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红酒 第十五(1/1)

“你昨天不还是在电话里说扒/光衣服跑去和大妈们跳广场舞都乐意吗?”李奄三用屁股在柔软的沙发上来回蹭了两下, 接过女秘书递过来的茶,笑得跟一朵淘了蕊的霸王花似的,“谢谢姐姐, 我叫李民生, 现在是自由行业, 姐姐好漂亮, 可以要你的联系方式吗?”

女秘书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些年轻一辈的搭讪,波澜不惊地回答道:“上一次就是我联系你的啊, 那是我的工作电话,有什么疑问随时问。”

李奄三眼里放光:“那什么时候可以要私人电话呢?”

女秘书直接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再吃两年干饭。”

李奄三欲哭无泪:“姐姐你手劲儿真大,不过没事,我抗打,给你当沙包用。”

周围一干人, 包括在花盆边打扫清洁的老大妈都给他逗笑了,说小伙子有前途, 晚上请自个儿吃顿饭,没准一个不小心就告诉你。

女秘书哼笑一声,迈着细高跟鞋趾高气昂的走了。

直到这时候,李奄三才想起顾迟来, 胳膊弯戳了他一下道:“问你话呢, 你今早在楼下怎么又不想上来了啊?你不是穷疯了吗?”

顾迟两眼放空,甚至感觉身体的重量都消失在了这光滑的地板砖上,一股不明来源的心悸憋得胸口发闷,被他这么一戳, 差点重心不稳膝盖一软, 直接跪下去。

李奄三吓得赶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门面,卧槽门面你没事儿吧?”

顾迟的反应颇为迟钝, 甚至连眼神都开始迷离:“嗯?你说什么?”

李奄三破口大骂:“小子!你盯着这一副肾虚样老实交代,昨晚是跑到哪家姑娘的房里去了!?”

顾迟没能跟上他的脑回路,破天荒地思考了一会儿,想到了和钟从余的臭脾气以及这几天睡沙发的胳膊疼,摆摆手道:“哎,别提,他就没让我安心过,愁死得了。”

李奄三:“……”

这算什么回答?

这小子知不知道他在无形之中喂了一坨掺着屎的狗粮。

就在这时候,女秘书探个脑袋进来笑道:“老板散早会了,你们跟我过来吧。”

李奄三人如其外号名,是个不折不扣,花样百出的伪君子,遇见白富美,犹如切换了某暖账号,一秒换装来去自如。

他双手紧了紧在某宝上花一百来块买来的劣质西装,噎着下巴说道:“那就麻烦漂亮姐姐了,门面,跟上。”

这个公司不仅大,还特别高级,许多还未上市的产品在他们内部都已经进入了普及使用状态,来往擦肩而过的人都显得特别上档次,整顿有序,和那些只知道在饭桌上挺着大肚子吹嘘“生意人共处原则”的酒肉饭囊大不相同,老外随处可见,有时候一只耳朵能听见三门以上的语言同时说出。

女秘书微微抬着下巴,有些骄傲地说道:“别急着看傻眼,这还不是我们总部哦。”

李奄三已经不在乎形象了:“乖乖啊,这就是人民币的味道啊!漂亮姐姐,我不想努力了,你快收了我吧!”

然而越是这样,顾迟越是浑身不自在。

前前后后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奇葩倒霉事儿遇见了一堆,他早就不相信还有天上掉馅饼的存在,除非这馅饼里面参了砒/霜。

就连身边唯一一位战友也敌方用美人计拐了去。

好比明知是个深坑,还是只得咬紧牙关往下跳。

推开门后,顾迟终于只道这折磨了自己好几个小时的不安来自何处了。

超薄屏幕后面是一个中年男人,乍看上去还有些眼熟,眉目间那股锐利像极了顾迟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却又适当得遮掩了半分,既不伤人,也传达出来一种望而却步的距离感。

钟骏驰——钟从余一提起就要炸毛的亲生爹。

上一次见到他本人,就是在钟从余扯着嗓门叫嚣“我这辈子就喜欢这一个人不行吗!”的那个晚上。

简直丢死人了……

顾迟透过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再次打量确认了一番,确认了面前的老板就是那位会喜欢在大半夜堵人的金主爸爸。

他心道:“忘了,要是被小余儿知道了会被扒皮,抽筋,塞进被窝,然后永世不得翻身!”

顾迟自动脑补了被男朋友谋杀的一百种惨烈方式。

自己还没法反抗。

惨。

是真的惨。

妈/的肯定是这个男的故意的!

