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0)(1/1)

祁真算什么?根本不影响他的大业!

而他母亲在他身后连连冷笑:“唉,你的软肋啊,被人拿住咯,不堪一击啊儿子!”

祁真也了悟过来,把手上的碎瓷片紧了紧:“大燕大汗!其他我们不谈。你给我马,两匹!放我走。我要报仇,你要报仇,咱们日后见面时再说!”

杜文说:“可以。”手一挥,便有人拉了两匹鞍鞯齐全的骏马来。

祁真又说:“叫我背后的弓箭手全部撤开!叫壁垒上的弓箭手全部撤开!”

她用手臂勾着翟思静的脖子,另一手依然举着松明,点着狐肷衣裳,烧起来也是快的。

虽然可以偷袭,但是有风险。杜文此刻不想多折腾——来日方长,十年报仇也不晚。他点点头说:“可以!你理智,我也理智。你这会儿骗我,你也活不成。”然后手又一挥,训练有素的弓箭手逐渐撤开,壁垒上有高高的哨楼,上头的弓箭手也全部撤开。

祁真上了马,又把翟思静一并拽了上去,依然裹在胸前勒着脖子。另一手拉着两匹马的缰绳,已经没有办法挥鞭,但是上好的骑手,只要夹一夹马肚子,灵性的马儿自然知道意思,而且“灰灰”嘶鸣了两声,做好了奔驰的准备。

“你这不是说话不算话?”杜文冷脸道,“人放下!”

“不行!”祁真说,“我放下人,你立刻就会杀了我!”

翟思静看了看远处茫茫的风雪,说:“我不怕。一来我信你;二来栗水那里并无多少兵马,若是我有意外,大汗的人马顷刻能到——可不是忽律汗!我一条命,和栗水王若干家眷的命,总有轻重。”

风险,还是祁真最大。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抖着嘴唇点点头说:“大燕大汗,你放心,我不会拿全家人的性命开这个玩笑。但请你也不要赶尽杀绝,不然,我们郁久氏的皇族后裔,只要有一个人活下来,都会向异姓仇人复仇!”

她仔细扫视周围,确认没有隐患了,才双腿夹了夹马腹,在风雪草原上朝着东南方向疾驰而去。

第 71 章

翟思静被祁真挟持着骑在马上, 面孔被风吹得如同刀割针刺一样, 雪花飘在脸上化作水, 但依然觉得皮肤干燥冷痛得仿佛要裂开了。

“祁真阿姊,”她在马背上迎着风“瓮瓮”地说,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我本来也想帮你,只是不知道怎么做。”

祁真的声音也“瓮瓮”的,有些沙哑,有些哭腔:“我叫你时,你肯停下来,我就知道你不是恶人;我在外头威胁点火,你肯出帐篷, 我就知道,你聪明勇敢。你放心,我不杀你, 我也不想为家人惹来祸患。也求你在大汗面前给我们家人留一条活路……”

她的泪水在脸颊上冻成了一条条冰线, 话音越发“呼哧呼哧”的:“其实我知道, 我阿爷是上了他的当!但是谁叫阿爷不听我的呢?我只是想活下去,你不要怪我这样对你。”

她在马上回头, 很远很远的地方影影绰绰有追来的人——大约是要营救翟思静的。她找了个避风的山坳, 勒住马嚼子,扶着翟思静下马, 又指了指另一匹马:“我要兼马回家,这匹不能给你。这里风小, 他们也应该看见了你的身影。你在这里等一等吧。”

祁真打马离去。

山坳里确实风雪小了很多,背风的一面露出黑乎乎的山石。翟思静独自立在冰冷的雪野里,唯有勇敢地坚持、等待这一条路。她裹紧了狐肷斗篷,跺着脚取暖,早上喝的一碗奶茶早消化干净了,肚子里饿得“咕咕”只叫。她受的苦难大概还太少,应当尝遍各色滋味,才能心怀慈悲。

突然,她看见同样在背风雪的山坳里,悠悠地转出来一条狼,比杜文最大的猎狗还要大,灰白色的皮毛垂着,一双眼睛就和杜文闾妃一样,光泽幽幽,似乎眼神就会吃人,可又仿佛让人有“在笑”的错觉。

这条狼很是警觉,目光打量着翟思静的周围,又仔细看她身上是否有武器,然后从喉咙里低呜了几声,山坳里好像回响一般,也发出同样的“呜呜”声。

但翟思静毛骨悚然地发现,这“呜呜”声并非回声。

因为山坳里转瞬又转出来几条狼,同样是灰白色的毛皮,远望仿佛隐没在风雪的原野中,但眸子绿莹莹的,十分瘆人。

群狼纷纷弓起后背,脖子上的毛竖了起来。它们却又对猎物有的是耐心,死死地盯着翟思静,在等待她害怕到崩溃的瞬间,便可以一举发动进攻了。

自打到了草原,就听杜文提起过狼。

这是一种极凶残、极狡猾,但又有着极强的服从性、适应性、团队性的动物,它对猎物有着天生的敏锐,又对自身极为了解,不会贸然行动,把自己和家族陷入危险中。

翟思静手里没有武器,但是身后很快会来援军。她不需要斗败它们,只要不太早就被它们斗败即可。

狼对猎物的理解,就是猎物是强于它们还是弱于它们。

翟思静缓缓从地上捡起一大块石头,两手捧着,然后慢慢后退贴到了一块石壁上,不把后背留给狼群,然后毫无畏怯地直视头狼的眼睛——说不害怕是假的,但是既然害怕也没用,不如让恐惧化为冷静和勇敢吧。

头狼的眼睛绿莹莹盯着她,好像像人一样会思考。

翟思静觉得这仿佛就是她日日所见的叱罗杜文,无情与深情并存,勇猛与狐疑并存,强大有力又和某些方面一些小小的自卑并存。

她不由笑了笑:“你何必。今日吃了我,果腹不过一时,日后你们还要生存在这片旷野上,而我的男人,绝不会叫你们好过。”

她玩闹似的冲着头狼举了举手中的大石头。头狼退了半步,脖子后的毛愈发高高地竖起来,喉咙里发出危险的“呜呜”声。

马蹄声渐近。

狼群躁动不安,大概是不甘好好的猎物就会被抢夺走。头狼终于龇牙一声呼啸,然后群狼慢慢逼近了过来。

翟思静眼角的余光能看见策马而来的头一个就是杜文,距离恰在箭程。她心里一阵酸甜,大喊了一声:“大汗!”

头狼被惊得后退了半步,接着又作势欲扑。而一根白羽箭破风而来,准准地戳入狼目之中,头狼惨呼一声,就倒地死了。其他狼也惊得四散,而皇帝身边骁勇而娴熟的弓马手,射得白光乱闪,狼群死的死,逃得逃,转瞬就像消失了一样。

杜文夹了夹马腹,驰驱到翟思静面前。他没有穿斗篷,也没有穿铠甲,脸已经冻得发紫,嘴也僵硬了似的,下马后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只是把翟思静往怀里一抱,深深地在她耳边呼吸。

他身边的侍卫忙不迭地脱下自己的斗篷给他们的大汗披上——一路打马疾驰,连献慇勤的机会都不曾有。

“先回吧。”杜文终于说出话来,口里弥漫着一团团白雾。

翟思静哽咽着点点头,手被他暖在手心里。初始他手心的温度也很低,但很快就缓过来了,暖得发烫。

“坐我后面,风小一点。”杜文说,并且在上马后毫不客气地吩咐,“抱紧我,别从马屁股上滑下去。”

回到大汗驻扎的营地,杜文下马,把翟思静抱下来,对左右吩咐一句:“跟太妃知会一声,我们已经平安回来了,叫她不用担心。”

然后就揽着翟思静回到了御幄。

他的精神终于松弛了下来,逃跑了祁真,但翟思静有惊无险。他四下望望他的大帐,居然笑了一声:“要是这里被烧掉了,好多我私用的东西补都难补——想着这条,将来哪天捉到了祁真那臭娘们,我非鞭杀她不可。”

翟思静笑道:“东西总是可以置办回来的,至于用虐杀来复仇么?”

