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1/1)

薛老夫人不欲在这上头跟护国公府浪费时间, “就这样吧,我们将沅君接走, 等她生产的时候,报个难产,对外就说母子一起去了,等再过个几年,我们梁家会将事情的真相公开, 也算是给简家一个说法。”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便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 一尸两命也是常有的, 但没有连三岁大的孩子都跟着去了的道理,“等将来小的这个也站住了, 简家想要孩子,便再来跟我们商量, 如何?”

薛老夫人见简占元不语, 又道, “不管怎么样, 咱们两家都曾经是姻亲, 自然要同舟共济, 难不成咱们闹起来, 叫外人看笑话?”

她横了一眼愁眉苦脸的梁勇, “听说弹劾犬子的折子内阁都快放不下了。”

弹劾广宁侯,护国公府又如何能撇干净?简占元想到安王的话,点点头,“既是如此, 那便按老夫人说的办吧,”不过是忍一时的事,梁家欠简家这么大个人情,以后需要梁勇出力的时候,他自然得惟命是从,等将来安王大事已定,梁家算什么?

他站起身冲一旁的简宗颐道,“我外头还有事,后头的事你陪着吧。”

梁沅君是不能再做简氏宗妇了,但广宁侯还要为安王所用,如果因为子女的婚事将人给得罪狠了,他一怒之下倒向敏王,坏了安王的大事,那护国公府的损失就更大了。

没想到这么顺利自己就可以走了,梁沅君强压激动之情,扶着寒星在走到简宗颐跟前,“并不是我不想给镔哥儿留东西,库房里那些,原本就是梁家的,”

她自嘲的一笑,“不是自己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枉费我这些年时时用心,刻刻留意,生怕自己哪里比那些贵女们差了?倒头来不过都是一场空……”

她从寒星手里拿过早就准备好的匣子,“这里头是一个庄子跟一万两银子,是我自己攒下的,世子收好了,如果以后镔哥儿有什么需要,你把这个给他。”

想到一早就被申夫人送到郡主府的儿子,梁沅君再也控制不住,潸然泪下,“我不求世子还记得过往的情分,只希望世子能看在这些年妾身对世子一片真心的份儿上,善待镔哥儿,他小小年纪便没了娘,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世子了!”

梁沅君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憔悴过,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求过自己,她总是从容的,自信的,仿佛眼角眉梢都带着光,简宗颐心里一叹,“我知道了,你自己也保重,”

他低头看着梁沅君高耸的腹部,“过两年我会去看孩子,以前我希望他是个儿子,不过现在我倒希望她是个女儿了,将来留在你身边陪着你也好。”

女儿留给自己,儿子便要抱回去了,梁沅君心里轻哂,面上却是一片感动之色,“嗯,我知道了,我回去之后会好好保养自己,一定会平平安安把他生下来,世子放心。”

护国公府位高权重,又跟在安王身后,说不定将来就有再进一步的可能,现在事情已经顺利解决了,梁沅君便着手在简宗颐心里留下好印象了,山水有相逢,谁知道他们以后还会不会再相见?

说不定将来她还有着得着简宗颐的时候。

看着梁沅君的种种行径,薛老夫人不屑的垂下眼皮,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个孙女心机如此之深?甚至还会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

“去跟夫人说,叫管事们快着些,那些粗笨的家什就不要了,左右拉回去咱们也没地儿放去,”薛老夫人悠悠的吩咐鲁嬷嬷,“你再带几个人,将当初那些头面首饰还有衣料都拢一拢,回头料子留着赏人,头面熔了再制新的。”

鲁嬷嬷应声而去,而不远处正准备再“嘱咐”简宗颐的梁沅君眉头微动,她在其中一只首饰匣子底下,还藏着东西呢,若是叫鲁嬷嬷觉出不对来,她扶着寒星冲简宗颐深深一福,“从此之后,咱们一别两宽,世子保重。”

说完再不多看简宗颐一眼,扶着寒星快步往卧房去了。

……

梁沅君的嫁妆太多,加上这本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所以两家默契的将拉嫁妆的时辰定在了宵禁之后,而薛老夫人则带着林夫人跟梁沅君先行离开。

一出护国公府所在的大街,薛老夫人便吩咐跟车的鲁管事,“你去后头问问,齐氏准备往哪儿去?叫咱们的人将人送到地方,等明天你带人将她的东西也一并送去。”

“母亲,沅君不跟咱们回府么?”林夫人没想到薛老夫人居然不让梁沅君跟她们回去,“她这个样子能去哪里啊?”

