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1/1)

自己辟谣, 远不如别人辟谣来得真实, 来得快。

曲父微眯着眼睛,脸上笑得异常和蔼:“那就麻烦你了。小蒋啊, 你要记住你说得话,一会儿我们吃完早饭回来,我还听着这样的话儿的话, 呵呵......”

“记住了,我马上去, 马上去。”蒋大妈冷汗涔涔的拉着其他两个女人走了。

别看曲父现在是北京某高中的老师,看起来是个高级知识分子。可在建国以前,他在上海那边, 是个黑商人,手下沾了不少血,这可是个笑面虎,杀人不见血的主儿, 惹不得!

出了这档子事情, 大家也没心情去吃早饭了, 曲父和肖承国都推说自己有事情要处理,不去吃早饭了。

曲红梅哪里不知道他们的心思,担忧道:“爸, 三哥, 你们悠着点儿,白家那个背景......”

“那又如何?”曲父一脸淡然:“坏我女儿的名声,不好好的教训一下怎么行。”

肖承国道:“你放心, 我们心中有数。”

曲红梅无奈:“你们不要做得太过,给她一点教训就行了,白家的势力,我们惹不起。”

一时分成两路,肖承国跟着曲父走了,曲红梅则带着孩子,和气呼呼的曲母去小区外面的国营饭店吃早餐。

曲红梅点了北京特色的豆汁儿,油条、包子、烧饼配两碟小菜。

瞧着曲母还很生气的样子,曲红梅帮她把热气腾腾的豆汁儿吹凉了一点递给她道:“妈,别生气了,她就是个外人,为了她气坏身体不值当。”

曲母喝了一口温度适宜的豆汁儿,舒了口气道:“我能不生气吗?以前咱们三家紧邻的时候,她没少来咱们家玩,我还经常让张妈做她最爱的点心备着,她要看中你什么衣服玩意儿,我回头就叫人备一份给她。我把她当成半个女儿一样疼,现在她就这么对我?!”

曲红梅想起以前的事情,也是一阵唏嘘,只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既然她不仁,也别怪我们不义。妈,吃早点吧,吃完我们去逛市中心的百货大楼,我有好多想买的东西。”

曲母点点头:“你说得对,我犯不着跟这样一个品行败坏,没有教养的人生气。你想买啥跟妈说,你爸、你哥知道你要回来,早早的就弄了很多票,你想买啥都可以。”

曲红梅很想跟母亲客气一番,推说不要,但父母和哥嫂的心意在那里,推了又显得矫情,于是道:“我其实也没什么想买的东西,就是想买两块表,给我们一家子买几身新衣裳,几双鞋袜,一些日常用具,别的倒没什么特别想买的。”

“买这么点东西怎么行?”曲母皱眉道:“你嫁出去这么多年,妈一直没给你送嫁妆,怎么着也得买齐三大件,外加衣柜,箱子等等物件儿。”

三大件就是缝纫机、自行车、收音机。

这些东西都是有钱买不着的玩意儿,必须要有工业劵,还有专门的票据的,才能买到。而这些票据,比如自行车劵,往往很难弄到。

曲红梅楞了一下,“妈,这些东西不便宜啊,缝纫机和自行车都要18张工业劵呢,一个普通的工人每年就六张工业劵,要买这些大件儿,得攒多少年工业劵啊。再说,没有自行车票,也买不着自行车啊。”

“这你甭担心,你爸和你哥早就准备好了。”曲母从自己穿得斜襟袄子口袋里,掏出一大堆花花绿绿的票据,还有一大沓大团结给她:“你爸早弄了一张自行车票给你留着,其他的都是布票、糖票、成衣劵等等票据,都是给你的嫁妆,这钱也是。”

那厚厚的一沓钱,少说有两千块,曲红梅震惊了,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看她们这一桌儿,这才压着声音问 :“妈,哪来的这么多钱啊?咱家当初不是被小hong兵给抄了?”

“你以为咱们会老实地任由他们欺负咱们?”曲母得意的笑了笑:“你爹早就做了准备,当初家里的钱财早就藏起来了,我们怕引起别人的注意,这才拿了这点钱给你。你放心拿着,爸妈不差钱儿,以后妈每个月给你邮寄三十块钱给你当生活费。现在邮寄钱财,要经过层层审核,妈也不敢多寄钱给你,你要是不够用,过几个月又来看妈,妈再给你一笔钱。”

原来父母早有准备,难怪他们能这么快就平反。知道自己家里有多有钱的曲红梅,默然无语的把各种花花绿绿的票据和钱塞进自己的内包里。

不知怎么地,她有种啃老的感觉,笑着对曲母道:“妈,我都已经嫁人了,你这么惯着我,以后我要是懒得上班赚钱,成一个懒姑娘,该怎么办?”