杜文鞭子尚未摘下手腕,此刻上前把她一抱,用鞭杆不轻不重敲了她臀部两下,咬着后槽牙骂她:“她招呼你,你就理么?闹出这么大事儿来!你看看今早上你奉奶茶,我阿娘是怎么做的!你怎么这么蠢呢?这点警惕心都没有?真是得好好教你!”用鞭杆又敲了两下。

他觉得没用力,翟思静已经受不了,边逃避边说:“我本来就没有太妃聪明。就该让一把火烧死算了,至少这会儿不受疼……”

“活该!”杜文说,“不疼不长记性!伏榻上去,脱掉裙子,乖乖受责,让我好好教导教导你怎么做大燕的可敦!”

翟思静冷了脸说:“咦,你耳朵不好吧?太妃不是说了可敦另有其人,你还打算忤逆不成?”

杜文上手就是一鞭杆,见她“丝溜溜”倒抽着气,眼睛里涌上泪花,扁着嘴忍着没哭,他又笑着伸手到她裙子里帮她揉:“咱们鲜卑,不讲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原本我看上,抢回家都可以。那时候就是信了你们汉人什么劳什子的‘六礼’,生生耽误了时辰,叫乌翰抢了先机。你别管,我娶媳妇,又不是她娶!谁规定可敦要姓闾呢?我现在还需和部族联姻才能苟延残喘不成?”

抱着她偷了一香:“我想好了,就和汉室联姻,平城以北以后也要垦田耕种,牧民定居下来,不再逐水草而居,才能够慢慢富裕强大,我要建的千秋万代的功业也才建得起来。”

翟思静眨巴着眼睛望着他,好像疼都忘记了。

过了少顷,感觉他揉着的手开始满把地捏了起来,捏了一会儿手心就滚烫的,呼吸浊重,顺着她的裤缝往里探。

翟思静急忙推他:“大白天的……”

“不管!”他不讲理起来,“昨晚上被你气的,都没成事儿!你要赔我!”

握着鞭子凑紧了:“挨打还是那啥,你自己挑。”

这会子骨气无用。翟思静脸上浮起红云,啐了他一口。而他还有不知道意思的?立马动手动脚,把她的衣裳一件件解了,往床上一按,抬起她的双腿盘在自己腰间,然后一顿热吻,吻到感觉差不多了,一挺身就进去了。倒像责罚似的,每一下都问一句:

“可知道错了?”

“以后学得会警惕了么?”

“‘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还是你们汉人说的,记住了么?”

…………

鞭子挂在他手腕上,鞭梢一下下痒痒地拂在她腿上。惩罚似的顶在最深处,有点点微痛,但更多的是迷濛。她连话都说不出来,捏着他胳膊上的肌肉泪汪汪地点头。杜文怕她是疼了,停下来却听她轻轻一哼,这下不由得笑了,狠狠来了两下便觉得她到了,死死地咬嘴唇,脸上一层层泛涌着潮红。

他伸手把她的嘴唇解救出来,并且把自己的肩膀凑过去:“咬我。”

她此刻意识朦胧,顾不得什么就一口咬上来,杜文一声闷哼,然而格外激越一般,一下子紧贴住她。翟思静感觉到体内涌浪一般,而后他颓然压在她身上,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一点都不心疼我!我都憋了一个月了!”

“委屈死你了!”翟思静笑着顶顶他,“好像我这一个月天天开荤一样。”

杜文陡然被吊起另一件心事,笑眸子一下子变冷了似的。即便这笑容的转变只有一瞬,翟思静也能捕捉,她娇羞的笑脸也瞬间僵了僵,凝神望着杜文,好一会儿问:“怎么了?”

杜文翻身下来,拉起被子给她盖好,说:“想起一个人。”

翟思静等他说出“长越”这个名字,然而他始终不说,低头拿湿布巾擦拭自己。

翟思静终于说:“我倒也想起一个人。”

杜文目光炯炯地看过来。

翟思静说:“今天没有朵珠把祁真一撞,我直接就被瓷片割喉上西天去了。她也尽心尽力服侍我那么久了,这次又拿命来救我,你能不能也赏她一个恩典,叫她能与她的情郎结缡?”

杜文撇撇嘴:“还要给她恩典啊?我其实呢,很想好好鞭打她一顿,打着问话。”

翟思静冷冷笑道:“你的话,问我好了。”

第 72 章

杜文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 然后像个大男孩似的, 把脸往她胸脯里一埋:“问你也行啊。她对你说什么了?我一回来你就那么冷冰冰地对我?还把我的腰带烧掉了!还问我什么‘心中的刺’……”

他耍无赖一样说:“什么‘刺’?我怎么听不明白?她害得你误会我, 你说该不该打杀?”说完,从她胸脯里抬起头, 好像真的被吊起了火气,坐起身到处找他的裤子,似乎就要穿戴好,吩咐人去打死朵珠。

翟思静急忙直起身拉住他,为被子所掩的身子一下子色相毕露。

杜文拿到了她的软肋,又看到了她的绮丽,自然而然又坐回她身旁,伸手挑弄她, 同时笑着说:“看你的面子,可以饶她一死。”

翟思静恼他的无赖,愤然把他的手一拨, 骂了声“暴君!”

杜文欣然挨骂, 还使坏地在她腰间捏了一把, 然后说:“那你什么时候赔我的腰带?”

“想得美!”

男人贴过去一阵胡撸乱摸,特别找着她腰间的痒痒肉好好挠了一会儿, 挠得她又笑又挣扎, 眼泪都快出来了。他靠着她耳朵,喷着热气问:“赔不赔?嗯?”

她实在无奈他, 被他贴着耳垂含吮着,浑身又过电似的, 随即就酥软得无法自控,只好服输:“有空再给你做就是了。但是,你不许拿我身边的人威胁我!”

他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在她颈窝里点点头,随口还轻轻咬了她脖子一下,又用舌尖舐微痛的牙印儿。

给他撩拨得心乱如麻。要是上一世他肯这样用功夫在她身上,她也不是个一意孤行非要矫情的性格。

翟思静决定还是淡忘上一世的事,问他:“那你喜欢什么花纹?我给你绣。”

“石榴葡萄,或者瓜瓞绵绵。”他毫不犹豫就说。

翟思静倒是愣了一下,这些的意思都是子孙满堂。她犹豫了一会儿才问:“男人家哪有用这些花样的?”

他兴致勃勃比划起来:“我觉得你上次绣的螭龙就很有意思,不必是那么写实的花样,就是平针铺绣,有这些瓜果的剪影,上头再押金线,不仔细看,大概总以为是菱花或博山纹。”

“这和菱花或博山可差得远了!”

“没事!”杜文仍是兴致勃勃的,“这种软布腰带,用在家常衣衫上,就是要花纹一体软和些才觉得舒适。”

“再说,”他单方面地热情地说,“我想要个孩子呀!”

