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辞别(1/1)

冬月初二, 谢家幼女及笄。皇帝下旨, 着谢贵妃亲自主持了谢二小姐的及笄礼, 这对整个谢家来说, 已经是莫大的殊荣。

旁人眼红,却也知羡慕不来,便将主意打到了谢二小姐的亲事上。不想, 没过几日,谢府便放出风声,说谢家已逝的主母,也就是这谢二小姐的母亲,当年留有遗愿,说曾找了云游的高人给二小姐算过命, 高人留了半句诗, 说是能对得上下半句的便是二小姐可托付终身的良人。待来年三月三,便会放出这半句诗,能对得上的, 才是谢家的乘龙快婿。

一时间, 这事成了京中百姓茶余饭后最热的谈资。有人说,这是先母遗愿,又得高人指点, 理应遵照;有人说,这不过是谢家的托词,打发那些上门提亲之人,保不齐谢家还想再送一个女儿入宫;也有人说, 当今圣上继位以来,看中寒门子弟,这是谢家再向圣上示好,有意招寒门子弟为婿。

但不管怎样,谢芮的亲事是暂时被搁置了下来。没了这桩忧心的事,谢昭昭在宫中的日子,便愈发的舒坦起来了。

“娘娘,奴婢有点没搞明白,老爷和大少爷不是都看中了那孟家公子吗?怎么不干脆就将二小姐的亲事定下来呢?还非要这么折腾。”碧荷一边对着朝华宫的账簿,一边不解的开口问道。

谢昭昭倚在软塌上,翻过一页书卷,笑了笑,“结亲又不是买白菜,你中意了便可,总要两家人都有这个意思才行。”

“难道那孟家公子还不愿意?我们家二小姐这般好,谁娶了便是谁的福分,他怎的还挑挑拣拣?”

谢昭昭笑着摇摇头。前些日在,在谢芮的及笄礼上,哥哥便已经跟她通过气,对孟敬沅此人,他与谢远清都还满意,觉得是个踏实的读书人,人品也靠得住。只这孟敬沅是个一根筋,谢执几次旁敲侧击谈及亲事,他都说大丈夫不立业,何以成家,还执拗的很。一来二去,谢家便觉得也不好强求,只好将这对诗一说放在了明年三月。那时候,春试也已经结束,距离放榜的日子也不远了。

这个法子,谢昭昭也是赞同的。虽然夜长梦多,可强扭的瓜到底不甜,这亲到底能不能结成,终究还是要看他二人有没有这个缘分。

“你这小丫头,一天天的关心别人的亲事,让我想想,我们家小白菜如今也有十六了吧,可是看中了哪家的小郎君?本宫上门给你说亲去。”

“娘娘!”碧荷跺跺脚,“娘娘又在取笑奴婢。奴婢都说过了,哪也不去,就跟着娘娘。小厨房里还煨着汤,奴婢先去瞧瞧。俗话说得好,冬季进补,开春打虎,娘娘还是要趁着冬月里,好好补补身子才是。”

怕自家娘娘又提起亲事,碧荷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谢昭昭笑着摇头,才又舒坦的靠回了软塌,这个小管家婆,也不知是谁以后这般倒霉,要天天被念。

转头又瞥见正在给她收拾话本子的柳絮,程寻快要回来了吧?如今,被她这么一搅和,也不知道这两人还有没有交集。若是没有,于柳絮,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

冬月十五,大将军程寻率十万长平军抵达少京。皇帝于北门举行了盛大的犒军大典,封程寻为护国上将军。这是大周武将的最高品级,也是大周自开国以来,第三个“护国上将军”。

御书房里,萧淮正在同两名男子议事。右首的男子一身玄色衣袍,五官英朗,轮廓分明,周身都带着股自战场上而来的肃杀之气,正是护国上将军程寻。左首的男子着着异族服饰,不同西北部族大多男子的彪悍,倒有几分温文尔雅的气质。

“赫真王子此次能来我少京,对大周百姓和西北部族,都是幸事。朕先替这数万百姓谢过王子。”

闻言,赫真王子起身行礼,“赫真即来,便希望此次能与陛下一道,为我西北部族与大周边疆百姓寻一个长久之道。两方交战,苦的还是百姓。”

萧淮点点头,早就听说这赫真王子仁心仁德,如今一见,传言果真不虚。不仅如此,赫真王子此次来少京,还携了数十箱聘礼,据说是依着大周的嫁娶风俗,特来下聘,赢取安阳公主。大周民生富庶,这数箱十聘礼倒并不稀罕,只这份诚意,却是以往从未有过的。

