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1)

她听到里面传来太子认真而嘱托的声音:“小舅舅,你与我姐姐的婚事,两家人都很满意。你这些年一直为我姐姐守着身,我们也非常感激你。虽然出了昨天的事,但是你这个年龄,我们能够理解。处理好这个意外,不会影响你尚长公主的。”

宁兰一愣,手掌紧紧抓住身下的泥土。

皇太子说出这样恳切的言辞,算是非常给面子了。屋里的男人却半晌没有答话。

贺兰玺见状,只好退一步试探道:“小舅舅,按理额驸是不该娶小的。但你毕竟不同。昨日你宠幸的那个女人……若是真的喜欢,也可以收作侍妾的。只是收敛着些用,最好别在我姐姐之前有了身孕。阿枝是公主,你总要留些面子给她的吧?”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小舅舅还能不答允吗?

霍起静静看着贺兰玺。

太子拍胸脯:“我长姐对你一贯格外仰慕,应该会宽容,我觉得这事八成能成!她那里我先去探探,虽然不敢作保,但能嫁给你做正妻,纳一个良妾想来不是太大问题。”

太子又想了想:“是良家子吗?不行再给抬抬身份?”

霍起不知为何看起来似乎有些生气,对他道:“不必。”

不必?

他连妾都……不同意?

宁兰想了想,男人都想要荣华富贵,想娶皇帝的女儿,没什么不好。他如果真要自己作妾,她母家弱,也是被公主欺负的。幸好他给公主守着身子,没有对她做到那一步……原来他心里想娶的不是她。

心里最后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她觉得自己腿软,蹲不住了,不得不跌坐在窗下的泥土里。过了一会蓄力将身子慢慢坐直,又盯着自己的新裙子看。

这条裙子真好看,这么好的东西,原来不是她的。

她可不能弄脏了,赔不起。

宁兰连忙站起来,卷着沾了泥巴的裙子,像卷着自己的尾巴一样,快速逃回到霍起的寝室,将自己的衣服换回来。

她只预先知道,嫁给太子会导致家族被株连,但是做什么不会?

太子与六皇子之间错根复杂,涉及者众,她不知道的更在多数。何况如今又牵扯进一个霍起,走向已经和上一世很不一样。

她剩下已没有多少预知之处,再过一年多,就到了她上一世***的时候了。怎么在夺嫡之争中护佑家人躲过风浪?又怎么保全她自己的性命?

她自己的性命尚且不知如何,还在这里幻想这些美好的、不切实际的东西。

她的婚姻会影响自己家族的命运,难道霍起的就不会吗?

她能理解他的,他这么好,本来就不是她能幻想的。早知道了,没什么难过的。倒是她今天在这里发什么白日梦?

宁兰将裙子的泥巴擦掉,匆匆收好又包回了包裹里,将如意扣紧紧束上。

听到男人和沈厉在入口谈话的声音,宁兰连忙从寝殿后方的院墙蹦着爬了出去。

起初太子问时,霍起颇觉烦闷,简直想脱口而出,用不着你抬身份。宁兰喜欢我喜欢得不得了,她要嫁给我做世子妃,以后就是你舅妈了!不要再觊觎她!

可是想起她听到太子来时躲躲闪闪的样子,明显是把自己当地下情人,见不得光。他倒不觉得外甥有什么可怕的,只是担心自己一股脑把他们两的事捅出去,真的惹恼了宁兰,以后又再也不理他了。

思来想去,他还是得回来先问问她的意见。如果她不同意,非要让他没名没分,虽然不愿意,但他可以先忍上半年,慢慢磨她的口风。

如果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他也会为她处理好。

这样想着,他敷衍了太子几句,连忙回去找他的曼曼。未料到一进门,就看到她从寝殿的后门翻出去了。

霍起:???