李奄三肯定不知道两方之间的恩恩怨怨,他对这种事业型成功中年男人有一种骨子里发散出来的崇拜,做梦都想成为其中一员,如今见了真人,巴不得贴上去抱着大腿脚爸爸。

于是,奄三同志毫无牵挂的彻底叛变。

“老板你看。”他立马抱着资料凑上去套近乎,“这些都是我们之前的样片,无论是取景,角度,构图,色调,布置,细节到每一个步骤都做得十分认真,草稿都有好几斤重,和外面那些低/俗产物压根不在一个档次上,只要肯坚持,绝对是潜力股!”

钟骏驰早就变成了对付这种人的老油条,装出一副津津乐道的样子拍手叫好,嘴上关于“不错”“有才”等词语也毫不吝啬。

就是到了关键时刻,既不摇头,也不点头,绕着一个点不停转弯,死活不表露态度。

李奄三在原地急得简直想跳起来给这个人一巴掌:“老板,那你看这个项目行不行啊?这可是好机会,如今是时代潮流,和其他那些东西比起来,可谓投资小,利润大啊!你这个岁数了应该有孩子了吧,叫出来一起拍两张呗,也是给小老板一个抛头露面的好机会啊!”

顾迟:“……”

这货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钟骏驰意味深长地笑道:“我家小孩可不是个随便人能拿捏的啊,不过我觉得你的想法很好,等我下来想想,会给你消息的。”

李奄三:“哎哟我的老板诶,这有啥琢磨的,你缺这两笔钱吗,你在这里坐着的时间都赚回本了吧。”

钟骏驰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万事不能急,要学会沉住气啊!”

两人就在这里打太极,你侬我侬,换做平时就是一场消遣时间的好戏,但顾迟现在压根没有心情凑热闹,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仿佛被订满了钉子,除了这具肉体,连魂带心地都飞回去找自家小余儿告状了。

远在家里书桌上的钟从余突然一个激灵,感觉自己看不下去这本英语书了,满脑烦躁。

半个小时后,李奄三俨然已经累成了一条狗奄三,还好比气馁地提起一口回光返照的气:“老板,你等等,我重新给你讲一遍。”

女秘书在旁边开口道:“钟董,马上就要中午了。”

钟骏驰抬手打断他,依旧是没什么变化的公式化笑容:“这样吧,年轻人,我给你找一台电脑,你把你的计划方案写打来打印给我看。那边那个小伙子就是照片里的模特吧,好苗子,一会儿和我出去吃个饭。”

来了——

顾迟半天没吭声,就是知道钟骏驰回来找自己。

不然别人分分钟数不清的董事长屈尊降贵地跑来和他们这种小虾米扯什么淡。

还不是为了那个死倔一样的宝贝儿子。

顾迟做好了赴死的心:“嗯。”

钟从余这天是头一次没能看下去书,他对于成绩下滑这件事情满不在乎——因为当时情绪上来了,是自己甩手不想做的,没有其他原因。

他越发觉得自己像个在下雨天四处奔跑的流浪汉,不仅湿了个透,连心也冷到了极点,好不容易找到了一块可供庇佑的场所,抓住了一簇小小的火苗,如今早就舍不得松开手。

但又怕一用力,他熄灭在自己怀里。

钟从余学不会适可而止,也不知道什么叫做妥协和退让,跟没法感同身受。

在他的观念里,只有“我的宝贝”和“其他垃圾”。

两人想法没法达到一条线上,太过于急切的想拥抱彼此,导致交流困难,最后只会两败俱伤。

所以现在想来,顾迟口中的“稍微等等”,并不无道理。

可钟从余品尝不出来这个味道。

他在家里坐了一下午,连手指滑动的范围都不大,像一具精致的人偶,落在一个杂乱的角落。几个小时的时间眨眼而过,上一次这样的时候还是自己在心里暗自确定喜欢上了顾迟,那时候,这份感情还被强制封存着,不敢吐露。

这个世界很大,容纳得下各式各样的民族,装载了山川河海,无数生灵和时代的起起落落,又仿佛很小,小到缩成一个针眼孔,没法抬起一缕泉水似的细腻感情。

大势化,大朝向,大数据,大统一,思想在无差别的融合,独立特行和小众要么去寻找一座孤独远离尘世,要么就被狂轰滥炸就此泯灭。

更可况是背道而驰呢?

怕是正常的。

接近晚饭的时间点,顾迟才回来。

自冷战开始,顾迟虽然不会主动找钟从余说话,但只要有时间,晚饭他还是会做,让一家子人按时吃饭。

但今天顾迟一回家,就一提裤脚坐在了钟从余的面前,从兜里摸出一张卡:“你的。”

钟从余是早就没气可生了,只是找不准时机去套近乎,顾迟一给台阶,就自动成团咕噜噜地滚了下来。

他无视上一句话,也忽略了卡,一把抓住顾迟的手腕,掌心上有一条清晰可见的伤口,看着像是一刀划过,都不带停顿,不过现在已经被乌黑的血液凝固在了上面。

“谁弄的!?”