“嫁人又怎么了,你再大,都是妈的孩子。”曲母爱怜的伸手理了理她耳边的头发,“你们兄弟姐妹四个,就你最不容易,我不惯着你谁惯你,只要妈妈活着一天,就绝不会亏待你。妈也不是特别偏袒你,你四妹我也每个月给她寄钱,你用不着有心里负担,记住妈爱你们就可以了。”

一番话说得曲红梅眼眶一热,险些落下泪来。这世界上,只有父母对子女无私奉献,对子女献上自己的所有,从不求回报。而身为子女,又能为父母做些什么,回报他们呢?

“妈,对不起,女儿不孝,不能侍奉在您的身边,请您原谅。”曲红梅红着眼眶,舀着豆汁儿的手微微颤抖。

曲母慈祥笑道:“傻孩子,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只要你过得好,妈就心安。”

曲红梅还想说什么,喝了一口豆汁儿的佑佑直接吐了一桌子,皱巴着一张小脸儿说:“妈妈,这是什么东西,好臭,都坏了。”

一向节约粮食,不管食物再难吃,也会全数吃完的小英也苦着一张脸说:“妈妈,饭店怎么卖馊了的泔水出来啊,咱们要不要换一换。”

曲母好笑,“我就说不给他们点豆汁儿吧,你还不信。这豆汁儿不是北京人,一般的人根本就受不了这股子味儿。想当初我和你爸从上海迁移到这北京来,我花了好几年的功夫才接受了这股味儿,现在一天不喝,浑身就不得劲儿。”

“我想着他们姐弟俩吵着要吃北京特色的食物,这才让他俩试试。”曲红梅无奈的从兜里掏出一方手绢给佑佑擦着嘴,对他们姐弟说:“这叫豆汁儿,做出来就是这个味儿,没有坏。你们要是不喜欢吃,可以不吃,吃其他的食物吧。”

小英一脸纠结:“爸爸说,浪费粮食可耻的。”

“那小英姐姐,你帮我把它喝完吧。”佑佑捂着鼻子,把碗推给她。

小英犹豫了一下,又试着喝了一口,实在受不了那个味儿,这才把碗推开,对曲红梅说:“妈妈,我喝不了。”

曲红梅为了给两个孩子做不浪费食物的标榜,一口气把三碗豆汁儿都给喝了,结果喝得太饱,吃不下任何东西了。

吃完早饭,曲母便带着她们娘三往市中心的百货大楼走。

这里离百货大楼不远,也不打算坐车,大家徒步过去。顺便沿路逛一逛,路上看见有什么好吃好玩的东西,只要是小英姐弟俩想要的,曲母都是买买买。

快到百货大楼时,经过一家书店,小英和佑佑停在那放了一排排的儿童连环画前不肯离去,曲母问他们喜欢哪本书,她给他们买。

这年代的书籍可不像后世一样放在书架上,任由人们翻拿。这时代的书店,书籍全部放在玻璃柜子里排放着,你要拿本书,只能隔着玻璃看。

等看仔细了让店员给你拿出来,拿出来就得买,可不兴拿出来不买,那样店员会不高兴。会毫不客气的埋汰你,说你穷酸样儿,买不起就别让人拿书,这书被人拿多了,书页会起卷儿,到时候卖不出去,店员不得恨死你。

小英和佑佑都没上学,曲红梅以前也没想过要教他们认字,最近突然想起教他们,但是效果不佳。

姐弟俩就觉得那些连环画红红绿绿的,人物画得很好看,也拿不定主意到底要哪本,曲母便对店员说:“姑娘,每本连环画都给我包一本吧。”

这时候的连环画有《闪闪的红星》《小英雄谢荣策》《消息树》《红灯记》《海港》《童年》《鼹鼠的故事》......等等,数不清的连环画。

店员瞧着眼前的半老太太穿着谈吐皆不俗,心知她不缺钱儿,不过还是问了一句:“阿姨,我们这里有23种连环画,您确定每样都一本?”