“你自己还是个孩子,再要个孩子,你会疼爱么?”翟思静半真半假的,瞟他一眼,自己倒有些紧张。

杜文不服气的:“我怎么是个孩子?我是带领千军万马打赢了西凉,打赢了柔然的大燕大汗!我怎么不会疼孩子?宫里有好东西,我都会给他;将来派最好的太傅教育他;不犯大错呢,我也不打他就是了。”

翟思静对他的誓言一脸不屑,摇摇头说:“这种哪里叫疼爱?!你要是能夜里抱着孩子哄睡,这才能叫疼爱;能给他换屎布尿布,这才能叫疼爱;能陪着他玩,亲自给他讲书,那才能叫疼爱。”

杜文呆住了:“不是明明有乳保么?为什么要我一国的皇帝亲自做这些?!”

歪着头想了想又说:“瞧你说的倒像生过多少个孩子似的?左不过也就是逗弄家里的侄子侄女的经验吧?哼!”

翟思静看向他的目光有些微微的怔忡和忧郁。

杜文改口道:“也行吧。马上骑射那么难我也学会了,攻城略地那么难我也学会了,汉人的书那么难我也学会了。想必抱孩子、洗尿布——”他有些嫌弃的表情,但又想讨好身边的女郎,故意不以为意地说:“娘们儿都能做的事,就是脏一点,也没啥学不会的!”

牛皮总归是好吹的。

翟思静勉强笑一笑,然后说:“大白天的,想必太妃还在担心你,你老呆在御幄里不出去,像什么样子?”

杜文说:“我累了一个月,就是在御帐里睡三天三夜,也没人好说我一句不是——”

话音刚落,外头传来宦官的声音:“太妃,您来了?这个……大汗是在里头,只是……”

闾妃笑融融说:“我就是找他呀。大白天的,找不得?”

宦官大约在拦,声音好像都要哭了:“太妃!太妃!容奴通报大汗一声!”

闾妃亮亮的嗓门传进营帐里头:“杜文呐,干嘛呢?阿娘有事找你,我进来咯!”

杜文急忙喊:“等等!阿娘,我刚刚身上湿了,换衣裳,这会儿没穿裤子呢。”

外头“噗嗤”一笑,然后疼爱地说:“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你光屁股我没见过?”

杜文大窘,偷瞟了憋着笑在穿衣裳的翟思静一眼,又答道:“但是里头另一个也没穿!”

换做翟思静大窘,白脚丫狠狠在他腿上踢了一下,而脸已经绯红一片,飞速地穿好衣衫,就躲到帐篷最里头的屏风后去了。

闾妃倒是懂礼仪的,这下耐心地在外头风雪里等。

杜文穿戴完毕,上前把门开了一条缝,他母亲笑吟吟的,月白锦缎面儿的黑貂斗篷上已经落满了细细的雪珠子,乌黑油亮的黑貂毛出锋,衬着她细细妆饰的脸。

杜文便也笑着把母亲迎进来,他们母子一直关系亲密,这几天有些罅隙,但只是小罅隙而已,这会儿他还可以关了门自如地撒娇:“阿娘真是!也不给儿子留点面子……什么‘光屁股’云云——我到底是一国的君主呢。”

“瞧你这一国之君的德行!”闾妃笑道,“自己没皮没脸的,还非把别人拉扯进来给你垫背。”

她左右看看:“咦,翟女郎呢?”

翟思静脸红得熟透了似的,听闻找她,也不得不从屏风后出来,衣襟犹自是皱的,发髻犹自堕马一般,羞怯得几乎不敢抬头。她敛衽给闾妃行礼,讷讷的一句话都再说不出来了。

闾妃笑道:“你别理他这混小子,从小就是个不省心的,我也没少被他气过。再说,男女之间这种事,也正常得很,没什么好害臊的。他如今算是个‘一国之君’,用你们汉人的说法,要固国本,生个太子是必要的。他以前掳了多少漂亮女孩子在府邸里,可是像收集了好看的古董一般,遇到合适的就到处送人卖人情,一个娃娃都没给我生出来!如今好容易有他自己喜欢的了,翟女郎,我可就指望着你给我抱大胖孙子了!”

翟思静给闾妃这么一安慰,心里的羞臊少了些,又偷瞟了杜文一眼——原来他和乌翰兄弟还是有类似之处的啊,都是拿着女孩子做物品,谋求心里的欲望。杜文不懂她心里所想,一脸若无其事,但回望过来的目光却是笑融融的温暖。

闾妃又笑道:“不过呢,他们叱罗家也出情种,只看遇不遇得到对的人。唉……”

说完就是长叹了一声,目中隐隐的泪光。

杜文急忙揽着母亲安慰:“阿娘,以后我孝顺你,一定比父汗对你还要好!父汗的仇,我也迟早是要报的,只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让乌翰再逍遥一阵,我叫他死得难看!”

闾妃印了印眼角,含笑道:“我也正打算说这个呢。如今我们也算是孤悬在草原上,往北往西都是戈壁,若是南路断了,想要补给大约都很难。这里的气候和平城完全不一样,和和我老家大辽河倒有些类似——冬季极其寒冷,遇到大风雪,牛羊马匹和骆驼会成批的死亡,人若是不慎,也有冻死的,也有伤寒病倒的。你在这里拖延着、犹豫着,还不如先回平城去。虽是多花一些路上的军费,好歹整顿好队伍,春季趁他们牛羊生仔,无暇南顾的时候,我们再打他个措手不及。”

杜文虽也有此意,但此刻听他母亲说出来,心里倒有些不快,勾唇笑了笑说:“我再议吧。”

闾妃收了笑,看了儿子一会儿,终于叹口气说:“我知道,你长大了。你再议也好,只别刻意因人废事。”

这话说得有些重了,杜文赔笑道:“阿娘这话,我倒惶恐了。大军一动,事情纷杂,肯定要议,绝不为谁。”

闾妃也回转神色,抚了抚儿子的鬓角。突又转头向着一旁在怔怔听着的翟思静说:“一进营帐,就闻到极为好闻的气味,刚刚循着味道,好像是女郎身上的佩囊。我们北地的人粗糙,杜文算是极好香品的,也是半吊子而已。倒不知女郎身上所佩的,是哪种香?”

翟思静心漏跳了一拍,但又不能显得心虚,只好平静地说:“是以麝香为主的合香。”

闾妃伸手道:“可否给我一团香饼子把玩把玩?”

这也是不能不答应的。翟思静只好解开佩囊,从十数个铜钱大的香饼子中挑了一个样子好看的双手捧给了闾妃:“太妃说笑了,妾的东西,太妃若瞧上那是妾的福分。只是这些个佩戴得久了,香味没那么浓郁。太妃若是喜欢香料,回去后妾亲自为您调香。”

闾妃接过香饼子,上下翻看了一会儿,又凑在鼻子前嗅了嗅,最后说:“真是好东西!汉人的聪明才智,无处不至。”

又对儿子说:“杜文,我在菟园水被囚禁的时候,虽然天天住黑帐篷,但未尝不晓得了一些他们的规律。你中军帐里可有私密一些的地方,我慢慢与你说。”

杜文刚刚一番“运动”,正是神清气爽、精力十足,听闻母亲要讲的是军政大事,他的性格又不是“重色思倾国”的,立刻拿起外头的斗篷披上说:“好,我带阿娘去。”

推开门,果然寒飕飕的,外头的天空呈现着铅灰色,积雨云一大团一大团、沉甸甸地压在穹隆上,好像随时会坠下来——这是大风雪的前兆。杜文心道:柔然还真是不能呆了。要赶紧准备着回程!

