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请封(1/1)

新岁将至, 整个少京都被笼罩在一片喜气中。依着大周的宫规, 岁夕当日, 宫中将设夜宴, 在京官员及得了诰命的女眷都要入宫。

因着有了身孕,今年的岁夕宫宴,需要谢昭昭亲自过目的少了许多。她昨日听了洝九的那番说辞, 一直到天亮都未睡去,眼下人有些困乏。正想眯一会儿,便听碧荷说,太医院的袁太医来了,说是按例给娘娘请脉。

这短时日,袁坦不知因何故出了京, 为谢昭昭诊脉的事情便都落在了袁嘉瑞的身上。袁嘉瑞依旧本分的诊脉, 没有多余的举动和言辞。谢昭昭想到之前自己因为书中的情节而对他敬而远之,心中有些惭愧。

袁嘉瑞是君子,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着实是洝九那个老头儿恶趣味了。不过, 如今两人身份有别,便也该保持着这适度的距离。

袁嘉瑞收好素帕和药匣,才淡淡开口, “娘娘身子虽然虚亏,但这许多副汤药下去,还是见了效的。”

想到自己的身子,又想到洝九的那番说辞, 谢昭昭沉吟片刻,“袁太医,关于这失魂症,本宫近日听了个民间传说,说是有过治好的先例。只用的不是这玄黄之术,而是阴阳五行之法。”

袁嘉瑞微怔,旋即道,“娘娘,这些民间传说,听听便罢了,不可当真。至于娘娘说的阴阳五行之法,臣也在别的病症上听说过。只是……”

“只是什么?”

“此道逆天,有损阴德。”

这个说法,倒是与洝九当日所说,不谋而合。只是那老头儿贪酒,并没有说完,想要再诓他一次,却并不容易。

“袁太医可否详解?如何有损阴德和天道?”

“微臣也不甚清楚,只听说有以命易命的说法。”

“以命易命?”谢昭昭一时惊愕,心中发凉。

这的确是阴损之法。她心中害怕,若洝九所言当真,只希望萧淮身为君主,万万不要做出什么糊涂事。

殿外传来一阵女孩子脆生生的笑声传来,谢昭昭回神,连忙收拾了自己的情绪,便听袁嘉瑞心平气静的道,“娘娘身子无大碍,只需按时服药,仔细调理便是。”

“调理什么?”谢芮转眼间进了内殿,“袁哥哥方才再同我姐姐说什么?可是我那小外甥又淘气了?”

袁嘉瑞起身拱手,“二小姐放心,小皇子无恙。”

谢芮走至谢昭昭床边,直往她的肚子上瞧去,皱眉道,“这算着也有三个月了,怎么姐姐这肚皮还是一点都没见鼓起来?可是小外甥长得不好?”

谢昭昭和袁嘉瑞都笑了笑,袁嘉瑞身为太医,便开口解惑道,“二小姐莫急,过了正月,便会显怀了。”

“啊,还要等这么久啊?”谢芮瘪了瘪嘴巴。

谢昭昭心中却发笑,莫说是正月,便是过了二月,她这个肚皮也鼓不起来。但大约也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谢昭昭摸了摸怀中的哨子,又将谢芮拉到床榻边坐下,“宫人说你未时过了才从府中出来,怎么现下便到了?”

“当然是芮儿想姐姐了,想早早来宫中陪姐姐作伴呀。”谢芮上上下下打量了自家姐姐一番,原本笑着的眉眼又染上些忧色,“姐姐还是要好好保重自己,我怎么瞧着,姐姐比前些日子更瘦了呢。”

她挽上谢昭昭的手臂,“不过芮儿来了,就不一样了,我一定不辜负爹爹和哥哥的托付,好生照顾姐姐,等着姐姐给我生个白白胖胖的小外甥。”

谢昭昭笑着摇头,“好,往后我这宫中,你便是主子,好不好?”

