦狰,又想起那几个莫名其妙的画面,还有她居然为了再看一眼主动把秦狰亲了!

……萧寅初有些喘不过气,手钏也不看了,猛地塞回被子里,好像这样就能当没发生过。

她怎么会干出那么丢人的事!!

居然……还叫他把嘴张开!

萧寅初捂住脸,欲哭无泪。

羞耻的感觉从脚底迅速蔓延了全身,偏偏越不想回忆越是清晰,到最后她甚至想起了秦狰当时的表情。

满眼震惊,定是被她的豪迈吓得不轻!北北

不行了……

实在是太丢人了!

“萧寅初啊萧寅初……”她折磨了自己一顿,最后累倒在被子里,喃喃∶“你有些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