中军帐是皇帝御驾亲征的核心枢纽,仿照着朝廷中三省六部的排列,但全是毡帐,分布得错落有致,最里头一间是皇帝密商时用的,隔音最好。杜文进去,他的侍卫们自觉地站在离开三四丈远的地方。

杜文抚摸了一下被日日摩挲得光滑掉色的沙盘,问母亲说:“这片就是菟园水了。之前是派檀檀为前驱,我的人回来的也把地貌情形和我讲过。但是柔然王庭也不是驻扎一处长久不变的。若是回平城,开春后再来攻打,想必他们也会随着水流的变迁而迁徙地方。所以,若是知道他们的动向,内里的政局,反而是我下次攻打最重要的信息。”

闾妃笑道:“我儿确实是个雄主。”上前指着沙盘讲了一通。

雄主的娘亲也极为厉害,黑帐篷的缝隙里所见的点点滴滴,哪怕是巡逻士兵的换班、驻扎之处马匹的饲养、忽律和乌翰的关系……都能分析出门道来。

杜文一头佩服着母亲,一头却又有些异样的感觉。等母亲讲完了,他心里就在想:怪不得我朝有立子杀母的风俗,和翟思静那种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汉家淑女比起来,鲜卑族的贵族女子虽然读书不多,却从小跟着父兄在毡包里长大,半牧半兵的部族,放下牧羊的鞭子、拿起刀戟弓箭,就是战士。这些女孩子耳濡目染,亦都是杀伐狠厉、知兵知战的厉害角色。

若是太子年幼,而由母氏辅政,遇到个厉害而无情的娘亲,夺得儿子的权位是分分钟的事;更别说辽河闾氏是北燕东北地域的一大部族,朝廷里已经被闾妃安插无数,没有汉人的郡县制度,这样的大部族掌握着一块地方极大的权柄,哪一天想要翻天,还真是不容易对付。

突然,他又听见母亲在唤他:“杜文,你发什么呆呢?”

杜文回眸笑道:“阿娘刚刚说得太要紧了,我瞧着沙盘,心里在忖度呢。”

闾妃虽然有权欲,但也是个一心为了儿子的慈母,再不意她一手养大的独生儿子,一旦登上权力的高点之后,也会有异样的想法。她点点头一脸欣慰:“不急,慢慢想。倒是回程的事要准备起来,一旦大风雪来临,跋涉艰难,死伤会很多。”

“嗯。”杜文乖巧地点点头。对母亲,他也是个孝顺孩子,有警觉,但也不愿撕破脸,暗道:回平城后让母亲好好颐养,最好叫翟思静赶快生个孩子让她含饴弄孙,就没这么多干预朝廷的想头了;闾氏部族里能干的人当然他也是要用的,但是也要警惕些,不能叫朝廷里被他们把持了;至于纳闾氏的表妹为可敦,一来不愿,二来也不敢,还要像个法子打消了母亲的念头。

现在,最佳的办法莫过于让翟思静赶紧怀孕,等肚子大了——“于社稷有功”,册立为可敦皇后就是顺理成章的。

他正在想得美,突然听见母亲又压低声音说:“翟女郎的佩香,你最好查一查——乌翰在位的时候,于你父汗大丧的时候将一位林氏嫔妃弄大了肚子,我那时候有眼线在太医局,拿出来的堕胎方子里,麝香是一味主药,太医局的人说,麝香通经活血、催生落胎、致使不孕都有奇效。我不知那翟女郎是不知、还是故意。”

第 73 章

麝香有这样的效果, 杜文倒是一毫未知。

闾妃看见他额角青筋暴露的模样, 皱着眉说:“你这毛病——遇到事就写在脸上一样——得改。我看那翟思静就把你吃得死死的。”

杜文深深地呼吸, 后槽牙咬得死死的,好一会儿才回复母亲说:“我不信她拿这条骗我。我也没有给她吃得死死的, 她的爱宠是我给的,她的家人全数在我掌握之中。我不信我治不住她!”

闾妃摇摇头笑道:“两码事。你拿捏着她的软肋是不错,但只要你爱她一分,就生恐伤她一分,到头来这些所谓的软肋,只消她的眼泪与哀告,你就无能为力了。而她把你吃得死死的——我来猜一猜,她是不是对你忽而暖, 忽而冷?是不是每每给了你甜枣还会给个大棒?是不是你和她在一起的时候,战战兢兢总怕她给你脸色看,所以常常不得不伏低做小?”

杜文始于惊诧, 继而皱着眉头不说话。

闾妃又是摇摇头, 看着不争气的儿子, 笑道:“我的少年郎,家国天下虽然难治, 用铁血手段就可以;可是你爱的女人难治, 你就唯有‘忘情’一条路可以走。你要让自己不为情所困,就要抛别‘情’字。但想着再美的女人, 你用强还有得不到的?你得到了不叫她偷使手段,还有生不出孩子的?等为你生了孩子, 她自然就死心塌地了。不然,咱们鲜卑人的风俗,为何是抢亲?因为抢到了,就是你的了呀。”

她说得轻声漫语,仿佛早看穿了一切情情爱爱,然而心里却在悼念她那死鬼夫君。

先帝三十六七时出巡大辽河,才和她初遇,那时候的她,还是十七岁的少女,辽河闾氏是雄霸一方的大部族,奉平城为中央,也服从汗王的管理,她的家中尊长,在看到先帝目不转睛盯着她看的忘情神色时,笑吟吟把她奉给了先帝。

初始,她并不情愿,年龄有差二十岁,和她怀春少女心中那样年轻俊朗的郎君差距太大。但是毡包里,她被有力的手臂钳制住,少女最美好的身体不得不袒露在男人的面前,羞怯和哭泣都没有用。男人并不怜惜她的疼痛,使她怕得发抖,疼得发抖,但紧跟着就把她带入一个奇妙的幻境里。

完事儿后,先帝才温存起来,亲自给她擦洗腿间的血迹,柔柔地亲吻她。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他简直被她迷住了,每天环抱着她睡到日上三竿,那么大年龄了,还大男孩似的称她“我的阿勒楚,我的小金子……”

阿勒楚在大辽河地区的鲜卑语里,是金子的意思。这是闾妃的小名儿。

闾妃又有奇妙的感觉,这个男人好像愿意对她言听计从,成了她的裙下之臣——而男人本身,却是这辽阔的北朝最尊贵的君王,怪不得父辈们要腆着脸献出家族中的女儿来讨好他。

先帝出巡,是带了皇后的。皇后亦出身鲜卑大族,见夫君日日盘桓在闾氏的帐篷里,少不得有怨言。怨言传到当时还没有名分的闾妃的耳朵里,她突发奇想,在先帝回来的夜晚,哭着不让他碰。先帝那时候已经对她宠爱有加,抱在膝上问怎么了。她扭股糖儿似的扭来扭去,最后把皇后的怨言告诉了皇帝,又说:“大汗是带了萨满傩师出行的吗?”