折腾了一天,薛老夫人已经累极了,“她又不是你的女儿,甚至还是害你母子此生再聚的罪魁,难不成你还要将人迎回家里悉心照顾?”

见林夫人一脸不忍,薛老夫人哼了一声,“你放心吧,你那个女儿本事大着呢,便是自己在外头,也照样饿不死冻不着,叫寒星几个再跟着她几天,等她安顿好了,咱们的人再撤回来,”

薛老夫人冷冷的盯着林夫人,“我把丑话说前头了,梁家的女儿可是难产而亡,你要是敢在外头见她,别怪我不念你为侯府操劳二十多年的辛苦,将你送回山东去!”

林夫人其实心里也明白,这次因为梁沅君的事,她叫婆婆十分失望,她嫁到梁家二十多年,对这位婆婆的性子还是有些了解的,虽然看似平时不管事,但骨子里却是极要强的,若真的惹怒了她,将自己送回娘家,那她只有悬梁这一条路了,“是,妾身明白了,既然母亲已经安排妥当,妾身绝不再插手沅君的事。”

“嗯,你记得便好,你放心吧,就算是将咱们的人撤回来了,我也会叫人继续盯着她的,毕竟咱们承诺过护国公府,让她带着孩子离开京城的,若是她还死性不改,像之前那样爱出风头,到时候简家要做什么,我是绝不出再为她说话了。”

薛老夫人心里并不很信林夫人跟梁沅君,知道她们必定会暗中通个消息的,干脆就借着林夫人的口把自己的话给梁沅君带到,“之前她搞风搞雨,弄出许多新鲜名堂,也赚了不少银子,但那都是有广宁侯府这座靠山在,若没有了侯府这棵大树,她一个女人想在京城地界有如此局面,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林夫人对薛老夫人的话深以为然,她也是有嫁妆产业的人,自然知道做生意的艰难,不说那些地头蛇,便是官府衙差,一家孝敬不到,人家就会三不五时来寻事。

有些规矩便是京城这些世家豪门,该守也是得守的,总不能你吃肉,周围人连口汤都喝不上,“母亲说的是,如果没有侯府在,便是她想给人送银子,人家也不会要的,”对于那些大权在握的人来说,抢人产业的事不要做的太轻松,“我也是在担心沅君不知道世事艰难,还当自己是在侯府呢!”

“那就看她心大不大了,便是咱们拿回嫁妆,她手里也还会有不少私藏,靠着那些东西,在自己的宅子里住着,关上门安生过日子,等生下孩子,带着孩子去山东,你还会真不跟娘家打招呼?想求个平安富足的生活也不是什么难事,”薛老夫人幽幽道,就是梁沅君的性子她不看好,让她只图安稳怕是不可能的。

林夫人被薛老夫人说的心服口服,何况婆婆不乐意自己再见梁沅君,却还指点她将梁沅君送到山东交由娘家人照拂,林氏在山东是大族,借口是林家远亲,在林氏老宅附近寻个宅子住了,想来不会有人敢去跟一个寡妇为难的,“母亲为了沅君,真的是什么都想到了。”

……

梁沅君没想到薛老夫人这么心狠,居然连侯府都不让她进了,她咬牙听完鲁管事的话,垂泪道,“既是祖母吩咐的,沅君哪敢不从?还请鲁伯吩咐一声,我在城南有处宅子,今天就先到那里落脚吧。”

幸亏她有买房置地的爱好,听说有不错的宅子出手,便买下来,不然立时就得住客栈去。

……

梁简两家虽然低调,但该知道的人家都知道了,苏栩一收到长随的信儿,立时跑到翰林院跟齐锐八卦去了,“你们家老夫人也是个厉害人儿,就这么着把人给解决了,”苏栩摇摇头,回想着梁沅君风头最盛时的情形,“若不是敏王安王早早就定了亲,说不定那位能做王妃呢,不过人家都说她做了护国公世子夫人,也不比王妃差了,没想到啊,啧!”