姐妹两个闲话了一会儿,谢昭昭才从匣中拿出那个锦囊,囊是她亲手绣的平安福,“这是姐姐的一点心意,你帮我转交给爹爹和哥哥。记着蓝色的这一个,一定要交到哥哥手上。”

“那芮儿先谢过姐姐了。”谢芮接过锦娘,又道,“可过两日便是宫宴,姐姐何不亲自交到他们手上?”

“岁夕宫中事务繁杂,我怕自己不得空。”

闻言,谢芮点点头,将三只锦囊收好。听谢昭昭说到爹爹谢远清,她咬了咬唇,“姐姐,有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谢昭昭看她一眼,“你这小丫头,可又是去偷听了哪家的墙角?”

谢芮左右看看,见殿中只有柳絮碧荷,这才凑到谢昭昭身边,小声开口,“前些日子,我无意见听爹爹和哥哥说,过了新岁,他便打算向皇上呈折子,想要告老还乡。”

告老还乡?谢昭昭心中微动,她这爹爹到底还是不糊涂。眼看着葛家、齐家、姜家一个个的倒了下去,如今于谢家来说,最稳妥的法子大约便是急流勇退。

“你听听便是,这些话切不可同外人胡乱说。”谢昭昭摸了摸谢芮的发顶,牵出一个笑,“我估摸着,爹爹便是真的有了这个打算,大抵也要等到明年的春试过后。”

“那是为何?”谢芮不解,俏生生的发问。

谢昭昭笑笑,“自然是因为,要给我们芮儿寻个如意郎君啊。”

“姐姐!”

小姑娘不经逗,一说起亲事便脸红。当即也不管什么礼数,扭头就跑出了殿外,同宫人一起去堆雪人了。谢昭昭望着她欢脱的身影,有些欣慰,谢家到底还是将一个女儿护住了,护她一世长安,平安喜乐。

“娘娘。”碧荷眨眨眼,“奴婢瞧着二小姐这个模样,是不是惦记上哪家的小郎君了?”

谢昭昭将有另外两个装着平安福的锦囊收好,抬眼去看碧荷,眉眼间染着笑,“兴许吧,总归都是她自己的缘分。”

前些日子谢执说起过,他带着芮儿去过两次别院。小丫头似乎是对孟敬沅一手字很称赞,已经备好了年礼,打算新岁一过,便上孟家去拜师傅。

她这番说辞哪里能瞒过谢执和谢昭昭。若论写的一手好字,别说谢远清和谢执,便是府中教导她的师傅,都是个中翘楚,小丫头偏偏要拜孟敬沅做师傅,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件事,谢远清并未阻拦,可见心中对孟敬沅也是满意的。只等来年春试过后,捅破这层窗户纸。

谢昭昭正在想着,便有宫人来报,钦天监的洝大人求见,说是新岁的祭祀大典还有些不甚妥帖之处,劳烦贵妃娘娘再帮着斟酌一下。

也不知这老头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谢昭昭命碧荷将几日前誊抄好的曲词带上,便起身去了正殿。

洝九今日终于换了身没有补丁的新衣衫,见着谢昭昭的时候,赶忙上前躬身行礼,“给贵妃娘娘请安,新岁将至,祝娘娘福寿绵长,岁岁平安。”

“多谢洝大人了。”谢昭昭抬手示意洝九起身,便看到他怀中还揣着样东西,“洝大人这是?”