曲红梅一听有这么多连环画,忙道:“妈,拿两本就行了,他们还小,一本能看很久。”

曲母摇头:“你回来一趟不容易,孩子们眼看就要读书了,多看点连环画也是好的,知识面宽广些,以后念起书来也不吃力。再者,这里是北京,什么样儿的书都有,你要回到你们那里去,只怕只有单一的书籍,想买这些齐全的连环画也买不着。”

店员闻言骄傲的挺起胸脯说:“这位阿姨说得对,咱们北京是一国之都,很多最新版的书籍字画只在北京优先发售,外地想买也买不着。就咱们书店新进的一批儿童连环画,每样卖的剩下不到一百册了,你们错过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

曲红梅一听,心里也蠢蠢欲动,干脆一咬牙,全部要一本。

店员便兴高采烈地拿书打包,曲红梅要给钱,曲母忙拦住她道:“先说好,你们在北京这段时间,买啥都得我们给钱。你回来一趟不容易,还有两个孩子要养,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得去了,得省着点钱花。妈不缺钱儿,让妈来!”

她说完,摁住曲红梅要给钱的手,自己又从包里掏出几张大团结给店员,“小同志,麻烦给个布袋,这么多书,我们不好拿。”

“好嘞!”她拿钱爽快,店员也爽快,拿出一个写有劳动光荣的军绿色布袋出,在每本连环画上盖了一个北京某某书店出售的红戳,把连环画都装进了布袋里递给曲红梅,笑脸盈盈的跟他们说再见。

曲红梅拎着沉甸甸的布袋,满心眼儿的无奈:“妈,我自己有钱,先前你又给了我那么多钱儿,一会儿百货楼里的东西,我自己给钱。”

曲母牵着两个外孙,他们手里一人拿了一本连环画,正稀奇的看着封面,闻言曲母抬头瞪她:“你还是不是我女儿?你跟我客套个什么劲儿,这是我当妈,当外婆的一份心意,你要给钱,我立马掉头就走,你爱买什么就买什么。”

曲红梅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跟在她身后,继续啃老。

市中心的百货大楼是一座五层宽广建筑大楼,里面一楼是卖副食的,二楼卖日用百货,三楼卖成衣、布鞋等等,四楼则是大型的家用具,五楼则是各种海外进口商品。

曲红梅几人进到百货大楼里,里面人人群熙熙攘攘,男女老少,国内国外,城里乡下人都有。都操着各地的口音,三五成群的拎着各式各样的包裹四处闲逛。

宽敞的一楼大厅里,除了中间留了一条宽阔的通道外,周围围了一大圈透明玻璃柜台,里面摆放着各种各样的商品和吃食,走进去就能感受到首都百货的各种繁华。

走过一楼大厅里的这些柜台,到正中间的大厅里,还有一架自动扶手电梯。

不过自动扶梯很窄,一个台阶只能站一个人,整个自动扶梯只能同时站十来个人上去,于是有百货大楼的工作人员在维持次序。

有那些没坐过自动扶手电梯,或者不赶时间的人,就排了老长的队伍,等也要等着坐一下自动扶手电梯,好回家跟左邻右舍炫耀。

小英和佑佑没见过自动扶梯,皆好奇的看着那些人站在梯子上,不用自己走就上到了二楼,皆睁大着眼睛,发出惊叹:“妈妈,那是什么呀,怎么不用自己走就能上楼呀?”

“那是自动扶梯,是一种高科技机器,只要有电,就能把人传送上去,十分的方便。”曲红梅跟他们解释了一番,问他们:“你们想坐吗?想坐就去排队。”

前面排队的人少说有上千号人,等排到他们不知道何时了。

小英犹豫了一下:“人好多,我怕我们坐不上,要不我们先买东西吧。”

佑佑不乐意:“姐姐,我们好不容易来一次,这次不坐,下次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我还想坐了回去跟狗蛋他们炫耀呢。”

小英也想跟陈宝丫炫耀自己在北京坐过自动扶梯的事情,于是姐弟两一拍即合,兴高采烈地排队去了。

等了大概半个多小时,总算轮到了小英姐弟坐扶梯,曲红梅扶着他们姐弟上去,嘱咐他们扶好扶手。姐弟俩便紧紧的扶着扶手,小脸紧张的到了二楼。

出了自动扶梯,小英就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吓死了,吓死了,这个什么梯子,怎么这么抖啊。”

佑佑附和,“像虫子一扭一扭的,脚底麻麻的,好奇怪。”

曲红梅笑了笑,没说话,这个年代的自动扶梯是那种最老式的,需要大马力电流供应,电流低了,速度就很慢,自动扶梯就给人感觉很慢,像蠕动的虫子一样。

二楼是日用百货,曲红梅记着要给肖承国买手表,便去了专门卖手表的柜台。

里面站了三个穿着统一工作服,胸口别着工作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干净整洁的售货员。

其中一个年纪不过25岁的男售货员看到她们停在玻璃柜台前看表,立马笑脸迎过来:“两位女同志上午好,要买手表吗?是看种了哪款,还是要试戴?需要我跟你们介绍吗?”