他一甩衣袖追了上去。

宁兰几乎有些慌不择路,幸好刚刚走过两遍,明质阁的构造也不算复杂,慌慌张张跑到了刚刚来过的后花园。

她选中一棵后院和墙壁挨得最近的杉树,低头将自己的裙摆打了个结,身手利落地攀爬。

爬到中间,似乎听到有人行礼的声音,眼角余光只瞥到紫色的衣衫一闪。她顾不上裙摆被牵绊,深吸一口气加快往上爬,一到墙头的高度迅速越过去翻墙跑了。

霍起看她急得像只小奶猫似的四肢并用爬树,担心她受伤,只好放缓了走过去的步伐。心软的结果就是眼睁睁站在花园口,看着她又在自己面前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男人脸上的心软慢慢变得寒冷。

半晌后,霍起僵硬着走到她刚刚爬过的树,从树枝上取下挂到的那片衣裙布料,手指越捏越紧。

她就这么怕被太子看见?

一会跳池塘,一会翻墙。难不成她还是想嫁太子?

那她昨夜说的对他……都是为了玩他的场面话?

她把他当什么?玩乐场里露水情缘、见不得正夫的“好看”小公马吗?

他这次绝对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元馥在旦暮馆里等了宁兰一夜,虽然有霍起派人传过来的信,依然焦急不已。

好不容易看到宁兰,连忙扑上去:“曼曼!你可回来了!你的裙子怎么了?你还好吗?”

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爬树了,宁兰只觉得精疲力竭,心里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元馥还在检讨:“对不住曼曼!都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六皇子对你有意,居然被他叫走也没有想到你会有危险。我没想到……我以往真是瞎了眼了!”

宁兰摸了摸元馥的脑袋,低声道:“没事了馥儿,别往心里去,不是你的错。我没事的,只是想睡一会。”

行竹也没熏伽蓝香,宁兰摸了摸元馥的脸,抱着被子一沾到枕头就睡着了。

元馥从没见过宁兰这么一身灰土不沐浴就上床。又是担心,又是自责,在旦暮馆里守着她睡熟了,只好叹着气慢慢走了。

余下来的三天里,醒了睡,睡了醒。宁兰本就贪眠,行竹虽有些奇怪,但想她近日颇受惊吓奔波,休息休息也好,且她胃口身体都无恙。

未料这一睡到了队伍回京这日,围猎便要结束了。

行竹道:“元二姑娘和世子殿下这几日来找过姑娘几次,但姑娘都在睡觉。”

这事宁兰之前醒来时已经知道了,她“嗯”了一声,爬上马车,抱着帛枕发了一会呆,脑海中隐隐约约想起那夜中了春毒,一腿将战神勾上马车……连忙将脑子清空又睡了起来。

半路醒来,看到宁莲却一直捧着茶杯心事重重地望着外面。

宁兰忽然一惊。

知道了霍起要娶长公主,她光顾着自己难过了!

她是受了堂姐的托的,怎么给忘了!

宁兰连忙撑起身子,强行打起精神对宁莲道:“莲姐,这几日变故太多,我又失信了。你可是在发愁叔父婶婶交代的事?”

宁莲垂着头轻轻摇了摇没有言语。

宁兰连忙将睡过的头发拆开,边绾发边打发行竹去队伍前面请太子殿下过来。

没曾想太子想她太久,听了约,片刻没有耽搁打马顷刻间就过来了。

行竹正要打帘子,太子殿下自己倾身屈尊降贵地挑了开来。只见宁兰发丝半散,刚睡醒的双眼惺忪迷离,脸颊绯红,正是花懒春眠。

贺兰玺被迷得不自觉脱口道:“曼曼,你好美……”

霍起听到行竹来约太子,二话不说勒马折了回来。刚行到她的马车边,只听太子喃喃称叹,又从打开的帘子里,见宁兰发丝半散,双脸潮红,眸如含水。

霍起眉目倏地冷了下来。

她又勾引别的男人。

玩过他了,他不好玩了,可以丢了!

