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1)

二六章

傍晚简秋同阮斐讲:“今早隔壁裴先生有问过我你的身体状况,看样子他还挺担心你的。”

阮斐正在吃饭。

简秋笑笑:“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说他弟弟与你是校友。”

阮斐嗯了声。

简秋不无感慨:“倒是有缘,我们与裴先生做邻居,你又同他亲弟弟做校友。”

食不知味地拨弄着碗里青豆,阮斐不再回应,有时候,她情愿她与裴渡之的缘分少一点,又或者,再多一点……

翌日阮斐看书时,裴渡之拎着保温食盒前来探望她。

他穿着白色衬衣,与他同时进入病房的还有初夏清爽的气息。

窗外阳光正好,阮斐呆呆望着裴渡之,神色颇有些意外与怔忪。

此时病房除了他们,再无旁人。

一瞬慌乱,阮斐努力平复心情。

裴渡之将保温食盒搁在病榻旁的桌面,温声对她说:“当归参鸡汤,对你身体应该有益处。”

阮斐无措地眨眨眼,突然不知该怎么应对。

裴渡之不愿气氛如此拘谨,他主动挑起话题:“你送的那株侧金盏花……”

阮斐蓦地抬眸看他。

裴渡之望着她笑,眼睛里像盛着万里晴空:“开花的时候很漂亮。”

阮斐:……

直到这分这秒,阮斐才发现,裴渡之轻飘飘的一句话,或是一个眼神,仍能轻易撼动她的心。

可她不想再由着心走。

阮斐露出礼貌微笑,眼神并不落在他身上:“侧金盏花确实很美,我家的当时也开花了。”

裴渡之提议说:“今日天气好,我陪你到庭院走走?来时我见庭中种了许多花。”

阮斐抵抗住诱惑:“已经看过了。”

裴渡之嗯了声,神色不见失望或是难堪。沉吟片刻,他问:“花季过后,侧金盏花该怎么养护?”

阮斐答:“与一般植物差不多,不用过于花费心思。而且有裴家封在,相信侧金盏花会活得很好的。”

侧金盏花的话题再无法持续下去。

他们站得很近,距离却加倍遥远。

裴渡之束手无策地望着阮斐。

相较锦市那时的她,她消瘦了些,想必这段日子吃了不少苦。

假如他当时能考虑得更周全一些,何至于让她那晚彻夜不眠,甚至孤零零地拎着行李箱在锦市走了半夜。又何至于害她高烧不退,甚至险些让别有图谋的人钻了缝隙?

他自诩的为她好,竟险些将她推入万丈深渊……

藏在背后的右手颤栗得厉害。

裴渡之悔不当初。

他们这样的氛围,无疑是尴尬的。

如果可以,阮斐并不想这样。

但很抱歉,她真的做不到若无其事。

仅仅与裴渡之相关的记忆就能让她感到崩溃狼狈,更别提面对他这个人,至少她目前没有办法做到。

“你应该挺忙的吧,”嘴角微弯,阮斐尽量让语气显得自然,“我没事的,你不用特地来看我。”

“最近不忙。”裴渡之听懂了阮斐的逐客令,他没有哄女孩的经验,也不想违背阮斐的意愿,沉默片刻,裴渡之退一步说,“你好好休息,我下次再来看你。”

“不用。”

裴渡之身体陡然僵住。

阮斐仰头望向裴渡之,这是自锦市分别后,阮斐第一次勇敢正视他的深邃眼眸,她依依不舍,却斩钉截铁地说:“你能不能,别再来看我了。”

目目相触。

裴渡之像被烈火烫到般。

他静静望着阮斐,眼底不再是往常的沉着从容。

他心中的湖泊掀起惊涛飓浪,疾风骤雨滚滚而来,天黑得不见一丝光亮。

阮斐莫名觉得轻松。

她终于说出来了。

虽然难过,阮斐还是保持着微笑:“我明天出院,之后会好好学习,就像你说的那样,尽情享受最后的校园生活。”

裴渡之定在原地没有动。

阮斐移开目光,不敢再直视裴渡之,生怕露出破绽:“你是听我妈妈说的吧。其实我生病跟你没有半点关系,我是回岚城才高烧的,就算我不去锦市,该感冒还是会感冒。至于后来的事,就跟你更没关系了,你不用愧疚,或是对我感到抱歉。”

思来想去,阮斐猜测,裴渡之十之□□将这件事的一半原因归结在了他身上。

所以他才那么积极地探望她吧。

甚至还送来他亲手煲的汤。

如果是以前的阮斐,该有多高兴?

但现在既已明白裴渡之的想法,阮斐就不想给自己继续沉沦的机会。

走出医院,裴渡之立在香樟树下。

叶片罅隙间的阳光突然让人眩晕。

裴渡之闭着眼,阮斐方才的那句话在他耳畔不断循环播放,一遍复一遍。

不再相见,是他期望的吗?

以前是。

现在呢?

匆匆从锦市回到岚城,他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仅仅是看阮斐一眼,确定她人好好的,那么,他此刻应该感到知足。

但可怕的是,他并没有……

回到毓秀苑的家,裴渡之刚开门,便听见裴家封惊讶的声音:“哥你什么时候回岚城的?你出差结束了?怎么回来也不提前跟我讲声?”

