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1)

京西顾府的府宅原本已被检抄,不过自三月前顾家人回京后,顾家的宅子就重新住进了人。

这时的顾家大宅内,正进行着一场激烈的争吵。

“我就说了此事不能光听舅舅的,须得打听好了再做,母亲偏不信,如今女儿成了这满京城的笑话母亲也知足了。”

带着哭腔的女声响起,说完又开始了一阵泣泣啜啜。

“甯儿,莫哭了,就是多替你父亲守一年的孝罢了,等一年之后这点小小风波早就平息了,到时娘定好好替你说一门亲,身为忠良之后、又有孝义的名声在,我顾家女儿能嫁进去的好人家多得是。”

“呵,名声?父亲孝期已过,如今雍王负责监理国事,他突然下这么一道旨叫我去西陵的尼姑庵为父守孝,只要不是傻子就能看出来这其中必有缘由,若叫有心人打听了出来,我的名声又如何会好?”

西陵是封葬于国有功的官员之陵,立得是衣冠冢,死后所封的公侯伯也是不传爵位的,属于名号上的赞誉,但还是很光耀的。

纳兰朝这道旨意单看前半句,对顾家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只后半句分明是叫顾圣甯去庵里清修的,不知情的人还好,稍微留意一些的就能知晓此事绝非空穴来风。

因为那常平庵就建在离西陵不远的常平山上,庵中虽确有为亡夫和亡夫清修守墓的,但多是自愿的,这种至亲已过孝期还要去西陵守孝的确实有些异常。

可顾圣甯还不能随便找个借口就不去,因为这样一来,事情如果传开肯定会有损她孝顺的声名??????

此时,静坐在一旁低首摩挲茶杯的顾圣宓,听着母亲和阿姊的对话,嘴角轻轻翘起,似是露出一丝讥讽之意。

这一笑,恰好被对面坐着的顾圣甯看到了,她当下便停住抽泣的动作,冷冷道:“你在笑什么?”

张氏听到这话先是愣了一下,跟着便转头看向了右下首的小女儿。

顾圣宓听到这句质问,不仅没有止住面上的讽意,嘴角弧度反挑的更高了,只见其放下手中茶杯,手轻轻搭在扶手道:“妹妹不过是在笑二姐前后两张脸罢了,雍王这道旨意没下之前,比起担心事情不成,二姐好像是开心和得意更多一些罢?

长姐尸骨未寒,我们这头就盘算起了借着亡故的姐妹登高枝的事儿,雍王若真应下了,二姐才要担心。毕竟,得是何等薄凉之人,才能做出这种姐姐死了,转头就把这家妹妹娶回家的事儿……”

张氏再也听不下去了,不等小女儿说完便起身喝道:“闭嘴!你这是在指责我吗?为一个和你不是一母所出的女子,来顶撞嘲讽你的亲生阿姊和母亲!”

她实在想不明白,明明两个女儿自小都养在她的膝下,却偏偏养出了两幅性子。

如果说大女儿顾圣甯是她的翻版,那小女儿顾圣宓简直就同顾忠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的正直、一样的固执、一样的眼里揉不得沙子,特别是在他们经历过那场劫难之后。

“母亲,有些话女儿憋在心里很久了,今日索性说出来也得个痛快。

还记得幼时,二姐嫌我年纪小、总哭闹,所以不大爱带着我一起玩,在我的记忆中,反而是得长姐照顾更多。说实话,比起所谓的亲缘,女儿更相信自己的感觉还有自己的心,如果您非要女儿说出个所以然的话,我这里只有一句话,她姓顾,我也姓顾,这便够了。

当年流放西北时,我和长姐一同病重昏迷,您护住了我,却放任刑官将她丢在了西北的乱葬岗,这件事女儿至今无法释怀,因为这些年来,女儿不曾在您和二姐的身上看到过对此事的半分悔意。

回京后,当您从舅舅那儿知道她不仅没有死,还入了京得了雍王的喜欢,第一反应就是害怕、担心她会报复。所以在得知她的死讯后,女儿不仅没见您难过,仿佛还从您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庆幸,那一刻,女儿只觉心寒到了骨头缝儿里……