“这块表怎么卖?”曲红梅指着一块男士表问。

“瑞士大罗马,进口商品,不要劵,两百一十五块钱。”

这价格和十年前的差不了多少,曲红梅心里有个数儿,又指着一块女士手表问:“这块呢?”

售货员又耐心的回答:“上海牌手表,便宜点,17钻半钢的八十,21钻全刚的一百二十,十二张工业劵。”

曲红梅点点头,又问了其他手表价钱,诸如高级手表欧米伽要四百二十块钱,劳力士要七百五十块钱,英格纳要一百八十八,梅花牌要两百九十块,还有其他一些国产稍微便宜的手表等等,进口的手表不用劵就能购买,国产的就要劵。

曲红梅想着肖承国在公安局里上班,要接触很多领导和有势力的人,带便宜的手表难免会被人看不起。

于是咬牙要了一块男士的英格纳手表,一块上海牌的女士17钻半钢手表,共花了两百六十八块钱,搭十二张工业劵。

曲母一看她选了这两块中低价格的手表,想让她换成最贵的劳力士表,曲红梅赶紧拒绝了:“妈,承国是公安,带这么贵重的表,不得让人怀疑他贪污腐败,说他工作思想都有问题,举报他,下他工作。我就更不用说了,我只是买块表看时间,用不着买那么贵的,只要表能转就行。”

曲母执拗不过她,只能由她去了,心里忍不住感慨,曲红梅下乡之前可不是这样,买个东西都要瞻前顾后,买最适应的。

以前的她,不说所用的东西都是最好的,那也是拔尖的。

岁月催人老,在历经了那十年的磨炼后,她长大了,也知道钱财来之不易,懂得珍惜了,这让曲母倍感心慰。

买了手表,曲红梅把自己的那块上海牌手表戴在了手上,两个孩子稀罕的紧,扒拉着她的手腕,看着手表上的指针转动不停。

小英睁着大大的眼睛道:“这就是手表呀,宝丫说她在县城里看到过别人戴手表,只要看到那个针,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可真神奇。妈妈,你是咱们大队第一个有手表的人呢,等咱们回去,我一定要跟宝丫和石头哥哥他们炫耀炫耀。”

她说这话的时候,周围有不少人都在看手表,闻言皆回头看她,发出善意的笑声。

小英怕被人说乡下人土包子,买个手表也这么稀奇,原本想跟曲红梅说,让她戴一小会儿的话立马憋了回去,一张小脸涨得通红,怯怯的躲在曲红梅的身后,不敢看那些笑她的人。

知女莫若母,曲红梅哪里不知道小英想戴手表的心思呢,如果放在现代,那些儿童手表满大街都是,小英想要多少手表自己都会买给她。

可这个年代的手表价格不菲,她手头虽然有钱,但也绝不会铺张浪费,花大价钱买个表哄孩子高兴。

小英要真戴了一块表回去,别人不得怀疑他们家钱财来路不正,到时候被眼红之人举报,再来个抄家,曲家和肖家的人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了。

曲红梅和肖承国的两个表还可以推说是借岳家钱买,再给孩子买,是不能的。

“小英,你想戴戴妈妈的手表吗?”曲红梅把手表取下来,戴着小英细小的手腕上,笑道:“哎呀真好看啊!”

小英手腕太细,手表带子弄得最小圈了,她戴着还是往下掉。

小英怕值大钱儿的手表掉在地上,就把手臂举了起来,伸长着脖子,看掉到手肘部位的指针转动,脸上笑得格外开心:“哇,手表啊,我也是戴过手表的人了。”

“妈妈我也要戴。”佑佑见姐姐戴了,也争着要戴。

“你要戴可以,等一会儿。”曲红梅拉住他跃跃欲试的手道:“等姐姐戴够了你再戴,咱们先去逛别的。”

一个小孩子戴一块手表固然扎眼,不过曲红梅并不担心有人会偷抢手表,这个年代虽然贫穷,但治安是相当的安全。

经过了一系列的自然灾难和那十年后,人人都活得战战兢兢,谁要想不开做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一旦抓住,下场会比死还惨。

不但做贼的人会遭受非人的折磨后进牢房,还会牵连其家人,甚至是整个家族蒙羞受累,没人敢在首都北京做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