先帝摇摇头:“出巡带萨满做什么?平城那里也不怎么信萨满,都信佛。”

“那就奇了……”闾妃一派少女的天真无知,咬着指尖说,“我怎么听说有傩师在山谷里的石河边作法……”

先帝震惊。

第二日,跟着出巡的人就听说了可敦皇后因为以萨满巫术诅咒大汗和闾氏少女,而被大汗废为庶人的消息。

闾氏跟着先帝回到平城,封了昭仪。第二年,她生了先帝的幼子,取名杜文,封了贵妃。而被废黜的皇后则死于冷宫。

先帝犹在壮年,之后宫中诸妃嫔一无所出。左右夫人先后薨逝。闾氏子弟从大辽河慢慢迁居到北燕各处,为官作宰,出将入相,暗暗地渗透在朝野各处。

闾氏唯有一个心结,常常会做噩梦,而且在杜文之后,每次怀孕都保不住胎儿,好像遭到了魇镇。所以当先帝想册立她为可敦皇后的时候,她坚决地辞谢了。

而立杜文为新太子,虽然是梦想所期,却因为立子杀母的旧俗,她始终没有敢迈出这一步,只能极力地构陷太子乌翰,使得先帝对太子极其厌恶,剥夺了东宫几乎所有的护卫和太子入朝用人的权柄。又不让已经到了婚娶年龄的杜文娶妻就藩,留在身边跟着先帝学习处政,算是慢慢给杜文铺路。

乌翰恨她和杜文,其实也不冤枉。

先帝是个情种,爱上她之后,简直成了一个昏君。

闾妃享受这样的宠爱,拿捏男人的手段与水准越发老辣。而且她用翻云覆雨手段,几乎为自己获得了想要的一切。

只是现在,换成了自家儿子像个情种似的爱上了一个姑娘,她对翟思静并没有恶感,但是仍不希望她的儿子重蹈他父亲的覆辙。

此刻,被她轻飘飘语气说得心神大乱的杜文脸色阴沉难看,好一会儿说:“我叫军医看过药性再说。”

闾妃叹口气说:“其实,我倒真还挺喜欢翟氏的。若是你们生出一个孩子,应当是又好看又聪慧,封作太子再合适没有。就算她是有心,你也不要太过怪罪,我心里希望你们在一起呢。”

杜文回到御幄时已经是夜晚了,外头传来风的呼啸声,翟思静怕冷的人,只能坐在火盆边,和朵珠搓着手烤火。她对朵珠说:“我们陇西出产好栗子,个头大,又粉又甜,冬天里就在炉膛里,或者火盆边烤着,烤到外壳爆裂开,里面的香味就能传到很远……栗子又好吃,又便宜,穷人家也吃得起,我们家虽然富甲一方,也不嫌弃它是平凡东西,大家围炉团坐,边吃边聊,是少有的清闲温暖的时光。”

朵珠笑道:“给女郎这么一说,我都想跟着去平城了——平城应该也有栗子吧?”

翟思静摇摇头:“我在平城的时间不长,也没机会到处寻摸吃的。正是好久没吃到,所以才觉得可贵啊!”

正说得开心,突然门一开,冷风霎时灌进来,连打着旋儿的雪花也一道吹进帐篷,很快在氍毹毯上化作晶莹的小水滴,折射着暖融融的灯光。

翟思静打了个寒颤。朵珠简直想对来的这个男人翻一个白眼——多少次了,他就是记不得把门开小一点、及时关门这些细节——他不怕冷,里面的人难道也不怕冷?

但现在,朵珠知道厉害了,绝不敢在大汗面前翻白眼,也不敢多话讨打,她急忙从火盆边起身,还小心翼翼不把脚腕上的铁链弄出惹他心烦的动静,偏身从毡包边上打算出去。

杜文像脑袋四面都长了眼睛一样,一伸手就把朵珠捞住了,然后用力往地上一搡。

他脾气像头恶狼似的,翟思静早就见识到了。这会儿才注意到他手腕上绕着他的鞭子,另一只手还有意无意地一道道缠着,缠紧了了又松开,松开又缠紧了……

她略一计较,心里大概有些明白了。控制他的脾气,之后肯定有关卡要过,她怯懦、畏惧或者倔强、凶悍,都不是对付他脾气的办法。

翟思静仰头看着他的脸,脸色平静而目光带着征询,一言不发,而那双明。慧的眼睛自然仿佛在问:“怎么了?能不能好好说?”

他挑唇笑了笑,好像是打算好好说,可那冷漠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笑意出来,从进门起就一直盯着翟思静的眼睛,越瞧越叫翟思静觉得瘆人。

朵珠不知这是什么情况,见杜文只是盯着翟思静看,于是悄摸摸地蜷缩起来,慢慢往门口爬。

杜文后脑勺也长眼睛一样,喝道:“你去哪儿?再动一下,我剁掉你的两只脚!”

朵珠顿住了,稍倾带着哭腔回复:“门开着,女郎会怕冷……”

杜文过了一会儿才回复:“那去把门关上,还滚回这里来跪着。”手指了指他的脚下。

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朵珠这无妄之灾来得冤枉,抖抖索索也不敢不服从他。

他蹲到火盆前,依旧有意无意地盘弄着鞭子,半天也不说话,就死死地盯着人。

翟思静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挨过他的鞭子,刀割似的剧痛,想着心里还是发楚的,胸口的起伏不由剧烈了些。

杜文像她在山坳里看见的头狼一样,盯够了,捕猎的策略才刚刚开始。

他笑着问翟思静:“你知不知道麝香的药效啊?”

翟思静可以回他一句“不知道”,但见今天这情形,回上一句“不知道”,他或许也没有穷根究底的办法,但心里的刺还是扎下的。

于是她说:“大概知道些吧。”

杜文又逼近了一点:“说说看。”

翟思静还在犹豫怎么说,杜文已经耐不住性子了,脸色一沉,突然扯着一旁朵珠的头发,劈头盖脸就给了无辜的小姑娘一鞭子。朵珠的脸颊和脖子上多了一道赤红的印子,随即,颤巍巍的血珠子一颗一颗出现在血印子上。她痛得哆嗦,也吓得连叫都叫不出来。

反倒是翟思静叫了一声,然后眼泪就落下来了,哽着喉咙说:“我又不是郎中,你叫我背药性,我就背得出来么?……你打别人做什么?”

她有时说起话来犀利得讨厌。杜文简直想掀翻了她也打一顿鞭子出出恶气。

但是终归还是舍不得这样抽的,他只能是拎着朵珠的头发,鞭子举在朵珠的鼻尖前,凶巴巴说:“你少跟我耍无赖!今儿你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我就活活抽死她!”

他凶横起来,说得出,也做得出。犯倔只会把两个人逼到绝境,谁也下不来台,就谁也没好果子吃——回顾上辈子的时候,翟思静就是不情愿这么想,也不得不这么想,不仅是怨杜文的可恶,也不得不反思自己的那些错处。

何况这辈子的他,还真不是上辈子那样的可恶。

翟思静在他扬起鞭子的时候急忙说:“麝香通络、化瘀,治疗我经血不畅、浑身发冷的毛病最好。”

她每个月会容易肚子疼,平时手足也常常是冰冷的。

杜文眨着眼,不知该不该信她。想了想又更凶巴巴地逼问:“别避重就轻的,还有呢?!”

翟思静咬咬牙,又说:“听闻麝香是雄麝的香腺制成,佩戴在身上还有些避孕的作用。”

杜文顿时怒发冲冠,也顾不得朵珠了,一脚把她踢开,而一步跨到翟思静面前,揪着她的领子,凑近了问:“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一直说想和你生个孩子么?!”

翟思静发白的脸此刻又微微发红,她瞥着倒在地上无声啜泣的朵珠,对她说:“你还不出去,这是我和大汗的私密话儿。”

朵珠不笨,立即忍着痛,连滚带爬地出了门。

“什么私密话儿?”杜文死死地捏着她的领子,靠得近得几乎都看不清楚她了,牙齿咬在肉里一般说,“说!”