洝九自怀中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东西,用一块皮毛包着。皮毛展开,却是个巴掌大的小壶,“前些日子骗了娘娘两回酒,礼尚往来,老朽也送娘娘一壶药酒。这酒是老朽师傅亲手所酿,能消百病,益寿延年。”

有这样的好东西,谢昭昭自然不会推拒,让碧荷收下了洝九年礼,又问起祭祀大典的事情。

每逢新春,皇家都会在太庙举行声势浩大的祭祀大典,以求祖宗保佑,新的一年风调雨顺,国运昌隆。依着大周的礼制,祭祀大典,当是帝后一同祭拜,只是中宫空缺已久,这些年来都是萧淮一人行祭祀的典仪。

“娘娘……”洝九有些欲言又止,“不知新岁的祭祀大典,娘娘可是要同皇上乘同一车辇去太庙,还是……”

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谢昭昭打断了,“洝大人慎言,本宫虽代行统驭六宫之职,但到底只是妃位,祭祀大典事关国祚,哪有贵妃同皇上同乘车辇的规矩?”

大周开国以来,只有帝后才能在这一天同乘车辇。

洝九却有苦说不出,为难的绞着袖口,看一眼谢贵妃,再心里叹一口气。都怪礼部尚书那只老狐狸,将这烫手的山芋丢在了他手上。免不了又要劳师动众,多备一副车辇。

好在他今日并不是专程为此事而来,眼看着那药酒送了出去,他心中也踏实了许多。

——

洝九去朝华宫的同时,萧淮也摆驾了寿安宫。自姜家出了事后,姜太后便整日在寿安宫中吃斋念佛,后宫诸事不理,连这岁夕的宫宴也不闻不问。

“太后。”男人清沉的声音自背后响起,姜太后转身,看着面前这位以雷霆手段惩治了姜家的大周天子,心中恨意翻涌。到底还是她小看了萧淮,那个长在她身边的懵懂幼童已经不知不觉长成了杀伐果决的帝王,手段更甚先帝。

“皇上日理万机,来我这老婆子处作甚?”姜太后又转过头,捏着手中的佛珠,一颗一颗转过。不过数日,她已经不见初回宫时的风采。

“适逢岁夕,过两日宫中设宴,朕特意来请太后。”

“呵。”姜太后冷笑一声,“有谢贵妃在,我个无用的老婆子,哪配出现在岁夕的宫宴上。”

“太后此言差矣。”萧淮抬眼,眸中神色沉沉,“不是贵妃,是皇后。”

“你说什么?!”姜太后蓦地转过身,自觉失态后,又轻笑,“是哀家糊涂了,皇上这般筹谋,不就是为了这一天么。既如此,老身便恭贺皇上,得偿所愿。”

“朕的确是多年夙愿得偿,所以今日来,向太后请一道手谕。”

这话在姜太后听来,仿佛笑话。

“皇上如今大权在握,还哪里需要请哀家的手谕。”

“太后不可妄自菲薄。”说着,萧淮从袖中取出一卷锦帛,“说辞朕已经着人拟好,还请太后亲自誊抄一份,请旨册封。”

姜太后一动不动继续转着佛珠,“皇上想立谁为后,便立谁为后,一道圣旨罢了,如今难道还有人敢说个不字?让老身请旨册封,岂不是必多此一举。”

“太后。”萧淮将卷轴放在身侧的案几上,“朕为何有此一举,太后心中清楚。太后即便不念着这些年同朕的情分,终归还要顾念景王。”

“你!”提到景王,便是往太后的心窝子上戳,“皇上这样做,难道当真不顾天下人的悠悠之口了?百年后,怕是要落个不孝不敬,残害手足的骂名!”

“太后慎言!”萧淮厉声道,眸色中已有动怒之意,他的孝道早就在得知姜家毒害陈皇后时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太后,东西朕放在这里了,明日元宝会着人来取。岁夕的宫宴,太后若是不想去,便不用去了。”

说罢,他转身出了大殿。

于姜氏,他已仁至义尽。留下她,不过是要接着她的手将谢凝扶上后位。虽说如今大周的天下,没有人再敢他面前说个不字,但因谢凝一直盛宠,宗室总还是有些老顽固会胡搅蛮缠,说她惑主。但若是太后先下了手谕,那些老顽固即便心中不服,但也找不到再为难谢凝的理由。

他说过,这条路,会让她一步一步走稳,也容不得任何人再给她难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