没想到最终落得这么个下场?齐锐微微一笑,梁沅君可是女主,就算是安王夺嫡失败,护国公府被登基之后的静王找岔夺了爵位,但梁沅君依然是天下知名的女陶朱,更是因为资助军饷,被封为成国夫人,便是皇后见到她,都拉着手叫一声梁妹妹的。

这样的女人会甘心被护国公府扫地出门?齐锐可不这么认为,他笑道,“可惜我那个时候还在书院苦读,没有机会见一见这位让苏兄念念不忘的侯府千金了。”

“诶,你可别胡说啊,谁对她念念不忘了?我比她大着五六岁呢,我当时就是稀奇梁家那样的人家,居然能养出这样的女儿,”苏栩话一出口就后悔了,梁家不管是怎么样的人家,都是人家齐锐的家,“咳,我不是那样意思,算了,我也不解释了,反正后来你嫂子跟我说过一句话,说是只有梁家那样的人家,才能把女儿养成那种样子。”

当时苏栩还不怎么明白梅氏的话,现在他明白了,广宁侯府这种没有多少根基的新贵,才会把女儿教养的不知道韬光养晦,处处要抢人风头,可这话等于又当着齐锐的面儿,把梁家给损了,“你别介意,我这个人不怎么会说话,”

苏栩说完又觉得自己说的不全面,“我这个人平时挺会说话的,就是遇到你就变的不怎么会说话了,反正我就是替你高兴,没别的意思!”

齐锐被苏栩的解释给逗笑了,“你的意思我已经全部领会了,”他一摊手,“梁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梁沅君是什么样的人呢,我也差不多猜到了,你的意思更好理解,不就是梁家不会教孩子么?”

“呃,是这个意思,但不会教孩子的也不只是梁家一家,便是我家,还有陈相家里,想寻出个纨绔来也是手拿把掐,”苏栩赶紧安慰齐锐,“但若是家里出了十分优秀的子女,那就不一样了。”

苏栩挺挺胸腔,比如他,因为小时被家人发现在读书上极有天赋,便被祖父带到身边教养,如果放他家或者梅家,出了像梁沅君这种聪慧的女子,也是会用心教导,将来才能真正为家族出力,而不是将人教的心狠手辣,只顾眼前利益,眼里没有家族跟长辈。

齐锐了然点头,“苏兄说的是,聪明人干起坏事来,比庸人更可怕。”

他不再跟苏栩扯这些已经既成的事情,“你来帮我看看我准备的稿子,”为了能给永元帝留个好印象,齐锐好几天没睡好了,稿子都起草了好几遍,包括在他讲述的过程中,会遇到什么样的提问,要怎么回答,齐锐都恨不得一一列出来,“有什么不妥之处尽管说。”

虽然不能临时抱佛脚,但这准备还是越充足越好。

苏栩将齐锐要讲的内容认真看了,点头赞道,“原本你中探花我还多少有些不服气,现在看了贤弟这篇稿子,倒是心悦诚服了,不过吧,”

他冲齐锐眨眨眼,“我怎么觉得圣上召你,并不是真的要听你讲什么呢?”

齐锐没懂,“什么意思?不听我讲经史,难道听我唱戏?”他闲着嘴痒自己悄悄唱过两腔子,悲伤的发现原身就是个音痴,说话还行,唱戏唱歌真的是高不上去低不下来。

原来齐锐还有不如自己的时候,苏栩得意了,“你不觉得圣上也是听说了侯府的事,才想召见你吗?”但齐锐一个翰林院的六品修撰,根本够不着上朝面君,乍然将人叫到禁内,又显得皇帝不庄重,干脆便找了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可以理直气壮的将人叫到御前看个仔细。

齐锐恍然,看来苏栩猜的没错,不然也不可能越过侍读侍讲,把自己一个才入职的毛头小子叫过去了,但若是真的这样事情就简单了,他只要把这一课讲的四平八稳,然后努力在老皇帝跟前博好感就行了。

……

梁沅君足足等到第二天晚上,才等到自己的行李被侯府送了过来,她强装平静将鲁管事送了出去,又将寒星几个遣出去休息,才将那些箱笼一一打开,检视自己的私藏。

为了不招人眼,梁家不要的家具她也没要,只带两几箱日常穿的衣料,还有几匣子后来置的首饰,再有就是一直被她贴身藏着的贵重物品了。

梁沅君抚着那只最不显眼的红漆妆匣,观察它确实没被人动过,才将它依然留在箱子底部,那里头装着一些不怎么值钱的首饰,便是有人想偷,也只会把注意力放在另两个装满了各种宝石珠玉的匣子上,而忽略了这最不起眼的一只。

待检查过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在,梁沅君心道薛老夫人果然是个信人,才安心的躺下,她已经跟鲁管事说了,希望之前她身边的几个最得力的下人还能继续跟在她的身边,她知道寒星她们都是家生子儿,不可能将人直接买下,便承诺她们,等她顺利生产之后,便放她们回侯府,而跟她住在城南宅子这几个月,她会给她们五倍月银,回侯府时再送她们十两银子。

