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1/1)

就在经过韩王的营帐时,忽见帐内走出一队人,正往他们所行方向过来。顾小楼看一眼纳兰朝,见他点点头,示意不必躲。

确实,他二人的关系韩王早已知晓,还替他们在元庆帝那里瞒了下来,既纳兰朝信他,顾小楼也就不做多想了。

两队人迎头相过,对方打头带队之人认出了纳兰朝,率先出令停步,待齐齐躬身行过礼后,便退到一侧让他们先过。

顾小楼跟在纳兰朝右侧,好奇地往旁边扫了一眼,只是就这一眼,却令她当场如坠冰窖、浑身发冷,血液几乎凝固……

因是二人并行,纳兰朝很快就察觉到了顾小楼的异常,他放缓步子,借着宽敞袖袍遮掩,悄悄探手将顾小楼的手轻握在了手里。

顾小楼一个激灵回神,立时看向纳兰朝,便见他给了自己一个安慰的眼神,仿佛在说‘别怕’。

顾小楼缓缓神,复加快了步子跟在纳兰朝身旁,手指反握住纳兰朝的大掌,男子的手掌干燥而温暖,许是因常年习武,指肚略有些粗茧。手中温热的触感传来,顾小楼感觉自己突然加快的心跳稍微平复了一些,不再疯狂地波动。

待走出一截路后,纳兰朝忙神色紧张地问道:“阿宛,方才你看到了谁?为何会如此害怕?”

“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记得他那双细长的眼睛,加上刚才我一共见过他三次。第一次是在碧溪山庄城阳办的花宴上,当时,那伙人行踪鬼祟地出现在了桃林,他们走后不久,元奉清便出了事;第二次,是在昨日韩王…”

说到这儿,顾小楼忽觉背上一凉,被纳兰朝握着的手忍不住紧了紧,稍顿之后才继续道:

“韩王在猎场被人围杀,你及时赶到将我们救下后,我又一次看见了那个人,他当时就在最后撤走的那批杀手中……可刺杀韩王的人,怎么会从韩王的帐里出来……”

顾小楼说完,当下自己就倒抽一口了凉气,这一刻,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都豁然开朗了。

为什么对方的目标明明是韩王,结果韩王一路毫发无伤,她的马反倒中了箭?跟着韩王的侍卫,死的那么干净连一个都不剩,为什么偏只韩王死里逃生?

还有,要杀韩王,分明有很多更隐蔽更稳妥的手段,对方为什么要选在秋猎这样一个充满了各种不确定因素的场合?

可如果一切都是韩王自导自演,那就能说得通了……

说到这里,顾小楼突然想起一个早便想问的问题,“对了王爷,你当日怎么会及时出现在那里?依你看,是真的凑巧?还是有人在暗中设局诱导?”

“我围猎时一向喜欢跑到人少的地方,因为人越少便越危险,稀有庞大的动物也就越多。那日应是巧合,即便不是我,你们再往前也会遇上别人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韩王为何要陷害秦王?他隐藏的这么深,如果是为了皇位根本没有必要这个时候暴露出来,秦王有高丽血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关于韩王行事的动机,顾小楼实在有些想不通。

韩王这个人,行事仿佛没有章法,但一出手却能叫所有人大吃一惊,这种感觉实在太奇怪了……

纳兰朝的眼神渐渐变得深邃缈然,轻声道了一句:“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王爷是说,他设下此计,实际针对的人是王爷你吗?”顾小楼也被自己这句话吓了一跳。

的确,秦雍二王追随东宫多年,如今,废太子和秦王的手既不干净,那是个人都会对纳兰朝起疑?

即便没有证据那也不能说明什么,当初废太子落马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秦王参与的证据吗?谁知道,秦王居然藏得如此之深,他不仅参与了,甚至还涉嫌利用诱导太子!

一旦元庆帝心底种下了怀疑的种子,纳兰朝再想申辩就难上加难了,韩王此计,可谓一箭双雕。

纳兰朝定然早想明白了这一点,区别不过是韩王这个做法,究竟是出于有心…还是无意?而现下,一切都明了了……

这一刻,顾小楼突然很想问纳兰朝一个问题,他对那个位置,到达有没有想法?