第 74 章

这片刻的思索, 翟思静已经想好了回复他的办法, 她嘴唇哆嗦着像是在忍泪, 终于抗声说:“我们汉家女子注重名节。我现在没名没分跟你在一起,已经够臊人的了。再没名没分弄出个孩子, 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摆?!”

杜文简直哭笑不得:“我不是说了回平城后要册立你为可敦吗?这一会儿你忍不了、等不得?”

“我不要!”翟思静捂着脸说,“太妃都说了看中了你的表妹。你却忤逆她,你这是要把我架在炭火上烤,给我树敌!”说完,确实有些逃不开命运的悲凉感,倒在榻上真哭了起来。

杜文说:“我也是不想给你树敌,所以咱们先生孩子,生完了你有功于社稷, 立为可敦谁敢多言?”

翟思静嘟嘟囔囔哭着:“未婚而孕,叫人说起来简直丑死了!我这辈子哪还有脸见人?!”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横也不是, 竖也不是!真是矫情!

杜文觉得自己简直陷入了她言语的死循环里, 说不过,也懒得说。还是“床头吵架床尾和”的模式比较适合, 再说, 他阿娘也这么说的!弄个孩子在肚子里,就不信她还不乖顺!

他开始宽衣解带, 把鞭子摘了,往她枕边一丢, 喝道:“我不和你废话了!老实点!不然我未必不揍你!”然后摁住她的肩膀给她宽衣解带。特别是把她腰间的佩囊扯了下来,直接丢到了火盆里。

麝香制成的香饼子在火苗里立刻散发出催.情的异香。杜文心想:若不是这玩意儿会害得女人家不孕,还真是个好东西!

翟思静竖起半个身子,伸手怒嚷道:“还给我!”

“没了!”杜文凶巴巴的跟被抢了肉骨头的狼狗似的,“你烧我的腰带,我就烧你的佩囊!你欺骗我,以后麝香再不许进我的门!”

在那阵阵袅袅的异香里,他性情大起,见扯乱的裙子一道一道褶子,勾勒着她起伏曼妙的身姿,裙子上也带着麝香的气味,他便把裙子扯脱下来之后也丢进火盆里,誓不让这样的气味再沾染在她的身子上。

这样近乎于强.暴的姿态,自然引发了翟思静的反抗,虽然踢他打他,对于他跟挠痒痒似的,但至少是她的态度。

她不停地说:“我不喜欢你这样!不喜欢!”

有眼泪,也有真实的哀告。但今日的杜文觉察不出自己举动的过分,只想着她的可恶,害他生一个太子的愿望落空了这么久,怎么能不好好惩罚她?

所以,在看到她疼痛的神情,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时,杜文也一点没有悔过,反而想着:你干涩,我也窒碍不顺畅;你疼痛,我也有痛楚的感觉;你心情不好,难道我心情又好过?咱们同甘共苦呢!谁也不欠谁!

于是他钳着翟思静的肩膀,捏着她的手腕,恶狠狠说:“老实点!再惹我烦躁,我就揍你!”

她的双腿蜷紧了,膝盖颤巍巍的,脚趾用力蹬他,想把弄疼她的这个混蛋踢走——自然是蚍蜉撼树一样。脸上没有以往那样美不胜收的红云,反而是一片惨白,眼泪一颗一颗的,先在睫毛上露水似的挂一会儿,然后又一颗一颗顺着眼角滑落到鬓边,倏忽不见,只留一道道晶莹的痕迹。

他心满意足了,起身舒了一口气。而她蜷着双腿侧倒下去,似乎是缓了好一会儿,方始抹着眼泪伸手够一旁的衣衫。

杜文把她的衣衫扔得更远,恣意欣赏着她白玉雕就的躯体,然后抬起她的臀腿,拿一个小引枕垫上,说:“抬高点容易受孕。”

翟思静觉得尤其屈辱,伸手去腰下取那个引枕。杜文重新从枕边取过他的黑油皮鞭,鞭梢从她腿上滑过,威胁道:“不听话,是想尝尝鞭子的滋味?”见她不动了,才把皮鞭搁在她肚子上,黑白映衬,尤其显得黑的愈黑而白的愈白。

杜文起身擦浴,换上松松的寝衣。拿着一块热得发烫的手巾,过来给她擦汗。

她身上的汗水不多,而且不是那种激情过后、酣畅淋漓的模样。额头和背上有汗水,但摸上去湿腻腻、冷冰冰的,与她脸上蜿蜒而下的泪水一样。杜文开始有些心疼,吻了吻她脸上的泪痕,放柔声音说:“我把被子给你盖上,身上凉凉的,别以为了有了火盆就不会着凉。”

她正眼儿也不瞧他,垂着睫毛也不说话。他温柔擦拭的时候,她也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也不动。直到杜文急了,使坏地掐了她腿一把,她才护痛地伸手去挡,可是也不和他说话,刚刚收住的眼泪又一滴一滴掉下来。

这时候才觉得有些悔了,但是又晚了。杜文帮她盖好被子,急急地放好手巾,又急急地回到榻上,钻在她被窝里,抱着她哄着:“是不是弄疼了你?我以后小心些。”

她一句回应都没有,身子不动,却别开头,不看他。在他补偿地去吻她的时候,她浑身都是僵硬的,好半天都没热络起来。

杜文最后也失望了,又不甘心,只能牢牢地抱着她冷冰冰的身子,上上下下轻柔地爱抚着,表示他的歉意,而她依然没有反应,也不说话,不知道多久,最后杜文自己都睡着了。

他一夜没有安枕,隐隐约约好像一直能听见翟思静在哭泣,但是强制自己清醒过来时,那哭泣声又仿佛没有存在过一样。

早晨天刚刚亮,杜文又醒了,转头就看她还在不在。她被环抱在他怀里,动弹不得。醒是醒了,还是别扭地别转着头,睫毛颤动,一看就是在装睡。杜文伸手摸了摸她的枕头,有点湿,还好尚没有濡湿一大片的模样。他略略放心,把她抱在怀里哄:“昨儿我莽撞了,以后再不这样了!你原谅我一次吧。”

又小心地问:“我给你看看吧?万一受伤了要及时上药。”

暴行之后的温语抚慰、多样示爱,是他上一世最常做的事。她有时候也会心软,想着为了孩子,忍一忍罢!

也就是外人都觉得杜文简直宠她宠得没原则了,而她自己却深陷在疼痛、恐惧、被囚禁得不见天日的苦痛中难以自拔。她那时候逃不开,除了忍受还是忍受,永无止境的忍受,解脱的极限就是死亡。

而昨日恰是一次触发,他蛮横无理的强.暴——虽然两个人早就不是第一次在一起了——但是昨日就是强.暴!以后他会不会又重蹈覆辙?会不会又倚藉着他的权势和强力来控制她?甚至会不会再拿她最亲最爱的人来威胁她就范?

那么,趁现在还没有孩子……

翟思静心绪如滔天狂潮,表现得反而异常平静,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冷冷地说:“不用。现在不疼了。”

“思静……”他有点撒娇的意味,打算再更绵软一点哄她。

她却皱着眉说:“我僵了一晚上,腰疼得要命,你可不可以放开我?”