霍起定定看了他们一眼,折马又回了队伍前列。

沈厉到他身边,低声道:“世子,宁兰姑娘请太子进了她的马车。”

霍起骑在高大的凉州马上,姿势一如往常,注视前方的双眼却没有丝毫温度。

一夜秋雨愈发寒凉。

回到弘安侯府,爹爹之前已听说了她在围场的惊险遭遇,自然心疼。

弘安侯宁岳道:“明年开始告假不去围猎了。曼曼,天家富贵虽然看着诱人,爹爹真是不希望你求取,那都是险中来的。你小小嫩嫩的,哪里能遭这种罪。”

宁彦亦对妹妹道:“兰妹,脚踝上的伤阴雨天可疼?听说你在木兰山围猎来了小日子,我们全家都是大老爷们,不会调理,从江都请回来了你祖母身边的孔嬷嬷,正在小厨房看着人给你熬汤。你回来了不要理那些往来应酬的贵女,多在阁里歇息。”

宁兰安慰了父兄,见他们仍是担忧,走到桌子边结结实实扎了个马步给他们看,强颜笑着道:“真没什么大事。有些人以讹传讹,说的吓人罢了。谁骑马没溜过一次两次?不都是好好的?”

弘安侯道:“你不一样。我从小就不愿意你习武,刀剑无眼,我们家就你一个姑娘,可不能磕着碰着。”

宁彦附和道:“就是这个话!”

宁兰笑了,接过孔嬷嬷看着熬得阿胶白芷粥,垂眸一口口吃了。

宁彦又道:“这些日子来府上给爹爹诊脉的那个神医秦朗,真的是受了你的恩?你什么结识的他,竟没和哥哥说过。”

宁兰心里一顿,霍起派秦朗来给父亲治病,居然一点没居功。他是完全没有在他父亲面前表现的意思。

想来也是,他又不打算娶她,没必要。

宁兰压下心里异样,打起笑脸道:“说起来,秦朗虽然是六皇子的人,但与凉州世子的医女青药是旧识。我因为围猎上射箭得了世子指点,聊了两句,便厚着脸皮多问了这人,没想到世子真的想法子请来了。他当真是心善的。爹这几日可有觉得好一些了?胸口还闷么?”

他爹六年前在战场上受过重伤,偏偏又在胸口,勾起了十七年前在祁连山战役死里逃生时心口的旧伤,发热不止,神志昏迷,在生死线上走了一轮。

后来终于救回来,却落下了三不五时心口痛、胸闷的毛病,再提不了刀上战场。

弘安侯听到世子二字,却是顿了一下,和宁彦交换了一个眼神。

宁兰捕捉到了这一点,但是完全摸不着头脑。弘安侯府和凉州霍氏自从十七年前祁连山战役后就再没往来,那都是宁兰出生前的事了。

等她懂事后,几乎也从没听家人提起过凉州的人。

她也是不想占了男人的功劳,这么一提,却觉得父兄的神情很有些奇怪?

宁岳道:“我的曼曼最有孝心。爹已经好多了,可以让秦朗回去了。”

宁兰撒娇:“爹,您是大侯爷,又不是那些不明事的,可不能讳疾忌医。好了也要再调理几日,不要掉以轻心。”

弘安侯应了下来,又看着宁兰喝了另一碗暖宫的虫草参鸡汤,心疼她旅途劳累,孔嬷嬷又说还要按摩,便让她早些回去休息。

孔嬷嬷是祖母陪嫁的八人之一,与另一个已经故去的杜嬷嬷同样,是祖母身边陪伴最久的人。

后来祖母去了,宁家人还是很尊敬爱护她。只是几年后她自己儿媳妇身子不好,怀了孩子需要人帮衬。她便离了弘安侯府的祖宅,去江都四房家里养老。

今年因为宁兰月事,竟然又把她大老远跨江越河地请了回来,宁兰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暂时抛下自己心里的烦恼,拉着她的手不住关切。

弘安侯府这些年日子很不好过,孔嬷嬷走时还勉强应付着支出,宫里偶尔年节有点赏赐。这次回来,却是看到,能不必要的开支,全部支绌了,半点奢侈之风没有,都是本本分分的基本日子。

宁兰反过头来安慰她:“荣华富贵,一世幻,一时真。世上都没有万世的主君,哪来长盛不衰的侯门?嬷嬷且说咱们享用的这些,多少人几辈子想也想不来,也够咱们惜福的啦。再要跟再上头的比,那是没有穷尽的。文帝享尽了世间尊贵,还想飞升呢,可不又烦恼了?”

