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1/1)

得知自己从前很可能出身于青雀大街上的官宦之家后,她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客栈,不巧刚一进门就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戈达一伙人。

她打过招呼之后正欲先行回屋,却被戈达拦下了:“姐姐,我有件事情相同你说。”

她抬头看戈达,见他模样分外认真,便道:“好,进去谈罢。”

二人说完,就一前一后进了她所住的内间。

“你先坐,我给你倒茶,这么晚回来,渴了罢?”

“嗯。”

戈达是西羌人,生得很高,骨架也很大,一眼看过去可以说很威猛了,但她看到对方的时候还是有一种姐姐看到弟弟的感觉。

“姐姐,我今日来其实想告诉你一件事,是关于我身份的。其实以你的聪慧,想必早对我的隐瞒应该有所感觉。”

她听到这里,一瞬间颇有些意外,因为关于这点她是完全能够理解的,两人相交不算多深,何况自己也对戈达有所隐瞒,所有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真诚地专门跑来和她说这件事。

“所谓的商队其实是个幌子,我的真实身份是西羌的六王子,三年前你在卧云城遇见我时,正是我同父异母的大哥发起军-变之时,当时父王病重母妃又被其杀害,我在侍从的护卫下才得以逃出西羌,幸而父王醒后,暗中联合重臣设陷将其围杀,我才能活到现在并重回西羌,不然早就被他派出的一拨又一拨杀手砍下头颅,带回去给他交差了!”

戈达说完这些话手已凝握成拳,显然,这件事对他的冲击格外大,乃至如今说起来仍恨意难消,确实,这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重的血海深仇。

她现在是一个失去记忆的人,但这样反而让她的五感更加纯净简单了,所以面对戈达的坦诚以待,她也愿意给予同样的回馈,她不想再带着面具扯谎了。

于是道:“戈达,其实我有一件事骗了你,我失忆了。”

“嗯?”戈达闻言呆怔了一下,似是有些意想不到。

“听起来是不是有点难以置信?但这是真的,过去的事情我已经全都不记得了,甚至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了,刚遇见你的时候,我的防备心有点重所以……”

“姐姐,你不必解释,我明白。”

望着戈达的一脸认真理解,她心底不禁生出了几分暖意,终于第一次敞开心扉浅笑着道:“话说回来,我这里还有一桩事儿想问你许久了,我到底叫什么啊?”

原本听的十分专注的戈达,听到这一问竟是直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才道:“姐姐,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想起来了,我说之前你怎么有好几次都怪怪的,好像在故意引我直呼你的名字,原来是这样哈哈哈哈哈。”

“你感觉出来了还不说,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不是不是,我其实是不确定,因为你当时并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我只是曾在总兵府门口隐约听到过有人称呼你为顾小楼。”

“顾小楼…好像有一点不一样的感觉……”

“姐姐,你失忆多久了?到现在记忆始终没有恢复一点吗?”

顾小楼摇摇头道:“没有,当时我的脑部受了伤,这半年来一想事情就会头疼,最近是因伤好的差不多了,想事情也不大头疼了,我才开始出来试着找找回忆。”

“我叫随行的队医再帮你看看罢?我们西羌的医术与你们大魏有所不同,或许能有用?”

“好。”

戈达说罢便起身欲走,只是刚走到门前突然停住了,转身对着顾小楼道:“我们这次来京城是要同你们大魏皇帝商谈一些事情,只这一路出于多种考量,没有大招旗鼓。到京城后才递了国书进去,前日鸿胪寺传了信来,所以明日我们便要去鸿胪寺备好的行宫去住了,你一个人在这里我有些放心不下,不如先跟我一起去行宫如何?”

