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1/1)

视频已经结束,尧曳看着手机。

这通电话很短,只有四分半钟。事实上,与她进行视频的根本不是父亲,而是韩阿姨,她的,后妈。

韩阿姨的头发烫了卷,妆也浓了,比半年前所见时老了许多。或许不是妆发的原因,也不是她审美突然失常,仅仅是因为她脸色变差了。

韩阿姨说,父亲患了急性肺心病,目前正在住院接受治疗。前些日子停电,父亲一直感觉咳嗽气喘,只觉是感冒了,拖着撑了半个多月。来电后去医院一瞧,已经有了心室衰竭的迹象,赶紧留下住院了。

韩阿姨把手机镜头调转,那边是晚上,灯光之下,病房环境也显得暗淡。病床上挡着雪白的帘子,他们的儿子尧韩初坐在床边玩手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又埋下头去。

韩阿姨把手机摄像头转回来,说病后父亲很惦念她,让她尽快回来。今天下午有北京直飞的机票,可以帮她订上。

电话挂了没多久,手机一震,传来了机票信息。

尧曳垂着目光读完,把手机装了。

她重新走回办公室,跟陈金石说明了情况,自己下午要飞回美国看望父亲,工作交接的事等回来再继续处理。

陈金石说一切都不急,好好陪伴家人最重要。

尧曳走回办公室,一辆推车停在门口,保洁阿姨正在浇花。

阿姨在窗边说:“我瞧办公室没人,以为你们去开会了。”她拿着喷壶往外走,“我中午再过来。”

尧曳伸手一拦:“没关系,你继续吧,我拿上包就走了。”

尧曳把手机和纸条收进包里,穿好外套,匆匆下楼了。

她在门口拦了辆出租去机场。

一路上的车辆明显拥堵了起来,尤其是转到机场高速的一段路后,几乎是车挨车挪动前行的,尧曳心烦意躁,看了两眼手机新闻,只觉开始晕车犯恶心。

早上没有吃饭,只灌了半杯咖啡,空空的胃跟着车身一起晃荡。

尧曳不敢再看屏幕,靠着车窗闭上眼睛。

——张晓,我不告诉你我什么时候回来。

嘈杂的车道上,她听到自己的声音响在脑海里,响在他们间狭窄的拥抱里,最后渐渐淡去了。

终于开到地方,司机也出了一口气,转头问:“您怎么支付。”

尧曳睁开眼睛,声音清晰:“现金。”

尧曳进入机场,找了一家面馆坐下来,点了一碗牛肉拉面。

她挑起两根面条吃,然后用勺子慢慢喝汤。她抬起眼睛,透过玻璃望向楼下匆匆穿行的人群,喝了半碗汤,就已经饱了。

尧曳坐进机舱后,要了个枕头垫在颈下,刚准备放下手机,突然来了一个电话。

王牧野打来的。

空姐和广播已经开始提醒,但那些声响都很淡。手机在掌心里震动着,尧曳手在接通键上悬了几秒,还是将电话按了。她滑动手机调成飞行模式,装进包里。

飞机滑翼而起,尧曳开始闭目睡觉。

耳鼓在气压的变化下开始鸣响,尧曳觉得太阳穴更疼了,疼得一跳一跳的。

这些感受告诉着她,他们在越离越远。

——这个世界太大了,那么多城市,那么多国家,我怕自己再也找不到你了。

我不想让你找。我根本不想离开。

除了在你身边,哪里都那样令人疲惫。

我想在每个夜晚拥抱着你入睡,每个早上都懒洋洋地起床。我想要一整天都可以不思不动,陷在沉实的幸福里。

实际上,在我能够回去之前,我根本不想让你等我。

我怕你比我更难受。

飞行时间过半的时候,尧曳感到鼻息粗重,喷在脸上,自己都觉得发热。按铃后,空姐满脸微笑地走过来,尧曳张口:“有没有退……”她轻咳了一下,说,“麻烦给我一杯热水。”

后面六七个小时,尧曳喝了无数杯热水,又吃了许多维生素丰富的水果,她跑了一趟厕所回来,觉得头脑舒服了一些。

她有种错觉,自己在替他,好好地照顾自己。

飞机降落后,时差推转,还是下午。韩阿姨派了司机在外面等候。

尧曳坐进车里,同时看到了手机上的消息。

【尧经理,来电后多个地区的手机号码出现异常,今天新闻已经报道了。我查到地址附近的公共电话如下:xxx…,如有问题再与我联系。您出差注意安全,工作顺利。】

尧曳手指抚摸那一串座机号码,微笑了一下。

她长按将电话保存下来。

车窗外,道路开始变得熟悉,尧曳问司机:“我们不是要去医院?为什么在往家里开?”