杜文讪讪地放开她,揭开被子一看:他也粗心了,她腰下垫着引枕睡了一晚上,这样悬着,不腰疼才怪呢!赶紧给她移开,又顺势看了看她娇嫩的身子,果然被他折腾得红肿着,心里更是不忍。赶紧起身去拿药给她,再回转身,她的裤子都已经系好了,理好抱腹又在穿小衫。

一张那么冷漠的脸!他这会儿连嬉皮笑脸都不敢了,小心翼翼举着药膏问:“这个消肿很好的,还是试试吧?”

翟思静一脸厌恶:“你不再折腾,也就够了!”

杜文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手足无措地高高站在她面前,低着头仿佛被斥得要钻地洞。等她艰难地起身找裙子时,他才又讨好地说:“我昨儿个不好,把沾着麝香气味的裙子给丢火盆里去了。我给你拿条新的!”

屁颠屁颠撅着屁股开箱子给她挑裙子,一会儿手里捧了七八条来,都是他最喜欢的各种红色,显摆一般说:“你挑!你喜欢哪条自己挑!”

翟思静绕开他,自己到箱子边扯出一条靛蓝色的普通夹棉布裙,系在身上,宛若一个农女。然后还是不理他,自己坐到妆台边通头发,缎子一样的长发梳顺了,就简简单单用木簪挽起来,盛鬋如云,好像就这么简单盘着也别有一番好看。

杜文凑到妆台前,给她挑了一根饰发的花钿,嘴里说:“这根好看的!你瞧,上面的红宝石和珊瑚是西凉和南楚的上等货,累丝的飞凤也精致得很——只有你配戴它。”

“我又飞不走!”翟思静看着飞凤金灿灿的翅膀上用小金丝颤巍巍装着数十颗米粒大的红宝和珊瑚,觉得尤其刺眼,伸手把他手中的金凤花钿一拨,“拿开!”

杜文尴尬地举着花钿,忍了一会儿就想发火了:“翟思静,你不要给脸不要脸!我可是一国之君!你们汉人讲的:‘君有赐,不可辞’,你书念到狗肚子里去了?”

翟思静“霍”地扭头瞪着他,没等他再次转换成嬉笑的面庞,就劈手夺过花钿,歪歪斜斜插在髻上,冷漠无情地说了一句:“谢主隆恩!”

杜文吃瘪。看着他精心准备讨好她的花钿歪在发髻最不醒目的位置,金凤的翅膀都被她松散的垂鬟挡住了大半,而原本还挽得紧致的发髻被她恼火时地乱插花钿给搞得松垮垮的,一缕发几乎垂到了额角,衬着她颦起的眉,含泪的眼,一点笑意都没有的嘴唇,还有歪着脖子瞪着他瞧的邪乎样子……杜文刚刚的火气被冰水浇了一样,挠挠发痒的脖子,又抓抓发痒的头皮,垂头丧气说:“你别生气了……你说过的,咱们俩有话要好好说……”

翟思静讨厌之处就是连反驳他都懒得,冷笑道:“妾遵旨。”

然后看了看更漏,又看了看天光,问:“大汗怎么还不去上朝?!要按我个红颜祸水的罪名?”

杜文说:“今日没什么要事,就是再查看一下回程的事宜。”

想了想又想起一个或许能够讨好她的地方:“对了,翟量这次在菟园水立了大功,我打算趁回程前做立功封赏的名册时,把他放在头功。你看陇西翟家在汉朝时出仕的男儿极多,封侯拜相的也不少,到我朝了,翟量还是头一例,也算为你们翟家长脸了。”

翟思静这倒不能不忖度了一下回复他:“他有功,你赏是国家名器;若要罚他,希望也是因国家法典,而不是个人的恩怨。古人说:‘无赏罚则失名器’,滥赏罚亦失名器呢!”

一口气说了这么许多,杜文喜出望外,上前抚着她的肩膀说:“你说得对!我一定……”

半句话随即被翟思静打断:“陛下的朝点威仪难道不是国家名器所在?”

这个女冬烘!

杜文简直被她气得咬牙。然而此时一点坏脾气都不敢发,勉强笑着说:“好,好好……我去上朝,你好好休息休息。我下朝后再来陪你。”

他甩手出了营帐门,正好看见朵珠跪候在帐门外头,捧着供翟思静洗漱的热水,见是他出来了,顿时低了头不敢直视。杜文瞧这柔然俘虏来的小姑娘半边脸都肿了,被划破的地方结着厚痂,昨晚的鞭痕结了薄痂,瞧着各种狰狞,他当然对各种伤痕都熟视无睹,说:“你送水注意冷热,要是温度不合适,我再依昨天的样子抽你。”

翟思静在里面说:“打成这个样子还怎么用?朵珠我不要了!今儿我重新去挑人!”

朵珠顿时含了泪在眼眶里,委委屈屈说了声:“女郎……”

翟思静不耐烦地说:“难道是没人挑了么?我瞧着刀割痕和鞭痕会做噩梦,何况还在脸上!”

杜文此刻是唯恐不洽翟思静的意,连忙对朵珠挥挥手:“那你赶紧滚啊!水放门口就是了。”

他今日上朝,心不在焉。好在没啥重要的事,他手下臣子能干,回程的方略早就安排好了,他只消点点头就是。耳边好像总是半夜迷迷糊糊时的哭声,分明是翟思静的,但又哭得凄厉而诡异,隐隐好像记得她说“求求来世……”,又说“那天在墙头见到你,却没有勇气……”,最叫他惊诧不解、以至于悚然惊醒的一句:“……隔着仇恨与愤怒,再无回转的余地……”最后,他在梦魇中一片无情而滚烫的火焰里又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他想不明白。

早晨醒过来的翟思静虽然冷漠,也有些暗自爆发的小脾气,但没有那么凄凉和决绝——他到底做了一个什么样的梦?!

正在心不在焉听着下头人汇报回程的事务,突然一个他任用的宦官疾步从帐后走了过来,附耳对皇帝说了句什么。

杜文脸色大变,手一摆道:“前头说的不错,你们先一一去办,其他的我晚些再来听汇报。”匆匆出了中军大帐。

第 75 章

翟思静立在一片营帐之间, 枯草上犹自积着雪, 远处的太阳白濛濛的在云层里露了点形状, 阳光带来的暖意很少,也没有亮丽的光芒, 照在她的脸上,只觉得皮肤清素,眉眼幽深,月白面儿的白狐斗篷搭着下头靛青色的长裙,亦如积雪覆盖在月光下的原野上一般,流转着冷冷清清的色。

几个杜文任用在御幄外头的宦官正拦着她,好像在说好话劝她回去。

杜文穿着日常的铸铁甲,感觉上去就是黑沉沉的, 纵使暗红色的丝绒斗篷也无法带来温暖的质感。他看看不远处就是他下了严命的壁垒高栅,角楼上的哨兵已经挽弓搭箭,当然也是满脸犹豫——若是这位大汗宠幸的女郎真的靠近壁垒了, 他们是按着吩咐的“无虎符而靠近壁垒者杀无赦”, 还是顾念这是大汗的心头肉网开一面、拦住就算?

正主儿来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但又知道这位女郎今日的举动不大对劲, 大概势必要惹天子之怒,又不知道谁会倒霉被迁怒了。

杜文强忍着怒气, 上前对翟思静笑道:“是不是这两日气闷了?想出去转转就跟我说呀, 我带你出去骑马好不好?”

她清凌凌的目光转过来,冷淡淡说:“我今日骑不得马。”

杜文旋即想到昨晚他的肆虐, 倒有些歉疚感,笑道:“那我带你到外头散散步?”