裴渡之低眉换鞋:“没来得及说。”

裴家封迎上来,神情哀伤,像是在同他商量:“哥我好担心阮斐,你说我去医院探望她是不是不太好?我上次在楼下遇到阮斐家人,打听到了她住在哪家医院,要不哥你陪我去一趟吧?”

裴渡之动作戛然而止,语气不自觉严厉两分:“去与不去,你自己决定,不要带上我。”

裴家封愣住。

裴渡之闭了闭眼:“我回房间。”

裴家封哦了声,他有些抱歉地说:“哥你很累吧?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要缠着你,主要是我不好意思去。”

步伐在门前停住,裴渡之压低嗓音,透出几分疲惫:“家封,你已经长大,想要什么自己要懂得争取,不要事事依赖我,我不能帮你取舍,也没办法代替你取舍。”

裴家封挠挠耳朵,不好意思地说:“我知道了,哥你好好休息。”

他语气明显含着不谙世事。

那么的纯粹,显然无法理解他的别有深意。

裴渡之关上门,虚脱般靠墙而立。

别有深意?

他的别有深意又是指什么?

自嘲地扯唇轻笑,裴渡之望向窗框上的那盆侧金盏花。

花期已过,只剩叶片葱绿。

他眼也不眨地望着它,仿佛失了魂魄。

阮斐出院了。

她回岚大这天,引起了很多人的关注。

同学室友都待阮斐温善,似是可怜她遭遇这种危险。

可闲言碎语也悄悄地在校园弥漫开来。

阮斐对这些并不知情。

为了让自己没有多余时间想起裴渡之,阮斐加倍用功学习,不是在图书馆,就是在植物社种养新一批多肉。

裴家封却清楚那些污言秽语有多难听,最令他生气的是,连社长周伯书也在偷偷议论阮斐。

周伯书附和着那些人,嘲讽阮斐自视甚高,嘲讽阮斐勾三搭四处处养备胎。

如果周伯书不了解阮斐性格,人云亦云也就罢了。可他与阮斐在植物社相处那么久,他明明知道阮斐不是这样的人,他曾经更是像舔狗般殷勤地追求她,难道就因为阮斐对他没有好脸色还明确拒绝了他,他就要污蔑造谣吗?

裴家封把这些气都憋在心底。

他知道他哥工作忙碌,便不再在裴渡之面前埋怨。

默默喜欢阮斐是他的事,或许他哥早就听腻了吧。

头顶蔚蓝,有轻盈的云朵悬浮在半空。

裴家封解开汽车安全带:“哥你就送我到学校门口吧,我走了。”

裴渡之已经先他下车,去取后备箱的整箱多肉:“我跟你一起去植物社。”

裴家封:……

两人并肩走进岚大,裴家封仍有点不在状态,他笑着说:“哥,这箱多肉又不重,你还怕我抱不动啊?你对我真好。”

裴渡之看裴家封一眼:“别自作多情。”

裴家封笑得更大声了,连他多日以来的坏心情都一扫而空,在裴渡之面前,裴家封觉得他好像是个宝宝,永远都有人疼有人爱。

望着认定他是因他才去植物社的裴家封,裴渡之蹙眉,不知该如何解释。

索性缄默不言。

穿过长长的行道,他们走入一片小枫林。

植物社就在枫林对面的清源楼。

裴家封向裴渡之介绍:“廊道进去往里走,倒数第三间教室就是我们的植物社,哥你等会儿可千万别被吓到,里面有点乱,主要是大家经常将植物搬到外面晒太阳,傍晚又得收回来,这不就……”

他音量不算大,走近植物社,便被另道恼羞成怒的声音掩盖。

那声音说:“凭什么阮斐说这批植物不适合卖就不卖?她是社长还我是社长?”

有人解释:“不是不让卖,这批多肉都生病了,阮斐说等她买的药到了,治好再拿去义卖。”

“我看这些都好好的,你们别听阮斐的。哼,整天以为自己多了不起似的,上次那个教训还不够是吧?我看阮斐她就是活该,仗着自己有点姿色,就到处招摇勾搭,说不定那个王甫就是受不了她水性杨花,所以才决定给她点颜色瞧瞧,这种女人我见多了,不吃点苦头她是不知道……”

裴家封气得满脸通红,嘴唇都在发抖。

他死死瞪着里面的周伯书,正要冲进去反驳,手上忽地一沉,多了个装满植物的箱子。

“哥——”

接下来短短几秒发生的事,简直令裴家封瞠目结舌。

他眼睁睁看着他那向来冷静儒雅,且并不崇尚暴力解决问题的大哥冲进社团室,然后狠狠朝周伯书脸颊给了一拳。

砰,周伯书踉跄着摔倒,木架上的盆栽纷纷摔落在地,满屋全是狼藉。

接下来,他哥就这么在所有人都惊吓过度的目光下冷冷对周伯书说:“别污蔑阮斐,再听一次,我就揍你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没有名字”的地雷。

谢谢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