戈达这个提议于她而言,其实算利弊兼半,好处在于,她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甚至还能借着这层关系打探自己的身份。如果这么飘零在外面,作为无根无基的平民女子,她很难打听到权贵官宦圈子的私隐密事。

坏处也有,一个大魏女子和西羌人混在一起,一旦她的真实身份暴露人前,很可能会对她的名声有损,所以如果她要跟着戈达走,不仅要乔装打扮,还得时刻注意言行。

但就这几日来看,她之前的那种乱逛式找法,效率实在很低,而且能不能有结果全看运气。住进行宫,能接触到鸿胪寺的大臣,或许有新的突破口?可以一试。

想及此,顾小楼索性大大方方地应下了。

春来好时景,草长莺鸟飞,这日,西羌王六子临至京城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京城内外。今次正由代理国事的雍王纳兰朝负责接见,只是隔着长长的大殿,容貌也只是看个模糊,会面时的繁琐礼节都是走过场的,要紧事都放在私下谈了。

政务堂中,纳兰朝正与次辅程敬礼等人聚于一堂商议着此事。

此时,以拍马屁从来不会拍到马腿上著称的礼部侍郎秦度,正慷慨激昂道:“想当初,若非雍王殿下目光长远、力排众议说通了陛下派人出使西羌,早早布下此局,便不会有今日西羌王子前来谈合作一事。这次,西羌王不仅被说动了还亲自派了其最看重的幼子上阵,当真是大有可为,我们一定不能错过这次机会。”

有时候,政事堂这种地方也是需要一个烘托气氛之人的,秦度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人选,三两句话便将众人说得振奋不少。

紧接着,也开始有人跟着附和道:“正是,西羌王子来此,定是想看到我们合作的诚意以及我们的实力,绝不可轻忽。”

这朝中如今谁都看出来了,雍王野心不小,只是没有几个人知道,元庆帝尚未出事前,他就曾献出联合西羌和西戎共击北胡的计策。如今西羌王会派自己的接班人六王子来大魏出使,实则就是雍王当初献策种下的前因。

纳兰朝坐在上首,一边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一边沉思着什么。这两人说得都是废话,他把人聚集在此处当然不是为了听他们几句恭维和提醒的,接下来该怎么做他早有决断了,但还需要一点铺垫。

静静听完在场众人的发言后,纳兰朝才缓声开了口:“此事本王会亲自出面去谈,我今日要说的是另一件事。”

堂内一下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准备听着纳兰朝未说完的后半句话。

“西戎那边,也是时候派人去了。”纳兰朝说话一向简练,但越是这样,作臣子的越是不敢大意。

在场之人都是朝中重臣,听到这里也都明白了,纳兰朝已经想起了下下步要做的事。西羌和西戎,这两个中如果要选一个,肯定是西羌更好联手,因为西戎已被北胡赶出了草原,如今正泊居在西域最北的楼兰附近,要找到他们就得先通过被北胡人控制的河夕走廊,危险重重。

不过纳兰朝如今既当着众人的这么说,想必是心中已有了人选。

“不知雍王殿下可有属意之人?”

“公孙绩,可。”

这个名字一出口,可谓是一石激起了千层浪,如今大魏官场之上的这些人,即便没几个与他同朝为官过,但没有谁是不知道这个名字的,公孙绩对他们来说,是一个满充满了奇妙色彩的传说中的人物。

联想起元庆帝曾经接见过此人,众人亦心中有数了,这又是一步早就布好的棋,细想一下此人确实有合适的地方,但他身上毕竟有过所谓污点,所以还是有人站出来反对的。

“殿下,此人被北胡王掳去北胡五年,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很难说清,万一他立场不够坚定、有哪怕一丝通敌之心,我们就前功尽弃了,还望殿下三思!”

“你指的前功尽弃是指被北胡王发现我大魏的这一计谋吗?”

“正是。”

纳兰朝听后,却是轻轻摆了摆手指道:“北胡早晚会发现,真正重要的是,我们的人能顺利把信传至西戎。不管是从西羌借道前往楼兰还是从北面绕行,都要先经过河夕走廊,和西羌人同行,更容易引起北胡人的关注,不如一前一后分开。

这条路,没有谁比公孙绩更熟,他不是奸细,对我们此行会大有益处;哪怕他真是奸细,也无妨,在我们的人死之前本王一定会让他第一个死。此事,成了、是事半功倍,败了、就从头再来。这一次便是受阻,北胡人又拦得住我们多久?如果连这一点风险都担不起,那此行也大可不必了。”

这一行,当然不会让公孙绩担领大任,他如今一非朝廷命官二无党派相护,就是个白衣,但这一点并非纳兰朝选人的标准,选合适的人做合适的事才是他的用人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