阿若部族看重安阳公主,便是给大周给皇家颜面,一时间,关于公主府的那些不好的传言也渐渐消散。据说,连带着长公主的病情也跟着有了好转。

当晚,萧淮于长宁殿夜宴群臣,欢迎远来的赫真王子,为长平军接风洗尘。谢昭昭作为这后宫之中品阶最高的女子,当然要出席。好在因着有孕在身,夜宴的一应事务都交由礼部和内务府操持,省去了她许多麻烦。

酒过三巡,借着身子不适为由,谢昭昭先行离开,却在回朝华宫的必经之路上,遇上了钟景祺。这里距长宁殿不远,尚不属于内宫。

其实今晚,若是钟景祺不来找她,她也会托人去找他。受了赵瑾所托,那封信如今还没送出去。

“贵妃娘娘。”钟景祺抱拳。

谢昭昭自步辇上下来,“钟将军找本宫,可是有事?”

众目睽睽之下,他们自然会守好应有的礼数。

钟景祺看着面前雍容华贵的女子,唇角不自觉的牵起笑,“听说娘娘有了身孕,微臣特来道喜。”

说着,自怀中取出一柄镶着七彩宝石的匕首,“这是微臣从西北寻来的笑玩意儿,就当是……我这个做舅舅的,给未出生的外甥一点小小的见面礼。”

匕首不过巴掌大,做工却极为精巧,一看便知道是上品。谢昭昭弯着唇,眸子里盛着的笑意,是只有他们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人才看得懂的。

“你既有这个心,何不等着他出生了,亲自来送与他?”

钟景祺偏过头笑笑,再转头看向谢昭昭的时候,眸子里有明显的不舍,“娘娘有所不知,微臣三日后便会启程去燕州。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所以,特意来向娘娘辞行。”

“这么急?”谢昭昭有些惊讶。

“嗯。”钟景祺点点头,面色却沉了下去,“西北已经入冬,因着前段时间的内讧,燕州一带的田地被毁了不少,今年的收成欠佳,燕州的粮草有些吃紧。皇上特意派我押送十万担解长平军之急。”

谢昭昭心中蓦地咯噔一声,十万担可不是个小数目,可见燕州的粮草可仅仅是吃紧这么简单。

见她皱眉,钟景祺便知道她有些担心,责怪自己怎么想的,偏要同她说这些。旋即朗声笑道,“不打紧,娘娘挂心西北将士,待臣到了燕州,定将娘娘的心意告知。”

说罢,他又顿了顿,放低了声音,“今时不同往日,娘娘在这宫中,万事都要小心,好好护着自己。”

谢昭昭知他是关心自己,眼眶跟着有些发酸,却还是强撑着笑,点点头。

“时辰不早了,娘娘早些回去歇息,微臣……”钟景祺微顿,“便告退了。”

说罢,他抿着唇,也向谢昭昭点点头。旋即转身,大步往长宁殿走去。

“二哥!”

看着钟景祺转身的背影,那一袭窄袖白袍划过银光,谢昭昭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自己远去,抓不着留不住,连胸口都莫名发堵,当下便大声喊道。

钟景祺回首,冲谢昭昭扯出一个笑,那笑像极了年少时他每一次蹲在谢家墙头上,找她出去胡混。于这沉沉夜色中,仿佛灼亮了周遭一切。

“一路保重。”谢昭昭开口,声音有些哽咽。

看着谢昭昭微红的眼眶,钟景祺有片刻的微怔,旋即笑着点点头,“好,一定。”

——

三日后,钟景祺押送十万担粮草,自少京北门而出,一路赶往燕州。

谢昭昭在朝华宫里,跟着柳絮学针线活,打算自己缝几个香囊,待新岁的时候,求了平安福,送给钟家和谢家的人。

“娘娘你看,这一针,要从这里下,秀出来的福字才平整。”

谢昭昭点点头,按照柳絮的意思下针,却不小心扎在了指尖上,血珠霎时冒出,染红了福字的一角。

柳絮被吓了一跳,转身去寻帕子。谢昭昭有些出神的盯着那被血染了的福字。

福字见血,是不详之兆。

“娘娘。”碧荷人未至,声先到。

谢昭昭放下手里的绣活,连忙开口问道,“二哥呢,启程了吗?”

“钟将军已经启程了,但是这信……他没收。”碧荷自怀中取出赵瑾的那封信,“送信的人说,钟将军说了,安阳郡主如今已经是钦定的和亲公主,这信他若是收了,被有心人抓去了把柄,对公主不好,烦请娘娘替他处置了。”

“将军还说……”碧荷咽了咽口水,“公主大婚的时候,他大抵是回不来了,请娘娘代他向公主问声好,祝她能得一心人,多子多福。”

谢昭昭接过碧荷递来的信,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大声道,“胡说什么!什么回不来了!”

碧荷被她吼得一愣,却见自家娘娘一瞬不瞬的盯着手中的信封,口中还念念有词。

“二哥,你答应过我的……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