她望着纳兰朝的脸,正想要开口,耳边却忽地响起纳兰朝轻柔和煦的音色:“外面风大,你快进去罢,来日方长,剩下的事我们以后慢慢谈?”

顾小楼笑了笑,应道:“好。”

言罢,纳兰朝先是将顾小楼的手松开,转而又很快握紧,似是不舍得就这么松手。

虽然被宽敞的袖袍挡着,后面的人应当看不见,但顾小楼还是脸红了一下。方才受了惊吓不觉,此刻才敏感地意识到,这个牵手的动作有多暧昧……

不过,纳兰朝的手真的很大、很暖和。

月下,夜色茫茫,人影成双……

翌日,城阳帐内。

“你确定你没有看错人?”

“回殿下,这样大的事,小楼若无把握,绝不敢轻易出口吾到殿下!”

城阳心中,其实早信了顾小楼的话,只是出于谨慎才再次确认了一遍,此时冷静下来了,便开始讽刺起来:

“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没想到本宫这个平日里温吞水一般的四哥,心计竟如此深沉歹毒!可惜了六哥一番精心谋划,到头来全为他人做了嫁衣裳,是该叫本宫叹一声报应不爽呢?还是拆穿他,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呢?”

“我们对韩王的了解太浅了,贸然动手可能反对我们自己不利,如今还是先搞清韩王的底牌为上。”

“说说看?”

“是,殿下,按照结果来倒推,如今的形势是,太子被废、秦王被押、成王殿下被禁了足、雍王也惹来一身怀疑,成年皇子中,除韩王外唯一无事的晋王又不为陛下所喜,韩王实在太像是鹬蚌相争中最后得利的那个渔翁??????

只细想之下,废太子与秦王虽已是板上钉钉的无法翻身,可摆在成王与雍王两位殿下面前的,却还远称不上死局。需要蛰伏的时候,先让风头都聚到韩王一个人身上,未必是一件坏事。

韩王在朝中的根基并不深,这一局他能赢,更多是占了敌明我暗这个好处,站在明处被人当靶子的滋味,那些御史言官会教韩王殿下慢慢体验的。

朝局云波诡谲,党派纷争复杂,一切,才刚刚开始???????”

“也是,日子长着呢,还不着急动手,谁能走到最后可不是光看眼前就行的!与其这时候与韩王胡乱纠缠,还不如先处理好兄长的事,免得到时候再叫晋王之流渔翁得利了。只是父皇对崔氏、对世族的心结太大,我们奔波了这么久也没什么好的效果??????”

自元庆帝上位以来,崔氏在朝为官的子弟就开始受到元庆帝的冷落,这一点在崔氏入宫后也无半点变化。

但元庆帝对世族采取的政策,当然不是只一味冷落,而是逐步地分化瓦解。除提拔寒门外,他还会通过扶植一些中等世族并小世族来打压大世族,让它们在内部互相斗争消耗。同时,崔氏的外援及其他一些大世族,也被他以其他方式分化着。

在民生和政冶的平衡之术上,元庆帝还算擅长,但他在军事上却有些力不从心,因为他本身并无军事之才,在这一块儿只是勉强守成罢了。

前段时间,北戎多次出现小股士兵骚扰北境,朝中一度主战派和主和派吵得不可开交。

主战派的主力是程党,他们认为,泱泱中原大国,若不及时表现自己强硬的一面,最后只会被人得寸进尺欺到头上来;主和派的主力则是卢党,他们的论调是,如今只是小范围的摩擦,实在没必要将事情闹大,毕竟战事一起就难说会打到何时,最后经济税赋定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乍一看,确实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最后元庆帝采用了主和派的法子。

程党的核心人物是内阁次辅程敬礼,卢党则是以内阁首辅卢之孝为首,这二人自入官场以来,大部分时候都是各执一端,偶尔也会有达成一致的时候。

程敬礼是小世族出身,虽也支持削弱门阀世族的政策,但并不如卢之孝那么激进,手段也相对温和许多。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军事狂。他本是进士出身的文臣,乃北方边境大同人氏,但也许正是因亲历过永平三十五年那场战乱的缘故,他自幼便熟读兵书、立志有朝一日能扫平匈寇。

所以,与对旧太子态度模糊的卢之孝不同,起码明面上,他对为人强势的纳兰箴还算认可,倒对成王这样的所谓贤王不感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