薛老夫人原就没有要求寒星她们立马回府,梁沅君又许了厚薪,原本在她院子里服侍的人都留下了,左右她们回去,侯府也不可能再给她们好差使,倒不如在梁沅君这里呆几个月,攒足体己,回到侯府之后求个不显眼的差使养老。

而梁沅君也开始关门闭户,安心在几个下人的照顾之下养胎,力求把这阵子的亏损都补回来,顺利的将肚子里的孩子平安生下。

……

齐锐一见到永元帝,便知道苏栩没猜错,老皇帝对他讲的内容根本没多少兴趣,但还是很给面子的听完了,之后便将他叫到近前,仔细打量了,冲保成笑道,“真是越看越像,怪不得殿试那天,朕便一下子就将他给记下了。”

保成陪笑道,“齐翰林也没有让皇上您失望,一举就夺得了探花!不过么,”他嘻嘻一笑,“老奴想到梁侯,就忍不住唏嘘,梁侯也就把三百千给认完了,后来又跟着皇上您读过几天兵书,便成天以儒将自诩,可没少跟老奴得瑟,说他读书比老奴多,唉,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孙子被皇上钦点一甲第三,不知道要高兴成什么样呢?”

“能高兴成什么样?继续跟你炫耀呗?你认的那些徒子徒孙,恐怕加起来都不如他孙子识字儿多,”永元帝欣慰的看着齐锐,梁家有这么优秀的子弟,他还是很高兴的,“朕听保成说,你不肯认祖归宗?”

齐锐瞄了保成一眼,躬身道,“回皇上的话,虽然人人都跟臣说,臣是当年被抱错的梁氏子,但臣的父亲并不这么认为,而且梁家除了几个下人的口供,再没有实证,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猜测便不认自己的父亲,失了人子之道。”

永元帝点点头,“如果朕说你是呢?”

齐锐提袍跪下,“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如果皇上要赐臣梁姓,臣自然唯君命是从,也会遵从君上之命,将梁侯当做父亲来孝敬,”这年头皇帝是老大啊,齐锐心里擦汗,“但在臣心里,臣的父亲仍是现在的父亲。”

真是谁养的跟谁亲,同时也可以看得出齐秀才对齐锐是用了心的,永元帝对齐锐不忘养育之恩还是很满意的,颔首道,“你是个有情有义的好孩子,朕不但可以赐你归侯府,还可以下旨改册你为世子,如何?”

齐锐低头道,“如果皇上是在垂询微臣,微臣会拒绝,如今的梁世子也是朝廷钦封,而且并无过错,再者臣的身份到底存疑,为了以后不生是非,臣不敢接世子之位。”

“你呀,倒真是实诚,什么都考虑到了,怎么没想到自己错失的是什么?”想到自己几个为了皇位恨不得六亲不认的儿子,永元帝心情就不好起来,“你今天应下了,以后便是二等广宁侯,要知道文臣封爵大汉朝可是从来没有先例的。”

这个齐锐自然知道,但他没有做文官做到封爵的野心,当武将吧,能力明显不太足够,“臣读书从来不为这些,而且为了自己的富贵,伤了无辜之人,臣会夜不安枕的。”他就是过来混的,这些破事一解决,他只要不站错队,老实混到致仕应该是没问题的,什么王霸之气大开,封侯拜相权倾朝野的雄心壮志他也没有。

永元帝却很喜欢齐锐的回答,他已经不再年轻,那些野心勃勃的奏对已经博不了他的欢心了,比起那个,他更喜欢脚踏实地的年轻人,“你有这份孝心是极好的,这样吧,朕升你为翰林侍读,你去陪皇子读书算了,”有这么心思清正的人在身边,相信儿子也会近朱者赤的。

永元帝捻须思考着应该把齐锐安排给哪位皇子,“朕的几个儿子,你愿意到谁的府里去?”

当然是老大啊,难不成去安敏二王府上?剩下那两个太小,还不知道是贤是愚,书里对他们也没有过多的描述,万一踩进坑里可怎么办?“臣愿往静王府上。”

静王?永元帝的目光几不可见的落到了保成身上,吓得保成后背发凉,一缩脖子恨不得藏到御座下头,他也很冤枉,虽然知道永元帝最疼爱哪个儿子,但他从来不敢在人前显露出半分来。

“为什么要去静王府上?怎么?你觉得朕那个大儿子最不学无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