“你说这个?运气不好,回来的时候遇见一路打劫的偷了一个女生的钱包,我帮她抢回来了,结果那些人带了刀,不小心被花了一下。啧,我走的时候你书翻的也是这一页,这么大个下午干嘛去了?”顾迟皱眉,把见血的手背去身后,换了只手把卡塞进他衣兜里,“密码你生日。”

钟从余有些不满:“你没事瞎参合这些事情干嘛!没被捅一刀还不乐意了吗?医药箱呢?”

这次是顾迟没说话。

钟从余眼角突突直跳:“手,别感染了。”

顾迟嗯了一声,满脸劫后余生:“没事,别管这个。这个卡是你爸爸给的,听他说里面数目不小,不过我没心情看,你自己有空瞅瞅吧。”

话音刚落,钟从余“蹭”地一下站起来,差点当场掀翻了桌子:“你去找他了!!!”

顾迟刮了他一眼,叹气道:“拿着吧,饭都快吃不起了,我是真的不知道你还在耍什么脾气。”

……

时间倒退回中午。

果不其然,钟骏驰对那些照片压根没有兴趣,他就是冲着顾迟来的。

“叔早就想找你聊聊了,但一直没有时间。”钟骏驰以一种格外温和的语气说道,“小余的性子是我从小到大惯出来的,太偏激了,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真是亲儿子。他没给你添麻烦吧?”

“可他比你帅。”

这话当然只能在心里说,表面上,顾迟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没有,他挺好一人的,谢谢钟董。”

“哎,这里就我们两人,不用客套,叫叔就行啦。”钟骏驰说。

顾迟:“虽然不大,我们还算是又生意关系,我不想被人说闲话套近乎,所以两者还是分开为好。还有,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喜欢李民生的方案就尽早直接拒绝,这个人可以把你死缠烂打到你叫保安护驾。”

钟骏驰:“……”

没想到这个小子这么不好威胁!

钟骏驰一口气气得差点没提上来:“那我现在给你说私事,小余因为讨厌我同意和他妈离婚,那天晚上的话肯定是气话,你别当真,顺便劝他去考q大,我有关系能让他更好发展。”

“不是气话,是真的,他现在是懒得理你。”顾迟冷笑道,“不过后面那句话我会帮忙的,没事的话我走了。”

干脆,无理,意气用事,目中无人,全是少年人的特点。

他们迟早要后悔——钟骏驰默不作声地想到。

“等等!”顾迟走后,女秘书迈着细高跟追了出来,“呼……累死了,这个给你。”

顾迟生硬地顿了顿,转过身来调整语气问道:“这是什么卡?”

……难不成要上演给你一千万离开我儿子的戏码?

可以先假装同意然后反悔吗?

……

女秘书:“你想什么呢,这是董事长本该给小余的生活费,可惜那孩子一直撅着不要,就这样存了下来,数目估计不会太小,密码是他的生日。”

最后,她有些欲盖弥彰地说:“你们的事儿,我也不清楚,董事长现在一个人憋着连新老婆也不说,你要是小余的朋友的话,就劝劝他回来吧,大人的事,哪儿是一言半语能给小孩解释清楚的呢?”

这一些看似随意嘱咐的话可比钟骏驰的“忠告”强多了,犹如水落滚油,在顾迟心里炸得稀巴烂,凡是被波及之处,无不灼烧似的痛。

舍不得。

舍不得把光放走。

可那就是埋没他的理由吗?

一句“我身边没有人了,求求你留下来陪我”便可以改变钟从余的后半生吗?

顾迟觉得这状态太折磨人了,开始控制不住地想道:“我真的算爱他吗?”

至于后来钟从余动究竟有没有动那张卡里的钱,顾迟不知道,他只知道钟骏驰看了李奄三那一堆乱七糟八的方案忍住叫保安的冲动,捏着鼻子接下了项目,本着出门踩狗屎的心,明里暗里都给他们塞了钱。

等事情办下来后,李奄三才后知后觉地挠着脑袋问道:“他家是做这个的吗?要照片干嘛?”

就连王大串都莫名其妙地分到了一份红。

一行人终究还是屈服在了金主之下,像是一口水呛进肺里,虽然难受,还是得贪婪地大口呼吸。

又是一段时间后,接近春节。

都说闷声出大气,王大串那追前女友的心思还没灭绝,瞅准时机,抓着新进账户的钱向顾迟他们嘚瑟道:“来来来,帮我计划一下该怎么重新表白!”

作者有话要说:

写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