司机说:“他们在家中等您。”

轿车在花园外停下了,尧曳推开车门,望了望面前的房屋。

她在这里住了几年,因为足够熟悉了,她甚至从未好好的打量过这个家。

这个独栋小楼与张晓家相比,房屋更阔大一些,装饰更现代一些,地段也更好一些。房子外观是标准美式风格的,富态而典雅,却莫名缺少了一种叫作人情味的东西。棕白灰的色调,显得冷清而疏离。

尧曳走过花园,看到里面栽种的都是盆景与花草,她默默想,这里大概没有一样是可以吃的植物。

真是浪费土地。

尧曳上前按门铃,很快,韩阿姨将门打开。

韩阿姨站在门后,头发盘起,家居服外裹着披肩,冲她道。

“回来了,累了吧。”

尧曳与她简单地点头打招呼,往屋里走时,她念头一晃,感觉韩阿姨年纪仿佛又年轻回去了。

尧曳进屋换下鞋,问:“我爸呢,不是在住院么?”

韩阿姨说:“他回家了。”

尧曳挑眉:“生病那么严重,回家来了?”

韩阿姨说:“老尧嫌弃医院住着不舒服,就回家养病了。吸氧机什么都安好了,每天医生来上门输药,他这病也不用手术,就是得养着,住哪里都一样。”

尧曳往楼梯上一望:“现在他在卧室里?”

韩阿姨说:“对,正在输液。”她又说,“你回中国之后,你房间的东西没人动过,先把行李在房间放下吧。”

尧曳说:“我没行李。”

韩阿姨一看,她确实两手空空,只背了个小包。

尧曳说:“一听我爸病了,心里着急,直接就赶过来了。”她抬步上楼梯,“我去看看他。”

尧曳敲了下门,推门走进卧室,看到父亲倚躺在床头。他口鼻上罩着呼吸机,手臂上扎着输液管,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流进他的血管里。

他怔怔望着窗外草坪,没有留意尧曳进屋了。

尧曳叫了声:“爸。”心里顿时一酸。

她之前居然以为父亲是装病,只为了把她绑回身边。

尧父闻声转过头来,慢慢摘下呼吸面罩。

“回来了啊。”

尧曳坐在床边与父亲说话,说了许多,她询问了父亲的病情,询问了停电这段时间他们在国外的变境,可是唯独没有讲自己。

若是讲到她自己,那会涉及到一个决定,而不仅仅是讲述经历。看着现在父亲的身体状况,她无法说出口。

聊到傍晚时分,尧曳轻声问:“您不用继续带上这个呼吸机,一直摘掉可以么?”

尧父说:“一天吸两次,能喘得上气,就可以了。”

尧曳点头,又坐了一会儿,韩阿姨把饭送了上来。尧曳接过饭,端到父亲手边,看他慢慢吃完。

输完液后,尧父咳嗽两声,往下躺了一些,略显疲意。

尧曳给他把被子盖好,站起来说:“您休息吧。”

尧父目光看向她:“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尧曳说:“暂时还不走。”

尧父呼了口气,说:“留下一起过圣诞吧。”

现在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

尧曳愣了一下,时间把她的心一下子推得乱了起来。

她抿了下唇,挤出笑容:“圣诞不还早着呢么,总之我这几天先好好陪陪您。”

尧曳在卧室里检查一下,然后关门离开:“您好好休息。”

她下楼后,跟韩阿姨一同吃了晚饭。

这些年来,尧曳从来没有与她单独吃过饭,单独交谈的时候都很少。所以这顿饭吃得有些尴尬,但她们都保持了应有的礼貌态度。

漫长的几分钟,只有刀叉的响动,尧曳随口问:“尧韩初呢?”

韩阿姨说:“他不是搞了个乐队么,住他们租的房子里了。拉也拉不回来,就任由他了。”

尧曳点了个头,刀叉继续切动。

吃完饭,尧曳回到自己房间里,拨通了王牧野查到的座机号码。

她把手机贴在耳边,走到窗户面前,看着夜幕下的道路与草坪。

异国的黑,似乎都黑得不太一样。

黑得,比较陌生。

电话几下就通了,尧曳询问几句,果然,这个号码就是当初张晓带她打电话的那间超市的座机号。

尧曳与电话那边的超市店主说明情况,让他帮忙联系张晓,并尽早回给她电话。

她又问:“你们电话现在可以打国际长途了么?”

店主说:“可以了,不然你也打不进来。”他犹豫着说,“不过国际话费可是更贵啊,你这也没法给我钱,还让我给你打回去。”

尧曳说:“你联系上张晓后,让他给你钱。”

店主说:“万一他不愿意给呢。”

尧曳说:“不会的,你朝他多要点,要多少他给你多少。”

那边店主被她说得笑了声,声音缓和了一下:“跟你男朋友置气呢么?”

尧曳说:“没置气,不过你让他赶紧给我留一个联系得上的电话。”

店主说:“我把纸拿过来了,还有什么你都说完了,我一起帮你带话。”

尧曳细细想着说:“麻烦跟他说,我现在在我父亲家里,可能过些日子才能回去。让他给我一个可以通话的电话,并且把我的号码也写给他。”

店主拎着笔,没什么可记的,感觉她把话又重复说了一遍。店主问:“就还是这些?”

尧曳视线从窗外,回到空旷的卧房里:“你还跟他说,我这边吃得好,住得好,周围都是金发碧眼的小帅哥——”

她唇角勾了一下,“你跟他说,再不联系我,我可就把他给忘了。”

她的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也是静悄悄的。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大概男女主分开后的片段不够可爱,

所以我尽量写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