如今您见着雍王势头正好、大有继承储位的可能,便生出了攀龙附凤之心,所以当舅舅提议借着长姐这股东风,在礼部做一番打点,好将二姐录进雍王侧妃的备选名单时,您毫不犹豫的就同意了。

女儿无力阻拦但心中实在害臊,今见雍王如此做法,想必是已识破其中因由,所以做了一个警告罢了,由此可见他对长姐却有一番真心。

女儿知道实话难听,只是有些话憋在心里难受,如果母亲和二姐听进去了女儿深感欣慰,如果没有,便当女儿这番话作耳旁风,左耳进右耳出了罢,天色不早了,女儿先回去了,母亲和二姐也早些休息。”

顾圣宓说完这些话,便掉头出了里屋,结果一出去,便看见了站在廊下的顾延庭,她顿了一下只轻轻点了点头,便拾步离开了,该听到的不该听到的,这位堂哥方才应该都已听到了,这时候再提醒也没多大必要了。

果然,顾延庭见她走了,也未再进去,而是跟在她后面一同出了院子。

顾延庭在燕北做得不错,加上回京后有御史举荐,所以也得了一个六品武官的官职,在京城不算什么,但比之从前背负着罪眷之名的流放之身,已是好了太多。

当初纳兰朝在皇宫地道疯找顾小楼的事,多多少少传出一些风声来,张氏的哥哥在侍卫亲军司有认识的人,便辗转打听到了这件事告诉了张氏,只是没想到事情不仅没成还反惹了一身骚,此时再说后悔也是晚了。

而顾延庭虽听到了这个消息,但对张氏兄妹后面的做法是完全不知,刚才他本来是有事要来找张氏谈,未曾想意外听到了这么两桩隐秘之事。

因为雁北离京城较近,所以顾延庭赶回京城的时间要比张氏母女更早。现如今,顾家宅子里的下人也都是他置办的,张氏身边那些早就死的死嫁的嫁,拢共没剩两个了。不夸张的说,这满府里几乎都是他的眼线,包括张氏身边也不例外。

何况顾家现在就他一个撑得起门户的男丁,便不是他的人也万不敢拦他,因此他才能一路顺利地走到张氏的屋檐下听到他们母女的这场密谈。

顾延庭手握成拳静静走在回去的路上,脑子里还想着刚才听到的内容,没想到三年前,张氏还对阿宛做下过那样的事,这位继堂叔母果然是一如既往的凉薄自私,不过倒是生了个好女儿??????

傍晚,柔和的夕色铺满天幕,远处的山影重叠,暖融融的红黄光晕洒在绿油油的青草地上,一片祥和宁静。

少女头戴斗笠,身着靛青布衣,浅步行在草地中央的羊肠道,旁边还跟着几个六七岁左右的孩童,一路都是欢歌笑语。

“夫子,明日我们还来吗?”其中一个看起来个头最高的男孩儿仰着头蹦蹦跳跳问道。

“你们想来吗?”被称作夫子的少女脂粉未施,却长着一张教人过目难忘的清丽面容。

“想。”一群小萝卜头你一声我一声的高高应道。

“如果你们表现好的话,夫子以后便经常带你们到这里来玩。”

“好??????”

这一路上在地里遇到不少阿伯阿婶,见到少女都表现得十分热情。

“林夫子,这是要回去吗?我这里有捆新鲜的芹菜,给你拿回去做饭。”

“刘婶,今日里正邀了我去做客,家中不开火,这菜我若拿回去只能留到明日傍晚,到时就不新鲜了,所以您快把菜收起来,晚上拿带家去炒着吃罢。”

少女温言劝回了要送菜给她的阿婶,又同其他几位乡亲打过招呼,才带着一群孩童穿过油菜田,继续往前走去。

从她流落至这个依山傍水的小村庄那天算起,已有半年时间了。

她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过去到达发生了,只知道一觉醒来时候她正躺在一间茅草房里,旁边守着她的是个只有五岁的小豆丁。

小孩儿见她转醒,忙出去叫了大人来,她这才知道自己是当时正置身在京城郊外的一处小山村里。

原来村民发现她的时候,她正昏倒在一条小河边,额顶上还有干了的血渍,像被石头砸伤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