孔嬷嬷走时宁兰才六岁,奶白的小乳牙,抱着小兔子凉糕糯糯地啃。眉眼是极漂亮的,看得出以后是个美人。

倒也没料到美成这样。她在江都亦有耳闻,很为老太君的门第自豪。

只是没想到,她母亲走得早,和父兄相处这些年,竟然养成这样不钻牛角尖的性子,孔嬷嬷有些心疼:“我们曼曼比一般人家的姑娘都懂事。你这些年恐怕不容易。来,给嬷嬷看看。”

行竹将银碳炉烧了起来,关了门窗。宁兰舒展了四肢,孔嬷嬷手上涂辣木籽油,在她小腹穴位轻重交错按摩起来。

她们兰姐儿不光脸蛋生得好,这身段也是起伏得宜,肌理匀称。只是她母亲去得早,没有人细心为她打理,全仗天生。

孔嬷嬷按完小腹,给她肚子上盖了一块棉帕,净了手,又舀了茶花油混合着玫瑰露,从她双手按起,涂遍全身。行竹取了喷热气的鎏金壶在花油凝结的地方熏蒸,不一会,香气在室内散了出来。

宁兰沐浴后,这股香气依旧萦绕不散,像从她骨子里散出来一样。她和孔嬷嬷、行竹玩闹了一会,墨染领着小丫头忽然进来禀:“姑娘,门子禀告,说凉州世子找您,本被老爷拦在了门外。但他说您有要紧东西落在他那了,需得自己取。老爷听了正在生气。”

宁兰探头看了一眼外面,好大的雨,霍起这时候来做什么?为何又说得这么语焉不详的,她落了什么东西?

孔嬷嬷道:“姑娘,这天都黑了。”

“嬷嬷放心,我省得。”宁兰对墨染道:“就说夜深,我睡下了。若有事,等明日起来再说吧。”

墨染道:“世子说他领了差,今夜就要走了。如果姑娘不愿见他……”

墨染犹豫片刻,让那小丫头子出去,然后摊开了手,掌心赫然躺着一枚圆润玲珑的珍珠耳铛。

是她在木兰山误入围场丢失的耳铛。

作者有话要说: 柿子这次不捞个名分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宝贝们不用担心误会和虐啊啥的啦

上夹子以来收到很多评论,感谢大家,捉虫的我已经修改了。但是我其实一直把看文的小天使当做自己的好朋友,可以对玉玉稍微温柔一点点吗~

看了大家的评论,我也修改了一些后续剧情和新文的人设。

但是恋爱都有分手的,一篇文同一个点,会有宝贝觉得好好笑,也会有宝贝觉得好不严谨,这是我没有办法左右的,大家彼此开心一些,如果觉得入v的钱不值得,也可以给我留言,我会退给你的。

写文纯粹是兴趣爱好,我没有想太多,也会一直写下去。宝贝如果心情不好,可以骂骂贺兰筹鸭

如果觉得玉玉写的不好,也最好不要骂玉玉。可以这样想,作者真的已经尽力了,可能只是不行w(?Д?)w

作者有时候比宝贝想象的傻多了。比如这篇文大纲里配给元馥的cp其实是元芝,所以最初给了元芝不少正面描写。直到写到那一章,写着写着发现,这两个人为什么姓一样呢?

……

哦,原来他们是兄妹…………

幸好回头是岸,不然可能已经被关进小黑屋了(招手)。