“不用了。”翟思静说, “乘兴而来,兴尽而归。王子猷是性情中人,我望望他的项背,也是好的。”转身往御幄那里去。

杜文不易察觉地一皱眉。王徽之的典故他也不懂,更无法理解此刻翟思静别样的矫情。他跟上去,随着她进了帐篷门,屏退其他人,看她若无其事地抽出针线做起来,静静地盯了一会儿,他才靠过去说:“你在做我的腰带么?”

当然,一眼所见就不是。豆绿色的小料,上头,描画着一只孤鹭,下头芦苇已经做了个雏形,灰黄色的枯叶、洁白的苇花,乱针叠出逼真的形与色,与豆绿底子特别相配,但是整体的配色和图案又显得格外凄清。

他一般都是夸她的针线活儿精致,但今日忍不住开口:“好看是好看,但这图案寓意实在不好。”

翟思静把图案拿远了些看看,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我觉得好就行了。”

杜文沉默了好一会儿,终于沉下脸说:“就算我昨晚错了,我也已经道过歉了。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和我别扭,到底是什么意思?!”

翟思静直视他冷笑了一声:“仅只别扭你一下,你就受不了了。那么,我这样子被你控制、被你折辱,连句话都不敢多说,时时战战兢兢的,就应该受着?还该含笑对你说‘谢主隆恩’?”

她别转头,继续说:“我小侄子,曾经在戏耍的时候把他弟弟推撞在门上摔破了头,挨打时还理直气壮地哭喊:‘我已经说过抱歉了,为什么还要挨打?’原来你们的思路都是一样的,轻飘飘一句话歉意话说过,什么都可以归零。”

杜文被她犀利的辞锋呛得无言以对,只能咬牙切齿道:“你只管矫情!你信不信我可以——”

“我信,我都信!”翟思静泪下而强笑,“你是帝王,我原不该跟你顶撞,你的铁血手段,我也都见识过。你要我怕你,我早早地就怕了。在你心里,我乖乖受宠就好,何必还要追求什么尊重?‘得意一人,失意一人’,这是《女诫》说的,只要把一切都维系在你的爱宠和偏好上,何必还要考虑自己的意愿?”

她捶了捶自己的胸:“女人家,有个身子,能伺候男人,能生孩子就好。要意愿做什么?要这颗心又做什么?”

这样的话,在杜文听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但又是当头棒喝。

他想着昨夜梦里隐隐约约听到的她的哭泣和控诉,心里也是慌慌的,终于说:“我不是这么想的。昨晚上我冲动了,这会子真的后悔,以后绝不再这样了。你想要什么,我补偿你,好不好?”

翟思静低了头不说话,表情看起来并不信他,但在他的强权强势面前,她也无可辩驳,只能不说话来对抗。

他心里酸酸的难受,坐在她身边,小心地把手放在她肩膀上:“你不要走——我知道你昨晚哭了一晚上,说觉得我们再无回转的余地。今天气急了想离开我,壁垒边上犹豫了,被拦了下来——我真的后怕!幸好你还理智,没有做下叫我后悔一辈子的事。”

翟思静抬头看他,有些诧异。

她今天是很悲伤,在外头吹吹寒风,看看他锁得严实的一方营地,心里也是馁然的。但她死过一回,自杀的愿望还不至于现在就有。

而且……她昨晚哭了一会儿就睡了,难道在说梦话?

“你说……我昨晚说了什么?”她犹犹疑疑地问。

杜文看着她,心里依然稍有些惶恐,只是习惯性地不表现出来,回忆着说:“你说‘求求来世……’,又说‘那天在墙头见到你,却没有勇气……’,还有‘隔着仇恨与愤怒,再无回转的余地……’”

他小心看着翟思静的表情,她的脸色始于惊诧,继而震怖,但最后又慢慢平静下来。

“思静……”杜文慢慢伸手握她的手,偷偷摸摸且战战兢兢的。握到后她没有甩开,他就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给她送上一个讨好的笑容。

翟思静任他握着手,感觉到他淘气的手指在偷偷挠她的掌心,大概想逗她笑。

笑怎么笑得出来!

她不会忘记,这是上辈子她赴水自尽前,对他讲的最后几句话。那时候她连死都不怕,已经无所畏惧了,她的爱意,她的恨,她都敢讲了。

“我们今世还没有过完,虽然要求来世、生生世世在一起,但是先还是把今生过好。”杜文看着她走神的样子,依然很诚挚地表述,“我以后尊重你,不再强迫你了,你若不愿意,我就忍着。咱们不能有隔夜仇,你要气不过,你想怎么打我、报复我都行!但是求求你了,给我生个孩子吧,我只想和你生,又必须有一个孩子来继承大统呀……”

提到孩子,翟思静的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杜文急忙说:“我知道生孩子很疼,对女人伤害很大,风险也不小。所以,这是你对我、对我们叱罗家的恩典,我一定记得呢,感激呢!”

好话说的一串一串的,但能这么说,总算强过大部分认为女人家生娃天经地义,不生是大逆不道的男人们。

翟思静把手从他掌心里抽回:“大汗说笑了,大燕的后宫建制:皇后一,左右夫人各一,贵妃、淑妃、贤妃、德妃各一,昭仪二,淑仪二,九嫔各一,世妇和中式不定数。大汗回平城后,此项为国之大计,须得广纳后宫,开枝散叶,不愁没有太子,更不愁没有诸王和公主。”

杜文忍了又忍,终于说:“这是配种的猪啊?”

翟思静原意是挤兑他,但是这个回复还是让她瞬间破功,嘴唇抖了一下差点笑出来又硬忍住了。

而杜文是何等敏锐的人,她细微的表情他一下子就看懂了,顿时得寸进尺地欺身上来,捏着她的脸颊笑道:“你说你这不是俏骂我?”

她的脸颊娇嫩得像花瓣一样,手指尖仿佛都熏染了她的芳泽,他摩挲了两下,就忍不住去吻她的脸颊:“思静,我这个人有我的痴处,你看长久,你就会知道。”

她当然知道,毕竟曾经日日夜夜生活过那么久,他待人好的时候真是掏心掏肺,但是这也不能抹煞他强权和霸道时的可恶——一个不懂怎么爱,却自以为给了十足的宠就是恩赐的人,她就算对他有过心动,但要长长久久的一辈子,她心底深处总还是潜藏着不信任。

所以,在杜文不断地热吻翟思静脸颊和脖子的时候,她还是能够保持着带有畏怯的冷静:“杜文,你有你的痴处,我知道。但是,你对我不坦诚,你自己也明白的。”

滚热而痒痛的热吻顿时停滞在她耳边,随后他胸口的起伏历历可感。

大概又惹怒他了。

翟思静哀叹这难以驯服的狼脾气,只能静静等候他发作。

果然,杜文片刻后就捏着她的胳膊,直视着她的眼睛:“我哪里不坦诚?”

“你不是一直叫朵珠在打听‘长越’是谁?”

他的眼波开始涌动起狂潮,眉梢不断抖动着,下颌骨也绷得越来越紧。

他当然在打听谁是“长越”,可是不打算叫她知道。这份恨毒的妒忌,他只打算自己暗暗消解——因为害怕她一旦知道了,会比较,会移情,会跟他决裂。

“这不是不坦诚?”翟思静继续往他心窝里戳刀。

他笑起来,眉目中隐隐有肃杀的气息,仿佛紧跟着就可以下令屠戮,令血流漂杵:“好的,我亲自问你:长越,是谁?”

他柔弱的神女,此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